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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燕鸿添的棋艺如此之高,青枫有些沮丧,不过还是很爽快的问道:“皇上想要臣妾做什么?”

想要她做些什么呢?看了一眼她越发大起来的肚子,燕鸿添好笑,她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干什么?扫了一眼凉亭外的初冬美景,随口说道:“就给朕画一张画吧。”

画画?青枫想了想,微微一笑,“好。”

如意把画具摆好,萧雨在一旁磨墨,她早就听闻青枫书画双绝,后来又在皇上御书房里看到她所绘的狩猎图,当时就看得她胆战心惊的同时又热血沸腾。可惜始终无缘得见青枫亲自作画,今日有次机会,她自不会错过。

燕鸿添没去看青枫画些什么,而是在一旁的躺椅上躺下闭目养神,他最近是真的累了,庆典好不容易圆满完成,东海边境竟又传出海盗肆虐的消息,穹岳只有东面临海,且海域不宽,多年来沿海都很平静,因此穹岳的水军一向不强,而今海盗居然频繁上岸扰民,让他头疼不已。

“画好了。”

这么快?不过半个时辰而已。燕鸿添睁眼看去,就看到青枫潇洒的将画笔投入一旁的笔洗之中,脸上的笑颇有些得意。而站在她身边的萧雨则是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燕鸿添被勾起了几分好奇,起身走了过去。

看了一眼石桌上的画,燕鸿添的脸立刻黑了,她竟然画……他?

素白的画纸上,只随手勾勒了一张躺椅,他就那样横躺在上面,不同于她以往画山水时恢弘又不失精细的画风,整副画简单到苍白,而画中的他双眼微闭,眉头微皱,满身……疲惫,实在有失君王之风。燕鸿添原来愠怒的心倏的一紧,他刚才竟是如此不加掩饰自己的疲累吗?是他真的这般不小心,还是她心细如斯?

看他剑眉紧皱,黑眸晦暗,虽不知他心中所想,但心情肯定不愉快就是了。青枫拿过画作以免燕鸿添一个不开心直接撕了,嘴上仍是不饶人的笑道:“皇上不是说,‘给朕画一张画’,臣妾这不就给您画了一张。”

青枫一句状似挑衅的调笑,打破了燕鸿添身上淡淡的冷凝之气,燕鸿添微微扬眉,这反倒是他的不是?多日不交手,他都忘了她的刁钻。

“再下一局?”

手上一空,燕鸿添已经抽回她手中那副不大的画纸,折好置于袖中。青枫无所谓的收回手,利落的摇头,“不下。明知力所不及就不该逞强为之。”刚才她已尽了全力,却依旧落败,再下也是惘然。

“原来,你知道这个道理。”低沉得仿佛只是随口一说的话,青枫的心没来由的抖了一下,这话是什么意思?细看燕鸿添脸色,他仍是那副高深莫测的脸,这番话是提醒还是随口说说?暂时猜测不出来,青枫思量之下,故作轻松的笑答:“总要试过才知是不是力所能及啊。”

“是吗?”燕鸿添呵呵笑了起来,好像对她的答案颇为满意,却也不等她回答,率先出了凉亭。青枫僵在原地,他……发现什么了吗?他把她带到这个别院又是……为了什么?

心里压着无数疑问,晚饭青枫没吃几口,燕鸿添的胃口倒是很好,两人用过晚饭,天色已暗了下来,两人在蜿蜒的小道上走了很久,才来到一座木屋前,这座木屋比青枫之前看到的那些都要大,实木搭建,依旧简单。青枫一进院子,立刻被木屋前那一大片梅林夺去了所有心神。

正值初冬,梅花还未开放,暗黑的夜色下,只看见高大挺立的枝干张狂的生长着,早已摆下迎风傲雪的姿态。

“梅花还没开,真可惜。”皓月本是小国,气候也偏暖,偶尔一年寒冬时节也只能看到三两株梅树上开着几朵意兴阑珊的花儿,丝毫不见欺霜傲雪的风姿,怎不叫人失望。眼前这片梅林却大不相同,即使还未开花,那苍劲粗壮的梅枝似乎都已在述说着它急迫的等待着一场豪雪的降临。深吸一口气,只是想象着一片雪白下炙热的艳红,青枫就觉得心跳加速。

