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坡下村口的方向忽然传来了一阵沉闷而奇异的声音。林娇应声望去,不禁惊呆。见黯淡的月光之下,一片犹如黑潮般的水迅速地涌了过来,黑潮所过之处吞没一切,转眼便涌至坡脚,还在坡底的人躲闪不及,惊叫声中被反激而起的浪头纷纷卷坠下水。

“不好啦,山洪真来了,快上去……”

有人嘶声力竭地在大声吼叫,坡底夹杂着男人的叫骂声、女人的尖叫声、小孩的哭泣声,还有牲口发出的各种惊恐叫声,人群如蚁般地朝坡顶蜂拥而上,乱成一团。

“我的娘哎!老嫂子的托梦居然真的!”石寡妇腿一软,整个人已经瘫坐到了地上,一把扯住林娇的裤腿,“阿娇,你婆婆死了也做功德,在救大伙的命啊!”

林娇弯腰正要拖起石寡妇,整个人忽然一僵。

她想起了还关在祠堂里的春杏。

她本来是打算今晚想办法放她出来的。但是之前一开始只想通知全村人,后来又急着把能武送到安全的地,忙乱之中竟把春杏完全抛在了脑后,直到现在才想起来。抬头看下去,见坡底村道两边的树已经被水淹得到了树冠。这样的高度,地势低的地方,绝对已经没过了一个成人的头顶,而且水位应该还会有一定程度的增高,而春杏的一双手还绑着,而且门也反锁……

林娇的心咚咚直跳,后背已经出了一身冷汗,对着石寡妇说了声“帮我照看下阿武”,便大喊着招娣的名字沿着坡地一路跑下去,终于有人指了个方向,林娇看了过去,见招娣正趴在泥地里一动不动,急忙跑了过去,将她一把翻了过来,用力拍她的脸:“春杏呢?你放了她没?”

招娣刚被人用扁担从水里拽上来,刚才扑腾时喝了一肚子的脏水,现在正翻着白眼在喘气,被林娇扇了七八下脸,哇一声哭了出来:“我,我听人喊要发山洪就跑了,春杏不知道啊……”

林娇的心再次下沉。抬眼见杨通宝正一身**地呆坐在地上,他老婆陈氏哭天抢地地正顿脚,哭诉钱匣子被水冲走来不及捞,几步到了杨通宝跟前问:“钥匙呢,关春杏那屋子的钥匙!”

杨通宝脸色惨白,看起来惊魂未定,抖抖索索地在身上摸了一圈,说:“不见了……”

“天都塌下来了,还管那女人做什么,反正是要沉塘的,正好省点事…,”陈氏替丈夫辩一句,又接着哭了起来,“哎哟我的钱哪……”

“放你娘的狗屁!”林娇骂了一声,撇下瞪大了眼惊得忘了哭的陈氏,捡起地上不知道谁丢下的一根竹竿,沿着坡岸一路跑过去,终于看到不远处的水面上漂着一扇不知道从哪家冲过来的门板,在身后之人的惊讶目光中涉水而下,朝着门板游了过去。

浪还在一层接一层地涌来,幸而比起一开始已经平缓了不少。林娇靠近门板爬了上去,试了几次平衡,始终无法站立,最后只能趴在门板上努力保持着平衡,然后点着竹竿艰难地朝村口方向撑去,中间失了平衡掉下去两次,灌了几口水爬上去又继续。

那条拱桥已经完全不见踪影,村口包括自家的屋子和矮一些的树木被淹得只剩个顶,越往里去,所见越是触目惊心。浑浊漆黑的水面上,到处都漂着被淹死的家畜尸体和各种杂物,不少房子的屋顶上还蹲着来不及逃走的人,远远看见林娇就大叫救命,耳边还飘来孩子的哭声。林娇只当没听见,咬牙继续往祠堂方向去——一片黑暗的泽国里,黯淡月光下的那座高高牌坊现在是那样的醒目。

