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娇一边说,一边往阿水边上靠去。她进一寸,阿水便往边上挪一寸,最后挪得只剩坐个屁股尖了,面上刚现出一丝恼意,见杨氏正端了菜进来,急忙转为笑脸,坐着一动不动,对面的三叔婆碍于杨氏在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不满地盯了林娇几眼。

林娇陪着身侧如坐针毡的阿水亲密地吃完了饭,见她婆孙俩还不走,自己先便告辞离去。被杨氏送出来后,一路往桃花村去,越想越是不快,连刚发了笔小横财的快活都压不住这种不快。

有这样一个小姑娘,她年轻貌美,纯洁无瑕,贤良淑德,且从她吃饭时每次提到“敬轩哥”时,眼神便会冒粉红桃心还可以看出来,她对那男人是死心塌地忠肝赤胆,而且杨氏瞧着对她也挺好的。综合以上所述,像杨敬轩这样的单身汉,他如果要娶妻了,这阿水自然是不二人选。

以前不知道有阿水这姑娘也就罢了,现在忽然冒出来,林娇心中一时警铃大作。她先前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就曾算计过把杨敬轩给拿下,后来因为有了财路,也就把那念头给搁下来了。但现在,这念头再次冒了出来——不过不是自己现在就立刻要嫁给他,而是他现在就是不能娶老婆。若要问为什么,她也不好说。她从没想过当个好人,更不会衷心去祝福杨敬轩能娶到个贤内助,虽然从各方面来说,他娶那个阿水一定会很幸福,但她就是不想。

她剩着,他自然也休想抱老婆。别的不说,自己这身体是春娇的,春娇肯定还是黄花大闺女。她一个黄花大闺女被他抱啊摸过的,现在无论如何不能就这么伟大地成全了他。

她是在为春娇的身子讨公道而已,最后,林娇无不恶意地这样想到,立刻觉得理直气壮而且毫无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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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忘了说节日快乐,今天补回来。大家中秋快乐,国庆快乐,(*^__^*)

第29章

林娇拎了稻草拴的肉条回家,烧了一大锅的红烧肉。也不知道是自己手艺真进步了,还是太久没尝肉味,锅盖还没掀开,锅子里飘出的那消魂肉香就叫她差点没滴口水。阿武知道晚上吃肉,又听说明天就要进城去看眼睛,一开始高兴得只会傻笑,但很快就不放心地问道:“嫂子,咱们家哪来的钱?”

林娇笑着说:“前次敬轩叔不是给了你十两银子看眼睛?那时候你就叫我还。我其实没还,拿去和人合伙做了个小生意。现在赚了点钱。以后只要咱家老祖宗保佑,钱还会继续赚。你放心地去看眼睛,嫂子还打算往后搬到县城里去住呢。”说着把装上了盘的红烧肉往他面前一推,夹了块肉放进他嘴里,说:“放心吃。往后嫂子要让咱家顿顿有肉吃,吃得叫你闻到肉味就想吐!”

林娇说完,自己赶紧也吃了一块。鲜美的滋味瞬间融化在舌尖,几乎是囫囵地吞了下去。一抬头看见能武不动,眼睛却又红了,赶紧问道:“你怎么了?肉不好吃?”

能武擦了下眼睛,说:“好吃。谢谢嫂子!”说完低头大吃。

林娇知道能武一向懂事,见他吃得香,自己也开心,两人就着许久没吃的干白饭,一下把一盘肉扫了个底朝天,最后连汤汁都拌了饭。林娇收拾了碗筷,吩咐能武不要告诉别人自己做生意的事,便端了刚才另盛出的一碗肉,朝石寡妇家过去。

原来林娇先前回村的路上,不但想了杨敬轩的事,以后的打算也一并想了下。按照医馆那个徐顺的话,能武三天要金针一次,路上来回就要大半天的功夫,长期的话很不方便。而且她本来就没想过要把桃花村的牢底坐穿,以前只是没钱才没办法。现在手头有了一百五十两,除去还杨敬轩的十两和能武起头三个月治疗用的二十两,她再多留出了十两,算三十两的话,还剩一百多两。这一百多两虽然不是大钱财,但在县城里租个房子落脚,慢慢再寻合适的机会做个什么小本生意还是绰绰有余。

