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就有些暗示的意思了。

无论是说安王妃想要孩子,还是想要拿轩儿威胁,这番话都一点不奇怪。

古安架着马车随着前面的青蓬马车离开了恒德街,转入隔壁的恒昌街,这条街就有些像是南城那边的情形,住的官员少,大多数都是富人。

一转入恒昌街,光是看各家院子的围墙,就大有不同,比起恒德街,这边还要高一些,纪桃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对着一旁的杨嬷嬷道:“希望不要太远,这往后可不是一次两次。”

杨嬷嬷一笑,“安王妃会想到的。”

杨嬷嬷话音落下,马车也停了下来,纪桃掀开帘子,就看到马车不是停在门口,而是直接进了院子。

前面的映月已经等着了。

纪桃下了马车,环顾四周,这个院子绿意融融,郁郁葱葱,远处似乎还有林子,周围的屋子都七八成新,窗户和廊下的栏杆雕刻精致,其上的花鸟鱼虫栩栩如生。

脚下随着映月往内院走,纪桃随意扫视几眼,很快就到了一个院子门口。

院子门口一个人都没有,周围一片安静,映月脚下不停,回身笑道:“林夫人,我家主子就在里面,早已等着你了。”

纪桃随着她穿过院子进门,这间院子和外面刚才路过的几处院子看起来差不多,看来安王妃根本也不经常过来,要不然肯定会收拾一番,在纪桃眼中还算富贵的园子,只是安王妃没有打理过的随处可去的地方。

屋子里窗户开着,很亮堂,阳光都洒了进来,“劳烦林夫人了。”

纪桃听到声音,才看到窗户前的榻上趴着安王妃,只着了内衫,如墨的黑发随意散着,衬得她肌肤雪一般白皙,似乎……有些柔弱。

杨嬷嬷和映月都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了两个人,纪桃上前,拿出银针包散开,一大排大大小小的银针铺在桌上,纪桃拿起一根,道:“王妃可想好了?”

安王妃眼睛未睁开,只是方才纪桃进门时看了她一眼,她维持着趴着的姿势不动,道:“想好了。”

屋子里一片寂静,时不时传来安王妃抽气的声音,一个时辰后,纪桃的眉间都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拔掉最后一根银针,纪桃才道:“好了。”

安王妃躺在榻上,身子不动,其实是不能动,她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骄傲,“下一次……”

纪桃收起银针,道:“其实我姐姐是住在我家中的,一开始每日都要针灸,您……”

“隔日吧。”安王妃一锤定音。

纪桃出门,古安一直在马车旁等着,看到她们出来,明显放松了些,“夫人,可是回家?”

纪桃嗯了一声,上了马车后就闭上了眼睛。

一个时辰施针下来,她只觉得浑身疲累,不过,这样治病对她确实是有好处的。最起码用针会越来越娴熟,而且……这样的病症,往后的日子里,她应该还会碰到。

纪桃回家以后,刚好轩儿也要午睡,母子俩睡了一觉,等醒来时林天跃都回来了。

日子渐渐地到了八月底,纪桃每隔一日就去恒昌街的院子给安王妃施针,还要半个月去一次望闲楼,这么算起来还有点忙。

与此同时她频繁外出也被人看到过,别人怎么想纪桃不知,对面的顾云娴还上门询问过一次。

纪桃和她越来越生疏,只说去南城找纪萱萱和齐梓琴。

顾云娴半信半疑走了。

纪桃随便,爱信不信。

别人她才不管,只要林天跃清楚其中内情就行了。

纪萱萱在八月中旬出了孝,也很低调,纪桃派人送去了礼,并没有亲自上门,不要说她了,就算是纪韵和胡氏,都没上门。

说起来施成一家进城这么久,却从未上门拜访过,纪桃这边就算了,毕竟是堂妹,又远了一层。纪韵那边可是嫡姐,还有胡氏那边,还是纪萱萱娘家。

纪萱萱只带着施成回娘家几次,都是来去匆匆,忙着回家抄经,这些都是施成嫡母的意思,认真说起来,施府如此,是有些失礼的。再是孝期不好走动,这些至亲应该来往,不说亲自上门,节礼之类的总不会耽误他们送?