林娇撑着门板终于靠近祠堂,远远看了一眼,心就凉了下来。

祠堂这一带的地势非常低。林娇手上的竹竿有两人高,但现在点到地面时,水已经没到竹竿长度的大半,整座祠堂只露出黑色的一爿屋顶,关着春娇的那间小黑屋早被吞没。

春娇已经淹死在里面了。

林娇的身体刚才一直紧紧绷着,现在见到这样一个她最不愿意见的结果,整个人一软,门板失去平衡晃了几下,差点又要翻掉。

春娇终于还是死了……如果自己能早一点想起她,她应该也不会这样活活淹死。

林娇的胸口仿佛坠了石,压得她透不出气来。她微微闭了下眼睛。

四周是那样的沉寂,除了几声水拍瓦檐漾出的水声,静得就仿佛一个地狱。

“喀拉拉”,祠堂的后瓦脊上忽然传来一阵异响,仿佛有人不小心踩踏了瓦片所致。林娇一惊,刚想出声问是谁,懵住了。

她居然听到了黄二皮的声音:“春杏妹子啊,要不是我趁乱把你放了出来,你现在早淹死了。这里反正没人,来来,靠我坐近点……”

黄二皮的话音刚落,就是一阵瓦片稀里哗啦的声音,应该是春杏砸过去的,黄二皮似乎被砸中,哎哟叫了一声,恼羞成怒地骂道:“不要脸的下贱货,装什么贞洁烈妇,真惹恼了老子,老子现在就睡了你,再淹死你……”

林娇激动得差点没叫出声,一下就明白了过来。一定是黄二皮想占春杏的便宜,所以趁乱摸了过来,中间或许是遇到突发的大水,然后两人就爬上了屋顶避难。

又是一阵瓦片稀里哗啦,夹杂着春杏的尖叫声,但很快就含糊不清,似乎是嘴巴被捂住了。

林娇压下怦怦乱跳的心脏,四顾看了下,见边上正好半浮半沉地漂着个祠堂里平日用来烧香的圆肚香炉,急忙用竹竿捋了过来拿手上,屏住呼吸慢慢地将门板靠近瓦檐,脱了鞋踩上去,猫腰蹑手蹑脚地走到屋脊后,探出头看向背面。果然见黄二皮背向自己坐在瓦面上,一手捂春杏的嘴,一手正在拉扯她衣服。春杏挣扎间,忽然看见对面露出头的林娇,猛地睁大了眼睛,林娇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爬过了屋脊站起来,操起手上的香炉朝黄二皮的后脑勺狠狠就砸了过去,黄二皮惨叫一声,整个人叽里咕噜沿着瓦面滚了下去,咚一声掉进水里。

“阿娇!”

春杏仿佛看见了救星,猛地抱住了林娇,伏在她肩上呜咽起来。

林娇急忙抚慰她两句,低头见瓦面已经千疮百孔,怕经不住两人的重会塌下去,正要叫她一道坐到屋脊梁上去,忽然感觉到脚下微微一晃,耳边又听到一阵喀拉拉的声音。

“不好,祠堂要塌了!”

这祠堂已逾百年,又多年未加修葺,昨夜起这样的大雨冲刷,再加上水中浸泡,基底松动,应该是要倒塌了。

林娇急忙转头看向刚才那块门板。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被水漂出去二三十几米远了。赶紧问春杏:“会游水吗?”见她摇头,心中有些焦急。以自己的水性和体力,就是一个人追到那样远的距离都不大现实,更何况要带着个人?再一转头,看见不远处露出水面的那座牌坊,立刻便做了决定。

脚下的房子又抖了一下,已经微微倾斜了,再犹豫的话,房子真塌了带出巨大的漩涡,到时候只怕想游也游不走了。

“下水后你吸足一口气憋着,不要乱动,我会托住你的,你就当自己死了地放松,咱们到那座牌坊上去!”

林娇叮嘱春杏过后,自己先下了水,见她畏缩着几次都不敢松开抓住檐头的手,心中焦躁,怒道:“再不下来,真就别再想活着去见你的男人了!记住我说的话就行,淹不死你!”

春杏一抖,眼睛一闭,终于松开了手。

林娇在水中稳住了身形,托住春杏咬牙用尽全身力气朝牌坊游去,就在终于抓住牌坊石壁的一刻,听到身后又一阵喀拉拉响声,涌流如海浪般接踵扑来,打得她上下随波起伏。回头望去,见刚才站立的那片屋顶已经倾塌了下去,转眼便消失了,水面空空荡荡,激出的暗流漩涡许久才平静了下来。

林娇用了最后一丝力气拖着春杏爬上了牌坊,两人湿漉漉坐在中间那道石梁之上,脚下踩着的,正是那刻了字的石匾。见春杏面如土色,便笑道:“没想到咱俩的祖宗奶奶倒救了咱们,等水退了,一定要过来诚心拜祭道谢才好!”