青枫盯着梅林的眼过于炙热,以至于对梅早已麻木的燕鸿添都忍不住看上几眼,月色下的梅林只是黑压压的一片,树影与枝干交错,倒有几分苍凉之美,也算别有风情吧。夜风起了,看她丝毫没有进屋的打算,燕鸿添也不催她,只淡淡的说道:“总是会开的。”

“是啊,可惜我今年是与它们无缘了。”花开的时节正是她分娩的时候吧。

那失望又落寞的话语似乎她错过了什么天下至宝一般,燕鸿添莞尔,不过是一片梅林罢了,“你若真这般喜欢,明年花开时节朕准你再来赏花便是了。”

明年?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谁知道明年又是怎样的光景?明年站在这听风赏雪的,又是何人?不过燕鸿添是不会懂的,拥有的太多,便感受不到什么是珍贵,这算不算另一种可悲?

燕鸿添自然不知道青枫在心里腹诽他,心情颇好的看着这片他早已看厌的梅林。

“皇上今日心情如何?”

一晚上食不下咽,终于想说了吗?燕鸿添不动神色,“还不错,有话要和朕说?”

青枫终于转过身,夜风吹的她的衣袂纷飞,燕鸿添皱眉,她的肚子已经这么大了,怎么身上还是那么瘦?

“不知道应不应该说。”青枫有些莫名,刚才还满眼笑意,怎么才一瞬又冷着一张脸?

牵着她走到木屋前的竹椅上坐下,燕鸿添啧啧叹道:“你终于也有怕的时候了?说吧,朕恕你无罪。”

无罪?真的能无罪吗?都说君无戏言,那么她是不是应该趁着这个机会把甄箴和那个孩子的事情说给他听呢?在燕鸿添的注视下,心中思量已久的话,最后说出口时竟不知为何又换成了另外一句,“臣妾只是在想,不知道‘他’是男孩还是女孩。”

刚才那一刻,她竟在害怕?怕一但说出口,那双深沉带笑的黑眸立刻染上风暴,她会怕,是因为担心肚子里的孩子受到伤害吧?应该是了,那……还是先不说吧,起码孩子出生前先不说吧。

明知她要说的,应该不是这个,燕鸿添也不急,随着她的话问道:“那你想生皇子还是公主?”

“我啊……”手抚上圆滚滚的肚皮,想到这孩子几个月来的折腾,青枫笑道:“想生个儿子。”若是女儿这般调皮可如何是好。

“哦?”他不也希望她这胎生的是儿子吗,为何心中还是有些失望。

心思都放在腹中的宝贝身上,青枫没察觉到燕鸿添黑眸中那一闪而过的光芒,自顾自的说道:“女子是天上的云彩,要极尽所能娇宠关怀,才能保存住她的柔软和光彩,男儿应当是地上的山川,要让他多方磨砺,才能昂首俯瞰天地。所以……”

所以?所以什么?

“所以女儿要养的精贵,儿子就可以养的粗糙些。”反正甄箴已经生了一个儿子了,其实她生不生儿子都没关系,女儿她也很喜欢,就是觉得儿子好管教些,不行还可以打骂,女儿她可就舍不得了。

粗糙……

她不是开玩笑吧?青枫一脸认真,燕鸿添呆愣一瞬之后,绷不住的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爽朗的笑声一扫胸中阴霾,也把屋内正在准备热茶的萧雨和院子外守卫的明氏兄弟都吓了一跳,什么事值得皇上笑成这样?

夜风依旧沙沙的吹着,看似平静的夜里,谁也没有人注意到,几条身法鬼魅的黑影隐身于梅林之间盯着他们观察已久,一阵夜风吹过,枝叶晃动之际,黑影又极快的消失在夜色之中。

正文后宫疑云第七十五章早产(上)

秋日的萧索沉寂了盛夏浮躁的心,而凛冽的寒风未至之前,这短暂的初冬,该是最美的时节吧。四季长青的乔木林间,一行人慢慢悠悠的穿梭其中,走在最前面的,是一黑袍男子,昂首阔步一脸闲暇,不惧初冬的晨风。他身后跟着一华服女子,身边还有两名女子陪着,几名威武挺拔的侍卫紧随其后,这一行人怎么看,都像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出门踏青游玩。只可惜,那华服女子隆起的大肚子,虚浮的脚步,阴沉的脸色丝毫不像是出门游玩的样子。

