崔凝颇以为然的点头,“说的也是。”

符远笑望着她腕上一串圆圆的兔子,心里在想,是否要放弃娶崔凝的想法。

女人最初对男人的爱慕,不是因为相貌,就是起于崇拜,魏潜要长相有长相,还如此得崔凝崇拜,妥妥的占据高地。

从起点开始,符远便已经输了一局。

他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得慎重的考虑一下,自己对崔凝的那点兴趣值不值得等待几年的时间。

在青山县休息两日,魏潜又带着崔凝去了一次司家庄,而后直接转道去了邢州,符远则留在青山县继续跟进此案。

魏潜已经将卷宗清晰明确的案子都过滤掉,只留下了一些有问题的,到了邢州之后直接去了衙门开始查案。

崔凝可以看出,魏潜对司氏那个案子很感兴趣,想尽量快的处理完手头案件,再赴青山县,于是崔凝有幸见到他把自己的能力发挥到了极致,几乎是两天结一案,且分析推理毫无漏洞。

崔凝作为典书,负责记录案情,她边记边思考,勉勉强强跟得上魏潜的思路,持续这种高强度的脑力活动,十几天下来,她累的手都抬不起来,脑子却还在不断的转动,停都停不下来,感觉有一根弦马上就要崩断似的。

第九十五章 大排场的新县令

幸亏有个特别会消遣的符远。

回到青山县之后,哪儿有好玩的,符远便带她过去,经过几日的调整,崔凝总算恢复如常。

这会儿坐在茶楼上,吃着小点看着风景,唏嘘道,“跟着五哥干活真是在玩命。”

“怎么着,帮你逃离魔爪,是不是应该感激涕零?”符远开玩笑道。

“是啊,我以茶代酒敬符大哥一杯。”崔凝端起茶杯。

“这顿还是我请的客,一点都没有诚意。”话虽这么说,他却仍旧端起了茶杯。

两人各自喝了一口,崔凝道,“五哥一直都这么拼?”

符远点头,“是啊,从前也是我们之中学习最刻苦的一个。老师曾说,只有长渊不负天资。”

魏潜生来就比别人聪明,只要稍微用心一点就可以取得不俗的成绩,可是他并不满足于这点小小的成绩,一直以来都特别勤奋。

“可是你们都想做宰辅,他却不曾想过。”崔凝道。

符远动作顿住,随即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

“想做宰辅的人,不会像他这样一心扑在做事情上。”崔凝在魏潜那里学的许多分析推理,她头一个就用在了他的身上,从学习的第一天就开始观察他,因为她需要魏潜的帮助,必须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你这话对我可不公平。”符远处理事务的能力并不逊色于魏潜,而且,他也并不是那种不做事,一心钻营的人。

“是我表达有误。”崔凝歉意道,“我的意思是。你们距离梦想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而五哥已经到达,他现在如此拼命,便是为了不辜负这份梦想。”

符远沉吟须臾,“你很了解他。自从长渊亲身经历那次凶杀案,便一直为了能够直面天下所有凶手而努力,所以科举之后便选择去了旁人都觉得没有前途的监察司。就因为巡察使官职虽低。却能最快接触到凶案。”

魏潜请求去监察司,连圣上都亲自过问了此事。圣上对魏家印象很好,她一直觉得魏潜会成为第二个魏征。对他抱了很大的希望。在这等情形之下,魏潜仍旧坚持选择了进入监察司。

圣上对魏潜的选择不仅未曾失望,反而赞赏有加。尽管魏潜选择与魏征走了不同的道路,但是他们身上还是有许多共同点。比如正直、坚持、务实。

这也正是魏家一直以来传承的家风。

“在你眼里,我是怎样的人?”符远问。

崔凝迟疑了一下。老实道,“我看不清。”

起初她见符远便如同见到二师兄,后来渐渐区别了两个人,心里明白他和二师兄是完全不同的人。然而到底哪里不同,她也说不清楚。

“我才不管符大哥是怎样的人,反正你就是我的符大哥。”崔凝笑道。

“嗯。”符远很诧异。自己竟然因为这么一句简单的话而开心。

“快看,快看。新县令到了,什么来头啊,好大的排场!”