春杏的牙关一直在得得抖动,半晌才平复了下来,哑声说道:“阿娇,你的大恩大德,我下辈子做牛做马也要还!”

林娇叹了口气,靠在身后的石梁上说:“下辈子太远,我不稀罕。不过这辈子也不用你还,有人能帮你还就行。”

春杏一怔。

林娇说:“我可没你想的那么好。以后你就知道了!”

***

月渐渐地升到了头顶,估摸着已是半夜了,水位也停止了漫涨,停在林娇的脚下几寸之处。

林娇已经十分疲惫,却不敢有丝毫的放松。这块牌坊现在就像个海上孤岛,只是个暂时安全的容身之地,到底能撑到什么时候,她实在是没有把握。看了眼趴在石梁上的春杏,见她茫然地望着天上的月亮,仿佛已经魂离九天。

林娇感到腰肢酸痛,想调整个舒服点的姿势,刚动了下,忽然觉到身下也是一动,看向春杏,她也猛地坐了起来望着自己,心一下就提到了喉咙口。

不是自己的错觉,是真的。这座老牌坊,看来也要步祠堂的后尘了。

身下又是一阵微微的晃动,林娇已经可以想象基石下泥沙松动的情景。

“阿娇,怎么办!”

春杏脸上血色再次褪尽,惊恐地看着林娇。

林娇苦笑道:“看来这位节妇祖宗奶奶知道咱俩都不是好寡妇,不愿意咱们骑她头上,这才赶我们呢!”

林娇口中在调侃,心中却在叫苦不停。看来自己真的命中注定不能干好事,一干就要被雷劈。这借以立身的牌坊眼看也要不保了。附近视线可见的范围内,只有黑漆漆的水面,根本没有别的立足之地,自己一个人逃生和带着春杏一道逃生,区别也就在于晚点沉下水和早点沉下水。

怎么办。是晚点沉还是早点沉?

“啊——”

林娇正又一次陷入了天人交战时,忽然听见对面的春杏尖声大叫起来,叫声里充满了兴奋,“快看,有人来了!”

林娇霍然扭头,看见月光下一只小船在漆黑的水面上破水而来。靠得再近些,已经能看清立在船尾撑篙的人了。竟是昨天白日里她进县城却未得见的杨敬轩。

第24章

林娇立刻朝着杨敬轩拼命挥手大喊,见他撑着小船朝自己的方向直直而来,终于彻底地松了口气。

有救了,不用再纠结是早点沉还是晚点沉了。

她这边刚松下来,对面的春杏却又变了脸色,突然收了声,畏惧地看着越来越近的杨敬轩。

林娇略一想就明白了过来。她一定是想起了那件事,怕杨敬轩要执行族规——这里满坑满谷现成的水,连水潭子都不用找。忙低声说:“你求求他,他不会真把你怎么样的。再说还有我。我辛辛苦苦救你,怎么会让他把你给沉了?”

春杏脸色这才稍好了点,一抬头看见小船已经到了面前,急忙又低下头去。

小船靠了过来,借了船头挂着的那盏牛皮灯发出的朦胧光晕,杨敬轩见那个扒在牌坊上的女人正扭头对着自己在笑。从没见她笑得这么灿烂,真正地发自肺腑,心里忽然一阵微微的激动,两步就跨到了船头,不顾船身左右剧烈摆动,想也未想便朝她伸出了手去。

林娇立刻松开自己扒住石梁的手,很自然地放在了他的掌中。

他的掌心很大,轻易便将她的手紧紧包裹住。掌心感觉到她冰凉皮肤的那一刹那,杨敬轩才惊觉自己竟做出了这样的动作,下意识地便松开了手。

林娇丝毫没觉不妥,见他起先伸过了手拉住自己,喜笑颜开地倾过上身,一脚正要跨上船头,忽然失去了借力,整个人立刻失去平衡,惊叫一声,眼看就要栽入水中,下一刻,已经被他再次伸手接住——这一次,她是整个人趴到了他的怀里,直直撞在他的身上。

杨敬轩一僵,只这一次再不敢松手,忍住胸腹被她裹着湿漉漉单衣的柔软胸口撞击时传来的那种异样感觉,忙将她拖上了船,这才立刻松开。

“你干什么!”

