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野闻言,眼皮一跳,双眸瞬间变的清亮有神,眸中神色极其复杂难言,他沉声开口道:“请皇兄进来。”

暮田气冲冲地走了进来,一进到帐内,便看到舞得正酣的代眉妩。一双白袖在灯光下,舞得好似翩翩蝴蝶。

“皇弟,你倒是好兴致啊。”暮田大声嚷道。送一个女子去羞辱他,他这里却是欢歌艳舞的。

“皇兄?怎样,那个药---?”暮野挑眉,对于气势汹汹的暮田有些不可理喻。难道是对那个药徒不满意,是以才如此气恼?

“你还提那个药徒?暮野,我知道你对我玩弄男宠之事极是不满,但是,也没必要这么羞辱我啊?”暮田双目圆瞪,脸上表情极是不满。

自从暮野登基,暮田再没呼过暮野的名字,今日盛怒,竟然直呼了暮野的名号。但是,暮野似乎并不在意,他有些疑惑地冷声道:“羞辱你?本王如何羞辱你了?今日若不说清楚---本王不会饶你擅闯金帐的罪过的。

暮田虽然脾气暴躁,但是,在他面前一向是极恭敬的,不想今日却敢在他面前大放厥词,说他羞辱他?羞辱那个药徒倒是真的,羞辱暮田?难道他送他男宠,他反倒不高兴么?还是他忽然不喜欢男宠了?

暮野黑眸一眯,眸中的寒芒令暮田心中一颤,但是,想起方才的羞辱,他大着胆子道:”好啊,到了此时,你还在我面前装样,没羞辱我,那你说,你为何送一个女子给我,你明知道我不碰女人的。好,既然你这般羞辱我,我就碰一回女人又何妨,你以为我真的不能吗?“

暮田越说越气,忽然栖身走到代眉妩身前,双臂一伸,便将代眉妩抱在了怀里,对她上下其手,又摸又亲的。

代眉妩惊叫一声,花容失色,想要躲开,无奈却挣不出暮田强劲有力的怀抱。只得楚楚可怜地望向暮野,眸中幽怨无比,泪水眼看着就要倾泻而出。

“可汗,救我。”代眉妩柔声喊道,她这副梨花带雨的凄楚模样,纵然是铁石心肠的汉子,只怕也是要心软的。

暮野却充耳不示闻,视而不见,他的脑中有些乱,一直回旋着暮田方才的那句话。

为何送一个女子给我。

女子?。

好似一抹亮光驱散了眼前的迷雾,暮野终于明白暮田为何如此恼恨了,原来,那个女子么?

“你是说,那个凌国药徒是一个女子?”暮野有些不信地再次问道。

暮田眼见得自己对暮野的女人动手动脚,而他却毫无所觉,顿时也失了兴致。一把放开代眉妩道:“是不是你最清楚了,为何还要问我。”

暮野闻言,也不答话,忽然披上斗篷,转身向外走去。留下面色疑惑的暮田和盈然而泣的代眉妩。

代眉妩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清眸中忽然迸发出一抹狠厉的光芒。本来,她还在庆幸着那个药徒是一个男子,如今,怎么一转眼变成一个女子了。既然,是一个女子,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夜色黑沉,天边繁星闪耀。

暮野急匆匆向暮田的帐逢走去,本来他的脑中极是混乱,此时却好似醍醐灌顶,乍然见一片清明。

原来,她竟是一个女子,怪不得啊,初抱起她时,他便感到她好似鸿毛一般轻盈。怪不得她的脚踝是那样细软,令他心头微震。

原来,她竟是一个女子么?

一个女子,竟有如此的胆量,敢和他针锋相对,唇枪舌剑。

一个女子,竟有那么独到的见解,当真令他有些不可思议。

而且,一个女子,竟然那么坚韧,就连他在马后拖着她,也不曾求饶半句。被他折磨的遍体鳞伤,也没有吐出一个输字。

一路走来,暮野忽然觉得往日自己对女子的观感,似乎真的是有些偏激了。或者,女子,也并不似他想象的,只会暖床而已。

不一会儿,便到了暮田的帐逢外,暮野掀帘进入。

一双厉眸环视四周,帐内,却是空空如也。一张诺大的床榻上,看得出有些凌乱,还有撕碎的衣服碎片,但是,却没有那么所谓的女子的身影。

暮野心中一沉,眸光瞬间变得极其寒洌,他转身出帐,一把抓住守门的侍卫的衣襟,冷声道:“人呢?”

