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寒幽深的眸中,忽然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他起身,长臂一勾,便将纤纤的细腰搂在怀里。一转身,便将她压倒在床上。

来人的脚步声停止了,似乎在门前凝立着,大约是有些犹豫吧。

百里寒的心狠狠一抽,这一次,他已经完全确定来人是谁了!

流霜站在门前,犹豫着。

不知自己该进去,还是离开!

夜风一吹,方才饮下的那杯胭脂醉的酒劲上涌,令她感到有些轻飘飘的。头脑一阵发热,进去的念头占到了上风,她伸手猛地一推,紧闭的门开了,她缓缓走了进去。

室内的红烛燃烧的正旺,照亮了一室的旖旎和缠绵。

烛火的暗影里,半遮半掩的大红帐幔后,有两道身影若隐若现。

流霜的脚不受控制地向前走去,一直走到了床前,带着微醺的酒意,站定。

销金帐内,春色无边,两具人影纠缠在一起。

流霜感到自己的心,好似被烙铁烙了一下,隐隐有一种灼痛从心底蔓延开来。

这么火辣的调情场面,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说起来,她已经为人妇了,也将为人母,但是,和百里寒在一起,也仅仅只有两次而已。其实,她和一个未嫁的女子,心理上没有什么区别。

如今,看到纠缠的两个人影,她的双颊还是不知不觉的红了,是酒意使然,也是羞怒使然。

一刹那间,她忘了转身,有些怔愣地瞧着。

床榻上的女子,身子被男子完全覆盖着,只露出雪白的玉臂和皓白的脖颈,脖颈上,依稀看到一处处殷红的红痕。而那个男子,一头银丝惊人地长,披泻在背上,掩住了俊脸,低着头,他正在啃咬着那个女子的耳垂。

良久,似乎是感知到流霜的到来,他微微侧首,望了她一眼。

清亮幽深的双眸中少了往日的冷冽,此时就像含了两滴晶莹的春水,很是媚人。在银发的映衬下,他的眉睫愈发黑,红唇愈发艳,整个人看上去清俊艳绝。

他含着那个女子的耳珠,含糊不清地问道:“哦?白流霜,你来做什么?”

流霜脸上血色尽褪,一张脸苍白如纸,红唇微颤,终究什么也没说。眼前的境况,在她进屋前,就已经猜到了。但是,还是没有想到,当她亲眼看到时,心中会是这么样的疼痛,令她几乎不能承受。

她猝然转身,向门边走去。白衫飘零,荡起一股冷风。咣当一声,门被关上了。

这一刻,百里寒的心中好似有刀子猛地一搅,是心痛的感觉。

他冷冷地从床上坐起身来,人已走,没必要再演戏了。

然而,门又忽然被推开了,流霜快步走了进来,走到床头,站定。

百里寒有些讶异地抬头,怔怔地望着流霜。本以为她走,怎么会又进来?

流霜望着百里寒,一言不发,红红烛火下,她黑亮的清眸灼亮如火,璀璨堪比暗夜星辰。

她忽然抬手,一把扯开身上的月白锦袍,衣衫半掩,露出洁白的肌肤,光洁莹然,好似新雪堆就,暖玉塑成。唇边漾起一抹嫣然的笑意,她再次伸手,将头上绾发的发簪拔落,一头黑发披垂而下,如同山间的流瀑一般淌到腰间。

明黄烛火闪烁着,她的容颜在灯下姝丽光洁,明眸流转,比之平日多了一丝媚丽,竟是美的令人窒息。

这样的流霜,他没有见过,以前只道她清雅如梅,此时的她清丽中带着妩媚,令他看傻了眼。

一时间,百里寒怔在那里了,头脑晕晕的,甚至于忘了自己要演戏。

“百里寒,你看,我比她也不差,你何必来此浪费那五千两银子?”流霜淡淡说道。

流霜的话让百里寒心中,升腾出一种温柔,温柔到了疼痛。

这一刻,他几乎想卸下自己的伪装,随了流霜一起回去。

他的手,几乎就要伸了出来,可是胸臆间一股寒意忽然缓缓升起。

他知道,过不得一时半刻,他的寒毒就要了。

寒毒!