昨日奔波了小半天才到这别院,后来又下了一下午的棋,晚上看见梅林太过兴奋,硬是拖到快子时才入睡。本以为燕鸿添不上朝,这回总没人吵他们了,她可以睡到晌午才起来,没想到天才蒙蒙亮,萧雨便来敲门了。看燕鸿添早有所觉,从容起身的样子,她就恼火,早说今天要早起,她昨晚就早点安歇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被如意和萧雨一左一右的搀着往前走。

虽然入目之处皆是景色宜人,青枫却没那心思欣赏,在心里把燕鸿添从头到脚咒骂了一顿,还不解气,扭头瞪了身侧的萧雨一眼。果然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奴才,萧雨微微一笑,根本不把她的眼刀当回事。很好,还笑得出来,等回去把她的极品六月全部收刮过来的时候,看她还笑!

其实一行人走得不算快,青枫并没有很累,只是昨晚没休息好,又起得太早,有些困而已。当燕鸿添停下来的时候,青枫抬眼看去,立刻被前方巍巍高山震得彻底醒了过来。

原来别院背后有这么大一座山,她还以为别院就只是昨日她看到的那一方院落呢,看来她是低估了这皇家别院了。

轻轻挣开两人搀扶的手,青枫深吸了一口气,清冽的空气冲入心脾,她瞬间觉得神清气爽,抬头看着巍峨的峰顶,青枫幽幽叹道:“看日出应该早些来才是。”现在才开始爬,到山顶估计都下午了,等着看日落还差不多。

轻瞟了一眼这大言不惭的女人,燕鸿添笑道:“你这样还想上去看日出?”

“不行吗?”明知自己的情况确实不可能爬上峰顶看日出,青枫嘴上却不肯示弱,“不过是慢点而已,看明天早上的日出刚好合适!”

明早?亏她说的出口,燕鸿添走到她身侧,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日出你就别想了,不过可以看点别的。”

爬山不看日出,还能看什么别的?看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青枫轻轻扬眉,也不问,反正他总是要给她看的,就让他再故弄玄虚一会吧。

一行人沿着山道往上走,因为山道狭窄,只能容得下两人并肩行走,如意和萧雨不能再左右搀扶着她,但是青枫这么大的肚子,身子也比平时笨重许多,一个人搀扶上山道很是危险。青枫显然不以为意,一手让如意扶着,一手撑着山道边的石壁就要往上走。如意大惊,正想双手并用扶住这位逞强的主子,下一刻,一道高大的身影替代了她的位置,而那不安份的孕妇也被大手牢牢的固定在怀里。如意暗暗松了一口气后退几步,有皇上护着,娘娘肯定不会有危险了。

青枫不得不承认,有燕鸿添护着,她丝毫不用担心一个不小心就载个跟斗,那双有力的大手稳稳的扶着她,靠在他怀里,她上石阶也不怎么费力,可惜即使是这样,才走了小半个时辰,她就已经累的气喘吁吁,稍稍抬眼看去,身边的人,脸不红气不喘的,就连鬓角的发丝都不乱,真不公平!不过……他目视前方,专注冷俊的侧脸……还挺好看的。

青枫才刚这么想着,燕鸿添像是有所感应般,忽然低下头来,对上他幽深的黑眸,青枫的脸倏的一红,燕鸿添满眼兴味,嘴角轻勾,将那环在她腰上的手微微收紧,在她耳边说道:“爱妃若想看,回去朕任你看,现在最好还是看着脚下为好。”

谁想要看他?!平白无故的被他笑话了一番不说,他说话声音不小,这前前后后武功高强的侍卫自然是听了去,就连跟在后面的两个丫头都咯咯的笑得开心。青枫越想越气,所幸也不走了,直接偎进他怀里,赖着只抬脚不使力。

青枫这身怀六甲的身子可不轻,又是这般无赖的做派,燕鸿添简直就是提着她在走,还偏偏一点都怠慢松懈不得,就这样又走了小半柱香的时间,燕鸿添终于把她带到一处大石板铺成的平台上放下。

燕鸿添那清爽光洁的额头终于染上薄汗,始终绵长的气息也开始紊乱起来,青枫心理平衡了一些,也有心思打量起自己所在的地方。

这石板不算大,倒也足够十来个人站在上面,侍卫们分别在山道上下守着,平台上只有她和燕鸿添,萧雨如意站在一旁。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虽还不到山峰的半山腰,但这高度已不低,视野很是宽阔,青枫看向来时的路,隐约间还能看到别院里的宅子,而她觉得走了好久的乔木林这样看起来也没有想象中的大。