茶楼里忽然有人说道。

很多人起身走向窗边,崔凝本身就坐靠窗的雅间,闻言忙探头出看。

一般县令上任都是办了手续之后,低调入职,最多也就是拖家带口、官员夹道欢迎,可是陈智可不同,一顶青棚车,二十多个飞骑禁军开道,真正是史无前例。

符远见她很感兴趣,便结了账,“走,咱们去迎接陈大人!”

崔凝将盘中最后一个绿豆糕塞进嘴里才起身随他匆匆离开。

街道上已经聚集了不少百姓,跟着飞骑队伍想看看这位排场颇大的县令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飞骑队行速很快,直接到了县衙门口。

陈鹤早已接到消息,穿戴整齐的在大门口迎接。

符远和崔凝也接着赶到。

为首的飞骑翻身下马,从怀里掏出一物,“这是新任县令的官牒。”

陈鹤接过来翻看了一遍,确实如假包换,但这位陈智大人怎么还躲在车里不出来?难不成要让他亲自过去请?

陈鹤早就听闻陈智是个怪人,尽管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禁军开道还是让他大吃一惊。

那飞骑环顾一周,发现围观之人颇多,便转身回到青棚车处,“大人,我上来了。”

没有人回答,飞骑便直接跃上了马车,不多时,便扶着一个形容狼狈又猥琐的人下来了,那人一双眯缝眼,脸色惨白,头发散乱,形同枯槁,好像刚刚从大牢里放出来似的。

“大人这是…”陈鹤迎了上来。

“大人路上生了病。”飞骑解释了一句,紧接着又对陈智道,“我等已经将大人护送至此,望大人万万不要辜负圣上期望!”

说罢,冲陈鹤拱手,“告辞。”

陈鹤原想开口令他们留下来休息之后再上路,但那飞骑已经翻身上马,直接掉头离开。

一队飞骑训练有素,撤离的相当迅速,根本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陈鹤回过神来,忙道,“快扶陈大人进去。”

旁边两个衙役连忙跑过来扶住陈智。

“先生。”崔凝忍不住唤道。

陈智终于有了点反应,扭头看见崔凝,面上才有了表情,喃喃道,“是你啊,怎么也跑这儿来了…哦,邢州…青河县。”

“先生这是怎么了?”崔凝问。

陈智满脸的哀莫大于心死。

陈鹤道,“陈大人一路劳累,先进去再说吧。”

崔凝和符远跟着进了县衙。

待陈智坐定喝了三杯茶之后,才掏出帕子抹了抹眼泪,有了力气捶桌,“天降横祸!天降横祸啊!”

“发生何事?”崔凝见状更是奇怪,“先生不是在悬山书院吗?”

“是啊!”提起此事,陈智撸起袖子露出胳膊上青紫的捆绑痕迹,义愤填膺的道,“你们看看,我本来好好的做个教书育人的先生,突然间就告诉我要外放,我不愿意,几个飞骑拿了绳子就将我捆了过来,你说气不气人!一路急行,我一直都是这么被捆着,颠掉了我半条命。”

符远笑道,“怕是你半途逃跑被捉回来了吧?”

陈智瞪了他一眼。

陈智在悬山书院教书,但悬山书院并非官办,他科举之后实际上一直都是出于候补的身份,朝廷自然可以给他安排外放。

崔凝不知道说点什么好,只好安慰他道,“做官是好事,既来之则安之,先生不要想太多。”

“我怎么能不想!我藏在窗缝里的钱都没能带上!临轩刚刚对我有点好感!”陈智愤怒道。

一旁的陈智已经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了,他还真是头一遭见到这样式的人,这人真能做好一方父母官?

第九十六章 苍天有眼

陈智哭诉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对陈鹤道,“抱歉,我真是失礼。”

“人之常情。”陈鹤微微笑道,“陈大人舟车劳顿,不如先歇息,明日再办交接不迟。”

这次调动过急,还有一个非查不可的大案子,否则并不需要前任县令亲自留下来办交接。

陈智半点没有挽留,“多谢体谅,我有点晕乎,这就不送了啊。”

再好的脾气也会因他的怠慢而生出不满,更何况陈鹤并非一个面团,闻言板起脸,拱手施了一礼,一言不发的出去了。

陈智伸头张望,见人确实走远,才急急问道,“此地究竟发生何事?”

“一桩陈年悬案。”符远问道,“是任命陈兄做青山县县令?”