林娇已经想好了,做小本生意,一来是挣个糊口钱,二来也算掩人耳目。罗虎那边以后不定期还会有利钱,那才是大头。但这些都只是初步设想,还需慢慢筹划。现在她去找石寡妇,也不是立刻说自己要搬进县城,而是先透个口风出去,免得村人见自己现在突然有钱给能武看眼睛,以后还搬家进城,只怕会怀疑钱的来路而在背后议论纷纷。口水的力量,林娇是充分了解的。

石寡妇见林娇竟端来了碗红烧肉,惊讶不已:“阿娇,你哪来的钱买肉?”

林娇把碗放桌子上,凑到她边上低声说:“婶子,我偷偷跟你说,你可别说出去。前些天那场大水不是泡了好几天吗?水退了后我回家收拾屋子,见我家堂屋桌子下的那爿地松软下去陷了个坑,就想填泥夯平。没想到挖地的时候挖出了个小瓦罐,敲开了才发现里面竟藏了老银子。我称了下,也不多,就二十几两。能武是咱家的撑梁柱,以前没钱没办法,现在从地底起了银出来,自然以他为重。这不,今天就进城去找郎中了,说好明天带阿武去看眼睛。”

石寡妇又是惊讶又是羡慕,嚷道:“二十两还不多!莫非是你们老杨家的哪个老祖宗埋下的?这回也是你婆婆指点才起了出来的?阿武眼睛事大,应该的,应该的……”念叨了几句,忽然一拍大腿:“哎呀这可不能说出去,万一被你家那房大伯知道了,说不定要来闹分钱。”

林娇冷笑道:“早就分家过了,如今还干他们什么事?挖出了银子便要分,要是挖出欠条,他们也要分不成?以前我胆小怕事,如今和婶子走得近,胆气也壮了。他们要是敢来,我就敢拿棒子打出去!”

石寡妇点头赞同。林娇又和她闲话了几句,便告辞离去。

***

村里刚大水后的各种惊惶忙乱渐渐过去,善后步入正轨。公粮发放、防瘟有序、受损房屋的修缮接近尾声,田地里到处可见农人牵着犍牛翻耕补种的忙碌身影。

杨敬轩前几日终于得空去了趟县城衙门,把自己了解到的各乡受损和灾后恢复情况向李县令报上,又随他一道走访各乡。今天下午才得空骑老马回村,就见到桩奇怪的事。一路过去,见家家户户的墙里院外几乎都堆着大大小小几坨土,问了人才知道,原来头几天他不在的时候,村头老杨家的那个春娇在堂屋地下竟挖出了二十几两的老银,第二天就带了能武进城去看眼睛。这消息便似春风拂野,又似星火燎原,村人艳羡之余,心思都被勾了起来。有人回家关了门就偷偷拿锄头镐子对着自家的地挖了开来,当晚居然真又有人从院子的一棵酸枣树下挖出几串一提起来绳就断的铜钱。这下村人彻底红了眼睛,也不偷偷摸摸了,地头一回来,家家户户就挖了床底挖院子,挖了院子挖猪圈。

杨敬轩对村人的挖宝热情倒不担心。见人家挖出钱财眼红自己也想碰下运气,这很正常,过两天自然会消去,该干嘛继续干嘛。他只是对这事的始作俑者居然又是春娇感到有点惊讶。记得以前她向自己借钱时,就说是给能武看眼睛用的。他后来有一次路过峰林医馆,出于关心,便进去向徐顺打听过能武的治疗情况,没想到徐顺说能武一直没来看。他当时本是想问下春娇的,但又一想,万一她另有隐情,自己这个借钱出去的人当面去问这个,她会不会以为是在变相逼债?所以一直也就没开口问。现在听到这样的消息,不知道为什么,第一反应就是怀疑。但是眼前浮现出她与自己说话时看着自己的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下就想到了山涧溪边的小鹿。小鹿也有这样一双透出纯洁和温顺的美丽眼睛。于是所有疑虑顿时又打消了。

“不管怎样,她现在真的送能武去看眼睛了,总是件好事。”

