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绘梨衣把吉娃娃抱到另一个房间时,千春才猛地吐出一直吊在喉咙里的气,握了握手掌,抹去手心里被惊出的冷汗。

她正要进去,才发现左手手臂还被拉着,之前突然涌起的勇气像气球,一下子被戳破。千春不自然地动了动手臂:“那个,幸村君…”

“怎么这么怕狗?”

“啊?”被幸村这么一问,千春立刻就忘了自己之前想要说的话,“我…”她支支吾吾着,见幸村含笑看着自己,不见半分不耐烦,低低的,好不委屈地道,“我小的时候被一只狗咬过。”

那时候她才五六岁,最是不懂事爱玩闹的年纪。邻居养了一只银狐犬,眼睛圆小,四肢健壮,体形匀称,毛发丰厚密实,柔软光泽,千春一看就极喜欢。也因此,千春常常跑到邻居家和银狐犬一起玩耍。

又一天,千春和银狐犬在玩的时候,主人出去买菜。那天银狐犬不知为何特别暴躁,千春逗弄着逗弄着,就被银狐犬按倒在地。

银狐犬的前肢抵着千春的脖子,露出尖锐的牙齿,朝千春低吼。

那时千春一恐慌,就“哇”地哭了起来:“小银你怎么了?走开走开,爸爸妈妈…哇…”

一听到哭声,银狐犬更躁动了,它的前肢不耐烦地拍着,锋利的爪子将千春的脖子划开了浅浅的一个口子。

闻到血腥味,银狐犬格外兴奋。它低头凑到千春的脖子上嗅嗅,像是找到自己要吃的食物,一口咬在千春的肩膀上。

千春原本穿的衣服就少,她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银狐犬的牙齿穿透衣服,狠狠地嵌进肩膀,割开皮肉。

疼痛加上害怕,千春昏迷了过去。

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

“千春,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觉得难受?”千春母亲凑到她面前焦急地问。

她回家的路上正碰上出去买菜的邻居,知道房间里只有千春和银狐犬,千春母亲有些不放心,直接去了邻居家,结果一推开门,就看到了令她几乎晕厥的画面——淡淡的血腥味,陷入昏迷的女儿,以及还在咬着女儿肩膀的银狐犬。

千春显然还没缓过来,她茫然的看着自己母亲,有些疑惑对方怎么在这里。肩膀一痛,然后回忆一点点掀开,千春打了个寒颤,脸上涌起惊恐和胆怯,一下子就哭了出来:“妈妈…”

“乖女儿。”千春母亲抱住千春,拍抚着千春的后背安慰她,“对不起,是妈妈不好,妈妈来迟了。”

千春哭了好久,又疲倦的睡去。

千春的父亲来的时候非常愤怒,先是斥责了一旁的邻居,在看到自己女儿睡着眼角还有眼泪的痕迹后,又心疼又气恼,恨不得把邻居揍一遍,还是千春母亲把他拦住,发热的头脑才渐渐冷静下来。

但至此后,千春父亲再也不曾和邻居说过一句话。

千春眼里都有泪水在打转,她看着幸村,可怜兮兮地像是被抛弃的小松鼠:“你以后能不能不要拿狗来吓我。”

幸村叹息一声,松开扣着千春手臂的右手:“对不起。”

千春抽抽鼻子:“又不是你的错…那件事成了我的心里阴影,我后来再见到狗就想跑。”

“有没有去看过心理医生。”幸村柔声问。

“看过了,一点效果也没有。”千春眼眶里的泪水越积越多,自己今天既没被狗咬,也没受委屈,只是被看到绘梨衣手上抱着的狗吓到而已。明明没什么好哭的,但当她听到幸村关心自己,温柔的向自己道歉时,泪水就不由自主地激涨。

幸村欲言又止。他迟疑了下,还是伸手轻轻地拍着千春,仿佛想借此拍去她的恐慌害怕。

“对不起。”他又说了遍。

等到千春好不容易平复下心态,才发现俩人站得极近,慌张地后退几步。

幸村顿时哭笑不得。自己难道就那么像洪水猛兽,让人避之不及?

