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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档:“走吧,她还等着呢。”说着,搭档抓住通往催眠室的门把手。不过,他并没拉开门,而是扶着把手停了一会儿。

 

我:“怎么?”

 

搭档转过身:“我刚想起来一件事儿。”

 

我:“什么?”

 

搭档:“她对内心的描述,很像某个同性恋诗人在一首诗中所描绘过的场景。”

 

我:“荒芜的那个场景?”

 

搭档点点头:“是的。”

 

我:“原来是这样…”我透过玻璃门看着催眠室的她,她此时也正在望着我们。

 

搭档:“虽然她从事的职业是法律相关,但是她却活在框架里太久了,能够替别人脱罪,却无法赦免自己…就像是对法律条款的依赖一样,她的自我释放也需要一个裁决才能赦免自己…”

 

我:“一会儿你和她谈的时候,是要给她一个无罪的裁决吗?”

 

搭档压下门把手:“不,她需要的,只是一声无罪的叹息。”

 

尾注(代后记)

 

问:催眠真的不是睡眠吗?

 

答:关于这一点,我可以给出肯定的答案——催眠不是睡眠。

 

问:催眠与睡眠之间最大的不同是什么?

 

答:这两者之间最大的不同是:睡眠具有自我主导意识(潜意识层面的,而不是意识层面的)。在睡眠状态下,潜意识活动和本能反应有着直接的主导权和信息交换功能。例如:在睡眠状态下,你所扮演的角色通常是自由且不确定的,你的自我角色定位具有很大的随机性。当然,这并不是真的随机,而是由潜意识所决定的。同时,在睡眠当中,外界的一些情况变化会使你出于本能地接收到,并且反应到梦境中——比如环境稍微变得有点儿凉,那么很可能你会梦到自己衣服穿少了,或者正身处在寒冷地带,诸如此类。

 

而在催眠状态下,潜意识主导权或被削弱,或被交出,同时与本能反应的信息交换也相对减少了很多。例如:在催眠状态中,被催眠者的角色定位很单一,要么是重现某个场景中曾有的固定角色,要么是观察者身份,这是由催眠师所决定的,被催眠者没有其他选择。同时,环境变化所带来的影响并没有那么严重(当然,假如剧烈的环境变化还是会对被催眠者有影响,所以催眠时需要一个安静且不被打扰的环境)。

 

问:我曾经尝试过被催眠,没有成功。催眠不是对所有人有效吗?

 

答:催眠的确不是对所有人有效的,有极少的一部分人很难被催眠,因为他们自我警戒意识很强。但你刚刚所说的这种情况我认为不是那么简单。首先我想知道:当时你被催眠的动机是什么呢?仅仅是好奇尝试?还是打算验证?或者出于心理问题而必须进入到催眠中去找到源头?我猜是前两种情况吧?那么我会很负责地说明,没有主题的催眠是很不容易成功的。催眠并非想起来就催个眠,看看这是不是真的,或者是否好玩儿。催眠的动机和催眠后所需要获取的主题都是催眠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出发点的不同可以直接影响到催眠效果,所以大多数时候,催眠本身是和心理诊疗有着捆绑关系的一个特定存在,假如脱离出这种关系,那么催眠则很难具有效力和专业性。仅仅是出于好奇的话,当然很难被催眠成功,因为在这种情况下,被催眠者的警觉度非常高,对于催眠也会有额外的阻抗——质疑。但如果是出于解决心理问题的催眠,那么肯定是有主题的,被催眠者也会相对来说更容易接受催眠。那时你顾不上质疑“催眠是真的吗?”,而是更关注“我的问题怎么解决?”。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个关键点:催眠师的专业性。

 

另外,请不要相信魔术师的表演——那只是表演。

 

问:那为什么一些表演性质的群体催眠很容易成功呢?被催眠者会明确表示出自己的确被催眠了,同时讲出被催眠后的感受?

 

答:这个问题请参考本书《番外篇:关于梦和催眠》一文。

 

问:催眠存在深浅之分吗?

