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仅剩的几个鹰卫早憋着一口气,拿到武器的那几个人率先冲出去,其余人跟在后面找机会夺得兵刃,很快加入厮杀。
这帮人被羽林军剿杀大半,只剩下不到五分之一,因此区区不到十个鹰卫也足够他们手忙脚乱。
这时候他们已经不在想抓人质,而是挑着羽林军布置薄弱之处猛攻,一门心思要杀开一条,暂缓眼下危机。
外面横尸满地,鲜红温热的血将满地白雪浸化,冒着腾腾热气,仿佛人间炼狱一般。
魏潜一手握剑,一手揽住她纤纤细腰,纵身跃出马车。
长剑寒光游走宛若龙蛇,所到之处必有死伤,密不透风的剑光将她护在其中。
崔凝不禁抬头看他,那张冷峻的面上一如既往的冷峻,只是目光含了令人胆颤的杀意,映着剑光,冷冽刺骨。
尽管魏潜平时看起来很孤僻,但整体给人的感觉是斯文矜贵的,崔凝还是头一次见到他如此一面。
崔凝也会武功,本来还跃跃欲试,想要拿剑上去大干一场,但看着眼下的情况,她很识趣的缩在魏潜身边,她那点功夫,拿出去怕是不够现眼。
她安全无虞,便有闲工夫四处看,原来除了这处马车之外竟然还有十几个黑衣人聚集了另外一辆马车周围。
那辆车很朴实,也不算太大,却要四匹马拉着,想必是车壁上夹了铁板。
魏潜无心恋战,一但有机会脱身,便带着崔凝飞快撤离到安全之处。
羽林军将领一见二人脱离战圈,行事便更加大胆起来。
随着越来越多的援兵,这区区几十人就不够看了,仅仅一盏茶的时间便全部清除干净。
这时整条街上已经血流成河。
此时只剩下左凛还躲在结实的马车里。
羽林军将领骑在马背上,扬声道,“左凛,你是自己出来还是让我将你拖出来?”
空旷的街道上只有他浑厚的声音,之后便陷入一片死寂。
羽林军将领挥手示意下属强行破开车门。
羽林军都知道左凛是前工部侍郎,如今已经一把岁数,根本没有什么武力,所以看见指令便争先恐后的破车门,打算立个头功。
在如此暴力摧毁之下,再结实的车门转瞬间也被踹开来。
然而待看清马车里面的情形,众人才傻眼了——左凛不在里面!
“大人!马车里没有人!”
魏潜微微挑眉,果然不出他所料,人质只是左凛的障眼法,他也有点好奇,左凛究竟是怎样“消失”的呢?
第144章 阿凝,我可以的
从这些黑衣人应对的表现来看,左凛应该是上车了的,否则他们明知主子不在,为何这般拼命?
当然也不排除一干人都是死士。
现在有不少权贵暗中偷偷养死士,但也只是极少的数量,并不是因为养不起或者害怕被人察觉,而是因为死士难得。
想培养死士,无非就两种方法,一是忠心,二是用各种残酷的方法控制,可是想得到另外一个人完完全全的忠诚谈何容易?所以大部分人都用后者。控制死士的常用办法是喂毒药,简单省事,只是凡是有利者必有弊,倘若掌控者本身就没有足够的实力,很轻易就会被所养的死士反扑,这种事情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左凛绝对没有能力养这么一大批死士。
这些想法从魏潜脑海中一闪而过,他道,“看看车内是否有暗格。”
附近的羽林军闻言,立即上去探寻。
崔凝忘记自己还在魏潜怀中,伸长脖子张望车里的情形。
一名羽林郎在毡子边缘摸到缝隙,用匕首撬起,直接掀开了一块板子。原来那毡子竟是直接粘在车板上的。
马车下面露出空格,须发雪白的左凛躺在其中,神态安详,嘴角溢出血迹。羽林郎探了探鼻息,扬声道,“反贼已死!”
左凛所为种种无不挑战权威,早已经被朝廷侍卫反贼。
崔凝松了口气,才发觉浑身都像是被抽干力气,腥咸的血气冲鼻而来,她转眼看见遍地的伏尸,小脸一下子变得雪白。
一只大手按着她的后脑勺。将她的脸送埋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鼻端腥咸的血腥气,被淡淡的皂角香气取代。
“还能走吗?”魏潜的声音响在她耳边。
崔凝点点头,感觉到魏潜动了,便头也不抬的随着他的脚步前行。崔凝心里一直担心踩到尸体,浑身紧绷,然而直到走出很远,她也一直在魏潜的带领下稳稳前行。
“赵将军。我们可以走了吧?”魏潜道。
“自然可以。”不管是死是活。叛贼已经找到,也算是大功一件,赵将军心情大好。看了崔凝一眼,语气不免中带了几分调侃,“魏小弟乱战之中闲庭信步,真汉子!”
