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贼人十分精明,片刻便看出暗卫目的,当下冷冷扫了陆凭风一眼,伸手一挥,突然冒出一股白烟。

光电火石之间,暗卫猛然回身抓住陆凭风急急退了一丈。他知道这贼人多半是在使障眼法准备逃走,但主要任务是保护好陆凭风,自然不敢弃陆凭风跑去追人。

此时另外一名暗卫正好赶到屋外,战斗已经落下帷幕,四处没有打斗声音,正不知要往何处去便瞧见一个黑影从阁楼里闪身出来,他想也不想便提剑迎了上去。

暗卫远远看着尚未分辨出是不是自己同伴,而那贼人远远便感受到了内劲鼓动,知晓不敌来者,自然要立刻脱身,当下回身又撒出一片白烟,一个闪身便不见了人影。

暗卫回头看那阁楼一眼,见同伴在窗口打出暗号,便没有再追上去。

先到的暗卫已经身中迷药,万一那人还有有同伙在将军府,他拖着一个已经半昏迷的陆凭风恐怕要失守。他们唯一的任务是守护陆凭风,自然要以此事为重。

那歹徒迷药下的十分足,陆凭风直到现在还没有醒。

魏潜把所有消息汇总一遍,做的第一件事儿便是让陆将军请令全城搜捕。

“魏大人,监察司来人了。”陆府管家将人带道。

“下官监察二处黄锐,奉监察令之命前来协助魏大人破案。”黄锐冲着这个比自己小六七岁的青年行礼,心悦诚服。魏潜的能力有目共睹,监察司向来是以实力说话,原来监察一处二处都一直想要魏潜,这两处的所有监察使都特别愿意跟着他做事,但奈何因为上一个大案,他直接成了四处的佐令。

别看监察四处的人嫌弃魏潜不会钻营,在一处二处那些监察使眼里,他可是个香饽饽。毕竟监察司的职位不多,如果就这么按部就班的做事,一辈子也就是个监察使了!跟着魏潜容易出头,这是监察司里公认的事实,崔凝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黄锐显然也想到这个,看着魏潜的眼神就不免狂热起来,“大人,陛下已经下令全城搜捕了,咱们这边是否配合提供线索?”

一句“咱们”,显然是把自己划到魏潜手下了。

魏潜看向他,“关于贼人线索有限,我这里另备了一份,你让人交到负责搜寻的人手里。”

“是。”黄锐上前接过魏潜递来的纸,“下官这就安排下去。”

待黄锐出去,崔凝才把热乎乎的油纸包递过去,“五哥,先吃点早饭吧。”

魏潜怔了一下,旋即面上有了笑意。

一旁正要退出去的陆府管家闻言忙道,“大人竟尚未用早膳吗?倒是我疏忽怠慢了,我这就让人安排!”

不等魏潜说话,管家便匆匆离开吩咐去了。

魏潜令所有人出去,打开油纸包,也不挑拣,就着崔凝倒的水慢慢吃了起来。

“先吃一点垫垫,到中午我请五哥吃好吃的!”崔凝道。

“等屏风醒过来道出暗卫的存在,恐怕陈元算卦之事也会暴露。”魏潜抿了口水,继续道,“我会尽力瞒住。”

“倘若陛下注意到阿元,会怎么样?”崔凝问。

第201章 采花

第201章

“圣心难测。”魏潜道。

一个女人,先做了太宗的妃嫔,太宗驾崩之后又做了高宗的皇后,高宗病逝,立太子李显为帝,不久又废李显为庐陵王,改立另一个儿子李旦为帝,在平定了徐敬业为首的反叛后,又废李旦,而后称帝…

作为两个皇帝的女人,两个皇帝的母亲,唯一的女帝,古往今来还真没有哪个皇帝的经历能与当今圣上相比,这样一个女人,谁敢去揣摩她的心思?谁又敢说能猜中一二?