千春也觉得自己反应过大,干巴巴地道歉:“对…对不起,幸村君。”

“没关系。”幸村不甚在意地放下手,“走吧,你该去给绘梨衣补习了。”

“好。”千春点点头,又想起一个问题,“你早上怎么还没去给那个小男孩补习?”

“泽树的爷爷病情加重,所以还要停课几天。你去吧,我在外面看会书。”

千春脸红了红,怎么感觉那句“我在外面看会书”的未完句是,“我在外面看书等你”。千春揉了揉脸,玛蛋,脑补更凶残了…

给绘梨衣补了一节课,让绘梨衣先自己练习,千春则去厨房倒水喝,结果一进厨房,看到在厨房自娱自乐玩耍着的吉娃娃后全身呆住了,动弹不得。

吉娃娃仿佛也感受到有人在看着自己,停下了玩耍,歪歪头,看向千春。

一人一狗僵持了好一会,吉娃娃试探的走向千春,千春一点点一点点后退。吉娃娃觉得很有意思地加快脚步朝千春小跑去,千春脑袋一空,下意识叫出声,结果吉娃娃受到惊吓,停下脚步朝千春“旺旺”叫着。

千春更恐惧了,她转身拔腿就跑,模模糊糊间看到有人冲过来。

千春完全没看清迎上来的是谁,一把钻到对方的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腰,急声切切:“快走开,快把它赶走。”

28球

第一次千春对自己这么主动居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幸村有些哭笑不得。他看了眼躲在厨门后面瑟瑟发抖的吉娃娃,再看了眼埋在自己怀里不肯抬头的千春,笑意倾斜一地。

千春在抱住后才突然反应过来…卧槽,她抱的是男神啊!

千春正要推开,身后的吉娃娃又叫了几声,千春果断抱紧幸村。都到了最危险的时刻,千春被迫着抱住男神躲狗才是最重要的!

“发生什么了发生什么了?”还在房间里练习钢琴的绘梨衣听到千春的尖叫和吉娃娃的叫喊立刻跑出来,看到客厅相拥的两人时,微微怔神。

女生紧紧地抱着男生,将脑袋深埋在男生胸前,仿佛这样就有所依靠,无所畏惧。

男生任由她抱着,没半点反抗,眉宇间带着极淡的喜悦。

绘梨衣立时用双手捂着眼睛,偷偷从缝隙里窥探:“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打扰你们的。咳咳,我就是听到刚刚有人在叫,所以出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幸村轻描淡写,“原纱桑被吉娃娃吓到了而已。”

绘梨衣惊得连掩饰也不掩饰了,她放下手,往前走了几步,看到还在打颤的千春和被惊吓到的吉娃娃,忍俊不禁:“不会吧。”

这一人一狗是在演相声么?

“不过这倒是个好主意。”绘梨衣自言自语,朝幸村挤眉弄眼,“以后想让原纱老师主动,可以用这招。”

幸村一本正经地接道:“这确实是个好主意。”

听到他们还有空调侃自己,千春又羞赧又紧张:“你们快把那只狗抱走呀…不是说放到狗窝里了么,怎么在厨房?”

绘梨衣无语:“在狗窝里难道不能爬出来吗?”她边说边摇头,哄着吉娃娃,一步步靠近,终于在只有一点距离的时候抓住了呜咽的吉娃娃,心疼地给它顺毛。

“唉,看你们俩这样,都不知道是谁吓谁。”

见危险解除,千春顾不得害羞,忙不迭推开幸村,正要回房间,见绘梨衣抱着吉娃娃走过来,又火速躲到幸村身后,小小地探出头,冲绘梨衣道:“你等等!”然后她扯着幸村的衣袖,眼睛直直盯着吉娃娃,小步后退。

幸村也好脾气地任她扯着,笑容挡也挡不住。这么孩子气…说她胆小,她有勇气直接抱住他,说她胆大,她连一只吉娃娃都害怕。真是难养啊。

绘梨衣瞠目结舌。这也太夸张了吧。

她目光移向幸村,见幸村面带笑容,似是放纵,不由长长叹了口气,轻声咕囊:“好吧好吧,可怜的吉娃娃,咱们走,他们不要你,姐姐要你,他们过他们的二人世界,咱们过咱们的一人一狗世界。”