杨敬轩心里对自己这样说了一句,经过她家附近时,忍不住扭头看了过去,隐约可见院门紧闭,想起自那天在田垄上分开,已经好几天没见她了,心里忽然有点怅惘。回了自己家,和闻讯找了过来的村人商议农闲重建祠堂时顺带也一道建学堂请先生,凡本村适龄孩童都可入学,先生的束脩口粮由公田所得里出。这想法他从前便与杨太公提过,但一直拖而未决。现在提出来,几乎没什么人说不好便拍板了。本村有了学堂,一来原来上学的不用每天跑院去别村的私塾上,二来也有了叫娃娃们都能认字的机会。当爹娘的就算不指望自家娃娃以后能凭读书光宗耀祖,能写划自己的名儿也是件好事。

天色将近傍晚,村人渐渐散去。等最后一个人也消失在院墙外的那道豁口处,杨敬轩举目,见夕阳中远近四处的房舍屋顶都升起袅袅炊烟,唯独自己这院墙围出的阔大四方院落里却空空荡荡不见半分人气,身侧唯一陪伴的只有草炮。只它也日渐衰老,刚昨天又掉了颗牙,只怕也不能再长久随于自己了。破天荒第一次,心中竟生出了些许寂寥。感觉身后有东西在顶自己后背,回头见是侧头正用脸擦过来,回身摸了下它耳朵,笑道:“先填饱你肚子去。”

入夜,半弯月牙爬上柳梢头时,杨敬轩正蹲在屋顶。前些时候的那场大暴雨和水淹,彻底报废了这座年久失修的老房子。趁现在有空,先把前屋的顶补好。

杨敬轩低头一直忙碌,忽然觉察到有异,仿佛有人走来。那脚步声虽极轻,却也逃不过他耳朵,抬眼望去,愣住了。看到竟是那女人来了,从未来得及围起的院墙豁口处慢慢走来,见自己抬头便立住了脚步。月色□影亭亭,笑意盈盈地望了过来。两人一上一下四目相对,他胸中忽然一紧,那种似曾相似的血液澎湃之感再度袭来。慢慢放下手中的瓦,从房顶一跃而下落到她的面前。

林娇今天刚陪了能武从医馆里做了针疗回来,听说杨敬轩回村了,安顿好能武,等到夜色暗了下来,特意绕田路拐过来。远远看见他在房顶上的身影,便轻手轻脚地进来,只还没靠近便被他觉察,立刻朝他露出笑容。

笑容是武器,漂亮女人的笑容是暗器,月光下漂亮女人的笑容更是杀死男人还能让他含笑而去的武林绝顶毒药三步笑。林娇深谙这一点,所以话未至,甜蜜笑容先送上。

杨敬轩对她笑容的最后记忆还是那天田间分开时,她望向自己时带了明显冷淡和疏远的笑。笑容里的那种冷淡疏远还教他挠心了一阵,自己好像并没得罪她,想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那样。现在终于又见到这沾了蜜糖般的笑,心先便甜了三分,压下心中突然涌出的快活,看着她问道:“我听说你送能武去看眼睛了?怎么样?”

林娇嗯了一声,声音拖出娇柔的鼻音,朝他略靠近了两步,仰头看着他说道:“我过来就是和这有关呢。敬轩叔,谢谢你以前借我银子,我心里一直记着呢。这不,刚有了钱,听说你回村了,立马就过来还你钱。”一边说着,解开自己手上那块帕子,月光下见正是一大锭银元宝,边上还有点小碎银,“还有利钱,敬轩叔你别嫌少,拿着。”

杨敬轩急忙说:“不用不用,利钱不用。而且我也不急着用钱,能武看眼睛要紧,你只管用好了,不用急着还我。”

林娇郑重摇头道:“这不行。有借有还,下次不难。我开口向你借钱不说还,敬轩叔你就算不说,我自己心里总觉欠了人情。以前没钱只好欠着,现在有钱了还不还,那我成什么人了?”

