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他那具修长有力的身体,明明只有一夜,明明已经过了六年,她竟然还记得清清楚楚。

原本就热的温泉,仿佛更热了。

她倒并不是真的想做点什么,只是想确定,他是真的对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想到这里,青梧咬咬唇,哎呀了一声。

“怎么了阿梧?”假山后传来燕鸣担忧的声音。

青梧道:“我腿有点不舒服,可能是之前在山中伤到了。”

“是吗?你别担心,我过来看看!”

青梧将亵衣微微拉开,脸颊涨得通红,好在是泡在温泉里,不会叫人怀疑。只是她没干过这种事,实在是心如擂鼓,紧张得厉害。

燕鸣哗啦一声从假山那边飞掠过来,站在青梧身旁,曲身问:“哪只腿?”

青梧将右腿从池水中伸出来,她的腿白皙修长,在淡淡的水汽缭绕中,十分暧昧旖旎。燕鸣握住她的脚踝,好整以暇问:“哪里?”

她信口胡诌:“就脚踝处,以前那里有封印,可能走太久,受到了影响。”

燕鸣双指搭在那处,道:“好像有灵力乱窜,不过应该没什么问题。”

青梧点头:“我想也是。”

燕鸣笑着放开她的腿,坦坦然然靠在她旁边的池壁,笑说:“今天让你受累了。”

青梧不动声色地握住他结实的手臂,身体慢慢靠近他,道:“其实我还好,燕鸣大哥背着蛇鳞下山才更辛苦。”

燕鸣叹了口气,阖上眼睛道:“确实挺累。”

青梧玲珑曲线几乎贴在他身上,在他耳边呢喃般道:“燕鸣大哥,要不要我帮你摁摁背?”

燕鸣半睁开眼睛,目光中一片澄明,笑着道:“不用了,阿梧你自己也累得很,我靠着休息一会儿就好。”

说完这话之后,他再次阖上眼睛,靠在池壁边,很快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青梧看着两人贴在一起的身躯,无语地抽了抽嘴角,然后默默看向他的脸。

他仍旧带着□□,青梧想了想,手在他脸上一划,那张好看的面容露出来,带着点点湿气,有股说不上来的迷人气息。

青梧趴在他旁边,定定看了许久,到底没忍住,俯上前,在他薄薄的唇上轻啄了下。

然后自己也靠在她身旁,陷入安然的黑甜乡。

当她的呼吸渐渐变沉时,旁边的男人,却睁开眼那双黑沉沉的眸子,摸了摸仿佛还留着女人气息的唇,然后转头微微蹙眉看向她。

*

等青梧醒来,身旁的人已经不在,只有两个宫婢等在一旁,见到睁眼,道:“青梧姑娘,您醒了?”

“戚公子呢?”青梧惺忪着眼睛问。

宫婢道:“戚公子先回去歇息了,见你睡着,让我们看着,免得你不小心滑进水中。”

青梧点点头道:“有劳两位了。”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青梧从水池中出来,整个人都泡得懒洋洋的,换上衣裳后,想了想,还是先去了燕鸣那边看看。

不想,他正在院中和萧寒松小酌。

“萧大人戚公子!”

“阿梧!”萧寒松站起笑望着她,“恢复得如何了?”

“没事了。”她看向燕鸣,“戚公子,你怎么样?”

燕鸣笑了笑道:“挺好的。”他站起来,伸了伸胳膊,“不过真是有点困了,那我先去休息,阿梧你和萧大人聊着。”

说罢朝两人温和地笑了笑,转身朝屋内走去。

青梧望着他那道颀长挺拔的背影,想开口唤住他,却一时没找到由头,只能眼睁睁看他进了房间,将门阖上。

“阿梧,你坐!”萧寒松的声音,将她来回神。

青梧从善如流坐下,想了想,小声道:“殷璃怎么样了?”

