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顾客,好些都认识这位范公子,见到这架势,有几个匆匆吃完饭结了账,默默溜走,生怕被波及池鱼。

人猿小二正踟蹰着要如何对待面前的玉皇大帝,一道清润的童音响起:“谁要见我娘啊!”

范飞扬循声看去,却见是个扎着双髻的男童。男童约莫五六岁的样子,生着一张粉雕玉琢的脸,表情却颇有几分严肃,瞧着像个小大人一般。

他身后跟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生得也十分好看,只是一副睥睨的模样,看起来不大好惹。

范飞扬看到这小男孩,笑道:“传闻香满楼的老板娘是个带着孩子的寡妇,原来是真的。看来要是谁能娶了老板娘,不仅能得一栋酒楼,还能白得一个漂亮儿子,不亏不亏!”

他身旁的几个跟班,轰然大笑。

范飞扬嘴上占完便宜还不打紧,说着就要上手去摸小孩的脸。

只是手还没碰到那张玉白小脸,已经被小孩身后那少年给截住。少年一双眼睛蓦地一瞪,变成一双竖瞳,冷冷看向他。

男童退后一步,冷声道:“明月哥哥,将这闹事的人丢出去!”

“你敢!”范飞扬朝捉着自己的少年郎怒目而视,高声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这叫明月的少年冷笑一声,语气讥讽道,“一只想吃天鹅肉的癞□□罢了。”

范飞扬虽然身份不一般,但无奈生了张其貌不扬的脸,旁桌的人听少年的形容,忍不住低低笑出来。范大公子一时恼羞成怒,催动灵力要挣脱被钳制住的手,然而他的灵力,在少年手中,如同泥牛入海,根本没起半点作用。

明月弯唇一笑,连人带桌子,一脚全踢了出去。

范飞扬和几个同伴摔得四脚朝天,半天才爬起来,在外头蹦跶着嚷嚷:“你们等着!我这就叫人把你们店拆了!”

明月揉揉耳朵,随手抄起旁边桌子上的一罐醋,朝外一扔,准确无误地塞了范飞扬一个满嘴,半晌没□□,最后只得被同伴扶着,一瘸一拐狼狈离开。

店内的顾客虽然觉得大快人心,但见着情形,又不免为这酒楼担心。别说是范城主的侄子,就是普通范氏子弟,在蜀城那也是横着走的,从无人敢惹,

“阿狸!你又打人了?”一道悦耳的女声响起。

与此同时,一个白衣女子,从二楼轻飘飘跃下来,停在少年和男童身旁。这女子二十来岁的模样,生得明眸皓齿,如同从画中走出来的美人。

男童对上美人,正色道:“那公子故意找茬,还对娘亲不敬,所以我才让明月哥哥把人丢出去。”

这美人正是青梧,她揉了把儿子的脑袋,道:“阿善,今日的课业做完了吗?怎么又跑来前堂了?”

阿善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回娘亲,阿善的功课已经做完了,见娘亲还在睡觉,就同明月哥哥出来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旁边的客人闻言,都有些好奇地看向这位刚刚起床的老板娘。

青梧清了清嗓子,道:“昨晚娘亲忙到很晚才睡,所以今日起来的晚了些。”

阿善点头道:“阿善明白娘亲辛苦,也是因为不忍叫醒娘亲,方才自己出来。”

青梧有些心虚地摸了摸小家伙的脸蛋。五年前生下这孩子时,取名阿善,就是生怕他随了他那魔头爹,是个没有人性的小魔头,哪知这孩子不仅没遗传半点魔性,反倒天性嫉恶如仇,还聪明早慧,也不知是随了谁?

她点点头,慈爱道:“娘亲没说你做错,只是你得提醒阿狸下回打人,别连桌子一块踢出去。你们自己想想,这都踢坏多少桌子了?再这样下去,梵清山的桐木都要被砍光了!”

明月摸摸头,笑道:“每次一生气就忘了。”

青梧摇摇头,又对剩下的食客道:“刚刚惊扰到大家了,大家慢用,这一顿的酒水钱都免了。”

众人自是欢欣叫好。

旁边一桌顾客,还不忘好心提醒道:“老板娘,刚刚那位是范城主的侄子,他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你们在蜀城得罪了他,恐怕会有□□烦。”

青梧还未说话,阿善已经板着脸先开口:“这些修士不好好修仙,成日在世间作威作福,哪有一点修道之人的道心?我们不曾做错任何事,那就没有怕他们的道理。”

青梧:“……”你一个五岁娃,怎么跟老干部一样?一套一套的。

“小娃娃说得有道理!”一道苍老的声音忽然响起。

青梧循声看去,只见开口是两桌之外一位盲眼老翁,着一身粗布衫,下巴留着一把发白的山羊胡子。

看起来其貌不扬,但青梧却在心中暗道,高人!