 

答:存在。深度催眠相对来说需要足够的强化暗示,从而达到让被催眠者放弃更多主导意识的目的,并借此打开潜意识及记忆深层。不过,通常不需要进行深催眠,因为那既麻烦又困难,还需要几倍于一般催眠的时间——这里的准备时间是指:通过同被催眠者的接触、交谈等来消除其警戒心理,获取更多的信任。

 

问:自我催眠存在吗?

 

答:自我催眠实际上算是自我暗示,并不完全属于自我催眠,暗示和催眠还是有差异的。

 

问:催眠不是暗示吗?

 

答:不是。催眠是结果,暗示是手段。

 

问:自我催眠可以到达深层催眠的程度吗?

 

答:做不到,因为催眠者在进行主导意识的同时,无法做到放弃意识。

 

问:以催眠为目的的暗示只在专业领域有应用吧?

 

答:正相反,很常见。例如在电视广告中,你会看到美女或帅哥使用某种商品,并且展示“使用后”看上去多么动人,多么美丽,这就是催眠性质的暗示。假如你真的使用某产品,就会向她/他那样光彩动人吗?不,那只是商家在给你施加暗示罢了。实际上,我们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但你必须承认,这对有些人的确有效。他们会从看到广告开始就进入到被催眠状态,直到买下该商品、使用一段时间后恍然大悟为止。不过,如果下次有更漂亮的美女或帅哥来做新品广告,他们依旧会乐此不疲地继续被催眠…这种例子多到举不胜举,极为普遍。

 

问:那么,除商业行为之外呢?催眠暗示在日常生活中常见吗?

 

答:一样,极为常见。比方说在工作的时候,我们对上司或下属提出某种建议,真正能打动人的建议一定是描绘出未来蓝图的——以还未发生的假设前景使得对方来接受这种建议。我们通常都会不知不觉去接受这种假设的未来,并且以此来作为落实现在的依据。但是,那个未来在当下并不存在,也不属于必然因果关系,对不对?所以,它只是一种以催眠为目的的暗示。这种暗示在我们生活中太常见了,所以很难被意识到其实这就是催眠暗示。当然,它的成功率也和描绘人有直接关系——善于使用语言和文字的人会更容易成功。假若描绘人曾经实现过自己所描绘的,或者其假设和接收人想法相近,那么成功率则大幅提升。在这种情况下,那个未来实现的概率实际上也极大。

 

问:如果催眠暗示行为这么普遍的话,岂不是在我们生活中到处都有催眠的影子了,只是在大多数情况下,我们并没有留意到这点?

 

答:这正是我要说的——催眠,无处不在。

 

《催眠师手记Ⅱ》作者:高铭
内容简介:
我们挣扎在左或右,却忘记了平衡。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案情。催眠不是为了沉睡,而是唤醒。
继《天才在左 疯子在右》之后,狂想代理人高铭再度发力,历时数年,深入催眠、心理诊所,接触真实案例,获悉珍贵一手资料,探寻人心深处潜藏的秘密,直面现代人精神的困境与煎熬,写成“催眠师手记”系列,打造一部如美剧般精彩的心理推理纪实档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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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个世界从来没有任何问题。
它不会抑郁,没有压力,和几亿年前没任何区别。
是我们出了问题。我们抑郁,承受压力,甚至崩溃。
所以我们以为一切都出了问题。
我们怀疑一切。我们因此不安。
如果福尔摩斯主攻心理学,而华生会催眠,他们的故事大概就是“催眠师手记”系列。