杨敬轩见她态度坚决,自己再不要倒显得别有用心了,只好接过元宝,说:“那以后你再有难处只管向我开口。这利钱你拿回去。”

林娇拿帕子裹回那点散银收了,朝杨敬轩再三道谢。杨敬轩见她欢天喜地的样子就像个得了糖吃的小孩,心里也十分高兴。忽然见她回头看眼墙豁口外,转头时笑容已不见,看着自己严肃地说:“敬轩叔,你不在的这几天,我都在想一件事情,想得几乎睡不着觉,心里难过得像要死掉……”顿了下,又飞快地说,“和你有关的。”

杨敬轩吓了一跳,刚想问是什么事,林娇又说:“我犹豫了好久,本来不想跟你提的,怕你为难。可是这事实在太大了,关系我下半辈子。就这样没个说法就过去的话,我下半辈子都不心安。这儿说话不方便,你带我去个不会被人瞧见的地方。”

杨敬轩听她口气不像玩笑,那事虽不知道是什么,但不但和她后半生有关,最重要的是还牵扯上自己,心便微微提了起来。

夜幕之下带她到旁人不会瞧见的暗地,这样的事他原本是绝不会做的。但见她此刻郑重望着自己,最后说那句话时不像恳求,反倒更像是命令,由不得他拒绝。犹豫了下,终于略微点头,在院子里的水缸中洗了下刚才修房顶时弄脏的手,便转身到了后院马棚一角,那里围墙堵着,别人决计看不到。

第30章

“好了。你要说什……”

杨敬轩停住脚步,转身问道。话还没说完,便愣住了,看见跟着过来的那女人已经远远停在距离自己五六步之外的拐角处,望着自己的一双眼里却隐隐似含了委屈泪珠,月色下更显晶莹欲滴。

“怎么了?”

杨敬轩立刻想走回来,忽然想到这里地方有点隐秘,自己虽然是她族叔,问心无愧,但孤男寡女的靠得太近似乎也是不妥,脚步微微一动,便停了下来。

林娇低头说道:“敬轩叔,你说名节对一个女人重要吗?”

杨敬轩说:“自然。”

“那像我这样的寡妇再嫁,你觉着可以吗?”

杨敬轩一怔,定定看着林娇不语。

林娇轻轻抹了下眼角的泪痕,抬眼说:“敬轩叔,你那天族会上当着大家的面,说寡妇守节应全然出于本心,再嫁也是正当。我当时就被你的话给点醒了。我还年轻呢,才十九岁。能武以后大了自己就有家了,我不想这样孤苦一辈子,我也想找个男人能疼我养我知冷知热的。敬轩叔,你说我这想法有没有错?”

杨敬轩闻言,心中一时百感交集,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好像有点酸,又有点涩。沉默了片刻,终于艰难开口:“你这想法,原本也是人之常情,不算错的……”

林娇面上露出微微笑意,只那笑意很快便没了,又伤心道:“敬轩叔,你刚就说了名节对女人很重要,我虽然是寡妇,要是正正经经再嫁,也是可以的。可现在我清白已经受损,谁会娶我啊?”

杨敬轩见她伤心欲绝的模样,安慰道:“你是说以前黄二皮污损你名声的事吗?现在已经没人信了。”

林娇顿脚,指着他说:“谁说黄二皮,我是说你!”

杨敬轩大惊失色,正想辩白,脑海中忽然掠过大水那夜土地庙里发生的一幕一幕。那些场景,他后来刻意强令自己不许再想。他是个自制力极强的人,到现在这么多天过去,自己觉得差不多也已经忘记了,现在忽然却被她的话又给勾了出来:灯火里几近□的腿,她靠过来时的温软身子,还有自己抱着她时的那种感觉……

“那夜土地庙里,我的身体让你看了,不止看了,你从脚摸到了大腿。你还抱了我。我虽然是个寡妇,可这身子却清清白白,就是个黄花大闺女。敬轩叔,你自己说说看,我的清白是不是已经没了?”

杨敬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正是夏热,后背开始不停冒汗,很快便将后背衣衫贴住,风吹过,又从头到脚凉飕飕一片。

林娇朝他逼近了些,又顿脚哽咽道,“你说我被你这样了,以后还怎么去嫁人?我男人要是问起我是不是清白,敬轩叔,我不敢说我清白,说谎会遭雷劈的。可是我要是照实说了,他怎么还会要我?”