老翁不紧不慢继续道:“修道者无道心,个个追名逐利,争夺凡人权势与财富,大启朝已经从根子里烂掉咯。”

众人听到有人如此敢说,都好奇朝他看去。

“北方干旱南方洪涝,青州瘟疫允州叛乱,这都才是开始。你们知道为什么?那是因为皇宫那条龙不是真龙天子,扛不起国运。这天下只会越来越乱,只怕大启朝很快就要到末路了,到时候苦的还是百姓!”

他说完,留下一锭银子,轻轻飘飘出门,很快就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屋子满头雾水又心有余悸的食客。

青梧想着老翁的话,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睛。

正在这时,花容月从内院出来,走到她旁边,小声道:“阿梧,萧大人从都城来信,说查到了一些当年灵凤族的卷宗。”

花容月如今都是以人猿模样示人,再也不化成美人自欺欺人了,并且对自己外貌十分自信。

青梧点点头,道:“看来他现在很受皇上重用,已经能接触到皇室秘辛了。”

当年萧寒松因为诛杀魔尊立功,回去就升了职,这几年更是平步青云,一路做到副指挥使,上头只有沈琅一人。

花容月道:“他在信里说,过几日过来和你详谈。”

青梧点头。

一旁的阿善看到大人说话,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娘亲,阿善跟明月哥哥回后院习武,您和花姨忙着。”

青梧笑眯眯道:“好。”

阿善又道:“娘亲切勿太过操劳,若是累了就及时休息。”

青梧摸了摸他的头,一面为小家伙的懂事而感动,一面又觉得这么大的孩子过于懂事是不是也不太好?莫非是平日里自己对他太严?

好像也没有吧。

花容月瞅了眼小家伙那笔直的小背影,低声道:“阿梧,阿善真是您跟魔尊生的?确定不是萧大人的孩子?”

青梧斜她一眼:“你是不是觉得我脾气太好了?”

“那倒也没有。”

第67章 更新

青梧万万没想到, 当年燕鸣在误杀自己后, 竟然用全部灵力将自己的命救了回来, 随后直接跳入了万魔渊。

要说没被触动肯定是假的, 何况无论这人造过多少孽, 对她的心却并不作假。但她也知道, 如果重新让她选择,她还是会帮助萧寒松和殷璃杀他。她不可能自私到因为一个魔头对她好, 就眼睁睁看着他放出魔兵去屠城。

所以触动归触动,难过归难过,却并没有愧疚。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 很快让她难过的精力都不复存在。先是燕鸣跳下万魔渊后,她右脚脚踝那道胎记忽然消失,一只五彩凤凰从她身体里飞出来。

她这才知道, 原来自己这具身体并非凡人, 而是传闻中灵凤族的凤凰神女, 脚踝的胎记其实是封印她灵力的标记。

这完全符合了她穿越女和天命之女的设定,只是更多的疑团一骨碌都冒出来。

为何阿公要故意隐瞒她的身份, 甚至连归墟岛的族人都以为她是凡人?是不是因为这个身份比普通灵凤族更危险?或者因为当年妖凤之乱和凤凰神女先皇后的死另有隐情?

然而她还没来及去查探当年的事,又不幸发现, 自己竟然怀孕了。

她和燕鸣总共就过了一夜, 不想一击即中。

她考虑良久,还是决定将孩子生下, 就当是那人给自己留的一个念想。好在当时梵清山有一帮能干的人猿, 她又不再是凡人之躯, 生孩子养孩子并不难,更万幸的是,这孩子生下来健康正常,没有半点魔性。

