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霜透过车帘,看到一个坚韧沉默的身影,如岩石般守候在马车旁边。他头上笼着一件黑色披风,依稀看到一簇红发从斗篷里滑出。

竟然是药叉!流霜从来不知,药叉竟也有武功?

红藕看到药叉,心中一松。虽然段公子派她保护小姐,但,红藕一直知道,其实她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公子怎能放得下心。肯定还有人在暗中保护着小姐,只是那人从未出过手,红藕几乎以为他不存在了。不想今夜,赤凤将那人引了出来,而那人,竟是药叉。而药叉的武功,竟是这样深不可测。

赤凤稳住身形,凝神望去,车厢旁边,凝立着一个人影。手中拿着的兵刃,非刀非剑,是她从未见过的兵刃。而他的头发,竟然是红色的。

赤凤的脸已隐隐变色,方才那一击,赤凤便感到此人功力决不在自己之下。不过是杀一个小小的王妃而已,怎么会冒出这么多高手来?在她的印象里,那些王爷们的侍卫都是摆设。

而此时,赤凤眼光一扫,见方才那名车夫忍受着剑伤,凝立在车厢左侧,而这个红毛则凝立在车厢右侧。

“红毛鬼,报上名来,姑奶奶从不杀无名鬼。”赤凤咯咯娇笑道,但声音里已隐有一丝颤音。

药叉本不是多话之人,此时也不答话,也不出手进攻她,只是站在车厢旁边,冷冷注视着她,一双黑亮的眸子在暗夜里闪闪发光。

赤凤干笑了两声,看情形今日难以得手,正要乘机遁去。

暗夜里,忽然又一阵冷风袭来,一个黑影从黑暗中跃出,她感觉到那人身上孤高冷绝的气息,不禁再次咯咯笑了起来。

是墨龙。

秋水宫的杀手都知道,赤凤从来不喜别人相助。其实,不是她不喜,而是她不需要。但是,今夜,她是需要的,所以,她很欢迎墨龙的出现。

墨龙飘身立在一侧,黑衣飘扬,脸上也罩着一块黑巾。

他冷冷注视着她道:“需要帮助吗?”语气轻淡的很,好像只要她一摇头,他便会随时消失。

赤凤咬了咬牙,怪自己太过自信,所以她没有蒙面。若是任务失败,她难以想象宫主会怎样惩罚她。所以,不得不点了点头。

墨龙看到她点了头,纵身一跃,向药叉扑去。药叉慌忙举叉迎上,两个人战在一起。

赤凤娇笑着向车厢走去,伸剑一挑,车帘被绞成碎片,纷纷扬扬落下。车厢里很暗,看不甚清,赤凤一剑刺去,只听得金铁交鸣之声,剑被张佐架住了。

赤凤显然没想到,重伤的张佐,还有力气来阻拦她,一时有些恼怒,狠狠一脚将他踹在地上。一剑逼到了他的咽喉,望着他,冷冷说道:“不知好歹!”

张佐失血过多,此时,是根本没有力气还击了。眼看就要毙命。

车里忽传出一个女子清雅的声音:“手下留情,你不是要我的命吗,只管拿去,何苦为难这些无辜的人!”

话音方落,一个女子从车里缓缓走了出来,此时,月亮恰从黑云里钻了出来。借着月光,赤凤看到了那女子白皙的玉脸,虽不是绝色,却自有一种绝世的风华。她的眼底虽也有惊惧,但是神色倒极是镇定。她的身后,还随着一个小丫鬟。

她直直走向张佐,玉手握住剑尖,将赤凤的剑挪开。然后也不看赤凤,只管撕开张佐的衣襟,从袖中掏出一瓶子药,细细涂在伤口上。然后,又从袖子上,撕下一块衣衫,将张佐的伤口细细包裹。

“王妃!快逃吧,别管属下!”张佐震惊地说道,一边挣扎着要起来。

流霜按住他,淡淡说道:“别动,你受伤过重,再动会没命的!”

或许是有些震惊,赤凤一时没有出手,好奇地端详着流霜旁若无人地为一个下属敷药。一个王妃竟不顾生死为一个下属敷药,确实是难得。

药叉看到流霜出来,心中一急,便想要摆脱墨龙,向流霜跃去。但,墨龙的武功和他不相上下,一时难以摆脱。墨龙忽然出声对赤凤,道:“还不动手!”