侍卫吓得双腿哆嗦,就连声音都有些颤抖,断断续续道:“那个----他说要去找王爷, 小的就没有敢阻拦。”

“没用的东西,他往哪里去了?”

侍卫哆嗦着道:“好像,好像是向那边---那边去了。”侍卫用手指着前方道。

暮野一把将那侍卫摔在地上,双眸一眯,冷声道,“混帐东西,为什么不跟上去,拉下去,打五十大板。”说罢,吩咐侍卫在营盘搜索,他自己也骑上狮子驹,向前方追去。

那侍卫登时瘫倒在地,他哪里知道,那个男宠会逃跑。暮田和他的男宠在一起,一向不让侍卫打扰。是以,这个侍卫也不敢跟着,只以为他和暮田到了别处去缠绵去了。

暮田走后,流霜穿好衣服,迅速整理好自己,面带微笑从帐内走出。站在门口的侍卫拦住了她,流霜微笑说道:“王爷让我随后去追他,我有些不敢去,你们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那些侍卫闻言,眸中均闪烁着怪异的笑意,他们当然不敢和流霜一起去了,当下便放了流霜出去了。

流霜也不惊慌,在营盘内缓步走着,时而有巡逻的兵士从她身边走过,见是暮田王爷的男宠,也没对她怎么样。看来,这个暮田对他的男宠是极其宠爱的,不然那些侍卫早将她拖回去了。

流霜漫步走着,或许是老天助她,不知怎么就转悠到马棚那边。

此时的流霜,脑中极是清醒。她知道一旦暮野知道了她的女子身份,那么她的真实身份也就昭然若揭了。而这样的结果,决不是她要看到的。

是以,她就是拼了命也要从这里逃出去。

流霜不会骑马,但还是从马棚里挑了一只栗色的小牡马出来。借着淡淡的月色,隐约看出这马一看毛色油亮,四蹄修长,腹细臀实,应当是一匹好马。

流霜轻轻抚摸了那小牡马几下,那马倒也不认生,竟然拿鼻子拱了流霜两下。

流霜伏在小马耳边,轻声道:“马儿啊,我是不得已才骑你的,救救我吧。我不会骑马,你千万不要把我摔下来啊。”

也不知那小马是不是听懂了,流霜摸索着费力摸上马背,一勒缰绳,说了一声驾。小马如离弦的箭一般飞奔而去。

流霜从来没有自己骑过马,差点从马上跌下来。吓得双腿死死夹住马腹,双手死死抓紧缰绳,将身子伏低,贴在马背上,任马狂奔而去。

心跳咚咚直响,她根本就不知道马儿在向哪个方向飞奔,只看到无数个帐篷在身后倒退,不一会,一人一马就出了暮野的营盘。

巡夜的兵士早发现了流霜,此时见她骑了小马向营盘外奔去,几个人骑上马向流霜追去。因为知道流霜是暮田的男宠,也不敢对流霜射箭,因为暮田很宠男宠的,要是伤了他的男宠,他们吃不了兜着走。是以,只是大声喊着,快点停下来,不然我们放箭了。

流霜哪里听得见,就是听见了也不会理会,此时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着,那便是从这里逃出去。她狠狠夹住了马腹,任小马带着她飞奔。

这匹小马大约还从来没被人骑过,极是兴奋,是以跑的极快。一个从来没有骑过马的人,骑着一匹从来没被骑过的小马。就那样在原野上飞驰。

身后的侍卫骑着高头大马追了上来,眼看着就要将流霜团团围住。流霜心内一急,从头上将发簪拔落下来,低声念叨着道:“小马啊,对不住了。”

玉手紧紧抓着玉簪,朝着马屁股上狠狠刺了下去。那小马受了疼痛,一声嘶鸣,前蹄一仰,便开始狂奔起来。天边冷月随着她们的奔跑也极快地移动着。不一会儿,便和那些侍卫的距离拉的越来越远。

冷冷的风,迎面拂来,没有了发簪束发,流霜一头黑色的长发,在夜色之中悠悠荡开,淋漓尽致地披散着。月色之下,带着一股野性的美。

眼看着那些侍卫们已经落在后面了,流霜暗暗嘘了一口气。没想到这匹小马竟然还是一匹良驹,流霜心中喜悦,伏在马前上,低低说道:“谢谢你了,小马。”