那句“真汉子”说的意味深长。明显是调侃魏潜打个架还带红袖添香的。
魏潜面色不动,仿佛没听出来一般。“赵将军谬赞。”
崔凝听出两人似乎相熟,便抬头看向那已然下马的赵将军。
赵朴是羽林军右卫神策将军,看上去约莫有三十多岁的模样,身材魁梧。眉如悬犀,双眸如星,凛然有光。他看见崔凝抬头。友好的冲她笑笑,而后派人护送他们离开。
“赵将军好生威武!”崔凝临走之前。不忘夸赞一句。
赵朴闻言哈哈一笑,连道了几句“不敢当”,可那神情明晃晃的就是“老子确实很威武,你很有眼光”。
魏潜携着崔凝上马之后,回头淡淡的冲赵朴拱个手便驱马离开。
崔凝被她圈在怀里,刚开始觉得很暖和,忍不住朝他身上偎了偎,旋即又想到男女之别,忙又趁着他没有出言训诫之前小心的朝前面挪。她兀自以为自己做的不动声色,殊不知这样轻微的扭动撩得魏潜难受之极。
他是个二十多岁的正常男人!别人的娃都能打酱油了,他却连和女人都没有碰过,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懵懂少年,哪堪这等折磨?!幸好他一向自制力极强。
马背上统共就这么点位置,再挪也挪不到哪儿去了,崔凝觉着这个距离应该差不多,放松的叹了口气,“总算把左凛这个老王八给捉到了!能安安心心过个好年。”
“嗯。”魏潜紧张的喉咙紧绷,出声便透出浓浓的沙哑。
马走的不快,但随着一晃一晃的前行,崔凝不知不觉便滑得离魏潜更近,臀部接触到一个硬邦邦的物什,她想着刚才分明没有硌人的东西,没再深思,反手将它拨到一边去。
可是没想到转眼间那玩意又回到原处,崔凝好奇,伸手摸了摸。
“咦?”崔凝抓住那东西,却发现隔着布料,再想仔细摸索一下,却猛的被魏潜捉住手腕,那力气大的似要捏断她骨头似的。
崔凝一吃痛,握着那东西的手忍不住一紧,“五哥?”
“松手。”他沉沉道。
不难听出言语中的忍耐和警告,崔凝从来没有听过他用这种语气同自己说话,当下惊的收松开手,回头看向他,“怎、怎么了?”
她没有来得及想个中缘由,便被魏潜俊颜上不正常的红晕吓到了,“五哥,你可是着凉了?”
魏潜简直像是刚刚从滚水中捞出的虾子,连脖子都染上红晕。
羞耻!太羞耻了…
他竟然在马上被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摸了那地方!
魏潜长这么大都没有哪一次像这般窘迫过,甚至连生气都生不起来,而且更郁闷的是对方什么也不知道!
这么一想,魏潜觉得不能白吃这个闷亏,于是他干了一件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儿。
他低声在她的耳畔道,“阿凝,我、我可以的。”
崔凝愣了一下,脑子有点乱,“啥?”
魏潜其实是想解释一下,他并不像外界传闻那样不能人道,他是男人,哪儿也不少,但是架不住崔凝没有往这件事儿上头想,于是听着他话,还以为意思是可以继续摸。
这么一想,崔凝就放下心来,把刚刚的事儿抛到脑后,听话的反手又摸了几下,甚至还问道,“五哥揣了什么东西?”
魏潜觉得,现在很想跳下马刨个雪坑把自己埋起来。
崔凝看他脸色越来越红,仿佛能滴出血似的,也不顾的问其他,抬手试了一下他的额头,“莫不是烧起来了?”
“你老老实实坐着,我快马送你回家。”魏潜不容分说,一手将她固定在怀里,加快速度。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将她送回了崔府。
崔凝想叮嘱他几句,却见那人连马都没有下,便风驰电掣般的离去,身影转眼便消失在雪幕里。
护送他们而来得羽林卫也是看得一愣一愣。
已经快到子时,崔府上上下下都没有睡,门房留意到外面的动静,忙问道,“是二娘子回来了?”
