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绍衡站在法庭中央聆听结果,当法官说出“死刑”这两个字时,立刻有人哭昏了过去。雷绍衡却还笑着,慢慢地由警察带走。转身时望了眼白晶晶,他已得知白滨的事情,却发现其实也就是这样,没有大悲没有大恨,什么也没有,只是仿佛做了一个好久的梦,梦了那么几十年。等梦醒来,他要回归到最原始的地方去,回归到那一方土里边去。

“哥!”众人喊他,雷绍衡以轻盈的姿态一笑而过。

众人瞧着雷绍衡被带走,却莫可奈何。

雷绍衡没有请求上诉,所以也不存在翻案。

众人走出法院,二月里冷到不可思议,可是这年关才刚过,却没有一丁点喜悦的感觉。满大街的红,刺目的照亮着一行人的眼睛,这些热闹全都和他们没有关系,恐怕在今后的数年里,都不会有笑颜。大伙儿逐个的坐车远走,皆是愁眉不展的模样。

秦臻望向后边,袁圆也有来听审。

秦臻瞧着她走来,袁圆也没有躲闪。她走到他面前,那么看了一眼,她起先是没有笑的,而后扬起唇角,平静地说道,“这个结果不错,他们都解脱了,再也不会为谁痛苦了。有生之年也不会再见到,真的不错。”

秦臻不应。

袁圆而后就灿烂的微笑起来,她的笑比那刺目的大红还扎眼,她深深看一眼秦臻,匆匆别过离开。

那一句话让秦臻僵在原地,她的影子就在人海里散去,瞧不见半点。

“雷绍衡永远也学不会放下,而我永远也不会像海蓝那样去爱一个人。”

待秦臻回悟,面前早就空无一人。

人潮还是那么拥挤。

雷绍衡被判刑的消息全被压下来了,秦臻和聂文诚动用了所有手段。

瑜园里聂彤则是由罗思予陪着来看廷雨,廷雨平时就不爱说话,挺沉闷的一个俊男孩。纵然他们大人不说,但是他一个十岁的孩子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毕竟已经闹翻天了。可廷雨就是不开口,谁也不理。聂彤却不大晓得,她就只知道雷绍衡去外边忙事情了,所以叔叔聂文诚才让她来的。

聂彤跑到廷雨身边,见他闷闷不乐的样子道,“廷雨,你不要难过,雷叔叔很快就回来的,不就是去做生意嘛,我爸爸和叔叔都一直不在家的呀!我陪你一起等好不好?等到雷叔叔回来!”

廷雨低头只是画画。

任是聂彤如何说,廷雨都不再说话了。

等到晚上,廷雨就一个人回房。那画还在手上,他蜷缩在角落里继续画着。画里面分明是一家五口,爷爷,父亲,母亲,还有兄弟两人。他的笔落在那弯着眼角微笑个子高些的男孩儿身上时,突然眼泪啪嗒啪嗒全落了下来。

谁的哭声似受伤的动物,呜咽悲鸣。

夜深到不行。

被关押的雷绍衡已经不去想外边儿的事了,他只有七天的时间,七天后他就要前往另一个遥远的地方。他在审判过后就一直睡了两天,期间除了吃饭,就没有再做别的事。许是打通了关系,所以都待他很好,没有为难他。

第三日时狱警来道,“雷绍衡先生,有人来探视你。”

雷绍衡又要拒绝,狱警却又道,“他说他是你的伯伯。”

雷绍衡一听这话总算是答应接面。

那是在特别的小房间里,四周都是墙,吊着一盏灯,灯光很昏黄,显得有些压抑。

雷绍衡一进屋子,就见风老在那儿端坐着。他驻着那辟邪神兽的拐杖,朝他在微笑。雷绍衡见了他,漠漠走过去在他对面也是一坐。两人这么瞧着对方,谁也不先开口。风老眯着眼睛,似是在等他,雷绍衡是最有耐力的一个,可这次却先败下阵来先开了口。

他低声道,“惊动了您,让您大老远跑来了。”“你也知道我年纪都这么大了,禁不起这折腾。”风老道.