杨敬轩见她哽咽着一步步逼近,想后退,脚却似灌了铅般地抬不动,憋了半晌,才低声吃吃说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春娇,我要不是你族叔,不用你说我也一定会负责的。可是咱们……”

林娇摇头说:“我晓得你不是故意的,所以只怪我自己命苦,不怪你,更不会赖你,你放心就是。你是我叔,还是族长,我怎么敢怪你赖你呢。”

杨敬轩见月光下她神色哀怨,眼皮略微浮肿,面上留了残泪痕迹,比白天里看着倒更要动人几分。心中自责无限,犹豫了许久,终于问道:“那你……以后怎么办”

林娇惨然一笑,低声说道:“还能怎么样?我就把能武拉扯大,以后等他成家了,他的女人要是厚道,我就厚着脸皮靠他混老。他女人要是不容我,我就只能去寻个庙,剪了头发当姑子去。”

杨敬轩堵得难受,想了下,说:“别,春娇你放心。我虽然不能娶你,但我保证我一定会帮你寻个厚道可靠的男人,你下半辈子不会没靠的。”

林娇惊喜抬头:“真的?”

杨敬轩郑重点头,见对面那女人终于露出了浅笑,只那笑还没捂热,很快便又愁眉道:“我不信,敬轩叔你一定哄我。我知道你快要娶亲了,就是三叔婆侄女的女儿,是不是?你自己成亲了,快活了,哪里还会记得我?而且你以后的娘子肯定也不乐意你再管我的事的。”

杨敬轩胸口一热,脱口说道:“春娇你放心。我对你终究是有责任的。我现在就把话放这里,一天没帮你找到合适的男人,我杨敬轩绝不会娶亲!”

林娇急忙摇头:“这怎么行?我要是五年十年的嫁不了人,难道敬轩叔你也陪我耗着?”

杨敬轩看她一眼,郑重点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杨敬轩说完话,见她一语不发睁大了眼望着自己,不安道:“怎么了?你还不相信?要不要我发个誓?”

林娇吸了下鼻,摇头说:“我相信。真的不用你发誓……”忽然破涕为笑。

杨敬轩还没反应过来,林娇已经朝他扑了过去,双手环住他脖颈,踮起脚尖亲了下他的脸。

随了这轻轻啵一声,杨敬轩整个人瞬间石化僵硬,等意识到她竟然是在亲自己,心立刻怦怦直跳,全身血液都仿似涌到了刚被她唇碰过的那脸颊处,滚烫滚烫。

她这举动非常失礼,甚至是轻佻。他觉得自己应该立刻推开她,斥责她这样的举动。但一双手却像失了力气般竟举不起来,只是笔直地垂在身侧,任由她贴过来抱住自己的脖颈。

林娇亲完了他的脸,见他僵硬不动,忍住心中想要爆笑的冲动,飞快松开了他脖颈,后退两步,咬唇看着他不安地说:“敬轩叔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刚才只是太高兴太感激,一时忍不住竟对你这样了!就像我小时候亲我爹一样。你千万别怪我,都是我不好,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

杨敬轩被她松开了脖子,整个人一轻。见她说到刚才亲自己就像是亲她爹,到最后已经带了哭腔,几乎就要哭出来了。可见刚才她这举动果真不是故意的,而是出自全然本心,其纯真可见一斑。自己以前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竟会单凭溪边相遇时的那意外一幕便对她印象不好。如今想来,真的是自己从前管中窥豹错怪了她。

杨敬轩怕自己刚才的反应吓到了她,反倒缓声安慰道:“没事,没事。我不怪你……”

林娇终于像是彻底放下了心,长长吁出口气:“敬轩叔,你真是个大好人。你刚才答应我的话我都一字一字地记住了。你可千万不能骗我。你要是骗了我自己先去娶亲,我就死给你看!”

杨敬轩急忙再次保证:“你放心,我绝不会食言!”