魏潜揉揉她的后脑勺,“放心吧,就算瞒不住此事,我亦会用尽全力保他平安。”

崔凝抿了抿嘴,“倘若陛下问起来,五哥不要瞒着。我虽不敢说能揣测出圣意,但总觉得陛下绝不会喜欢有人对她撒谎。”

陈元出现在圣上视线里,多半会令圣上想起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然而他只不过是那些野心勃勃之人手里的傀儡,本身无罪,圣上日理万机未必就有功夫去在意这些事情,更何况,若是没有他的卦,陆凭风现在说不定已经遭难了,反而倘若魏潜为了保护他而对圣上撒谎,万一拆穿,两个人都难逃罪责。

“我的小姑娘很聪明。”魏潜道。

他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事情,并没有太多情绪,但崔凝听得心花怒放,将一切抛之脑后,忍不住偷偷捏了捏他的手。

崔凝自小干活练武,手不像一般小娘子那样娇软,当然魏潜也并不知道其他小娘子的手握起来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她手心那股炙热似乎烫得他浑身发软,又似乎又无穷的力气无处宣泄,不禁紧紧反握。

“大人,早膳已经备…”

那管家在门外,话才说了一半,便被一个小丫头急促的声音打断,“陈叔,娘子醒了!”

崔凝闻言抽回手,魏潜也将剩下的早餐用油纸包好塞进袖袋里,率先走了出去,“先带我去见她。”

魏潜算是陆凭风的长辈,崔凝又是个娘子,进陆凭风的闺房倒也说得过去。

要说在悬空寺那日陆凭风一身红衣还有几分端庄淑美,她的闺房却真真如名字一般,里面半点没有女子感觉,甚至摆放了不少兵书兵器。

此刻陆凭风一袭白色中衣半倚在榻上,面色有丝许苍白,精神极好,半点看不出昨晚经历过生死一线。

“五叔。”陆凭风笑容颇为明朗,“我行动不便,就不给五叔行礼了,还望五叔莫怪。”

“躺着吧。”魏潜在榻前的小墩子上落座。

陆凭风看向崔凝,“咱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大概是缘分?”崔凝笑着坐下。

“你来说说昨夜的事吧。”魏潜自来和女子就没有什么好聊的,连几句寒暄都觉得浪费时间。

陆凭风凝眉思索,须臾才开口道,“其实昨天下山的时候我就隐约感觉到被监视,但不知道那人并没有出手…”

“迷烟进来的时候我毫无所觉,可能是那歹人不知我自小练武,所以大意了,迷药对我尚未完全生效便潜入,我自来警觉,半睡半醒察觉有人要动我,便一下子清醒了。“

她醒了之后立刻就发现自己的不对劲,心知是遇上歹人了,于是暗暗蓄起全身力气,趁着那人要挟起她的一瞬间反手抽出枕侧的短刀刺了过去。

可惜的是,陆凭风到底是中了迷药,敏捷度和力道都大打折扣,那一刀没有伤到要害,只因那人没有防备,急急闪身退开的时候右手臂被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过招之时,陆凭风能感觉到那人的退意,打算大声呼救,但张口发现自己竟然发不出丝毫声音反而又吸入了大量迷药,那歹人一见她越来越不支突然就不急着走了,也不再用狠招,只是一心缠斗,等她药力发作之后自己晕倒。

陆凭风意识越来越模糊,心一横便用短刀刺了自己一下,用疼痛暂缓昏迷的时间。

她调理分明的讲述一遍,事情经过同暗卫所言相同,“那人武功与我不相上下,只不过我身中迷药,他若一心想置我于死地决计不难。”

真是采花贼?崔凝疑惑。

她也读过监察司备案,那些采花贼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一般都是悄悄潜入某户人家,在闺房里****完小娘子,事了拂衣去,那些被辱的小娘子遇上这样的事情一般不会告诉任何人,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

这些采花贼有的沉迷给处子破瓜,有的专挑人妻下手,更甚至备案中有一个至今未曾被捉住的“玉郎”,据说因为生的极为俊俏,“采花”时只用药弄晕其他人,从不弄晕猎物,被他“采”的许多娘子甚至有许多连心都一并交付了。

无论是哪一种,这些采花贼之所以被称为“贼”,是因为大多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不会闹出很大阵仗,如果把人掳走不送回来,次日恐怕全城都知道某个小娘子失踪,倘若不想被人发现,难道还要掳走办完事再送回来?