第零章 电话
我拉开玻璃门,光着脚站在酒店阳台上远远眺望着海边的方向,心里盘算着是在酒店餐厅吃点儿东西还是直接奔海滨——海滨的路边也会有一些烤海鲜之类的小食摊。不过,假如一起床就去吃那种烧烤食物恐怕肠胃会难以接受,所以我决定就在这儿发会儿呆,然后洗个澡,动身到离酒店不远的那家小吃店点上一份海鲜粥或者海鲜杂烩面——昨天这家小店食物的美味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刚拿定主意,电话响了。
我回到房间找出手机,屏幕显示来电居然是搭档家里的号码。
“看号码是你家里的,你已经回去了?”我坐在床边依旧看着窗外,“不是说一个月吗?现在才不到两周……”
搭档:“我哪儿也没去。”
我:“嗯?你不是说要休假吗?”
搭档:“在哪儿都能休假。”听上去他的声音很沮丧。
我想了想,耐心地问道:“是不是又睡过了没赶上航班?”
搭档:“不,我没订过机票,也没打算去任何地方。”
我:“就是说你一直在家?”
搭档:“问题不在这儿,我不想干了。”
我:“啊?”
搭档:“我是说我没方向感了。”
我松了口气:“我知道,看出来了,就在你说各自休假一个月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我以为你是想散散心或者……”
搭档:“咱俩认识、一起开这个诊所也好几年了,每天都是这些东西,这些人,我本来把这个当事业来干的,现在却成了工作了。”
我:“有区别吗?”
搭档:“有。事业是理想,工作是谋生。”
我忍不住笑了:“我以为你一直都认为这是工作呢,因为你对钱的态度……”
“我喜欢钱跟我是否在做事业不冲突。”他像个任性的孩子般一直在打断我,“但是最近几个月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总是提不起精神,就跟缺失了点儿什么似的……你知道,我是那种靠独处才能养精蓄锐的人,但是在家待了这些天后我突然发现自己并没获得能量,反而更无力。好像我的感官都退化了,什么都是无味的,总是觉得缺少点儿什么……还记得半年前你给过我一瓶很酸很咸的话梅吗?你说不好吃,但那种极度刺激性的口感正是我所需要的,在我看来那个话梅非常棒。”
我:“我可以再送你几瓶……我知道了,你是缺乏刺激了。”
搭档沉默了一会儿:“我不知道,反正就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就是缺了点儿什么东西,只需一点点就够,但的确非常重要的东西。一盘菜缺一点儿盐就无味;一幅画缺那一抹微笑就无神;几个标点就能改变一整段文字的含义;少了几个……”
我:“好了好了,不用再排比举例,我懂了。那么,你说的不想干了是真的吗?”
搭档:“我不知道,但是没有更好的方式来表达。”
我:“假如我们关闭了这个诊所,你打算干吗去?”
“我没想过。”他回答得很干脆。
我:“你想去教书吗?”
搭档:“没兴趣。”
我:“我可以介绍课题组给你……”
搭档:“我不干。”
我:“要不我们再合作开个别的什么……”
搭档:“那不一样嘛。”他现在的表现像是个没有主意却在否定一切选择的任性女人。
我:“这样,要不你先来找我吧,这里海滩不错。我昨天刚刚找到一家味道很好的小吃店。”
电话那头传来长长的一声叹气。
“或者……”我能猜到他现在的样子,应该是胡子拉碴穿着邋遢地歪在沙发要不就是床上,身边堆满了空零食袋子,屋里乱成一团,窗帘紧闭。“或者我们去英国吧?还记得那个曾经梦到被半面人追赶的客户吗?她一直在邀请我们去英国玩儿。”
搭档:“呃……好像是个不错的主意……”
我:“那我回头联系下她?”
搭档:“让我想想……你现在在哪儿?”
我告诉他自己所在城市的名字。
搭档:“你为什么总能找到想去的地方?”
“嗯……”他把我问住了,“大概……是我去过的地方少吧。”
搭档:“不,因为你对这个世界还抱有热情。而我不是。”
这回轮到我叹气了:“说得那么老气横秋……”
搭档:“事实就是这样,我不知道该对什么充满热情,也不知道该怎么取悦自己,所以,这方面我很糟糕。”
我:“你是想说你有情感障碍吗?”
搭档:“恐怕我是认知障碍,我对整个世界有认知障碍。这也就是当初我找你的原因。因为我是冷漠的,我需要从你身上吸取那种能够让我提起精神的东西。在认识你之前我甚至做过抗抑郁治疗。”