萧寒松眉头轻拧,道:“他情绪很低落,不过我觉得他应该早就知道点什么,所以反应倒不是太大。”

青梧点点头,当年她就怀疑殷璃对灵凤之乱内情了解一二,曾想跟他打听,但他总是左顾言它,似乎不想提这个,现在看见来应该是本能的逃避。

她沉吟片刻,道:“不管怎么样?我相信他不会出卖咱们。我倒是希望他远离这件事,免得以两方相对峙,他不知如何抉择?”

萧寒松点头:“他应该也正有此意,说明日就离开巴国,继续游历天下。”

“这样再好不过。”她犹疑了片刻,又道,“萧大人,如果……我是说如果,戚公子曾是一个作恶多端的恶魔,杀过很多人,你还会站在他这边吗?”

萧寒松好笑道:“戚公子乃坦荡正直之人,怎会是杀人恶魔?”

青梧道:“我的意思是,如果他为人所害,在自己无法控制的情况下,杀了很多人。你还会帮他吗?”

萧寒松道:“如果是这样,那他做的恶应该算在害他之人头上,我当然不会因为这个改变立场。”

青梧微微松了口气,笑道:“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萧寒松却是皱起眉头:“你怎么会这么问?难道戚公子以前无意间杀过很多人?”

青梧点头:“嗯,我隐约猜到一些,不过他自己都不是太清楚。”

萧寒松笑道:“既然这样,那咱们就不用让他知道。”

青梧讪讪笑了笑,怅然地叹了口气:“你说得对。”

虽然她很清楚,燕鸣迟早会知道。

第87章 更新

有了巴蛇之鳞, 僖英的伤病很快稳定下来,那么大一块, 用上十年没问题, 一行人也能放心离开。

这一趟巴国之行,算是功德圆满,青梧更是得到意外收获。死了六年的孩子爹忽然活过来,能不意外?

只是这惊天秘密她暂时谁都不能说,只能暗自欢喜。

送走了殷璃之后,萧寒松回大启朝廷复命,青梧则想方设法说服了燕鸣跟自己一起会蜀城。

说想方设法其实有失偏颇, 燕鸣原本就暂无其他打算,她提出邀请,他稍作思忖便应允。

离家不过五日,却像隔了三秋。

鉴于儿子太优秀, 阿梧这个亲娘便当得只能算是差强人意。但不得不承认,离家这些天, 她还是很想念阿善的,尤其是为他找回了亲爹,就更加迫不急想把燕鸣带到可怜的儿子面前。

“阿娘!”阿善听到母亲回来的声音,飞快从后院跑出来。

“阿善!”青梧一把将儿子抱起, 狠狠在他脸上蹭了蹭, 小家伙虽然对这种亲昵不大自在, 但还是红着脸任由亲娘亲昵了个够。

“戚叔叔, 你也回来了!”阿善从目前怀中跳下来, 不忘朝旁边的燕鸣扑过去抱住他的腿,比见着自己亲妈还兴奋。

青梧默默看着这场景,不得不感慨血缘的强大。

燕鸣蹲下身体,摸了摸小家伙的脸蛋,柔声笑道:“阿善这几日有没有好好读书?”

阿善用力点头:“学了好几篇论语,”

燕鸣道:“那待会儿戚叔叔考考你。”

“嗯。”

一旁的青梧心说,什么戚叔叔,是亲爹。

“阿梧!戚公子!”

青梧正五味杂陈地望着这父慈子孝的一幕,一道熟悉的声音传进来。她心头一怔,转头一看,果然是戚文修在几个亲随的簇拥下,摇着扇子,笑盈盈从外面走进来。

从前只是猜测,如今猜测变成现实,她对这位太子爷那种总说不上来的微妙感,也就变得具体。戚文修不过二十出头,三十年前的事,当然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但谁也不能保证他这个便宜太子,对当年真相一无所知。

何况这人总让人感觉有点邪性,不防着点不行。

“殿下,您怎么还在蜀城?”

戚文修笑盈盈道:“我原本是打算回都城的,但又担心着你同萧大人在巴国的事,便流了下来。刚刚收到消息,听说你们已经帮巴国解决了妖术之患,特来看看。”

青梧笑着点头:“嗯,巴国妖术之患已经解决,让殿下费心了。”

“那就好那就好。”戚文修笑着走上前,亲昵地握着她手臂,上下打量她一番,关切道,“阿梧此番之行,可有受伤?”