“正在的美景在这边。”

低沉带笑的声音从平台的另一面传来,青枫回头看去,才发现平台右边竟还连着一个石凹,好奇燕鸿添所谓的真正美景,青枫绕过石凹,来到他身边,待看清这一面的风光时,青枫整个人僵在哪里。

“天啊……好……美!”举目望去,这一片浩瀚如海的碧波是什么?她从没有见过这般广阔的竹林,随风摇摆的竹枝,如大海上的浪花,荡漾出迷人的波涛,而它却又不似浪花那般脆弱,那苍翠挺拔的老竹,经受着风霜雪雨的抽打与折磨,如同身经百战甲胄裹身的战士,立在哪里便是直指云天。那刚柔相济能屈能伸的风骨,看得青枫血脉沸腾。

“莫嫌雪压低头,红日归时,即冲霄汉;莫道土埋节短,青尖露后,立刺苍穹。”站在这平台之上,像是能将这片竹海踩在脚下一般,竟是让人有纵身一跃,投入它的怀抱,与它一齐逐风傲立的冲动。

而她也真像是受了蛊惑一般,向前迈了一步,腰上倏的一紧,她被困在一具温暖而坚实的怀抱里。耳边也响起了燕鸿添特有的低音,“跳下去可是会摔得很惨的。”

听出他语气中那淡淡的笑意与自嘲,青枫也不知为何竟会问道:“你……跳过?”

燕鸿添轻轻挑眉,她竟然猜到他曾做过这荒唐事,转念想想,她一届女子刚才都想过要纵身一跃,猜到他做过又有何奇怪?迎着青枫好奇的眼,燕鸿添含笑点头。

真的跳过?!太疯狂了!青枫兴奋的抓紧他的衣襟,急道:“什么时候?什么感觉?”

看着怀里满眼闪着崇拜光芒盯着他看的女子,燕鸿添忍不住笑了起来,即使是他站在那四海朝拜六国臣服的金銮殿上之时,也没在她眼中看见一丝崇拜的光芒,此刻她却毫不掩饰她的向往与仰慕。回想年少轻狂时做下的荒唐事,燕鸿添莞尔一笑:“十多年前吧,感觉很‘痛’快!那一跳让朕在床上躺了一个月。”

啊?听他说着“痛快”二字那咬牙切齿的样子,青枫不禁笑了起来,十多年前的燕鸿添,又是什么样子的呢?是否也曾是一名略带轻狂却有着阳光般温暖笑容的清朗少年?青枫再次看向那片广阔的竹海时,心中竟又多生出几分苍凉之感来。

感觉到怀里的人瞬间染上几分落寞,燕鸿添低声问道:“想画画?”

“嗯!”青枫用力点头,胸中似有一团火焰在叫嚣,她疯狂的想将这片几乎将她淹没的竹海画下来。

燕鸿添朝石凹外的萧雨使了个眼色,萧雨点头,从随身背着的布囊里拿出文房四宝,一一摆放在一张小石桌上。

看那方石桌上一样不落的画具,如意暗暗咂舌,萧雨姐姐能成为穹岳第一女官,果然有其过人之处,主子们的心思喜好,她怕是早已烂熟于心了。

确定没有任何差错了,萧雨扬声说道:“娘娘,画具准备好了。”

萧雨竟然还真带了画具?青枫疑惑的回头看去,笔墨纸砚面面俱到,没有一样不是最好的,青枫啧啧叹道:“萧雨啊萧雨,你这般贴心让人怎能不爱啊,就不知道皇上可愿割爱?”

燕鸿添满脸不舍的笑道:“那可不行,没了她,正阳宫要乱套了。”

这两位主子闲着没事拿她打发时间呢!萧雨懒得理他们,直接转过身去。以往都是高进随驾,这次好不容易出来走走,她趁机赏赏这难得的美景。

“哎呀皇上,你这女官脾气不小,不过这样本宫更喜欢了。”

“这算什么,她脾气还有更大的时候呢。”

背后两人有越说越开心的趋势,萧雨暗暗咬牙,只得回过身,行了个礼,才轻声叹道:“两位主子,这是要让萧雨无地自容吗?如此下次萧雨可不敢再这般‘多事’了!”