吉娃娃像是听明白一样,惨兮兮地叫了声,回应着绘梨衣的话,好不可怜。

绘梨衣一边说一边抱着吉娃娃绕过千春,直到、她走回房里,声音也渐渐转轻最后消失在空气中。

看着吉娃娃在视线里消失,千春终于放下心来,这才发现自己的贴着幸村,又忆起刚才的投怀送抱,脸轰地红成一片。薄薄绯红,像是涂抹了一层淡淡的胭脂。

她退后几步,尴尬地低着头,怯弱地像是犯错被罚的孩子:“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急急地解释,“我当时完全下意识地就…就找个东西避难…”

说到后面,她表情呐呐的,对于用“东西”这次来比喻幸村,莫名的有些心虚。

幸村原本的视线转向一边,表情有些不自然,一听到她这话,余光瞥到她的动作神情,好气又好笑。他咳了咳,忍住笑,平稳下声线:“没关系。”

原来是下意识地动作么…不知怎地,幸村竟觉得心情转晴,有些高兴,高兴地连之前原本压制住的笑意开始蔓延,少年展开惊艳地笑容。

千春完全被看呆,站在原地,傻傻地木头人一枚。直到对上幸村湛蓝的眼眸,千春破散的神识瞬间回笼,她的脸更红了。

看男神又看呆了,更悲催的是,还让男神发现了自己呆傻地看着他发呆的样子T.T

千春不等幸村说话,丢下一句:“我继续去给绘梨衣补习。”就非常速度地跑进房间里,还把门关上。

果然是小白兔,连跑都跑得那么快。幸村揉揉鼻子,表情有些无辜,然眼里似有流光一闪而过。

千春在房间里等了一会,绘梨衣才推门进来。

“怎么这么久啊?”千春好奇地问。

绘梨衣扁扁嘴,控诉她:“还不是你把吉娃娃吓到了,我哄了好久才把它哄睡了呢。”

“怎么是我吓它?明明是它吓我…”千春为自己辩解,触到小女生的眼睛,语气软了下来,“好吧好吧,是我的错,对不起吉娃娃,这样可以了吗?”

“哼,勉勉强强。”小女生傲娇一仰头。

千春失笑:“好了,我们继续练习之前学的曲子。”

今天绘梨衣的母亲有事去了东京,绘梨衣原本对钢琴就无多大兴趣,如今母亲不在,精神束缚被打开,立刻心野了。

“原纱老师。”绘梨衣举手示意。

“什么事?”

小姑娘滴溜溜转动着眼睛,慧黠地像只小狐狸:“我们不是买了网球拍吗?今天这么好的天气,不就应该出去活动活动,锻炼锻炼身体?”

“可是我的网球拍在家里啊。”

绘梨衣豪气一挥手:“没关系,我的借你。”

千春:…我们用的是不同重量的吧。

见千春怀疑的看着自己,绘梨衣哼唧一声:“我可是后来又让幸村老师陪着我去买了另一副拍子,本来是要给母亲锻炼身体用的,勉勉强请借给你也可以。”

千春很想说你不用勉强,但触及到小女生雀跃渴盼的眼神后,心一软,答应了。

两人偷偷摸摸打开一小缝隙门,从门缝中查看客厅,发现幸村不在,绘梨衣立刻开门,踮手踮脚地往自己房间跑去,千春则偷溜出大门。

绘梨衣所在的社区很大,里面还专门建了一个小型体育馆。俩人在社区的体育馆门口碰头,溜进网球专区,两个地方只有一处有人,还有一处空着,俩人就进了无人的一处。

拿出网球和网球拍,千春和绘梨衣发愁了。

一个人多年不打手感弱爆了,在丢人和不丢人中徘徊,还有一个是根本就没学过网球,脸怎么发球都不会。

“要不,我们回去?”不知为什么,千春一想到她们背着幸村溜出来打网球,就有股不详的预感。

绘梨衣坚决反对:“我们好不容易偷溜出来,哪有逛一遍体育馆就回去的?反正周围也没人,不会就打,打到会。”

打到会…

千春抽了抽嘴角,瞪着手上拿的网球和网球拍,犹犹豫豫了一阵:“要不…我试试看?”