但是,那马儿似乎因为流霜刺了它一下,已然受了惊,只知道漫无目的地狂奔着,冲出来十多里地。

流霜伏在马背上,也根本就辨不出方向,不知此时自己是离家国越来越近,还是越来越远了。

眼看着小马已经跑的极是疲惫,蹄下抛起踩碎的草,马蹄都被染绿了。

而流霜,根本就不知道怎么从马上下来,难道就这么任它狂奔,一直奔到累死?

就在此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得得的马蹄声,急促而剧烈。

流霜用双眼的余光看到一匹四蹄雪白的马儿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她身后数尺。

刹那间,流霜忽然领受到一股巨大的压迫感。

第114章 女装

眼前寒光一闪,那东西如同游龙一般在她眼前一闪而过,随即,她感到腰身一紧,只见暮野娴熟地一绞,胳膊用力一甩,流霜只觉得自己整个人一轻,便被抛到了空中。

此时,流霜才明白,暮野拿着的东西,大约就是传说中的套马杆。是天漠国人用来套猎烈马,捕杀土狼的。此时,暮野却不是用套马杆来套马,而是套住了她。

他就好似钓鱼一般,将流霜套住,抛起,然后娴熟地绞住手中的杆柄,气定神闲地将流霜钓了过来。

暮野,不愧是一个草原上的猎手,或者说是雄鹰。而流霜这样一只娇弱的小白兔,又怎么能逃得过那双犀利的鹰眸,又怎么能躲得过那娴熟的捕猎。

本来方才在马上就已经颠的有些头昏脑胀,此时,再被暮野犹如钓鱼一般在空中抛过,流霜更觉的自己昏昏沉沉的。还以为暮野会将她摔到地上,那样她岂不是要被摔死。

不想没有,身子在空中兜了一圈,竟然落在了马上,不过不再是她骑得那匹小红马,而是暮野的狮子驹。

一双有力的手臂搂住了她的腰身,一股强烈的男性气息从身后包裹住了她,隔着衣衫,她能感觉到身后人的筋肉如铁。

其实一早流霜就知道自己逃不出去的,毕竟,从戒备森严的天漠国营盘里脱逃,谈何容易。但是,流霜也没想到这么快便被暮野抓住了。心中总是有些不甘,她凄惶地闭上眼睛,心中却忐忑着暮野会怎么惩罚她。

既然知道了她是一女子,他不会将她直接赏给那些兵将吧?

但是,此时的她已经无力挣扎甚至没有力气去思索了,方才的一番狂奔,已经掏空了她全身的力气。此时的她,就想歇一歇。

只有歇息一会,才有力气面对接下来的惩罚,不是吗?

草原仍然是一望无垠的,半个银白色的月亮挂在墨黑色的天幕上。

暮野抱着流霜,拨转马头,向着营盘奔去,奇怪的是,怀中的人没有像以前那样大闹,而是极其乖巧的半趴在马上。

一头黑亮亮的乌发被风扬起,在她身后飘展着,触到他的脸颊上,一种痒痒的感觉从脸颊上渐渐蔓延到心中。

她果然是一个女子。

他暮野竟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暮野微眯了眼,心中升腾出一种莫名莫妙的喜悦。

他不知道这喜悦因何而来,但是,他很享受这种纯粹的感觉。

但是,流霜却不那么好受了,随着马匹的颠簸,身上脱力的后劲火烧火燎了起来,包括前几天身上那些擦伤,此时都开始一起发作。她极力地咬紧牙关,才没有叫出声来。

她依稀感觉到自己被暮野直接抱到了金帐内,流霜意识到他并没有将她赏给他手下的兵将,松了口气,便直接睡了过去。

她太累了,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睡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的。