他差点忘了,他身上还有寒毒。在她面前,他总是失控!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潮,唇边勾起一抹邪邪的笑意,道:“你确实也不差,但是我已经腻了。你追到这里来,不会以为我依然喜欢你吧。我承认,之前我确实喜欢过你,甚至于几乎爱上了你。后来,我才知道,我只不过是被你的琴技和画艺所吸引罢了。就算是喜欢,那也已经是过去了。瞧你现在这个样子,男不男,女不女的,怎么和我的纤纤比?况且,纤纤的琴技比你可是一点也不差的。”

百里寒的声音不高,但是句句冷如冰棱,流霜只觉得自己的心再次一点一点地碎了。

难道,她之前的猜测都是错的?她不信!

“那,你为什么替我解了寒毒?”流霜颤声问道。

“你不会是因为这个感动吧?”百里寒眯眼笑道:“之所以为你解了寒毒,不为别的。只因为我不想欠你一命!十年前,是你用相思泪为我解了毒,不是吗?”

流霜诧异地瞪大了眼睛,十年前为他解毒的事情,她从来没说过,没想到他已经知道了。

难道,真的,真的,如他所说,他只是为了不想欠她的情吗?

“怎么,你还赖在这里做什么?”百里寒冷冷地挑眉。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对身畔的纤纤温柔地说道:“你房里有笔墨纸砚吗?”

纤纤点头说有,随即起身,掩好衣衫,拿出笔墨纸砚摆在几案上。

百里寒披上衣衫,慵懒地走到几案前,执起墨笑,在一起宣纸上勾画着。烛火的光芒笼罩着他的侧影,在灯下是那样的冷然无情。

片刻后,他拿起那张纸,递给了流霜。

流霜低头看去,大大的两个字映入眼帘——休书!

休书!

他竟然给了她休书!

当她明白自己再次不可遏止地爱上他时,他却说,从来没爱过她!

当她再次怀上了他的孩子,他却给了她一纸休书!

她何其傻,竟然会在一棵树上吊死。

“你好歹也曾是我的妻,这休书你收好,方便日后嫁人!”百里寒冷冷扔下了这句话,便拥着纤纤向床内走去。

流霜心如刀割,面色平静地将休书叠好,塞到袖中,急急走了出去。

因为奔的太快,脚步踉跄,竟然差点绊倒在地。

才走出屋子,便听得室内噗的一声,烛火熄灭,黑暗之中,传来两人的笑语盈盈。

夜深了,风极冷。

流霜扰了拢衣衫,缓步走着,夜里寒梅开了,空气里隐隐有梅香飘来。

“王妃!你怎么了?”张佐迎了上来,看到流霜披散着头发,皱眉问道。

流霜压下心头的悲凉,微笑道:“我没事,张佐,以后不要再叫我王妃了。我早就不是了。”

张佐望着流霜缓步而去的背影,心中一沉。

看来王爷和王妃相见不欢,真不知他们之间的问题出在哪里?

流霜缓步走着,快要到前厅时,才想起自己衣衫不整。慌忙停下来整了整衣衫,正绾发,一个男子从前厅出来,恰巧看到流霜,登时双眼放光。

“这位姑娘,陪爷喝两杯如何?”那人色迷迷地说道。

 第144章 卖身醉花楼

“这位姑娘,陪爷喝两杯如何?”那人色迷迷的说道。

流霜冷冷地忘了他一眼,见那男子一身华服,生的倒是不错,就是一双眼睛极不老实,心内有些烦,厌恶地说道:“这位仁兄,你叫错人了吧!”

“怎么会错呢?”那人嬉笑着说道,一双狭长的桃花眼在流霜的胸前扫来扫去。

流霜低头一看,胸前的衣襟方才扯得太狠,有些破了,虽然掩住了,仍然露出一块肌肤。在灯下,白皙如玉,细腻如脂。那男子的目光就是在这里扫来扫去。

流霜心中大惊,慌忙用手掩住了。可是发还没有涫好,她手一松,一头黑发便倾泻而下,直至腰间。

真是顾此失彼!