燕鸿添和青枫相视一笑,原来偶尔逗逗别人也挺有意思的,好在两人都是懂得适可而止的人,燕鸿添继续靠着石壁欣赏美景,青枫则走到石桌,拿起毛笔,轻熏了点香墨,当笔尖立于素白的宣纸之上时,青枫的心中忽然空荡荡的,刚才脑海里回荡的碧波竹海瞬间模糊了起来。

竹本无心,是否因此,它才心无杂念?千百年过去了,仍旧甘于孤寂的立于山岭之间,终成这浩瀚竹海?那……人呢?人若无心,是否便是无欲则刚了?

几次提笔,又几次放下,第一次,她脑海里满满的都是绝美的画面,心中却没有一丝头绪。

“娘娘小心!”

她还在恍神的时候,只听见站在山道上方的明荐一声大喝,接着便有泥土合着石块沿着山涧石壁滚落下来,她来不及多想,连忙往后退。却不曾想,石桌搭在平台最左侧,后面就是下山的石阶,青枫这一退,脚下立刻悬空……

“啊——”

尖叫声划落寂静的山林,一切发生得太快,侍卫都守在山道上下,这突来的变故让他们根本来不及反映,如意和萧雨被几块滚落的小石块砸伤了跌坐在平台上,站在石凹里的燕鸿添回过身来的时候,只来得及看见青枫滚落石阶的身影。

“青枫!”燕鸿添赶紧飞身去救,可惜离得太远,青枫还是极快的滚了下去。

此时一道更快的黑影接过青枫滚到一半的身子,护着她又翻滚了好几级台阶才停了下来。

明泽松开环着的手,低头看向怀里的人,急道:“你怎么样?”

“我……痛……好痛……”好不容易从铺天盖地的眩晕中缓过来,青枫只觉得全身上下都在疼,想要睁开眼睛,一抹热流从脑门上流了下来,正好流入眼中,一夕间,入眼之处,尽是猩红,她只能隐约分辨这声音的主人是……明泽。

待身体的感觉渐渐清晰的时候,她终于发觉,她全身都疼,但是最疼的还是肚子,一股灼热的液体正从身下流出,原本几近昏迷的青枫忽然身子一僵,一手抚着肚子,一手紧紧的抓着身边的人的胳膊,似乎只有这有才能缓解一点点她内心的恐惧。

“孩子……我的孩子……”

怀里的人不住的低喃着,长指甲也毫不留情的刺进胳膊的皮肉里,看着那张满脸是血的娇颜,明泽的心一阵阵的抽疼,若不是为了护着肚子,她也不至于伤成这样。

“青枫!”

明泽只觉得怀里一轻,青枫已经被接入另一个更为有力的怀抱里。

燕鸿添将青枫打横抱起,吩咐着身后赶过来的侍卫宣御医,便急急的往山下敢。

明荐看着燕鸿添匆忙下山的身影,却没有急着跟上去,走到平台扶起萧雨,“你没事吧?”

轻轻动了动脚踝,萧雨摇摇头:“一点小扭伤。”

“你们两个扶她们下山。”将萧雨和如意交给身后两名小将,明荐面色沉冷,沿着山路朝山上去。看着明荐奔去的方向,萧雨抬头看去,光滑的石壁上并没有什么碎石,这几日也无雨,怎么会有这么大块石头从山上掉落下来?萧雨心中似有几分了然。

青枫看不见,却能感觉到此刻抱着她狂奔的人已换成了她最熟悉的男人,疼痛几乎让她全身瘫软无力,但是她仍是用力的紧紧的环着燕鸿添的脖子,一路上只重复着一句话,“孩子……燕鸿添,帮我……保住这个孩子……”

“朕不会让你和孩子有事的。”燕鸿添分不清楚脖间的灼热是血还是泪,但是都足够灼伤他!

……

早晨的宫道一向清冷,纷乱的脚步声显得格外的清晰,一名四十出头的男子双手交握在胸前不时的搓着,一脸凝重,脚下生风的往宫门处赶。两名药童打扮的男孩各自抱着两个大药箱,不敢有一次怠慢的紧跟在男子身后。

男子想事情想得太入神,在一处转角的地方,差点一头撞上迎面而来的女子,女子不悦的声音冷冷的响起:“这是干什么,走路不长眼睛啊。”

男子抬眼看清女子长相,赶紧跪地请安:“下官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辛玥凝扫了男子一眼,原来是名御医,看他那行色匆匆的样子,辛玥凝心下好奇,“这么匆忙,是要干什么去?”