当然,也多亏了当初萧寒松和殷璃帮她隐瞒了身份,上报朝廷说得是魔尊无名乃两人在人猿族相助之下,合力诛杀,让自己和人猿族从此能安心在人间生活。

等生活稍稍安定后,她再次托萧寒松帮忙调查当年灵凤之乱一案,几年下来,渐渐有了点眉目。

她几乎已经确定先皇先后是为人所害,灵凤族亦是被冤枉。如今那坐在龙椅上的皇上,只怕就是祸首之一,只是还没有半点证据,更不清楚当年真相到底如何。

而这几年,九州并没有因为魔尊身死就变得平静。实际上,燕鸣死后不久,各路邪魔外道强赴后继地冒头,天灾人祸也是接连不断,总之一日比一日不太平。

青梧回到房内,拿起萧寒松简短的信扫了眼,想起刚刚那盲眼老翁所说“皇宫非真龙,扛不住国运”这句话,虽然不知那老翁是何方高人,但一看就不是寻常修士,这话想必不是信口开河,要么是知道内情,要么是神机妙算。

她将信纸叠起来,唤来花容月,道:“我在刚刚那白胡子老翁身上留了点记号,你去追踪打探一下,他是什么人?”

“行,交给我。”

花容月高大的身躯,轻轻一跃,已经从屋顶飞掠出去。

“老板娘不好了不好了!”一个人猿忽然慌慌张张从外面跑进来。

“怎么了?”

人猿边喘气边朝外边一指:“那个……范公子带了几十个修士来店里,将食客都赶跑了,还扬言要砸掉我们的店,除非……说除非老板娘亲自给他下跪认错。”

“岂有此理!”听到动静的阿善,从院子里跑进来,因为刚刚打过拳,雪白小脸染上了两坨红晕,十分的天真可爱,只是表情和语气,与这可爱实在是相去甚远,完全就是一副小大人样。他愤愤道,“分明是这人先找茬闹事,竟然还要砸我们的店,莫非是仗着修士身份,就为所欲为?我这就去找他理论!”

青梧揉了揉额头,道:“阿善,阿娘虽然教过你做人要以理服人,但有些人你去跟他们讲道理,那就是对牛弹琴。”

阿善点头:“阿善明白,那阿善现在就让明月哥哥将他们打出去。”

前胖狸花现小少年的明月道:“没错,我这就将人打出去。”

青梧摆摆手,道:“我去处理,你和阿狸就在院子里别出去。”不然以阿狸没轻没重的性子,估计不用等对方砸店,自己先把店子砸了个彻底。”

她跟着人猿走了出去,酒楼大堂里的客人果然是全被赶出去了,范飞扬和一众范氏子弟,大喇喇占了位子,自顾地喝着茶,跑堂的人猿小二,战战兢兢站在一旁。

“范公子这是作何?”青梧笑盈盈道。

范飞扬看到她出来,挑挑眉头,道:“老板娘好大面子,若不是我要砸了这店,恐怕您还不愿出来见过一面吧?”

青梧道:“刚刚是犬子不懂事,冲撞了范公子,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一个孩子一般见识。”

范飞扬上下打量着她,见她比上回见着似乎更美丽动人,眸中露出毫不遮掩的垂涎之色。加上她温和的态度,让他觉得自己完全可以为所欲为,于是嘴角一弯,道:“我自是不会跟个孩子一般见识,我也不要老板娘下跪认错,只要您喝下我这杯茶,我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往后还带着我们范氏子弟,日日光顾你生意。”

青梧仍旧是笑眯眯的模样,不紧不慢道:“香满楼不过小本生意,哪里容得下范公子这尊大佛。我看范公子今日之后,还是别再来了。”

范飞扬眉头一蹙,冷笑道:“老板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青梧皮笑肉不笑道:“就是想请范公子带着你的人立马圆润离开的意思。”

范飞扬一拍桌子道:“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知道在蜀城得罪我们范氏,是什么下场么?”

青梧点头:“你伯父乃蜀城城主,在这城中,自是他说了算。但你们身为修士,横行霸道,扰乱凡人生活,还欺凌人猿族,去哪里都不占理!若是范公子执意要为难我一孤儿寡母,那我就只能告到范城主跟前,范城主不主持公道,那我就继续告上玄衣卫。毕竟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

“对对对!”门口传来一阵嘈杂的附和。原来是被赶走的食客还没走,加之旁边街坊邻里听到动静,都来看情况。

这条街街坊时常受到人猿族照拂帮助,每回梵清山的人猿下山,带来的各样山货,都会分给他们尝鲜,邻里关系那叫一个好,加之范氏子弟常年在城中横行霸道,早已引起诸多百姓不满,现下见范氏欺负到香满楼头上,众人自是看不过眼,虽然没法拔刀相助,但在旁边为香满楼加油助威那肯定是免不了的。

范飞扬回头看到门口蜂拥的百姓,冷笑一声,鄙薄道:“我们修界的事,岂是你们凡人能置喙的?都给我滚快!”说罢,袖子毫不客气一挥,杵在门口十几个百姓,咕咚咕咚滚在街上,痛呼连连。

青梧眉头一皱,道:“范公子,大启朝律例,修士不得欺凌凡人,看来你是完全没当回事?”