我:“你从没跟我提过这件事儿。”
“是啊,”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但重点不在这儿,重点在于那对我根本无效。”
我:“因为你精通于此吗?”
搭档:“跟职业无关,我天生就对一切充满了质疑,包括我们曾经接触过的全部案例。虽然它们看上去用某种方法已经解决了,但真的是这样吗?那真的是对的吗?是不是还有更好的方式?可是,我们没办法知道,因为潜意识是个进程,别说找到应对方法了,能跟上都是奇谈。”
我:“你似乎……”
搭档:“怎么?”
我:“犯了……某种强迫症……”
搭档:“我是认真的,我真的这么想。因为我们出了问题,所以我们以为一切都出了问题,但这个世界从来没有任何问题,它不会抑郁,不会有压力,不会不安,不会崩溃,那些都是我们认为的而已。因为我们有压力,我们抑郁,我们不安,我们崩溃了,而实际上一切好得不能再好了,和几亿年前没任何区别。”
我一声不响地听着他乱七八糟没头没脑的发泄。
“但是,”他停下把什么东西塞到嘴里,听起来好像是薯片,“但是当有了人类之后,或者说是有了思维之后,原本平静的一切都被搞乱了。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我:“思维,才是混乱的根源。”
搭档含混不清地说:“没错,就是这样。”
我:“我怎么觉得你有反人类倾向啊……或者是反思维、反智的……那种倾向?”
搭档:“反正就是那个意思,我现在就是这个德行,就是我说的那种认知障碍。”
我:“要给你做个催眠吗?”
搭档:“你试过的,失败了。”
我:“也许多试几次就可以了。”
搭档:“你试过不止一次。”
我:“好吧,我承认。不过你应该听听我的建议。”
搭档:“哪部分?”
我:“我曾经跟你说过的,试着运动一下,跑步,或者去健身房。”
搭档:“为什么?”
我:“呃……运动的同时也能让你的大脑排除掉一些不好的物质。”
搭档:“哪种物质?谁说的?”
我:“我的健身教练说的。”
搭档:“你信了?”
我:“嗯?我为什么不信……”
搭档:“你看,这就是问题。我从骨子里就不信,我认为那都是健身教练为了推销健身课时对你所做的暗示罢了。”
我耸耸肩:“那又怎么样,反正也没坏处干吗不去做?”
搭档:“我就怀疑一切。”
我:“所以你因此而不安。”
他突然沉默了。
我:“怎么?”
搭档:“也许你是对的……恐怕这就是我的问题。”
我:“也许你需要点儿什么东西。”
搭档:“例如?”
我:“现在还不知道,也许很快就会出现的。”
搭档:“现在给我五千万我也许能稍微好点儿,更多的话会更好点儿。”他在东拉西扯地掩饰对我的认同。
我:“我下周回去,到时候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无论是你,还是我们是否继续合作干下去。怎么样?”
搭档:“好吧,看来只好这样了。你晒黑了吗?”
我:“很黑,这边阳光很好。其实你也应该试试。”
他大概是又往嘴里扔了一片什么东西后含混不清地说:“我无所谓肤色。”
我:“我指的是你可以试着对什么东西有投入感。”
搭档:“和你一样废寝忘食地去组装什么模型?我不干。”
我:“不见得非要和我一样,是别的。”
搭档:“好吧,等我慢慢找到后告诉你。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我说了,下周。”
搭档:“具体点儿。”
我:“订了机票再告诉你。”
搭档继续往嘴里扔着零食:“嗯,到时候我去接你,别挑夜航……”
我:“知道了,你的夜晚是神圣而不可侵犯的。”
搭档:“嗯哼,拜拜。”说完他飞快地挂了电话。
我把手机放到一边重新回到阳台,继续眯着眼睛远远看着海滩的方向,心里想着怎么能找到个有趣的事情或者案例,好让我这个陷入混乱并因此而沮丧和颓废的搭档恢复过来。我很清楚他不可能,也从没打算过放弃我们现在经营的诊所,因为他非常喜欢这份工作或者事业,甚至可以说他就是为此而生的。至于刚才那些,只是某种情绪上的发泄罢了。仅此而已。
我胡思乱想了一阵之后决定先洗个澡,然后找点儿东西吃。
一周后当我回去的时候,那个我们都梦寐以求的案例,就这么出现了。