“咱们虽然问心无愧,但孤男寡女的在这里久了,怕万一被人看见说闲话不好。”林娇冲他甜甜一笑,“敬轩叔那我先走了,我等着好消息。”

杨敬轩望着月光下她离去的轻盈背影,回想刚才她的一颦一笑,还有扑过来搂住自己送上的像亲“爹”般的那个响嘴儿,不禁抬手摸了下刚被她亲过的脸上那块儿,心里就像咬了个山楂,酸甜难辨。呆立半晌,佳人身影已然消失,忽然想到自己给她应下的诺言,顿时觉得肩头责任巨大。

林娇诱得杨敬轩入彀,答应绝不会撇下她先行娶妻。她现在只想怎么样先发点财,根本没嫁人的念头,杨敬轩又被吊住了,往后就算他真的给自己找了对象,她不点头,他就要继续找,一直陪她耗下去。只要他自己不娶,以他的秉性,杨氏那边再怎么张罗,林娇一点也不担心。只是感觉有点对不住杨氏的厚道。但是和眼睁睁看着杨敬轩娶老婆对比,这点愧疚也就不算什么了。

反正不会真吊着他一辈子,林娇这样安慰自己。

既然已经心想事成,所以接下来几天,除了带能武继续去县城医馆,得空的功夫,她也留意查看了县城里的各种营生,出入了几家牙铺,想找个合适的地租下来。

林娇这边忙得不亦乐乎,杨敬轩那边却始终记挂自己那晚许下的诺言。他从前每月最多回村一两趟,如今因为担了族长之职,村里水灾后的各种事情又多,所以现在基本每天都是两边来回。这天正好在路上遇见林娇陪了能武风尘仆仆地坐了别人的骡车也回村,觉她实在是辛苦,心中生出许多怜惜之情,只是一想到自己的许诺,心就一下就又沉甸甸的。

这晚回村空闲了后,杨敬轩忽然想到石寡妇与她一向亲近。自己一个大男人,这种做媒拉纤的活实在没经验,不如悄悄托付给她,反倒更靠谱些。早些给她找个可靠的男人,一来她不用这么辛苦,二来,自己对她也算有个交代。

杨敬轩打定主意,便往石寡妇家去。石寡妇正在院子里赶鸡入笼,见他竟过来了,很是意外,赶了最后一只鸡进去后,忙着要去端水拿凳。杨敬轩阻了她。

石寡妇见他突然过来,也不进屋,只站在院子里的那棵椿树边,瞧着像有心事,立刻便问:“杨大人有事?只管说,只要我能办到,一定应了。”

杨敬轩把想替春娇找个可靠男人的事提了出来。话刚说完,见石寡妇睁大了眼惊讶地看着自己,一时心虚,忽然后悔找了过来,急忙摆摆手,正要收回话离开,不想石寡妇已经叹了一声,说:“杨大人,我真没想到你连这样的小事也上心。咱们这些寡妇有你这样的族长,可真是福气!我跟你说,阿娇的男人不用找,正有个现成的。阿娇看上了他,只是怕族人说道,这才不敢提的,以前只跟我偷偷说过,还指望我家青山出息了能给她做主当靠山。那男人也忠厚,说愿意一直等她。这当口你居然这么提出来,这不正正是天作之合吗?”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读者 炭、tw7fan扔地雷。

第31章

杨敬轩闻言,就像遭了一记闷棍,半晌说不出话来。第一个念头就是:“她居然已经有了中意之人?”

石寡妇见他发呆,忙伸手到他面前晃了几下,杨敬轩回过了神,压下腹中各种滋味,用族长该有的冷静语调问:“婶子知道那男人是谁?”见石寡妇的表情随了自己这问话仿佛变得诡异,忽然有点紧张。

石寡妇抬眼扫了圈四周,因她家院子门是开着的,现在门口偶尔还有一两个人过,自己闪到了椿树后,招手让杨敬轩也过来些,这才压低了声说:“是个货郎!”

杨敬轩大感意外。想起从前黄二皮的婆娘就是跟货郎跑了,现在老杨家的这个春娇,怎么也是和货郎搭到了一块儿?