雷绍衡了然,其实这个时候风老都应该在瑞士的滑雪胜地格斯塔德,他这次亲自出现,自然是因为事情闹大,他不得不来了。雷绍衡笑着,眉宇之间曾经的戾气却已不再,豁然开朗许多,“老爷子,我觉得这样挺好,我是控制不住自己的人,您都知道。”

风老没有说话,他又是说道,“您能这么等下去,我不行,她还在,我忍不住会去找她。我累了,可也觉着挺轻松的,您就别管我了,就这么让我去吧。求您了,您就成全我一回儿吧。”

风老半晌才说了这么一句,“你这孩子还是第一回开口求我。”

雷绍衡一怔,随即就笑开来。

风老垂眸,眼中一丝精光闪过去,“那我就真不管你了。”

“恩。”雷绍衡郑重点头。

风老叹息一声,驻着拐杖踱出屋去。等到了屋外边后,魏森已经在等候。

风老过去,魏森就随他走。

风老幽幽道,“哪里能那么容易放了他。”

魏森一个激灵,就觉得特别寒。

这几日天气越来越冷,天色很阴,众人莫不是狐疑这该不是要下雪。

春城也是会下雪的,但是极少。

所以这个城市里的人们倒是有些期待,期待下雪。

窗帘拉开,外边的云层特别厚实,覆着一层又一层。

有人敲门走了进来。

猫儿盘着身子蜷缩在蔚海蓝的腿上在打盹,蔚海蓝则拿着一本书在看。听到敲门声,她扭头望过去,就朝他微微一笑。她的脸庞比先前红润了许多,身体也瞧着恢复许多。头发还是那么长,散开来像是一道黑丝瀑布。她穿着绒毛的外套,暖暖的,看着挺可爱。

风景辛拿着一条毯子,走过去将猫儿赶下她的膝盖,替她将毯子盖上。

他伸手顺了顺她的头发,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她已经要忘记他了,她现在还是空白一片,她马上要走了,她刚刚恢复,还没有进入稳定期。他的手窒了下,终是缄口不言退出房去。

而后魏森走了进来。

魏森道,“小猫虽然每天都有洗澡很干净,但是还是尽量远离一些。明天就要去意大利,蔚小姐早些休息。”

蔚海蓝安然地点点头,还是在微笑。

魏森望望她,折出屋子离开。

门被带上了。

屋子里又很安静。

蔚海蓝看过一段书就轻放在一边,她低头看了一眼那只猫儿,纯白毛发,眨眼长大了。

她轻抚着腹部。

铃铛叮咚叮咚响一响。

很快,很快也要长大了。

420:尾声写在狱中的日记(大结局下)[VIP]

眼看着明天就是执行刑罚的日子,天气却冷得厉害起来。

狱警送来一床被子让给加暖。

雷绍衡微笑接过。

雷绍衡将被子往自己床上一叠,又躺了进去。他本身就不怕冷,所以被子里也还暖和。可是有人这么送来了,他也不推拒,让人白跑一趟不大好。早先他可没有那么好说话的,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他说东边,准不让别人往西边去。他闭了眼睛,算算还有些时间,可以好好睡一晚,明天就要上路。

但是雷绍衡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累。

他觉着自己要做些什么,记些什么。

一个念头从脑子里跳出来,他要立刻去做。不然,就没有机会了。

雷绍衡将狱警唤来,让他给一本子,再给一支笔。

狱警点头赶紧就将东西送来,还不忘叮咛说这里找不到什么好的,将就着用用。

雷绍衡接过道,“谢谢。”

那狱警登时就愣了下,好似没有想过他会道谢,笑呵呵地就又走了。

雷绍衡不再躺床上,拉开椅子一坐,将本子往桌子上一放。

那本子一翻,手里的笔一顿,一笔一画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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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到大,没有写过日记。

总觉得日记这种东西,太浪费时间,也太矫情,我既没有老到百来岁,也不健忘,更不好这口。但是在黎明来临之前,我突然很想仔细记一遍,有关我和她的一切。这么多年来,我和她之间,所经历的一切。提起笔,一时间竟然也理不清,有些好像记不起来了,脑子一片空白。

这样的空白让我仿佛回到那一年。

那一年我没有见过她,在这个城市。

我走过曾经驻足的街道,忍不住回望,可是再也没有见过那张熟悉的脸。有一回来到那家叫前世今生的咖啡馆,我一个人进去坐了一会儿。桌子上放了一本小本子。我拿起来看了几眼,什么神佛什么阿难,我不信神也不信佛,我要拆了这里。

要是有人问我为什么。

我就说因为我喜欢上了一个女子。

要是有人问我有多喜欢这女子?