“是我。”崔凝道。
门吱呀一声打开,门房急急迎出来,看见崔凝全须全尾的站在门口,才双手合十叨咕了几句,请她进门。
崔凝转身与羽林卫客气了几句,目送他们离开,这才进去。
第145章 回家
偏厅里,崔道郁歪在小榻上看书,崔净和崔况在一旁摆了棋局对弈,凌氏则是在屋里转来转去,不时到门口张望。
“夫君,凝儿…”话说了一半,凌氏就开始哽咽。
崔道郁叹了口气,放下书,“我已经问过父亲了,不会有事。”
凌氏心里不无怨言,好好的女儿家为何非要去出生入死?崔氏又不是养不起。刚开始崔凝出去做文吏的时候,凌氏觉得出去长长见识也挺好,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她得想办法把崔凝带在身边亲自教导才行!
崔凝入官场是公爹决定,凌氏不好反驳,只能哀求崔道郁,可是这一家老小看书的看书,下棋的下棋,竟是没有一个人赞同她的想法!
凌氏束手无策,只能把怒气撒到眼前人身上,“凝儿身陷险境,你们还有心思看书下棋!”
“母亲,我们哪能不担忧。”崔净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但她觉得外面羽林军和兵马司的人有上万,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越想越吓人,还不如转移注意力去做点别的。
崔况也道,“母亲,二姐在监察司供职,要想得到重用,这些都是必经的,你要相信她能办好。”
“二娘子回来了!二娘子回来了!”
外面掀起一阵小小的喧闹。
凌氏愣了一下,疾步迎出去。
方才还老神在在躺在榻上的崔道郁这时连鞋子都没顾得上穿,跑的比凌氏还快。
崔凝听侍婢说父母都尚未歇下,便来了这边,一进院子,呼啦啦的一侍婢婆子涌了过来。七嘴八舌的关心她。
崔凝好不容易安抚了这一群,一抬头便看见凌氏泪眼朦胧的站在廊下,面上带着笑,眼眶不禁一酸。这厢还未感动罢,便见崔道郁冲过来,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打量几遍,发现下颚有个小伤口。便大惊失色的令侍女去请医。
崔凝摸了摸那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磕碰着,都已经结痂了,忙阻止道。“莫去莫去,我好着呢,不过小时候隔三差五的事儿!”
她说罢,心头一突。怕是要露馅吧!原来的崔凝大家闺秀一个,就算调皮了点。也不会隔三差五受伤吧!
不过凌氏和崔道郁好像都没有注意到,拉着她进了屋。
“今晚暂就不去请吧,还是要抹点药,明早再看。”凌氏仔细看了看伤口。见并不大,才略微放下心来,“到底是露出来的地方。万万留不得疤。”
“嗯。”崔凝乖巧应下,又问。“怎么大家都还没睡呢?”
以前她也不是没有晚归过,家里也没有这样兴师动众的等候啊?莫非是知道她今晚的遭遇?
崔凝所料不差,监察司派出了九十名鹰卫,崔凝被困时正有一对鹰卫在院墙外面,只不过眼见对方人数太多,又不知他们武力深浅,不敢贸然攻击,只派了两个人去通知兵马司和羽林军。
这两个衙门虽不是兵部直辖,但调兵遣将瞒不过崔玄碧,况且他亲孙女有难,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谁能担的起,因此早就有人早就将此事禀告他了。恰时他与崔道郁正在书房里说话,便就没有刻意隐瞒,崔道郁毕竟是崔凝的父亲,有权知道自己女儿的安危。
“监察司没有人了吗?偏派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去捉凶徒!”凌氏想到这个就生气。
崔凝道,“不关旁人的事,是我自己坚持要去。”
“明知道如此危险,监察令也不该让你过去!”
崔凝看出来母亲这是又气又怕,遂解释道,“母亲有所不知,下午女儿就被歹人挟持了,要不是五哥用自己换下了我,我现在怕是不能毫发无损的站在您面前了,女儿又岂能心安理得的回家干等着?”
凌氏虽然担心女儿,但终究算是个讲理的人,听这话之后也不再唠叨监察司的不是,只叹道,“你去又能帮上什么忙?反倒把自己搭进去,尽添乱。”
崔凝摸了摸鼻子。
崔况见凌氏还要说什么,立即插嘴道,“没有事就好,有话明儿再说,我困了。”
“给你祖父报个平安就回去歇着吧。”崔道郁提醒道。
崔况道,“我陪二姐去。”
见崔道郁和凌氏都点头,姐弟三人一起告退,出了房门,崔净安慰崔凝几句便回屋了,崔况则陪着她一起去东院。
“二姐,母亲的话,你莫放在心上,她也是关心你。”崔况道。
崔凝看着他紧皱的小眉头,笑道,“多大点事儿呢,我怎么会往心里去?况且母亲说的也没有错,我过去确实是把自己搭进去了。”
想到可能已经折损的那几名鹰卫,崔凝面上笑意敛了起来,“跟着我一起办差的几名鹰卫可能折损了。”
崔况道,“自古一将功成万骨枯,你不必太苛责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