黑发一披下来,女子身份已经暴露无遗。

流霜顿时极是懊恼,玉脸上不禁一片恼羞的晕红,清眸一扫,大厅内很多来寻欢的男子已经开始注意这边了。

翠花楼毕竟是青楼,难免有一些登徒浪子,且今夜大多都是娶不到纤纤失意的人。发现这边的动静,有三五个人已经饶有兴味地聚了过来。

流霜暗叫不好,看来今夜自己要有麻烦了!

“哎呀,竟然有娘们来逛青楼,容貌还不俗,真是一大奇闻啊!”

“是啊是啊!小娘子,你为何要独身逛青楼啊,难不成是---”另一个男子顿一下,坏笑着道:“你喜欢女人?”

这些男人还真是龌龊,什么叫喜欢女人?流霜何曾受过男子这样的调戏,心中不禁气恼万分。但是,她也知道,此时自己决不能发怒,不然惹恼了这些人,后果不堪设想。但是,也绝不能示弱,不然这些人会以为他好欺负。

流霜定了定神,故作惊惶地问道:“各位爷有礼了,不知可曾见到我家公子。方才奴婢只是离开了一小会儿,便不见了我家公子?“

几个男子面面相窥,有些不信的盯着流霜,很少有男子来逛青楼带着丫鬟来的。

“你家公子姓什么呢?”那个生了一双桃花眼的男子问道。

“百里!”流霜淡淡的道,“请问这位爷可是见到我家公子了?”

百里在皇城可是少有的姓氏,况且皇家便是姓百里的,当下几个人也不敢妄动。但是那个桃花眼男子忽然笑道:“少来扯谎了,以为这样就能骗过我们吗?方才你不是和百里扫叶争夺纤纤吗?还说是她的丫鬟?妈妈,快来看,这个是不是你们翠花楼的妓子?”

那个桃花眼男子扯着嗓子高声喊道。

翠花楼的妈妈闻声赶了过来,一眼便看到头发披散身着男装的流霜。

他们开青楼的最忌讳女子逛青楼了,因为来逛青楼的女子不是来寻自己夫君的,便是来闹事的。因此,她们将女子逛青楼视为不吉。通常一旦发现,便会乱棍打出去,毕竟这是他们的地盘,能够在京里开青楼,背后也是有人撑腰的。

他们倒也不怕有人找麻烦,因为那些逛青楼的男子谁愿意家中妻妾日日到青楼来寻来闹?是以,对这条不成文的规定也算是默认了。

流霜哪里知道青楼还有这项规定,看到醉花楼的妈妈眼光寒洌的瞧了他一眼,顿觉心中发毛。

那妈妈细眉紧锁,走到流霜面前道:“姑娘,怪不得老身狠心,谁让你一个姑娘家来逛青楼的!”说罢,一挥手,几个醉花楼的护院便向流霜围了过来。

“小娘子,只要你从了爷,爷便救了你出去,怎样?不然,被乱棍打出去的滋味可不是好受的。”那个桃花眼男子笑嘻嘻地说道。

流霜心中一惊,这才知道这些人是要对他动武了!

遥遥看到红藕从人群中挤了进来,想要来救他,心想自己已经深陷不测,红藕也是女子,若是也牵扯进来,岂不是很糟糕。

当下便示意他自己能够顶住,叫她快些去搬救兵。

这次红藕那丫头倒是机灵,看懂了流霜的颜色,飞速去了。

流霜环视一周那些欲对他动粗的彪形大汉,心想,她现在身怀有孕,如何禁得住棍棒。可叹她在这里受苦,百里寒却在后面风流快活,张佐李佑也不见踪影,莫非是得了百里寒的命令,是以不来救他?