我就说我愿化身石桥,受那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淋,只求她从桥上经过。

我也会怕。我怕会忘记。就好像没有认识过她。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没有那么长的日子。不用再一遍一遍去想。我只想一遍就行。过了这一次,我就再也不想了。

(二)

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还是个孩子。

一个爱哭的孩子。

那时候没有多少感觉,就记着她递过来的那块蛋糕了。我真是讨厌,什么不好给,随便给个苹果给个橘子都成,怎么就给我这个。还是带了草莓的。偏偏那也是我曾经最喜欢的,这会让我想到另一个人,一个让我等了几天几夜都没有回来的人。

再见到她,她已经长大了。那头发乌黑如墨丝,比这个世界任何的东西都要漂亮。

我也开玩笑地逗过她。

我说在我心里,她最好看。

估摸她是害羞了,所以就往别的话题扯,非要问我住持大师对我说了什么。我就一五一十地告诉他那老和尚说的。诸如身上戾气太重,迟早会出事儿。我就回应我是孤魂野鬼,就算出事儿,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反正也没有人替我心疼。她又念我乱说话,怎么会没有人。

有些时候,我是在自欺欺人。我比谁都明白。比如我问她会不会的时候,其实是真的想知道她会么。比如我说她好看的时候,其实也真的不是玩笑。比如我问她要是犯错要怎么才能原谅的时候,其实我在给自己找后路。

红尘之中,若是少了个你,其实真的挺没意思的。

真的。

(三)

在很长的一段日子里,我一直都记得她说的那个笑话。

很难想像,她那样的女孩子,怎么就会说出口。

想知道吗?那就让我睡上一觉。

她坐在我的身边,当那个答案呼之欲出,我看见她正襟地端坐着。这么虔诚的姿势,光和影子都交错而过,好像方才那话不是她说的。就这么一个瞬间,我就有了想要亲吻她的冲动。我没有告诉她,这种老掉牙的连荤段子都算不上的笑话,我早就听过,而且还特没劲。可就是觉得她真可爱,亲她是不能了,那就逗逗她吧。礼尚往来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让她在选夫宴会坐冷板凳,这是我给她的第一个礼物。

缺席考试,这是我给她的第二个礼物。

至于这第三个礼物,我可是费了些力的。

我让莲的女人穿上她设计的礼服走秀,想着她的作品怎么也不能让别人给撑坏了,好歹也要找自己人。莲当时不乐意。我当时说了什么来着。噢,我好像是说,这是我一小女朋友的。

女朋友?我从来没有过。更别提还是一个小女朋友。

莲虽然不情愿,但好歹是自家兄弟就应了。

她确实很小,跟个孩子似的。让她剪个头发还要哭,不过她也就是爱哭这毛病没变。我一想到这个,真是又气又好笑。

只是这礼尚往来好像太久了些。

而我竟不想结束。

(四)

至于是在什么时候对这个小女朋友上了心,我也觉着挺莫名。

无数个画面闪了过去,是她拿着手机忽然之间宛如含苞待放的嫣然一笑?是她在酒吧闹事,举着酒瓶子顶别人的脖子,我去接她就见她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还是在那个下雨的夜里,她留下一把伞给流浪狗?…这些镜头怎么越来越多,我的脑子又开始乱了。

我只记得那震天的摇滚乐,那是个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她一个女孩子,瞧着挺安静挺乖的,骨子里就是只野猫,还带了利爪的,一爪子过来就让你见血。但她是只活在白色世界里的野猫,认为所有人都是白色。这个世界,那么黑那么脏,她怎么能不被染黑,她真是太天真太愚蠢。

话题好像有点偏了。

我得拉回来。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对她上了心,我绞尽脑汁却记不起最初的瞬间.