纪桃除了碰到纪萱萱送腊八粥那回收到了粥,平日里和施府好像就再没有来往了。

纪桃倒是不急,就算是纪萱萱成亲以后改了性子,她也和她并不熟悉,来不来往都不要紧。

八月底,白日里虽还有些热,但是夜里已经凉爽下来,甚至还有些冷,纪桃和林天跃特意抽空去接田氏他们回家。京城里只是夜里有些凉,护安寺后山却已经开始冷了。

纪桃下了马车,紧了紧身上的衣衫,嘀咕,“怎么只隔二十多里,跟换了一个天似的。”

林天跃牵着轩儿在前面,闻言回身,“这边本身就要高些。”

轩儿最近不喜欢被人抱,非要自己下地走。小大人一般,走得倒是很稳当。

柳氏他们只知道纪桃他们快要来接,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看到纪桃和林天跃到了,忙吩咐秋莲和涂三搬东西上马车,秋莲和涂三看到古安,并不多问,还相处得不错。

纪桃看在眼中,他们之间没有矛盾就更好了,要不然,勾心斗角之类的事情在林家院子就避免不了。

由于他们动作快,一路上一点没耽误,到家时才是午后,吃过饭柳氏她们就去洗漱,好好睡了一觉。

对于他们来说,这么折腾一遭,是很累的事情。

柳氏她们回来了,纪桃再出门给安王妃针灸时,就只带杨嬷嬷,轩儿就留在家中让她们看着。

纪桃每次去恒德街,都是古安去送,就算是涂三回来了也没变。

安王妃越来越轻松,大概是习惯了痛楚之后没那么难受了。有时候纪桃扎针,她还会闲聊几句。

安王妃躺在榻上,眼睛微闭,似乎是随意一般问道:“林夫人,你最近有去给三皇弟的儿子治病吗?”

纪桃看了看她,安王妃脸上的神情一点没变,似乎真的是随意问的。

纪桃也随口答,“去了的。”

安王妃追问,“他们那孩子,你真的能治好?”

纪桃再次看了看她,却对上了她探究的眼神。

纪桃若无其事收回眼神,仔细看着她的肚子,手下动作不变,道:“不知。”

只听得她一声轻笑,因为扯着了肚子又皱了眉,道:“你倒是谨慎。”

闻言,纪桃坦然,道:“一般情形下,我是不会向别人透露出病人的病情和痊愈的情形的。”

安王妃又是一笑,“是不好透露吧?你够聪明,知道有些话不能说。”

纪桃认真看着她的眼睛,“不是不好透露,这个……大概算是我行医的规矩。”

安王妃一怔。

“比如您的病症,若是有人问我,您能不能痊愈?或者是痊愈到什么程度,我也是不会说的。”

纪桃的声音不高,却格外严肃。

安王妃沉默下来,“那么,我能痊愈么?”

她声音不高,带着些期待。

纪桃闻言,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她道:“子嗣最是说不清,就算是两人都没病,有的人也好几年没有消息,相信您自己也清楚……”

更何况,这些郡主家中还有妾室,就更不好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下午见!

第一百七十九章

“你们大夫就没有那种可以让人有孕的药么?”

良久之后,安王妃轻声问道。

纪桃讶然,能够让人有孕的,不是药物,是男人吧!

如果是她一开始被那个花盆从天而降砸下来的那个世界,是可以让女子独自有孕的。

乾国这样的地方,她研究个可以缝伤口的线都好久才成功,就算是这样,一般人也不会答应让人在自己身上缝针。

纪桃语气和她的手一样平稳,“王妃,确实没有。”

想了想,又补充道:“别的大夫有没有什么秘药我不知道,反正我师父没有教我这个。”

“我总觉得,只要不是自然长成的孩子,应该都不太好。”

安王妃似乎闲聊一般,“怎么个不好法?”

纪桃看了她一眼,正色道:“比如落胎,就算是偶然生下,说不准也有缺陷,岂不是不如没有?”