流霜自然不知,此时百里寒并非风流快活,而是正在遭受寒毒的折磨,张佐李佑陪在她身边,是以不知流霜这边的状况。

此时,只有想办法拖延时间,才能使自己免于受苦。

流霜嫣然一笑,对着翠花楼的妈妈道:“妈妈,若我是翠花楼的姑娘,难道在翠花楼里还要受棍棒之苦吗?”

那翠花楼的妈妈何等精明,流霜此语一出,便明白了流霜的意思,双眸一亮,微笑道:“难道姑娘要卖身翠花楼?”

“不错!”流霜盈盈浅笑道:“本姑娘不才,琴棋书画倒也略懂一些!”

“你也懂琴棋书画?”那醉花楼的妈妈对流霜上下打量一番,觉得流霜姿色还算不差,挥手将那些围在一旁的侍卫散了开去。

“即使如此,请姑娘随老身这边来!”说话,带了流霜向一楼一间屋子走去。

这间屋子似乎是醉花楼的妈妈考验楼中女子才艺的房间,里面的各种乐器一应俱全。

那醉花楼的妈妈进去后,便屏退了婢女,微笑着对流霜道:“姑娘,我看你也不是来我们这儿闹事的。说句实话,我也不想乱棍打你,只是楼里有这项规定,方才惊吓到姑娘了,还望姑娘见谅。想来,姑娘也不是真要来我们醉花楼卖身的。这样吧,你也不用卖身,若是你真的有才艺,就留在楼里,做几天卖艺不卖身的清馆,也好堵住外面那几位嘴。届时,妈妈自会放你离去,怎样?”

流霜没想到醉花楼的妈妈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倒是一个心地不坏的人,而且,为人处世也很是精明,不随便的罪人。

“谢过妈妈了,我愿听妈妈吩咐!不过,妈妈,若是有人问起,还请您对他们说,我已经卖身青楼”流霜轻声说道。

若是在醉花楼呆两天,倒也强过被乱棍打出去。而且,流霜留下来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他始终不相信百里寒对他真的那样绝情!他倒要看看,她若是卖身青楼,百里寒会做何反应?所以,流霜会让妈妈隐瞒她只是在青楼呆几天的事实。

“好,以后你就叫我薛妈妈吧!”那薛妈妈欣喜地笑了笑,说实在的,虽然他们楼里有将女子乱棍打出的规定,那也不过是吓吓人,她能不用是尽量不用的。试想,在这京城,你能保证遇见的女子不是皇亲国戚,小姐公主?若是得罪了人,可不是闹着玩的。况且,眼前的女子,气质高雅,绝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子。

“你真的会琴棋书画?最精的是哪一种?”薛妈妈问道。

“抚琴,作画!”流霜道。

“那好,你去打扮一番,这就准备登台吧!免得方才那几个人闹事,他们来头都不小,妈妈我也不好得罪。”

“好的!”流霜淡淡说道。

薛妈妈叫了一个婢女前来服侍流霜穿衣打扮,还给流霜起了一个花名,寒蕊!

因为流霜清冷的气质很像冬日绽开的白梅,散发着幽冷的清香。

前来服侍流霜的婢女叫白兰,小手很是灵巧,为流霜梳了一个望月髻,发髻上也没带什么珠翠。着人从后院折了一株梅花,绕着流霜的发髻带了一圈。又为流霜披上了一件月白色的衣裙。

流霜望了望镜中的自己,肌肤白皙,眉目淡雅,五官清丽,若说她自己是倾城绝代,真的称不上。若说是令人惊艳,也还差了那么几分。

但是,那对如水清澈的黑眸,是那样纯净又那样的飘渺。一颦一笑间,透着冷傲与高贵。这样的风骨,却也是世间少有的。

镜中的她,鸦黑云髻,清丽玉脸,配上白裳飘飘,冷梅寒蕊。

不美艳,不绝色,却也足以令人倾心迷醉。

白兰在为流霜脸上抹了一层淡淡的胭脂,细细地瞄了瞄她的黛眉,瞬间,整个人于清雅之中又透出一丝娇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