赤凤闻言,玉手一伸,剑光一闪,就要向流霜刺去。冷不防红藕一剑向她刺来,闪身避过,正要大开杀戒,将这些碍事的人,都刺死。

流霜却淡淡站了起来,道:“住手,你要的只是我的命,不是吗?”

赤凤双眼一眯,颇多惊异,她倒是第一次见到这样不怕死的女子,娇笑一声,一手抓住了流霜的前襟,将她扯了过来,叹息道:“你这样的女子,我倒是真不忍心杀,怪你命苦,不该得罪不该得罪的人,到了阴曹地府,莫怪我赤凤狠心啊。”说罢,手起剑落。

只听“噗”的一声,有温热的液体溅到了胸前衣襟上。然后,是“嘡啷”一声,宝剑落地的声音。

她死了吗?流霜心想,可是为何感觉不到疼痛。

流霜缓缓睁开双眼,入眼处,是赤凤的脸,惊诧万分,似乎是难以置信。她的眸光望着的是自己的手,赤凤的一只手,已然是废了。

手臂还在,手,却不见了。她那只沾满了无数人鲜血的手,已经被人削掉了。

“啊!”似乎直到此刻,赤凤才反应过来,惊叫出声。若是受伤,再严重的伤,她也不怕,可是,没了手,她还活着做什么?

一把将流霜推开,歇斯底里地朝着废了她的手的人,冲去。

是谁?废了她的手?

流霜惊异地转首看去,却见街角的一棵槐树下,站着一名清俊出尘的男子。一头浓黑的发披散在背上,一袭白衣也是随意披在身上,清俊的面容冷若晨霜,他的目光好似刀刃上的寒芒,冷绝而肃杀。

墨龙忽然感到了恐惧,直觉告诉他,这个人,绝对不简单,否则,也不可能那么远的距离,一招就废了赤凤的手。

他忽然飞身跃起,手中拈起一颗烟雾弹,朝天一扬,大街上一片烟雾腾腾。他拽住了赤凤的手臂,借机遁去。

烟雾腾腾中,流霜感到自己被一个人抱在了怀里,径直朝马车走去。虽然看不清楚,但是鼻尖却能闻到淡淡的皂角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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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那一瞬的温柔

“你——没事吧!”头顶上传来百里寒好听的声音,带着一丝暗哑,依然低沉而冷淡。

但是不知为何,这没啥温度的声音,此刻竟让流霜有了异样安心的感觉。心底忽然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方才那一刻,确实是惊险万分,如果他晚来一步,或许此刻她便去见阎王了。

虽然方才她很镇定,但是不代表她不怕。此刻,躺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感觉到他的手,温柔地从她细腻的脸颊上抚过,感觉到他的发从她颈间拂过,湿湿的,带着一丝沁凉的触感,她忽然有想哭的冲动。

是真的,还是幻觉,他竟也有如此温柔的一面?

“该死的,你没事吧?”见到流霜一直没说话,他淡漠的声音里夹杂了一丝异样的波动。

“我没事!”流霜轻声说道。

他是真的关心她?还是不允许自己的东西受到伤害。流霜心内有些酸楚,因为她知道答案一定是后者。

烟雾缓缓散尽,月光重新洒向大地,笼罩着他和她!

流霜仰头,清眸无意对上了百里寒的黑眸,他深邃的眸中似乎燃烧着两簇火花。他对她上上下下扫视一番,那火花似乎也将她周身灼烧了一遍。

流霜顿感不自在,虽然极力保持镇静,但是心跳还是被他深无止境的黑眸打乱了。她忍不住垂下睫毛,不敢去正视他灼亮的眸。

百里寒抱着她,将她放到了车厢内的软榻上。

街角唿哨连连,几条黑影乘着夜色飞跃而来,转瞬便到了他们跟前,竟是百里寒的侍卫李佑和侍女轻衣纤衣带着王府的侍卫赶了过来。

“你们的轻功是该精进了!”百里寒凝立在迷蒙的月色下,一字一句冷冷说道。

几个人噤若寒蝉地点了点头。

其实他们是和百里寒一起出的王府,只是他们的轻功哪里及得上百里寒,所以赶到这里,还是迟了一步。几个人不敢吭声,沉默无声地将张佐搀扶到另一辆马车上。

流霜坐在车厢里,正想让红藕进来,却见百里寒转身钻进了马车,霸占了红藕的位置。可怜的红藕,只能随着车子步行回去了。

车厢内忽然一亮,却是百里寒将车厢小几上的罩灯点亮了。

灯光明亮,照着他凌乱披散的发,竟为他多了一丝疏狂和霸气。流霜很是诧异,为何,今夜他没有束发,待看清他黑发上闪耀的光泽,思及方才颈间被发丝拂过那湿漉漉的触感,流霜恍然大悟地发现,那发竟还是湿的,那皂角味便由此而来。而他的衣,也有些凌乱不整。

难道,方才他正在沐浴?