“回娘娘,清妃娘娘在曙川别院不慎摔下楼梯,皇上召众御医前往诊治。”男子心里万分焦急,却又不敢冒犯这后宫之主,唯有小心回话,希望能早点脱身。

青枫摔下楼梯了?辛玥凝心猛的一跳,急道:“除了你,还召了谁去?”

“还有王御医,李御医,林御医。”

皇上居然一次召了四名御医前往,可见……青枫这一下摔得不轻啊,心中暗喜,辛玥凝也不为难他,“既是如此,那你还不快去。”

“是是,下官告退。”男子急忙起身,走得比刚才更快,几乎是小跑着离开。

辛玥凝看向静静站在身旁的水芯,刚要开口又像是想到什么,轻咳一声,说道:“你们都退下吧,水芯扶本宫走走。”

“是。”

等到其他宫女后走远了,辛玥凝才兴奋的问道:“是你做的?”

水芯没有回答,只微微点了点头,辛玥凝心情大悦,“做得好!本宫现在就去曙川别院,看青枫还能装到什么时候!”

“主子现在还是不要急着去的好。”清冷温柔的声音像一盆冷水浇在身上,辛玥凝愠怒:“为什么?本宫不去,若又让青枫蒙混过去怎么办?”那青枫狡猾得很,皇上又容易受她诱惑,若是这次不能好好整治她,下次可没这么好的机会了!

“主子稍安勿躁,这次去了四名御医,其中还有皇上御用的王御医,清妃腹中若是真的没有胎儿,绝对瞒不过去,反倒是您,这样兴师问罪般的匆匆赶过去,皇上只怕要起疑,不如此刻前去禀报太后,与太后一同前去……”水芯说到这里并未言尽,辛玥凝也不是那愚钝之人,深思片刻,便明了水芯意思,笑道:“好主意!与太后一同前往,皇上就算想发飙也发不出来,若青枫那肚子真是假的,无需本宫动手,太后也绝饶不了她,到时就是皇上为她求情也没用!”

“现在就去东晟宫。”辛玥凝一心想着揭穿青枫,一刻也等不了,拉着水芯匆匆赶往东晟宫。主子是认定青枫肚子里的孩子早就没有了,水芯倒觉得孩子应该还是在的,她现在比较关心的是,青枫那孩子,还保不保得住,若是保不住,那背后护着她的人,该心疼了吧?

正文第七十六章早产(下)

曙川别院

四名御医轮番诊脉,药童候在一旁随时等候差遣,宫女太监也站了一屋子,原就不算大的木屋里挤满了人,本该纷乱嘈杂的屋内此刻却安静的可怕,除了内室里不时传出的痛苦呻吟,各人就只听见自己怦怦的心跳声,只因屏风外,一道颀长的身影立在那里。

萧雨和如意都只受了些轻伤,如意包扎好伤口后就进去陪着青枫,萧雨却没有进入,只是站在大门边上,远远的看着立在屏风外面无表情的燕鸿添,他看起来冷静深沉,早没有了刚回到木屋时的慌乱与暴躁,幽深冷暗的黑眸一直微眯着,谁也不敢去窥视那黑眸中的神色,生怕一个不小心惊扰了他,下一刻便是身首异处。

“如何?”

低沉的声音在安静的木屋内忽然响起,每个人都吓了一跳,内室里的四名御医皆是一抖。

清妃娘娘的病情一点也不复杂,几人来来回回的诊脉,只不过是因为不知如何向皇上言明,四人对看一眼,最后日光都落到王智杨身上,王智杨暗自叫苦,谁让他是皇上御用御医,也是他们几个中医术最好的,这时候自然是由他去向皇上说明情况。

深吸了一口气,王智杨快步走出屏风,硬着头皮据实回道:“回皇上,清妃娘娘从楼梯上摔下来,受到极大的惊吓,而且腹部又多次被挤压碰撞,胎膜已破,不能等待足月生产了,唯有……催生。”

“催生?”燕鸿添的眉渐渐地聚拢在一起,声音更低了几分,惊得王智杨全身发麻,心里叫苦不迭,赶紧解释道:“此刻若不催生,大人孩子都保不住,若是顺利的话,也有可能母子均安的。”