青梧对她这自来熟一般的亲近,心底颇有几分排斥,眉头微蹙了下,不着痕迹退开,道:“没有没有。”

戚文修倒是对她的反应不以为意,又笑着看向一旁的燕鸣,笑道:“戚公子也回蜀城了?您在巴国办的事,可办得还好?”

燕鸣拱手行了个礼,道:“回殿下,一切还算顺利。”

戚文修点点头,又问:“那戚公子接下来是要去哪里?”

燕鸣道:“在下四海为家,暂无其他打算,应该会在蜀城待几日再出发。”

“好啊!”戚文修笑眯眯道,“我正好也打算在蜀城多留几日,相逢即是缘,何况戚公子又是我皇叔的弟子,那是正儿八经的缘分,有空咱们喝几杯。”

燕鸣轻笑道:“这是在下的荣幸。”

青梧看着戚文修这热乎劲儿,一时不免心如擂鼓。燕鸣身份太危险,无论是前太子,还是魔尊无名,一旦暴露,必然会招来杀身之祸。

她打断两人,道:“既然殿下在此,我叫厨房做一桌好菜,就当庆祝一番。”

戚文修漂亮的黑眸一亮,笑道:“阿梧可真是懂我,我正有此意。”

青梧笑着点点头,让花容月去安排,正要领着戚文修去华亭,外面忽然响起一阵嘈杂。一个人猿小二慌慌张张跑进来,道:“老板娘,姓范的来了!”

“范氏?”

人猿小二点头:“没错。”

青梧皱眉:“反正是嫌我上次放过他,又跑来闹事?”

人猿小二忙道:“他……他不是来闹事的,他是来求助的。”

青梧不耐烦摆摆手:“他们范氏已经回钟明山,他这又是要闹什么幺蛾子,将人赶走!”

“青梧姑娘!青梧姑娘!”她话音刚落,范镇带着哭腔的呼喊声传来,紧接着他人已经跌跌撞撞跑进来,后来还跟着三四个跌跌撞撞的弟子。

这几个人浑身上下都是血,狼狈得很,哪里还有当初范氏一族的风光模样。

众人见此情形,俱是一惊。

青梧皱眉问:“范镇,你这是闹得哪一出?”

范镇满脸惊惶,先是哭着大叫一声“青梧姑娘”,见戚文修在此,又噗通一声跪在他跟前,哭嚎着道:“太子殿下,您一定要为我们范氏做主啊!”

戚文修皱起俊秀的眉头,问道:“范镇,发生了何事,你慢慢说!”

范镇涕泪交加,恸哭道:“我们……我们范氏被邪道灭门了!”

“什么?!”青梧和戚文修同时惊讶出声。

虽然这范氏从前横行霸道让青梧很是不爽,但毕竟都是活生生的人,刚刚被她赶回老巢钟明山就被灭门,实在是让她不可置信。而且范氏一族数千人,说灭族就灭族,怎么都觉得是这老王八蛋胡说八道。

“怎么回事,你说清楚?”她没好气道。

范镇道:“昨晚邪道忽然闯入我们钟明山,屠我满门,只剩我和这几个弟子捡回一条命,逃了出来。”

青梧道:“当真?”

范镇一脸如丧考妣,哭道:“我们范氏三千人的性命,我怎会开玩笑?”

戚文修上前一步问:“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范镇道:“他们忽然闯进来,什么都没说就大开杀戒,那打头的魔头修为极高,我们范氏的天罗地网阵,对他毫无办法。不过半个时辰,就屠光了我们三千人。”

青梧问:“那魔头你可认识?”

范镇点头,哆哆嗦嗦道:“是……是周巡。”

“周巡?正阳老祖?”青梧听到这名字,倒是不惊讶了,冷笑一声,“你先前不是与他狼狈为奸么?莫非是为了什么事撕破脸,让他对你范氏大开杀戒?”