若是旁的地方倒也不难,但陆将军府可不是任谁想来就来想走就能走的地方,更何况这人还想一次在这里掳走两个娘子。

魏潜又问了几个关于凶手身形的问题,又重新定了一下搜寻范围。

凶手武功高强,身高七尺以上,右臂和后背有伤,懂得药理,能够自行配制迷药。如果不是陆将军府的仇家,此人也应该观察陆府有一阵子了,毕竟陆将军府防守比一般府邸要严密,如果这个人的武功和陆凭风仿佛,一个人来去是没有问题,但若想带着一个人避开所有防守,恐怕必须要先探查好守卫布置。

陆将军府这条道上住户全是豪权,也没有摊贩,如果有人屡次在附近出现,应该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人里应外合。

崔凝问,“陆府可有仇家?或者你最近得罪过什么人?”

“哈哈!”陆凭风大笑,“估摸着,这长安,恨我陆家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至于我,我自小在边关,十二岁之后才回来,认识的人不多,不过大部分都得罪过。”

陆凭风本性暴露无遗。这猖狂劲儿,让崔凝觉得自己真是瞎了眼。

不过,待她笑罢,认真说话的时候又端庄起来,“听说表妹被掳了?”

第202章 鸳鸯(1)

202章

“是,慕容娘子是何时到长安,何时入住将军府?”魏潜问。

陆凭风明白他问这话的意思,于是尽可能说的更详细,“她随姑姑到长安有一个月了,之前在慕容家的宅子住了半个月,姑姑有事南下,便将表妹送来我家住上一个月。”

陆凭风的姑姑是陆将军的庶妹,嫁到没落的慕容家之后便用陆家的关系做南北通货交易,每年都会回长安,往常都是带她亲生女儿过来,今年却突然将慕容绿衣带在身边。

明眼人都知道,慕容家是想把慕容绿衣嫁到长安。慕容家没落成如今这副模样,就算是嫡女,亲事怕也不能高攀,慕容绿衣这等身份若想入得世家豪门,最多也只能做个妾,更差一点,可能会被当做礼物送出去。

追根溯源,慕容家祖上也曾煊赫一时,不然也不能和将军府搭上亲,怎么会做出这般不顾脸面的事呢?

陆凭风看出两人的疑惑,遂解释道,“我们家子嗣不丰,女儿都当儿子养,当年姑姑说看上慕容家的郎君,祖父祖母都有些不乐意,但还是顺了她的意思,又怜惜她嫁的远,便将家中几桩生意做了陪嫁,只是这几年…姑姑生意越做越大,手难免伸的越界了,我父亲便放出口风,意思是日后姑姑的生意都与陆家无关。”

陆家之所以得圣宠不衰,自有一套生存法则。他们在小事上跋扈,但于大是大非,从不走偏,且从来不沾其他关乎国之生计存亡的大事。陆凭风的姑姑开始做米粮生意时,陆家就有所不满,原以为她只是为了家族生计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料这些年她竟然几乎把控了南北粮食交易。

慕容家的生意多半都是靠着陆家人脉,摊子铺的越大,如今遭遇的困难就越大。

“父亲把表妹留在家里是打算再给姑姑一次机会,倘若她及时收手最好,倘若她执迷不悟,父亲也打算不再认这个妹妹了。”陆凭风叹了口气,“姑姑临幸前,父亲和她开诚布公的谈了一次,我父亲就看她这回如何做了。”

崔凝迟疑道,“那有没有可能…”

“我姑姑?”陆凭风笑道,“她虽然贪,但是个聪明的女人,就算她用我来威胁父亲,父亲依旧不会退让半步。我们家祖祖辈辈坚持的原则,用性命换来的荣耀,父亲退一寸都是不忠不义不孝。再说,我们家的人又何惧一死?倘若我真落到那个境地,也该是我来抉择,而不是任由旁人用我来为难父亲。”

崔凝心中震动,看陆凭风的目光不禁多了几分敬佩。

“我相信姑姑会做出明智的选择,这些年,她也赚了不少。”陆凭风道。

魏潜不可置否,人心都是越养越大的,或许陆三娘待字闺中的时候还有几分陆家的血性和原则,十几年过去了,谁又能确保她不会被手里的权利迷了眼睛?