船体仍在晃,船底好像还有积水,林娇还没站稳就被他松开,她又是赤脚的,一滑便跌坐到了船板上,臀部顿得有些疼,一开始看见他时的兴奋已经被刚才的一惊和这一痛给取代了,恼火地抬头责问。他却恍若未闻地转过了身去,稳住船体对着春杏说:“你小心些。”

春杏先是摇头,又急忙点头:“我自己能上,自己能上……”一边说,一边抓着船头,小心翼翼地爬了上来。一上船就立刻紧紧挨着林娇坐下,缩着肩一动不动。

林娇看着杨敬轩一语不发地到了回到船尾,背对自己撑着竹篙把船转向来时的方向,想起春杏刚才的举动,忽然明白了过来。莫非是他拉住自己的手了,忽然又觉得不妥,于是赶紧松手,见自己要摔了,又急忙出手补救,然后自己刚才的那一扑,好像确实称得上实实在在不打折扣,他尴尬了,这才没等自己站稳就又着急地甩开?

林娇想通了,心中的恼火立刻烟消云散,不但不气了,反而觉得莫名地想笑,碍于身边的春杏,极力忍住了才没去揉一下自己的胸口——其实刚才那一撞确实不轻,连她到现在好像也还能感觉到那一瞬间两人胸腹相贴时从他身上传来的暖意。

林娇盯了他后背片刻。见他只是在稳稳地撑船,点得小船如梭般轻快漂行于水面,始终没回头,背影瞧着却是那样的稳重,叫人莫名地心生安定。行了段路,终于忍不住说:“敬轩叔,谢谢你。”

“杨大人……谢谢你……”

春杏也跟着哼了一句,声音低若蚊蝇。

杨敬轩只唔了一声,回头随意四顾了下,目光一顿。林娇见他神情有异,急忙顺他视线回头望去,暗暗心惊,那个位置处的那座牌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倒塌了下去,水面只剩一片漆黑。

幸而他赶了过来,要是没来,自己和春杏现在这是在水里扑腾呢,还是沉了下去?

杨敬轩已经回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地继续撑船。林娇想再开口说点什么,只是对着这样一个沉默如山的背影,却又想不出该说什么才好。

“杨大人……”反倒是春杏,这时候倒小声开口了。林娇听得出来,她声音里带了微微的颤抖,却极力压抑住了。

“说。”

杨敬轩没回头,只是简单这样应道。

春杏咬了下唇,忽然从船底爬着起来跪下去,朝着杨敬轩重重磕了个头,哀求道:“杨大人,我知道我不守妇道犯了族规,就是死一千次一万次也该。可是我不想死,求求你救救我。别把我送回去,随便把我送到什么可以站脚的地方都行。我往后再也不会回来玷污你们了,求求你了!”

春杏说着又砰砰地磕头,看得林娇都觉脑门子生疼,扯住了她不让继续磕。

“喂,她肚子里可是有孩子了!怀了孕的女囚杀头前,也要先让把孩子生下来吧?一尸两命不道德,会损阴德的,也就杨太公那种人干得出来!”林娇见他背影纹丝不动,忍不住出言。

杨敬轩终于回头,看了眼春杏说道:“先送你上坡,你的事以后再说。出了这样的大事,现在没人想着要你的命。”

“可是太公……”

春杏还是不放心。

杨敬轩沉默片刻,说:“太公死了。”声音有点沉痛,很快回过了头去,再没开口说一个字了。

林娇吁了口气。没想到那个老头竟这样死了。只是……她虽然不至于幸灾乐祸,但真的一点也不沉痛。至于春杏,好像就只能用松一口气来形容了。

她和春杏,两个寡妇果然都不是好东西,怪不得一骑上贞洁牌坊,牌坊也要塌。

耳边响荡着小船破水和杨敬轩手中竹篙穿水发出的轻微响声,四周一片死静,小船边上不时漂过各种动物尸体和残枝败叶。这些动物中,有些是家禽,还有一些看起来像是随了大水从山上被冲下来的。林娇忽然听到不远处左侧前方传来一阵类似狗叫的声音,呜咽个不停,微微探了下头,见杨敬轩已经一点竹篙,把船驶向声音的来源处。靠得近了些,看到一只通体黑色的仿佛出生没几天的狗正浑身湿漉漉地扒在一丛高出水面的树冠上,看见有人靠近,一阵激动,爪子没抓牢树枝,嗷一声掉进了水里。大概是体力不够,扑腾了几下眼见就要沉下去,杨敬轩伸过竹篙,小狗很是机灵,立刻死死扒住,被递到了林娇面前。