第一章 佣兵·上篇·
我推着行李车花了好一阵才从接机的人堆里找到搭档——因为他完全不像别的接机人那样翘首寻找,而是低着头全神贯注地摆弄着手机,甚至都没留意到我推着行李车走到他身边。
我:“看什么呢那么认真?”
搭档头也没抬:“哦?你都出来了?”
我笑了:“我要是没出来你现在岂不是活见鬼了?什么东西让你那么专注?”说着我凑过去看了看他的手机屏幕,是短信界面。
搭档依旧疯狂地敲着字头也不抬地说:“客户。”
我:“客户?什么客户?车停在哪儿了?”
搭档又盯着屏幕看了几秒钟,等确定短信发出去后,抬起头看着我笑了笑:“走,2B。”
我:“啊?什么?”
他:“车停在地下2层B区。”
我:“哦……对了,你刚才说是客户?什么客户?”
他想了想:“嗯……算是比较特殊的……嗯……大客户。”听上去他似乎不是那么确定。
我:“我就说能让你这么专注的一定是……这单酬劳有八位数?”
他停在电梯边,表情严肃地望着我:“我指的是别的。”
我按下电梯的呼唤键:“是什么?”
他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有没有过那种特别想接触的心理类型?”
我:“特别想接触的类型?嗯,你是指偏极端的吧?或者标志性的?”
搭档:“杀过人的呢?”
我:“做我们这行接触这种类型又不罕见……”
他打断我:“不不,我指的是合法的杀人。”同样推着行李车候梯的几个旅客开始纷纷上下打量我们。
电梯门开了,我先把行李车往后拉了一些好让电梯里的人出来,然后推着车进了电梯:“合法的?你是指行刑人员?他们不是都有专门的心理辅导吗?”
搭档跟着进了电梯:“比那个还放肆的职业。”
“还放肆的……职业?军人?你指的是军人?”我这才明白过来。
搭档点了点头:“差不多,类似……嗯……佣兵。”
我的兴趣一下被勾起来了:“这个大客户是雇佣兵?”
搭档咧开嘴笑了。
我:“呃,你哪儿搞来的这个人?”
搭档:“朋友的朋友的朋友介绍的。”
“这个弯儿拐的……听你刚才的意思是他杀过人?你怎么知道的?接触了?”即便我压低了声音,电梯中其他乘客再次纷纷打量我们并且面面相觑。
搭档:“还没接触,是我推测的。跟我聊短信的只是介绍人,具体情况她了解得也不是很多。”
我不想再给那些旁听者造成困扰:“回去再说吧。”
搭档点点头。
我:“什么时候?”
搭档:“两天后的下午。”
之后我们没再就这个话题说下去,而是转向了我的这趟休假。
看上去这家伙完全没事儿了,一扫电话中的沮丧和阴郁,并且能隐约感觉到他很兴奋。对此我能理解,因为在很早以前我们就曾经聊过战争创伤的问题,并且观点一致:那是一种极其具有代表性的心理案例——教科书级别。
回去的路上是我开的车,他又一直在忙着收发手机信息。
两天后。
当那名“佣兵”出现的时候,他的外形让我们多少感到有些意外,因为他和我们想象中的样子有些差异,尤其是气质上。
在我们眼前的是一个留着花白寸头,年纪将近五十岁的男人。他的平静与温和使他看起来像是个文雅的知识分子,但比较特别的是,他格外健壮,那彪悍的体格有时候会让人忽略掉他的年龄。不过假如细看,会发现他的眼神和他身上的肌肉有些不搭——他眼神中包含的不仅仅有着年龄所带来的深邃,还有些别的东西。出于职业的缘故,我也凝视过不少人的眼睛,可是却无法判断出这个人眼神中到底是什么,那在我的经验和想象力之外。
我们象征性地寒暄,并且自我介绍了一番后分别落座,搭档拿起桌上的饮料单递了过去:“您要点儿什么?”
我们并没直接把“佣兵”约在诊所,而是去了附近一家咖啡店。通常非正式的会面我们都会安排在这里。它在一家酒店的一层,高大、宽敞、明亮,但是却不喧闹。闲暇的时候我和搭档也会来这里小坐。