醒来时,看天色大约是到了第二日午后,帐内静悄悄的。这一觉睡得真解气,流霜顿觉自己精神百倍。但是,身上却酸软疼痛的动不了。

流霜知道,这是自己不常骑马的缘故,而昨日那一段路,耗了她太多的劲力。

流霜挣扎着爬了起来,不禁惊异地张大了嘴巴,她没有睡在金帐的角落里,而是睡在暮野的那张大床上。

这真是诡异至极,想象中的惩罚也没有一如既往地降临到流霜的身上就够惊异了,如今,她竟然还睡到了暮野的床上。

流霜挣扎着从暮野的床上爬了下去,似乎是听到了流霜的动静,从帐门外走进来两个梳着大辫子的侍女。

流霜在暮野帐内的角落里睡了好几日了,从来没见他用过什么侍女,毕竟这是行军打仗,女人是很麻烦的。如今,竟然冒出来两个侍女。

而这两个侍女,看样子似乎是来服侍她的。

其中一个红衣侍女端着一盆水,说着半生不熟的汉话:“姑娘,请梳洗。”

作势就要为流霜洗脸,流霜急忙道:“我自己来。”

流霜草草梳洗罢,另一个蓝衣侍女拿出一件花花绿绿的衣衫要往流霜的身上套去,嘴里说道:“姑娘,穿衣。”

流霜一看,那是天漠国的服饰,她怎么肯穿,当下,费力反抗,无奈根本就挣不过这两个悍勇的侍女。被她们强迫着穿上了那身衣裙,红衣侍女还献宝般拿来一块铜镜让流霜照镜。

流霜哪有心情照镜,此时,她只是在担心着,那个暮野会想出什么招数折磨自己。不会,是让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去---做那个啥去吧。

一想到这里,流霜心内顿时浮起一股惊惧,她毫不怀疑暮野会那么做。可是,她能脱逃吗?

她的双眸无意间从铜镜上扫过,流霜瞬间惊呆了,她脸上的易容不知何时已经没有了。此时的她,恢复了原本清丽婉约的模样。

流霜的玉手急急地抚住了双颊,心中一阵惊慌。

“这---这水---”莫不是方才洗脸的水,掺着洗去易容的药水?

“可汗说姑娘可能是易容的,吩咐我们搀了药水,洗去姑娘的易容。”蓝衣侍女微笑着说道,“原来姑娘这么漂亮,为何要易容呢。”

流霜心头微震,看来这个暮野已经对她的身份怀疑了,如今,易容被洗去,她的身份是瞒不住了。怎么办,流霜只觉得焦急万分,忍不住在帐内走来走去。

就在此时,帐门一掀,暮野大步走了进来。

流霜一瞥见他那山岳般的身影,不禁有些心惊地垂下了头,忽然意识到这样做也是躲不开的,便索性又抬起了头,长长的睫毛煽动着,清澈灵动的黑眸倔强清冷地凝视着暮野。

但是,这一低头一抬头的小小动作,看在暮野眼里,却带着那么一点娇羞的韵味。

金帐内明明是昏暗的,只有头顶上一片天窗开着,但是,暮野却似乎感到室外内淡淡的光华流转。

她果然是一个女子。

而且,并不是一个绝美的女子。

她的双眉,没有妩媚的柳眉娇美,但是,却纤长黛黑,婉约地在白皙的额前描开。

她的双眸没有妩媚的眼眸美丽深情,但是,她眸中的清流明净竟如水晶般清灵剔透,又如幽潭般宁静致远。令他的心,在看到她的双眸时,她似被洗涤了一般。

她的唇,不是娇小玲珑的,唇瓣稍有些厚,但是,却为她增添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清媚,令他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

她的肌肤,不再是那么土黄幽黑,而是白皙透明,吹弹则破。

她的发,黑亮亮地在脑后简单地挽了个髻,却是那么清雅别致。

一身鲜艳的民族服饰,穿在她的身上,为她飘逸的气质外又增添了一丝俏丽。

这个并不绝美的女子,将暮野的全部心神都吸了过去。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见到她的真容会如此震动,不是因为她的相貌的清丽脱俗,也不是因为认出了她是东方流光的师妹。

仅仅是因为震动而震动。

他犹记得自己第一次在夕夕口中听说她临场作画时的感觉,那时自己是不屑的。

眼前依然可以浮现出当初她在夜宴上为他作画时的淡然镇定,那时,他也不过是对她有了一点点的欣赏。

他尚记得到那次夜宴上,她为了东方流光挡了一剑时,自己心内的波澜澎湃,原来,一个女子也可以这样勇敢。

他更记得,前几日她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谈时的自信风采。

他更记得,他骑着马拖着她时,她的倔强和不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