难道,得到了张佐发出的信号,正在沐浴的他便急着赶来了?连湿发也没来得及擦,连衣衫也没顾上整理?

看来,他对他的属下还是不错的,流霜心想。

她却是不敢想他是为了她,才这般匆忙赶来的。

百里寒转首看她,俊脸上有些邪冷:“想不到你的身价还不低?”

什么身价?流霜有些不懂,疑惑地望着他。

百里寒唇角勾起一抹似笑的弧度,道:“能请的动秋水宫的杀手,你的价码能低了吗?想想吧,你都得罪过什么人?竟然不惜下血本也要置你于死地!”

流霜一呆,究竟是谁要杀她?她自问自己救人无数,还从不曾得罪过什么人。若非要说得罪了谁,那就是无意做了他的妃,得罪了他罢了。不过他要杀她,就如捏死一个蚂蚁,自然不会劳驾秋水宫。

摇摇头道:“我不记得得罪过什么人。而且,在今夜之前,我还不知世上有个秋水宫!”

百里寒修眉微凝,眸间掠过一抹深思,忽然问道:“方才那个红头发的男子是谁?”

流霜知他说的是药叉,伸头向外望去,车外已然不见了药叉的身影,大约是趁着方才雾气浓重时,已经走了吧。

她淡淡答道,“那是我家里的仆人!”

“你家的仆人?你家能有他这样的仆人?”百里寒不信地撇了撇唇,道:“你可知道,这些昆仑奴虽喜欢与他人做奴婢,但是他们却一向自视极高,不是皇室贵族,是绝对请不到他们的。难道,你还是皇室之人么?”

流霜自然不是皇室之人,她爹爹只是一介御医而已,也谈不上是贵族。

也许是向来孤陋寡闻惯了,今日始知药叉竟是昆仑奴。自她有记忆以来,药叉便在她家医馆当差,据说,当年,他和药锄是随了师兄段轻痕一起来到她家的。

昆仑奴只会追随皇室之人,难道说师兄是皇室之人么?流霜摇了摇头,怎么可能!

“流霜自然不是皇室之人,那仆人也不一定是昆仑奴!王爷也许是看错了!”流霜淡淡说道,她不欲将师兄的事说出来。

百里寒望着她,嘴角上扬,神情有些遥远而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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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相敬如宾

马车一直驶到了宁王府内,才缓缓停下来,百里寒回望流霜一眼,唇角勾起一抹笑,并没说话,径直下了马车。

流霜下来才发现,马车停的地方,竟是百里寒的依云苑,距离她住的“听风苑”还有很长一段路,正要走回去。

轻衣却走了过来,对她说道:“王妃请慢走,王爷方才吩咐,从今日起,请王妃搬回依云苑居住。”

百里寒竟让她搬回依云苑,真是出乎意料。但流霜却是不愿,不仅因为依云苑是她曾经的洞房,有着令人心碎的回忆。而且,她更不愿的,便是与百里寒的朝夕相处。

“我还是住在听风苑吧,已经习惯了!”流霜淡淡说道,说罢便径直沿着石子路向听风苑的方向走去。

轻衣却赶上去拦住了她,道:“王妃,若是不愿搬来,还是请您与王爷说清楚。”

流霜见状,知道若不与百里寒说清楚,轻衣是不会放她走的。她也不想为难这个丫鬟,遂转身,一言不发向“依云苑”走去,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住在这里的。

早有小丫鬟眼尖地看到流霜走了过来,殷勤地为她撩起了珠帘。

流霜径直走了进去,但觉的眼前忽然一亮,还是当日的那间洞房,但如今,却没有了一丝喜庆的痕迹。整个厢房显然被重新装饰过,看上去倒是简约儒雅。

流霜转过一块大屏风,便看到百里寒斜倚在床榻上,他已换下了方才那身白衫,此时身着一件宽松的内袍。室内的灯光柔柔地,为他罩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使他整个人看上去极是柔和。见到她进来,他唇角微扬,黑眸溢出一抹光彩,似是在等着她一般。

流霜稳了稳心神,缓缓走了进去,站在距他两步开外的地方,停住,淡淡地但也极是坚定地说道:“王爷,流霜已经习惯居住在听风苑了,不想再搬来搬去,还请王爷准流霜继暂居听风苑!”