“佣兵”点完饮料后把水单还给服务生,指了指桌上的烟灰缸问我们:“可以吗?”
搭档:“当然,请便。”
他礼貌地笑了下,点上一根烟,但是并没有吸,而是直接架在了烟灰缸上。
搭档:“之前我们了解的信息有点儿过于简单了,所以你不介意我们问吧?”看来搭档打算直接进入正题。
他又礼貌性地笑了笑:“不介意。”
“OK!”搭档飞快地和我交换了一下眼神,“由于介绍人转了几层的缘故,所以很多关于你的问题我们都没搞明白。请问,您是真正意义上的雇佣兵吗?”
他笑着摇摇头:“我更倾向于承认自己是个安保。”
搭档:“安保?”
他:“是的,武器公司的安保人员。”
搭档:“能细说一下吗?”
他略微想了下:“还是让我从头说起吧,否则我们的谈话会一直被打断——如果不说清前因后果的话。”
搭档点点头表示同意。
他抬手从烟灰缸上拿起烟在手里熟练地把玩着,但是依旧没有吸:“年轻的时候我曾经是一名特警。也许有人觉得这个职业很神秘或者有别的什么看法,但对我来说那只是一份单调的工作。每天就是训练、训练、训练。各种你听说过没听说过的训练以及各种模拟预警和演习,那些年就是这么过来的,一次我所期待的实战都没有。等到三十多岁该退役的时候我面临几个选择:分配回老家当个小公务员,和战友一起干点儿什么合法的小生意,或者给那些别人介绍来的有钱老板当保镖——他们很喜欢雇我这样的人,强壮、傻、听话。”说到这儿他自嘲地摸了摸下巴,“他们当时开出的价格的确让我动了一阵心思。不过最终还是选择了我最感兴趣的——做一名驻海外使馆的安保顾问。”
搭档:“嗯?等一下啊,所有特警退役后都有这种就业选择机会吗?我是指使馆安保顾问。”
他:“不,我们不是一般的防暴特警,我们的警种比较特殊,反恐。”
“反恐?”搭档愣了几秒钟,“……我听说有一种特警和其他的不太一样,而且要经过层层筛选之后才能加入,是那种吗?”
他:“就是那种从几万甚至更多想要加入的备选者中挑出,更多的细节我不能说……差不多就是这样吧,很复杂的一套机制。”
搭档点了下头:“嗯,明白了,不是一般意义那种……所以你们退役后的就业选择也相对比较……嗯……高端一些。”
他笑了笑:“应该是吧。不过最初我选择去做使馆安保顾问的理由很土,我想长长见识,因为那时候我没出过国。虽然有时候会有其他国家的同行来交流和切磋,但是原来没什么机会出去。现在不一样了,也会有外派交流。记得两年前我曾经在北美的街上见到一些中国人,从他们的动作和举止上我能看出他们是同行。当时我很吃惊,甚至最开始还以为他们结伙来干什么非法勾当。后来跟他们聊了一会儿才搞清楚不是我想的那样,只是官方安排的跨国交流而已……呃,也许你没明白我为什么对此很紧张,因为我们受过的训练都是很……嗯……都是反劫机和反挟持人质那类的训练——反恐,所以……你理解我在说什么吧?”
搭档:“理解,你是想说你们同样精通于恐怖活动。”
他点了点头后随手捻灭那支几乎没吸过一口的香烟:“正是这样。”他端起自己点的那杯饮料喝了一口,放下,又点上一根烟,不过依旧架在烟灰缸上。“在领事馆工作那几年也没什么值得说的。很单调,例如外出活动的安保措施等,大部分是和当地的安保人员进行对接,非常程序化,很轻松,所以我也就经常是无所事事的状态。最初的一年大多数时间除了学语言我几乎整天泡在健身房去消耗过剩的精力。第二年的时候我找到了新的发泄方式——长跑。也就是在长跑的时候认识了一个人,就是那个人介绍我进入现在这一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