范飞扬道:“在蜀城,范氏就是律例。”说罢,手掌狠狠往桌子一排,一张上好的四脚八仙桌,就这样在他掌下四分五裂。

青梧朝身旁的人猿道:“初三,记上账,回头去范氏让人赔,一分都不能少。”

这叫初三的人猿连忙拿出本子和一只狼毫,在舌头舔了舔,道:“一张八仙桌一两银子。”

范飞扬被他们这轻飘飘的态度,弄得大为光火,怒道:“给我砸!”

青梧叹了口气,朝门口的街坊邻居道:“大家伙儿都看到了,是范公子先找茬动的手,对不对?”

“对!”众人齐声道,几个刚刚摔得不轻的百姓,叫得最大声。

范氏二三十个弟子,手才扬至半空,还未落下,忽然一道白色身影,以肉眼看不清的速度,飞快在大堂绕了一圈,只得听啪啪啪的声音,所有范氏子弟包括范飞扬在内,都定格在刚刚的动作,没法再动弹。

青梧将所有人定住,停下来轻轻拍了拍手中的竹杖,道:“好了,将人衣服扒掉,用推车送回范氏,顺便把今天两张桌子的钱讨回来。”

人猿小二道:“那要是范氏不给呢!”

青梧道:“那就说过两日玄衣卫副指挥使萧大人会帮忙亲自上门讨要。”

必要时候亮出自己在朝廷的关系,还是很有必要的。

人猿又道:“老板娘,你不怕他们回头又找上来?”

青梧道:“放心吧,范氏子弟最讲究颜面,你们把人脱光在城中游一圈再送上门,范城主不会马上放他们出来的。”

“行!这就脱!”几个人猿小二蜂拥而上,将站在无法动弹的范氏子弟,个个脱得只剩裤衩,然后一个个搬了出去。

等在外边的百姓立马凑上来围观,毫不客气地指指点点,甚至还有人上前去摸,看看修士的身子和凡人有何区别。

几十个范氏子弟又羞又恼,偏偏动弹不得,也开不了口,只剩脸颊通红表达不满。

青梧拍拍手,从前是凡人的时候,每每遇事,恨不得自己忽然变成绝世高手,将坏人摁在地上摩擦,但如今灵力满级,又觉得随便动手实在没什意思,毕竟刚刚这几十个范氏子弟,她都用不上一根手指头。

废柴到满级,人生还真是大起大落。

第68章 更新

果然不出青梧所料, 几十个范氏子弟光着身子被人猿推着在城中兜了一圈, 再送回范氏, 管事的不仅没为难人猿, 还赶忙赔了十两银子。

这对范氏来说, 确实是件丢人的丑事。

范飞扬出了这么个大个丑, 被长辈狠狠训了一顿不说,还关了好几日紧闭。实际上就算不关紧闭, 他也没脸马上跑出来找香满楼麻烦,毕竟他那具玉体可是被全城围观过,据说还有大姑娘见了他身体, 嫌他膘肥腱子少,很是看不上眼。虽然他长得其实一般,但因着身份的关系, 从来自视甚高, 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嘲弄, 一面咬牙切齿对香满楼恨了个彻底,一面又暂时不敢出面见人。

青梧倒是没将范飞扬放在心上, 一来是这人虽然是范城主的侄子,但天资实在是差得很, 加之后天又不够勤奋, 成日仗着身份横行霸道游手好闲,他爹和范城主对他也不甚满意。二来她跟蜀城老百姓一样, 确确实实对范氏不满已久。

如今九州之内修士为尊凡人为卑, 修士不事生产, 却坐拥权势财富,凡人承受的繁重赋税,很大一部分都是用来供修士奢靡享受。不仅仅是普通百姓,就是凡人中的豪绅富贾,也渐渐对此不满,但因为修士有凡人不及之本事,百姓大多只是敢怒不敢言。

最近蜀城范氏更是做了一件引起民怨的事。范氏几位长老算出范氏将有大劫,而这大劫的原因,是因为蜀城南郊马坝河的风水有问题。要改风水,就必须得更改河道方向,而要改河道,就得凿开河边子规山,让河流穿山而过。