他略过此事,“慕容娘子回长安之后是否常常出门?”

“她住在慕容宅邸的时候我不知晓,姑姑管的很严,想来也没什么机会出门,至于到我们家之后,只出去过三回。一次是我带她去郊外马场跑马,一次是去东市熟悉的铺子逛了半日,再就是昨天去悬空寺看紫藤花。”

陆凭风想了想,又道,“前两次我没有注意到有人跟踪,只昨日下山时有所察觉。”

根据已有的线索捋一遍,崔凝觉得,歹徒很有可能熟悉将军府,更甚至进入过将军府。

慕容绿衣的容貌精致秀美,说是倾城之色也不为过,但因气质柔婉,和陆凭风站在一起的时候,旁人第一眼往往会忽略她,尤其是如果那人远远看着,更不可能注意到。

魏潜没有见过慕容绿衣,自是不知,崔凝便同他说了一遍,又问陆凭风,“如果歹徒原本的目标就是慕容娘子,那多半不会只是远远看了一眼,你们在寺中可曾遇见过可疑之人?”

陆凭风道,“除了寺中的僧人,我们还遇到过两个书生,不过两人身量都不算高,看起来文质彬彬,不像会武功的样子。”

科举才结束不久,有些借宿在寺中的学子尚不曾离去是正常情况。

魏潜起身,“你好好休息吧,在家不要出门,我想到什么随时来问你。”

“好。”陆凭风点头。

崔凝冲她挥挥手,像个小尾巴似的跟了出去。

陆凭风看着两人背影,心道,这个小婶子明明已经十三了却像个小孩子一样活泼天真,怎么能和冷面五叔和睦相处呢?真是奇怪。

圣上限三日之内破案,崔凝不想拖后腿,但实在担心的很,犹豫了几番之后还是道,“五哥,我给你打打下手吧,有什么我能做的事,尽管使唤。”

魏潜命下属把早晨收集的证物取来,“这里是凶手使用迷烟管子,你拿去找我御医院的朋友,让他一个时辰之内弄出配方。”

崔凝接过纸袋,替那位御医抹了把汗,“好,我这就去,得了结果后去何处寻你?”

“回监察司等我。”魏潜说罢,一连串命令又吩咐下,身边大半的人都被派了出去。

崔凝与他一同出门,上马各自离去。

***

日影偏移。

午时阳光烈烈,从窗缝照进屋内,落在一张白皙的面容上。

青衣女子倾城面容在明耀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清透,长长的睫毛微颤,皱眉缓缓睁眼。

屋内阴暗,与外头是两个极端。女子的眼睛长时间被强光照射,适应好一会才发现自己躺在冰凉的地板上,试着动了动手脚,被束缚的感觉令她不禁花容失色。

“醒了。”不远处响起一个男子低沉的声音。

女子一惊,慌忙看向声音处。那边几乎没有光线,只能看见一双带着银色绣纹的鞋子。

“你叫什么名字?”那人缓缓问道。

“慕…慕容绿衣。”慕容绿衣感觉那声音就好像从地狱传来,如毒蛇吐信般****她的耳廓,令她不敢不反抗。

第203章 鸳鸯(2)

第203章

“绿衣啊…”男人缓步朝她走来。

慕容绿衣费力的仰头,想看清楚对方的模样。

男人穿着一袭黑袍,面上戴着一张白色面具。那面具是一张眉眼弯弯的女人脸,凤眼樱唇,两腮粉粉的******,上元节灯会时经常能见到沿街售卖这类面具,可在此刻,慕容绿衣只觉得诡异,若不是从窗缝中透过的阳光,她甚至都会以为这里是死后的世界。

就在她观察的时候,那人也俯身抓住她的下颚,强行令她将脸扬的更高,“长了一张魅惑人心的脸,胆子倒也大。”

他声音里带了笑意,似乎很是高兴,然而手下却抓住她的手臂陡然发力,将她整个提了起来,毫不怜惜的拖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