安王妃再次沉默,也或许是她痛得说不出话。

确实,生在皇家,若是有缺陷,一点点问题会被人无限放大,以世上最恶毒方法来猜测原因。

见她沉默,纪桃继续道:“事实上,我连落胎药都不会配。”

安王妃诧异的看着她,显然是不相信。

纪桃笑了笑,“我师父不教我这个,更别说那些奇怪的毒药,我全部都不会。所以,解毒也只会用银针逼毒,不会解毒。”

安王妃看了她半晌,纪桃一脸的坦然,见她动作飞快,银针在她手中如她手指的一部分般灵活,“你倒是坦诚。”

“其实你实在不必如此谦虚,就看你针灸的动作,也不像是什么都不会的。”

纪桃收手,抬头想了想,道:“可能我装得比较像,毒药之类的我确实不会,师父从来不教我这个,王妃出身富贵可能不知,学医术这样的手艺,若是师父不教,是没办法自己学的。尤其……”

纪桃伸手开始拔针,“我还是女子,不好出门。”

这个世上的女子,是不好随意抛头露面的,当初在桃源村,纪桃还能背个药箱到处给人治病,在京城里,她是林夫人,是不好随意给外人治病的。

纪桃从院子里坐了马车回家时,袖子里塞了一叠银票,是安王妃给的诊费。

可能给她们治病有一个好处就是,银子付得够多,还爽快。

今日纪桃的那番话,是故意说的。

最近她发现安王妃有和她亲近的意思,这些贵人身边应该有大夫随身伺候。纪桃就怕她哪天偶然问她要些落胎药毒药之类的药物,到时候纪桃不好拒绝。

不说别人,安王妃自己不也中了招儿?

如今提前明明白白告诉她,大概总结下来的意思就是:我不会,我没有,你有需要也别问我要。

纪桃一直觉得,给她们治病可以,但是给了这些药物之后,关系就不再是如今这么单纯了。是卷入了王府后院的争斗,更可能是后宫……

还是治病就好了。

回到家中,已然是午后,柳氏看到纪桃经常外出,有些担忧都问过几次,纪桃找了几次理由之后,她也懒得过问。

田氏越发喜欢念经,今年去过护安寺回来,居然还开始抄经了。她写得慢,又够认真 ,看起来还不错,最近忙着绣佛经来着。

天气渐渐地冷了下来,两个月过后,安王妃那边也不需要隔日去,五日去一次就差不多了。

她最近忙着给人治病,也没去找纪韵,还有成亲后的齐梓琴。

纪萱萱虽然每日要伺候婆婆,隔几日也还是可以出门的。

纪桃不去找她们,她们这日倒是一起过来找纪桃了。

纪桃和纪韵关系好,尤其纪韵生下了孩子以后,纪韵对她就很上心了。齐梓琴也是,嫁人了还三天两头的给纪桃送东西,有时候就是一盘点心。

纪萱萱就差些了。

两人本身相处不多,几年前纪桃和处过,对她的感觉并不好,当然了,成亲几年,纪萱萱肯定会成熟些。

如今虽然快要入冬,午后的阳光却不错,晒在身上只觉得温暖,整个人都懒了起来。

桌子上几盘精致的点心,比起酒楼里的,卖相也并不差,这个是柳氏和田氏两人近两年来练出来的。

纪萱萱拿起一个,感慨道:“二婶当初只是乡下妇人,没想到如今竟然也会做这么精致的点心了。”

虽然是夸赞的话语和语气,但是听起来就是有点不对劲。

亭子里的气氛一默。

纪桃唇角抿了下,果然是本性难移。

纪萱萱成亲几年,待人接物虽然成熟了些,却只是看起来成熟而已,在这些亲近的人面前,性子暴露无遗。

纪韵看了看纪桃面色,似乎是随意一般拿起一块,感叹道:“二婶这个点心,比起花苑阁的也不差什么了,要知道,那里面价格不菲不说,一般人还买不到 。里面的点心师傅,可都是做了一辈子点心的的大师傅,甚至还要给宫中送一些。”

最后一句话压低声音,对着齐梓琴做出俏皮的神情。

齐梓琴也顺着纪韵的话赞了一番桌子上的点心。

气氛轻松起来。

纪桃虽然觉得纪萱萱的语气不太好,但是柳氏确实出身乡野,也不是秘密,往后也会有人提,她倒不觉得如何。

纪桃不理会纪萱萱,对着纪韵笑道:“姐姐就是会说话,要是被我娘听到,应该会很高兴,人家花苑阁的点心可是排队都买不到的。”

纪桃不在意,气氛就更加轻松了,纪韵语气轻快,带着取笑的感觉,“梓琴,日子如何?”