“是陛下。”陈智长长吐出一口气,瘫在胡椅上,“我就知道,兜头硬砸过来的不是金子,肯定是石头。”

符远早就觉得这件事情不同寻常,“是否有人在陛下面前推荐陈兄?”

“不管是谁,我都是一头替罪羊,长安哪里去找像我这样合适的人?”陈智摆摆手,“罢了,我要睡会,要死也得养得白白胖胖再死。”

“陈兄休息吧,我们改日再办接风宴。”符远道。

陈智累的半死,又哭诉了一场,早就睡的人事不省了。

崔凝与符远走出县衙,“先生真是不简单,他一早就猜到这里头的问题了,方才是故意在前任县令面前装吧?”

“是不简单。”符远道。

回到驿站。

两人前脚刚进门,就遇见了后脚跟进来的魏潜。

“五哥不是在休息?”崔凝见魏潜脚上还沾着泥,便猜他是自己出去查案了。

“嗯,进来再说。”魏潜大步走进屋里。

符远与崔凝相视一眼。随后跟了进去。

魏潜将屋里最大的一张书案清空,铺上了一张未裁的纸,两边用镇纸压上,“来说一下案情吧。”

崔凝与符远点头。

“我将司家庄查看了好几次,猜测司氏还有人活着,并且还在青山县。”魏潜知道他们一定会询问,便直接解释道。“他在尾随我们。我一上山就发现了,于是故意转圈走回头路。今日去的时候,那边有一点小雨。不可能脚不沾地,于是我果然在祠堂附近发现了一个新鲜的脚印,并不属于同行的任何一个人。”

魏潜提笔在纸上飞快的绘制了一张图,他画了一角。崔凝便看出正是卷宗里的那一个。

并没有用太长时间,他便将那张图重绘了一份。而且是放大的,“我查了司氏宗族谱,司氏上下共有二百零九人,加上记录在册的仆婢。共二百四十九人。”

他说着,圈出了图上标注有尸体的地方,“图上总共只有二百二十一俱尸体。失踪的可不止一两人,可是这件事情。卷宗里只字未提。这位县令行事如此仔细,为何会没有发现?这是一个重大一点。”

接着,他又道,“我查了司氏的仇家,倒是查到一些,不过嫌疑都不大,他们没有屠戮满门的能力,唯一可疑的就是陈氏。”

表面上司氏与陈氏并没有什么仇怨,但是俗话说一山难容二虎,同为易族,两家明里暗里没少较劲。

“到处都有竞争,这不是灭人满门的动机。”符远道。

魏潜在旁边写下了近十年来浑天令的姓名,“司言灵之后,下一任还是由司氏之人担任,然而仅半年司家庄便遭人屠戮,这两者之间多半有什么联系。我想,我应该回京一趟。”

“那这边…”符远皱眉道,“我可以先试着查一查,你尽快返回。”

魏潜拍拍他的肩膀,又看向崔凝,“你练手的时候到了。”

崔凝迟疑,“这…这个,头一次就让我用这么大的案子练手?”

“不是很好吗?陈年旧案,死伤早已经成定局,并不紧迫。”魏潜道。

崔凝见他黑眸中带着笑意,鼓励的意思非常明显,顿时觉得充满斗志。

“司家庄有二十多个失踪者,很有可能还活着,去查案的时候要小心。”魏潜提醒道。

符远问,“你何时出发?”

魏潜抬头看向外面,天边一片阴沉,“看起来今夜有雨,待雨停之后再做打算吧。”

“大人,有信!”门外有人道。

“送进来。”符远道。

差役送了一个竹筒进来,外面封了一层纸,火漆封口。

符远直接将信递给了魏潜,“你先看吧。”

魏潜没有说话,直接拿过来拆开观看,看完一遍递给了符远。

待三人都看完,魏潜才道,“你们怎么看?”

“看来你确实有必要回去一趟。”符远道。

这次长安送来的东西十分齐全,有司言灵案的卷宗抄本,还有这次白幡鸣冤案的详细案情。

从观星台上跳下来的人确认是司氏嫡女,用一个假的身份混入浑天监两年有余,从她的住所里搜出了许多白布和朱砂,还有一封密函,密函中列出了种种证据,认为现任浑天令便是司氏灭门案的主谋,还牵扯出了陈氏与司氏暗中的仇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