石寡妇不再卖关子,继续报告自己细心观察后的心得。以前苦于知道了秘密却不能与人探讨,现在终于可以不用憋在心里,感觉极好。于是说:“杨大人,以前阿娇跟我说这事时呢,也就只提了这么点,我再问,她怕羞死咬着不开口,我也就没盯着问了。咱们村隔三差五就有货郎挑了担子来,远的近的胖的瘦的都有,总共不下五六个,到底是哪个呢?我有段时日闲着没事时随便留意了下。有三个年纪大得能当她爹,估摸着不是,还有两个年纪是少,但我趁了买针头线脑的当儿打听了几句,说是娶亲过的,自然也不是。所以就剩最后一个,我晓得他名叫李果儿,今年二十三,是过去几十里外西林村人。以前订过门亲,只那姑娘没过门就得暴病死了,女家就说他克妻,他家又穷,所以一直就这么拖了下来。这个李果儿不但年纪和阿娇相配,人长得也浓眉大眼,我特意寻他说了几回话,觉着人确实也忠厚,不似有些走街串巷的那样油头滑脑。且正巧了,我前天就远远看见那李果儿把担子停在阿娇家门口,阿娇还出来和他说了一会儿子的话,俩人都笑得是脸上跟抹了蜜似的。你说,除了他还有谁?杨大人你现在提起这茬,这真的太好了。要不要我现在就去找阿娇说道说道,怎么想个法子让他俩过了明面儿,早点把事儿办了……”

石寡妇兀自说个不停,眉飞色舞的,杨敬轩却心情愈发败坏,也不想再听下去了,随口应了几句推说日后再说,抬脚便离开了。晚上自己一人继续蹲在房顶上修顶的时候,石寡妇的话一直就跟碌碡似的在心里碾来碾去。

她既然已经有了看对眼的男人,为什么还要寻到自己要他帮着找个男人嫁了?莫非是她怕那个货郎以后要是知道她和自己曾在土地庙过了一夜会嫌弃,心里生自己的气,这才忍不住找了过来质问?再往深一层想,她其实是不是就是想让自己帮她和那个货郎成就好事,只是脸皮薄不好开口,这才迂回曲折地答应让自己给她找男人,等时机合适了,再趁机开口说她和那个货郎的事儿?

杨敬轩越想越觉有道理,抬眼看了下村口她家那方向,心情忽然坏到了极点,房顶也不想修了,跳下来牵了草炮出去,绕着桃花村外的田地慢慢遛了一大圈,经过她家那几亩地的时候,见边上河川水流潺潺,随别人一道在地里改种下去的包谷已经抽出了嫩苗,等秋天收了,就又好种下麦种了。

杨敬轩遛马遛到很迟,直到胸中郁气消了些,才牵马往村庄回去。回去的时候,脚便似被根绳拴住似的,舍了回家的近路,竟又绕一大圈从林娇家附近的村口过。上了那座石桥,远望见她家和周围都黑漆漆一片,这辰点,除了他还在外瞎逛,人早睡下去了。怔怔立了片刻,一阵凉风吹过,整个人脑子忽然清楚了过来。

杨敬轩啊杨敬轩啊,你这是怎么了?既然答应了要帮她找个男人,现在这么快就有人了,这不正是件大好事?还在这里想来想去想什么?她可是你的侄媳,你应该为她高兴,照自己先前答应的话,叫他俩早点成事才对。

杨敬轩在心里对自己这样说了几遍,终于觉得放了下来。长吁一口气,再不看她家方向了,牵了马就下桥回家。

***

林娇当初对石寡妇说那一番话,不过是为了彻底打消掉她对自己的怀疑。后来过去这么久,自己早忘了个精光,哪里还想得到说者无意听者留心,石寡妇居然还一直念念不忘,甚至已经锁定了可疑对象?她前几天确实也招了货郎李果儿过来。因为上次大水,家里针线篮和蒸笼等一些小物件被冲没了要补。县城铺子里自然有卖,但价钱贵,货郎挑来卖的质量和铺子里差不多,价钱却便宜许多。自己还不是有钱人,铜板能省几个是几个,所以上次看见李果儿挑着担子出村的时候,就招手让他过来想买。不想现货刚被别人买走。李果儿年岁轻,又没娶妻,早留意到了林娇,心中难免存了爱慕之意。见她要向自己买东西,自然喜出望外,答应过两天就她要的东西都送来,绝对物美价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