范镇忙摇头:“青梧姑娘,你相信我,我和那邪神真无干系。当初是他威胁我,让我帮忙取子规魂,不然就屠我满门。他拿到子规魂后,我和他就再无干系。谁知昨晚他忽然闯入钟明山,不分青红皂白就屠我满门。”说到这里,他几乎是痛哭失声。

戚文修问:“他没说为何要屠你满门?”

范镇哽咽道:“他……他说是替主人办事。”

“主人?什么主人?”青梧狐疑。

当初周巡抢走子规魂,她就一直觉得奇怪,那子规魂对修魔之人没用,很大可能他是替别人拿的。但他原本是燕鸣放出来的邪神,燕鸣不在,他就没有主人,现下怎么会忽然冒出个主人?而且以他的修为,怎会甘愿随便认人做主子,除非那人的修为跟从前的燕鸣一样高深。

范镇犹疑了片刻,道:“他说是魔尊。”

青梧:“魔尊?”

范镇声音小下去:“魔……魔尊无名。”

青梧脸色大变,上前一把抓住的衣襟:“你说什么?”

范镇吓得一个哆嗦:“他说他是听命魔尊无名。”

青梧怒不可遏:“你再胡说信不信我杀了你!”

范镇身后的几个弟子嚎哭道:“师尊没胡说,那邪神说的就是魔尊无名。”

“是啊!我们范氏一族三千人惨死,我岂能拿这个胡说?”范镇哀叹道。

青梧脑子一片懵然,下意识转头看了眼燕鸣,对方神色无波无澜,显然并知道这事和他有关。

她深呼一口气道:“魔尊无名六年前已经跳下万魔渊灰飞烟灭,怎么可能是他?”

“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总之那邪神就是这样说的。”范镇抬头看着脸色铁青的青梧,试探道,“……有没有可能,魔尊无名又复活了?”

“胡说八道!”

戚文修握住青梧的手臂,道:“阿梧,你先别急,到底怎么回事,查清楚再说。”

青梧也知自己反应有点过激,不过她的身份有这反应,在知晓内情的人看来倒也正常,毕竟她曾经是魔尊无名的女人,魔尊也是因为她而死。

花容月上前拉着她的手臂,安抚道:“太子殿下说得对,不管那正阳邪神是故意打着尊上的名义,还是真的和尊上有关,咱们得先查清楚再说。”

如今知道燕鸣还活着,并且已经不再是魔的青梧,当然知道那正阳老祖是栽赃陷害。但若只是他一个魔修单纯打着燕鸣的名头,倒也罢了,就怕是这里面有什么蹊跷。

她松开范镇,深呼吸一口气,道:“走,你带我去看看。”

范镇忙不迭点头。

戚文修转头朝身旁的侍卫道:“发信息给沈指挥使,就说蜀城有大事发生,让他来速速赶来。”

“遵命。”

青梧听到这话,却是心头一惊。不管正阳老祖时隔六年,忽然打着燕鸣的名号屠杀范氏一族,是不是巧合,这都让人警铃大作。

燕鸣真实身份本就危险重重,若是在一切未准备好前,他魔尊无名的身份暴露,后果不堪设想。他如今修为是高,但六年前将灵力输给自己,只怕现在是远远比不上魔尊时的他,甚至还比不上她这个凤凰神女。

她如今灵力确实算得上顶级,但缺乏修炼的天生灵力,自保问题不大,实战起来,她真是不敢说大话。

“阿梧,怎么了?”戚文修见她似有些心不在焉,上前好奇问。

青梧赶紧摇头:“走吧!”

在一旁未发一言的燕鸣,揉了把阿善的头顶,道:“我跟你们一块去。”

青梧神色莫测地看他一眼,点头:“好。”

一行人御剑行至钟明山范氏一族的山门,饶是青梧在六年前,经历过正阳门朱雀门灭门事件,在见到眼前的惨状后,也不由得胃部一阵翻涌。

数千尸体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死状极其可怕,显然都是被吸光了灵力,身体像是瘪了的气球,徒留一个眼珠子往外爆的脑袋。

范镇和幸存的几个弟子,噗通跪在地上,悲恸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