好像很久以前的事情,久到封尘。

实在是过了太多年。

我却才发现。

原来,原来我那么早就对她动了心动了念动了情。

(五)

我和她最多的时间里,都是敌人的相处模式。

我见着她开心,我不高兴,所以我想方设法的折磨她,瞧她难过了伤心了委屈了,我就满意。但是时日一长,我又发现她真要是难过伤心委屈,我这儿又不高兴了。我的矛盾扭曲越来越大,我见不到她就愈发想见,见到她了就想再抱抱她,抱着她却厌恶她,厌恶着又想掐死她,掐死她我又舍不得。

于是我就愈发的折磨她,折磨完了再对她好,好了就继续折磨。当我开始不随自己被她影响时,我就察觉出不妙。我该毁了她,要不就杀了她吧。她要是死了,那就清净了,我也再也没有羁绊了。

可想到她要是死了,我就见不着她。

见不到她,会是怎样的感觉,我没有尝试过。

我向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这次也不例外。

那一回儿她彻底走的无影无踪。

在她走后我又连续不断找过不少女人,要怎样就有怎样,一抓一大把。每一个都比她好,每一个都顺着我,不会大小声。但那眼睛,那鼻子,那唇,那脸,怎么会看着看着就和她重叠。没有一个是她,可她偏偏无处不在。

后来我才知道她去了西臧,去那儿支教。当老师倒挺适合她的,她就该这样当个老师教教学生,也不用抛头露面的挺不错。再瞧见她,她见到我也不慌还和我打了招呼。我又有了想掐死她的冲动,恨不得就把她给整死,她怎么就走了。她怎么走了也不说一声。她怎么会觉得,在我身边比死还不如。

一盘棋下到最后,我没有输,却也输的彻底。

我算到了一切。

独独没有算到她。

没有算到,她对我是那么重要。

(六)

她很少会吃醋。

印象里好像就这么一次两次。

我不喜欢乱发作的女人,特烦特腻味,她这样的性子顶好明白事理。只要我一回去,她就在那儿,蜷缩成一团,点一盏灯,回家的感觉立马就上来了。但是她要是见了我和随便哪个女人在一起都没反应,那也是挺郁闷的一事儿。所以她要是发起飙来,我还觉得挺兴奋的。比方那天一起去看露天电影,放的什么战争片。她就跟逼供似的,问我平时住哪儿,还说万京有很多漂亮女人,数落我喜欢左拥右抱,并且拿出证据,她是亲眼瞧见的。

这我得坦白,在她之前,我确实有过很多女人。

我又不是圣人,不沾荤腥我做不到。

但是我没有告诉她很多事。

比方我早就知道她喜欢服装设计,比方我知道她嘴挑喜欢清淡的口味,比方我知道她爱她的家人甚过自己。比方当她跳下海时,我心里有多乱。得知她平安时,我有多欣喜。也比方能和她这么一起看电影,我觉得幸福。是的,简单的幸福。

我更没有告诉她。

我长这么大就亲过她一个女人。

我从没有亲过谁的唇。

除了她以外。

(七)

比起她的很少吃醋,我的醋劲明显要大很多。我就是不乐意见到她身边有别的男人,一个都不成。

她那眼神里的意思就是指我小心眼。

没错,我就是小心眼。

我就是不待见她那个名义上的哥哥风景辛。

还有那个三年青梅竹马的初恋沈逾安。

我欣赏风景辛却又同情他,他也是个身不由己的人。我欣赏他,不单单是战场上的敌人,我更欣赏他能那么坦然地在她身边对她好要和她一辈子。我曾想过,如果我是他,当年那样的情况,我也会操起刀子捅向自己老子,死就死吧,一起都别活了,死了一个干净一个。活着这么累的。

我嫉恨沈逾安却又羡慕他,他偏是个幸福安逸的人。我嫉恨他,不单单是因为他姓沈。光是想到他和她那三年时光,我就够恨的。多美好,多青春,真是阳光明媚的校园生活。他们同出同进,她最芬芳的光景都他一个人霸占拥有着,这凭什么。

我不是什么贞操主义者,处女不处女就是一个词儿。但是我发疯一样的嫉妒,姓沈的和她相处的那三年。可当我知道真相,我再面对她,除了心疼就还是心疼。我再一想,她这后半辈子都只属于我。我就什么怒火都熄灭了。

我觉得值。

我要把她当成宝贝一样疼着爱着。

她就是我的宝。

(八)

那么多年来,开心的事似乎不太多。

我对着别的女人时,什么招都能想得出来,不就是钱的事儿,有钱就有一切。

对着她时,我知道行不通。

她这人特倔,一旦倔起来,那是软硬都不吃,怎么说也说不通,金银珠宝不能买她欢喜,左不是右不是想要讨好她更不是,一句“那些都很好,我却偏偏不喜欢”,就能把我给堵死。真是十头牛也不一定能够拉得回来,很多回儿都把我搞得躁到没了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