齐梓琴脸一红,瞪了纪韵一眼,道:“这是娘家嫂子该问的话?”

纪韵一脸的痛心和担忧,声音拖得老长,“都说长嫂如母,我更应该关心你才对。”

说到最后,兰花指都翘起来,一指齐梓琴。

亭子里一片笑声,看着齐梓琴眉眼间的羞涩,日子应该很顺心才对。

笑闹过后,齐梓琴叹气,“就是那位姨娘有点烦。”

纪萱萱也可能察觉到方才她说了不合适的话,一直埋头吃点心,此时闻言抬头,诧异道:“咦,秦公子府上还有姨娘吗?”

气氛又是一默。

纪桃简直服气,这位大小姐倒是会冷场。

齐梓琴忙解释道:“不是阿淮,是公公留下来的姨娘,今年都快四十岁了。”

“她怎么烦人了?”纪韵皱眉,有些担忧的问道,“她总不会想着要掌家权吧?秦淮也不会这么拎不清啊。”

齐梓琴摇头,“那倒是没有,她是当年丰平郡辖下的知县从地方上选出来的美人,长相确实是好……”

纪韵睁大眼睛,“她都四十多岁,总不会……”

纪韵的语气再配上她的神情,很容易让人想到一些禁忌的东西。

齐梓琴见了,忙打断她道,“没有没有,她挺老实的,一般都不出来,只在院子里礼佛。”

纪韵松口气,又催促道:“那是为何?你倒是快点说,这里又没有外人,我们帮你分析分析。”

看着这样的情形,纪桃都替她们急,拉了一把纪韵,道:“姐姐,你急什么,梓琴姐姐只说是有点烦,那肯定就是小事,你想到哪里去了?”

纪韵叹口气,“我还不是担心她!”

纪桃无语,纪韵要是不打断,早就说清楚了。

“言而总之,就是她有娘家,而且娘家很远,算起来她是我们半个长辈,倒是没有肖想掌家权,就是最近两个月,她娘家哥哥带着独生女过来投奔,如今病了,一时半会儿又……所以她就想要将女儿托付给阿淮。”

纪韵一拍桌子,“这还不是小事!”

伸手一戳齐梓琴额头,“你呀你呀,这么缺心眼,都已经登堂入室了,你这边还觉得是小事,赶紧的……”

纪韵起身,理了理袖子,“走,去你家,将他们赶出去,又不是正经亲戚,住到别人家,也好意思的。”

齐梓琴有些迟疑,“不好吧?”

纪韵伸手作势就要拽她,“不好?你今日在这里,秦淮要是在家,你说那姑娘会不会老实?你也说了是个美人,万一呢?”

一番话说得齐梓琴也有些慌乱起来,急急起身道:“但是我怎么说啊?总不好上来就将人赶出去吧?”

纪韵正色道:“路上商量 !”

看着急匆匆离开的两人,纪桃还说去送呢,一转眼就看不到人影了。

得,她也懒得去追,重新坐下。

纪萱萱手中拿着一块点心,有些傻眼,直到她们人都看不到了,才看向纪桃,“桃儿,这男人纳妾,不是正常?怎么她们……”

纪桃听到她的话,看着她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心里叹气,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姐夫他有妾室?”

纪萱萱茫然,“没有啊!我们刚刚出孝,我婆婆也没说过这个。”

“呀!” 她突然站起身,看着纪桃道:“我得回去了,婆婆吩咐过,午后就要到家的。”

纪桃起身送她到门口,看着她急匆匆上了马车离开。

纪桃回到院子里,轩儿已经睡觉了,她也回去睡,最近她有些忙,若是去给安王妃针灸,一去就是大半日,回来还陪着孩子玩闹一番,确实有些累。

她是被杨嬷嬷的敲门声吵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