似乎早就想到她会这么说,待流霜说罢,曲指敲了敲桌子,淡淡说道:“你是本王的王妃,怎可以独居听风苑!岂不是让别人说我们夫妻不和!”

流霜一呆,他是什么意思?他们本就是一对假夫妻,他从来不在乎别人看法的,今日怎会说出这样的话。

抬眸望去,却见百里寒一双深邃清透的眼眸紧紧盯着她的脸,一寸也不移,审视着她脸上最细微的变化。

“我们早就已经和离,不是吗?”流霜不急不慢地说道,以一种极不在意的姿态。

“我也早就说过,我早就忘记了!”百里寒依旧不依不挠地说道。

“王爷说过的话,怎能不作数呢?夜已深,恕流霜失陪了!”流霜举步便要出去,不想再和他纠缠下去。

百里寒双眸半眯着,眼瞅着流霜走到了屏风前,忽然开口道:“你要走,我不拦你。但是,你要知道,秋水宫一旦盯上了一个人,是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机会刺杀他的。虽然你不怕死,但,不代表我的侍卫不怕死,要知道,若是秋水宫的宫主秋水绝亲自出手。恐怕也只有我,才敌得过他。若不想连累那些侍卫白白送命,你最好乖乖住在这里!”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其实百里寒也弄不清楚到底是因为秋水绝的刺杀,还是因为他自己的心。今夜的刺杀,让他蓦然醒悟,他还是在意她的,不是一般的在意。

这几句话,彻底将流霜镇住了。她知他说的是实情,心内不禁有些烦躁。她真的不知为何秋水宫要刺杀她,因为这刺杀,她竟然于自由无缘了。

她可不能因为自己,连累了别人。宁王府本就是她的暂居之处,住在哪里都一样不自在。想到这里,缓缓转身,走了回去。

“怎样?还要去听风苑?”百里寒眉毛一挑,轻声问道。

“请问,我要睡在哪里?”流霜淡淡问道,双眸瞄了一眼屋内仅有的一张床榻,还有窗前的一张软榻。

“自然是睡床榻了!”他很自然地说。

“那你睡在哪里?”流霜凝眉问道。

“为了便于保护你,我自然也是睡在这里了!”他似笑非笑地说道,语气极是懒散。

流霜闻言,转身就走,她可不想与他同榻而眠。

还没走到屏风处,眼前一晃,却是百里寒挡住了她。将她困在了屏风和他的胸膛之间。方才那温柔而迷人的笑意早已不见,黑眸中闪着一丝冷意,淡淡注视着她。

“怎么,要走!”他挑眉冷声道。

“是!”流霜却是不看他,淡淡答道,一张俏脸微微绷着,带着清冷而怡人的韵致。

百里寒的心内涌起一股难言的失落,她就是死,也不愿和他同榻,这个认知让他极是懊恼。

虽然,这个女子,是他弃之不要的妃,但是今夜,当听闻侍卫报告张佐发出了求救信号时。他第一反应便是她出了危险,不知为何,心内竟是火急火燎,匆忙从浴池里出来,披上一件外袍,便衣衫不整地冲了出去。把他的侍卫们惊得目瞪口呆。

一向泰山压顶不动声色的他,竟然为了她失控了。

他觉得自己真是不可思议,或者,是为了报答她的救命之恩吧,他不想她出事。

“那我睡软榻!”他忽然说道,转身走到窗前的软榻上,躺了下来。

他的突然让步,让流霜有些讶异。遂定了定神,在外间厢房里梳洗完毕,悄悄走了回来。

室内的烛火已经熄灭,借着淡淡的月光,流霜摸到了床榻,躺了下来。

可是,无论如何,她也是睡不着的,耳听得外面的风声,还有百里寒悠长绵软的呼吸声,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感到百里寒态度的转变,却百思不得其解。也不知想了多久,今日她也确实累了,不一会便进入了梦乡。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倒相安无事,没发生什么争吵。两人之间的态度其实是有些转变,竟是相敬如宾。在外人眼里,他们俨然是一对举案齐眉的夫妻。

闲时,两人也会下棋对弈。百里寒的棋技很是霸气,一出手便毫不留情,流霜却是不温不火地防守进攻,倒也拼个相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