林娇一直挺喜欢狗的,见小东西瑟瑟发抖,乌溜溜的眼睛盯着自己看,赶紧接住把它放稳,正想摸下它的头抚慰一番,小狗站稳了脚,第一件事就是使劲抖了下毛,水珠四溅,林娇躲避不及,被溅了一脸。

林娇呸了一声,笑着打了下小狗的头,再抹去脸上的水,冷不丁抬头,见杨敬轩似乎正看着自己,干脆冲他也笑了下,那男人却立刻没什么表情地撇开了头去。

救了这只小狗仿佛只是开了个头,一路过去相继又捞上了四五个人,却也遇见了两具浮尸,黑糊糊的也辨不出是谁。船上的气氛本就凝重,现在更没人愿意开口说话了。春杏见到了村人,大约仍有些心虚,缩在林娇身后一语不发。只那几个人不过冷淡扫她一眼,便各自坐着发呆。一个女人忽然哭了起来,说不知道自己的娃到底逃上了坡没有。不过一夜之间,仿佛已经没人记得春杏通奸怀孕的丑事了。

渐渐靠近村口时,船上已经载了七八个人,船体有些晃悠起来,一路上还不断有人在呼救,但已容不下更多的人了。杨敬轩仿佛有些焦急,可能想早点把这船人送上岸然后回来再接人,林娇感觉到他明显地加快了速度。船过了原来拱桥的位置,很快便靠近坡岸,杨敬轩看了下,择了一处水势平缓的地方靠岸,船上的人这才活络了些,朝杨敬轩纷纷道谢,一个接一个地上了岸。

林娇最后一个上的,弯腰抱起小狗上了坡。那狗很是调皮,这一会儿的功夫,早没了先前的可怜巴巴样,在林娇怀里钻来扭去。仿佛也知道安全了,林娇刚走两步,它便纵身一跃,从林娇的怀里挣脱跃了出去,在地上打了两个滚,撒欢地朝着坡岸边去。

林娇起先一见这狗模样机灵,便想起能武眼睛不便,平时一人在家难免寂寞,心中便存了以后养它的念头,见它乱跑,怕天黑跑丢,哎了一声急忙赶上去抓。哪只小狗腿短跑得却快,林娇一直追到坡脚的拐弯处才追上。这里因了地势的缘故生出洄流,且与桃花溪交汇,所以上游还平缓的水流经这里便顿时湍急起来。林娇见它终于停了脚步,却又趴在水边对着一段卡在石缝间不知道哪里漂来的奇形怪状的烂木头在汪汪地叫,完全就是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货,也不敢久留,急忙弯腰拎起它脖子正要离开,脚下忽然一沉,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随了那块下陷的坡地掉进了水中——原来这段坡脚被雨水冲刷,又大水浸泡,恰此时竟塌方了。

林娇陷入了水中,感觉到自己的左腿一阵疼痛,仿佛被什么重物压住的时候,脑子里跳出来的是上次那相似的情景。

活了两辈子,结果都是暴毙于山体塌方的话……她做鬼也不能瞑目。

水底昏天暗地,林娇感觉到暗流激涌,更多的泥沙还在劈头盖脸地涌来,再不拼一把,就等着被活埋。

林娇吐出嘴里的泥沙,曲起还能活动的右腿点着压住左腿的泥沙用力一蹬,只非但不得解脱,连右腿也陷入了泥沙之中,再试几次,仍是无果,腿仍被死死压住。一下心慌意乱起来,连呛了几口的水,耳边嗡嗡作响,胸口憋得要爆炸了一样。更不妙的是,林娇已经感觉到面前有另一团巨大的东西朝自己压了下来,她知道那必定是新塌涌下来的泥石。

这次真的要玩完了,而且还是以活埋水底的方式……

林娇闭上眼睛彻底绝望前的一刻,忽然感觉到自己腰身从后被什么揽住,一股来自身体后方的大力将自己往后带去,身体骤然一轻,已被拔了出来。堪堪就在那一瞬间,压来的那大片泥石裹挟了一股巨大的暗流迎面袭来,刚才她被困的地方已经彻底被掩埋,而她的身体便随了身后那力道,如断线的风筝般被冲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照老规矩这章开始留言每25字赠送1积分,送完为止。

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