绘梨衣眼睛一亮,睁着又圆又大的眼睛,期待着望着千春:“好。”

千春掂了掂网球,走到场地里,绘梨衣小尾巴似的跟着把一桶网球都放在她脚边,让她更方便拿,随她练习。

看到千春抛球的姿势,绘梨衣快步跑到界限外,瞪大眼睛看着,生怕错过分毫。

千春左手手腕一抬,网球往上一抛,右手手腕一转,抽打了过去。结果…没过网。

千春尴尬地摸摸鼻子,小女生很积极地喊着“原纱老师加油”为她助威。

千春从脚边再拿起一颗网球,闭上眼睛,等心一点点平静下来。耳畔边将一切嘈杂声都过滤掉,千春专注地顶着对面。

抛球,击出。结果还是差了一点。

“好可惜。”绘梨衣耷怂着脑袋,又立马动力十足,“原纱老师加油,加油啊。”

千春再次闭上眼睛,平复了下心情。睁开眼,正要抛网球时,一只手扣住她的左手手腕,带动她的手往上抛球,另一只手握住千春握着网球拍的右拳,连带着握住网球拍,在网球落下的时候往后一带又击出。

网球安稳地落在了对方的区域。

28练习

千春全身僵硬住,头也不敢回。

身后的人似笑了笑,然后收回手,站在她身侧。

“幸村老师好厉害。”绘梨衣崇拜的把手心拍得啪啪响。偶像啊QAQ

幸村斜她一眼:“下次不许怂恿原纱桑和你一起翘课,还有,下次如果我在的话,你们要出去和我说一声。”

绘梨衣悄悄吐了吐舌头,调皮地向幸村鞠躬:“收到,幸村老师。”

幸村倒也没说什么,开始教绘梨衣怎么去打好网球,千春看到大家的注意力没在自己身上,自在自然了许多。回忆着当初学网球学到的一些知识,以及如何才能掌握网球达到熟能生巧的境界。

她开始练习掂球。就是拍面横放,以排面反弹网球而网球没掉落。这个对平衡能力和控球能力要求很高,太久没玩这个,千春开始失败的很惨,每一局几乎秒速结束,后来渐渐上手了,持续的时间也长了起来。

千春一开始还担心自己拙劣的球技被幸村发现时而遭到对方的鄙视,后来看对方一直全神贯注地教绘梨衣一些知识,慢慢放松,即使失败很多次,也没像一开始那样尴尬。后来上手了,还玩得非常欢乐。

幸村虽然在教着绘梨衣,但余光偶尔会瞟到千春身上,看着她一开始的笨拙狼藉,再到后来的熟练流畅,这期间她不曾嫌一次累,失败了就休整下继续开始。幸村开始还偷笑,后来对她的坚持就有些恼怒。

这人就不知道休息会吗?

幸村精市的生命里,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女生。像是松鼠,毛绒绒的让人很想摸下,偏偏很容易受到惊吓,又胆小还又执着。

幸村索性不去理会千春,给绘梨衣讲解完支持要领,让她去一边挥拍一百下。

“一百下?”绘梨衣哀怨地捏捏自己的双手…心知自己即将开始品尝到爱偷懒不喜欢锻炼的后果。

“加油。”幸村笑着鼓励。

绘梨衣脑子转的飞快,也不急着去一边挥拍,而是拖千春下水:“原纱老师。”

千春停止掂球,太久没运动,喘气有些厉害:“恩?”

幸村似知晓绘梨衣打的什么主意,淡淡地瞥她一眼。

绘梨衣淡定忽略到幸村的眼神,看着千春,笑得单纯而诚挚:“老师你会打网球,幸村老师也会打网球,不如你们俩人比下?”

“诶?”千春惊讶了下,很干脆的拒绝,“不要。”

“为什么呀?”

“幸村君是男生,我是女生,体力跟不上的。”

幸村笑道:“不如就规定我一只脚必须要站在原地,怎么样?”

千春有些心动。

绘梨衣再加大砝码:“不如你们再赌注一个要求好了,输的人答应赢的人一个要求,当然,这个要求必须是输的人同意执行。”

输的人答应赢的人一个要求…尤其在这个条件的其中一方是幸村精市的情况下,这个不要求太吸引人了好么

千春明明没什么需要幸村答应的,却还是一口应下这个挑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