于是范氏广征两万蜀城百姓做劳力,两个月前开始动工开山。当然,这些劳力都是免费的,家家户户的年轻男人都得出工,不然就是违反律例,会被抓去坐牢。

那马坝河宽几十丈,子规山更是进深数里,两万百姓日日赶工,现在也开了不到一半。而且开山没多久就死了好几个人,一开始大家只以为是意外,毕竟这种苦力活,总会死上不少人,范氏赔了几两银子,也没人敢去闹。但随着死的人越来越多,这几日城中开始有传言,说开山触怒了山神,死的百姓是遭受到山神惩罚。

青梧去那边看过一眼,那座山确实有点不对劲,但又不像是邪祟,她也就没多管,只是满眼望去,见到开山工在烈日下辛苦劳作,确实有些让她对范氏很不满,先前给萧寒松写信还专门提过这事儿,看他能不能想办法阻止,不然等这工程结束,不知要白白累死多少凡人。

隔日,为了给阿善树立一个好形象,她没再贪睡,早早起床吸收天地灵气打了会儿坐,就亲自安排人猿提早开门迎客。

阿善见娘亲忙进忙出,果然大受鞭策,坐在书案前,发愤图强,奋笔疾书。完成了今日课业,又让明月教她打了两套拳。小小年纪,已经颇有悬梁刺股之风。

昨日香满楼在与范氏子弟的纷争中大获全胜后,可谓是大快人心,今天生意自是空前火爆,位子不够,好多食客都拿着牌子在门口等号,门内门外都十分热闹。

青梧正忙着,忽然听道一声熟悉的哭嚎传来:“我的儿啊!”

她往外一看,却见是这条街油铺的张婶,正被她两个闺女扶着从门口走过。

她拉了旁边一个人猿,随口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人猿诶了一声,蹦蹦跳跳跑过去,过了一会儿又飞快跑进来,喘着气道:“张婶儿子阿东不是被拉去开山了么?刚刚马坝河那边传来消息,说阿东死了,让家里人去领尸。”

“什么?”青梧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香满楼开了三年,她和周边邻居早就熟识,张婶儿是个寡妇,开一间油铺将一儿两女拉扯大。阿东是长子,也是家里的支柱,二十出头的年龄,是个很开朗勤快的小伙子,模样也生得挺周正。在被拉去开山之前,张婶正找了媒婆给他说亲,说等他服完工回来就把亲事定下来。为此,张婶还专门塞了点钱给范氏管事的,让他们给阿东安排点轻松活。哪知,这才两个月,竟然丢了性命。

青梧惊讶过后,皱起秀眉,自言自语道:“这都死了多少人了?”

人猿小声回:“听说已经死了几十个了。”

青梧点点头:“行,你们看着点,我去看看情况。”

“娘亲,我跟你一块去!”阿善不知何时从内院跑出来,拉着她的衣裳道。但可能是觉得自己这举动不大合适,又赶紧松了手。

青梧看了他一眼,问:“你不怕吗?”

阿善摇摇头,一本正经道:“阿东哥哥待阿善极好,阿善想送阿东哥哥最后一程。”

孩子太懂事也不完全是好事,总是让青梧生出一股心虚和自惭形秽。说起来她对儿子并不严格,身旁的明月和花容月以及一众人猿,更是一直宠着阿善,也不知他这老干部作风,到底是怎么来的?

她拉起小家伙的小手,道:“行,那咱们去看看。”

张婶坐了的是马车,但青梧现在已不是凡人,不仅右腿不跛,还能轻松御剑,御的当然是那把斑竹剑。至于阿善,那就更简单,趁着没人的地方,明月一转身就变成了一只巨型猞猁,轻轻松松驮着阿善腾云驾雾。

三人来到岸边时,张婶儿还没到,阿东的尸体被摆在岸边草地,用了一块破布堪堪遮着上半身和脸,几个修士站在一旁看守着,此时边上已经围了不少人。

青梧牵着阿梧走过去,看了眼地上的人,叹了口气,开口道:“请问几位仙人,他是怎么没了的?”

几个修士有着范氏子弟一贯的傲慢,若不是因为她长得好看,又同为修界之人,恐怕都不会搭理她。但即使知道她不是凡人,态度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跟他什么关系?”

青梧道:“我是他邻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