有可能?!迎上燕鸿添冷厉的眼光,王智杨暗叫一声糟,在皇上身边多年,自然是懂得皇上的脾性的,但是早产是极危险的事,母子均安的少之又少,他自然也不敢打包票,王智杨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等着迎接燕鸿添的怒火。

王智杨等了许久,久到背脊都被汗打湿了,仍旧没有听到预期内的暴怒,王智杨稍稍抬眼,那双明黄的靴子仍站在他面前,惊得他立刻低下头,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啊!”内室里一直低声呻吟的女声忽然大叫起来,那痛苦的叫声瞬间打破一室压抑慑人的气氛,就连燕鸿添都变了脸色,声音也不如之前低沉,显然烦躁起来:“稳婆呢?”

两名五十多岁的老妇人赶紧上前一步,颤声回道:“奴婢在。”

“啊——”

又一声凄厉的叫声响起,燕鸿添眉头紧皱,转身进了内室。

王智杨看到那双明黄色的靴子大步朝内室走去,赶紧抬起头,急道:“皇上……”话还没来的急说,燕鸿添已掀开床前帷幔。这可如何是好!妇人生子,别说是君王,就是普通人家,男子也是绝对不能看的,就连产房都不能靠进。要是因此沾上了晦气,是要有血光之灾的!

王智杨还想要进去劝阻燕鸿添,一双素手拦在他的面前。“王御医,这里不是皇宫内苑,有些规矩能免则免了吧,此刻救人为重。”清润的女声很是轻柔,却自有一番威慑之意,王智杨抬头看去,是萧雨。

抬眼看向内室,里面的人没有一个敢多言的,罢了,皇上是真的动怒了,他也就只是一名小小御医,现在都还只能跪在地上,有什么资格去劝,只怕还未开口,就已经永远开不了口了。

“青枫……”燕鸿添站在床前,盯着床上紧咬双唇,仍是止不住痛叫出声的女子,她的样子比早上刚摔下山的时候还要糟,初冬的时节,汗却打湿了衣襟和满头青丝,苍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双唇咬得发白,甚至泛着淡淡的青灰颜色,唯一不变的,是那双眼睛,圆睁着盯着床沿,不因疼痛而变得灰暗。

侧头看见燕鸿添就站在床前,青枫一把抓住他的衣袖,使劲的拽着,也不管自己这么做,是否冒犯龙颜天威,“燕鸿添……孩子,孩子……”

娘娘竟然直呼皇上名讳!跪在一旁帮青枫拭汗的如意惊得手直发抖,稍稍抬眼看去,皇上的黑袍几乎被娘娘拽下来,娘娘嘴里还不停的叫着皇上的名字,如意赶紧低下头不敢看燕鸿添的脸色,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两步。

就在如意吓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皇上居然半蹲下身子,握住娘娘的手,朗声说道:“孩子没事,御医稳婆都在,你和孩子都不会有事!”

皇上的声音好大,大到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每个字都重重的砸进心里。

“真的?”疼痛早已模糊了青枫的眼,但那沉稳响亮的承诺,她也听得很清楚。

“真的。”

因疼痛而生出的恐惧,在这一刻得到了安抚,她信他,也只能信他!

放下心中的顾虑和恐惧,疼痛似乎来的更加凶猛,青枫只能无意识的呼痛。

“都傻站着干什么!”燕鸿添一声低喝,僵在内室里的人终于回过神来,御医们赶紧拿出银针,药汤,准备催生,稳婆也急急的跑到床前。

燕鸿添沉默的站在床边,那慑人的气势压得众人心颤神恍,其他几名御医满眼求救的看着他,王智杨心一横,走到燕鸿添身后,说道:“皇上您还是到外面休息等候吧,臣等一定竭尽全力保娘娘母子均安!”

“刚才朕对清妃说的话你们应该都听得很清楚,君无戏言!”这次燕鸿添倒是没有为难他们,只留下一句话,便出了内室,朝着屋外走去。

君无戏言!这……若是清妃娘娘或者孩子有一个人出事,就是他们让皇上失信,那……他们就要拿命来填了!众人俱惊,这次没了燕鸿添在场,屋里瞬时间骚动起来,却没有一个人敢怠慢,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绝对不能让床上的这位主子出事,因为没有人愿意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