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七哥终于不再无动于衷，转过身来，想要扶起我。
“七哥，求你，告诉绾绾。”我躲开他的手，不肯起。
“丫头”七哥无力的长叹一声，点点头，“既然你这么想知道，七哥成全你。”
“谢谢七哥”我咬紧下唇，缓缓站起，却怎么都无法抑制身子不停的颤抖。
“坐吧！”七哥将我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自己亦在我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丫头，不肯告诉你，是为你好，但既然你执意想要知道，七哥就告诉你。”
“谢谢你，七哥。”我已经不知道，除了谢谢，我还能说什么了。
“丫头，七哥不要你的谢谢，只希望你答应七哥，接下来不管听到什么，都不可以激动。”七哥拧紧眉宇，看着我，眼中的神色异常的凝重。
“好，我答应你。”我又岂会不明白，七哥接下来要说的话，很严峻，不一定是我能接受的。
“丫头，相信不用七哥多做解释，你也知道虞暖儿就是你娘了。”七哥才提到我娘的名字，就已经满脸的疲惫，似不想再说下去。
“我知道”我的心缓缓抽紧，此刻便已经有了窒息的感觉。
“她曾经被父皇册封为虞妃，却在入宫前夜，与齐国的质子，齐桓律斯通，逃离皇城…”七哥蹲下声音，看着我痛苦的表情，不忍再说。
“那后来呢？”我颤着声问道，甚至没有勇气再听下去了。
我娘到底跟过多少男人？
“后来，父皇抓了你外公一家人，便将你娘逼回了皇城，做了他的宠妃。”七哥再次顿住，不忍的问道：“丫头，真的要听吗？”
“既然，我娘已经回了皇城，做了先皇的宠妃，那为何还会有我？”我双手紧紧的抓住椅子两边，抑制住自己想要冲出门的那一股子冲动。
“赫连宇是父皇的结拜兄弟，曾陪父皇浴血沙场多年，却不肯受封，只想逍遥一生。没有人想到这样一个不贪图名利，金钱的人，最后竟然带着父皇的妃子远走高飞了。
于是，父皇很是震怒，命人追捕他们二人，一连找了九年，不曾放弃。终于在第九个年头，父皇找到了你们母女，并带回了皇宫。”七哥静静的看着我，抬手覆上我的手。
“我是和我娘一起回皇宫的？”我震惊的看着七哥，怎么都没有想到，事实远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
“对，你是和你娘一起回来的。”七哥眉心紧皱，微微点头，确认着我的不安。
“那我为什么会什么都不记得了？”我的呼吸开始粗重起来，虽然仍旧什么都记不起，却已经开始无限的恐慌起来。
脑中有一些被我遗忘了的记忆，似乎在争先恐后的往上涌来，只是头绪太乱，我一时间怎么都无法抓住。
七哥犹豫一下，眼神有些闪躲，好半晌才开口道：“因为你亲眼看到你娘死在皇上的剑下，一时受的刺激太大…”
“我…我亲眼看到的…”我的身子顿时软了下去，靠在椅背上，一动都动不了。
怎么会这样？我亲眼看到龙轩烨杀了我娘，我居然还能爱上他，我怎么可以如此不孝，我怎么可以…
“丫头，别这样，你没错，那日后，你便生了一场大病，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七哥从椅子上站起身，踱步到我的面前，将我揽入怀中。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呢喃着，脑中似有什么在缓缓的回归…
“丫头，别逼自己，都过去了…”七哥一下一下的顺着我的背，安抚着我的痛。
可这个时候，我需要的不是安抚，而是另外一件我最关心的事情。
“龙轩烨到底为何杀了我娘？”我在七哥的怀中抬起头来，昂头看向他，抽噎着问道。
七哥痛苦的闭了下眼，才回道：“因为你娘扎了父皇一刀，恰逢皇上看到，才会还了你娘一剑。”
七哥的话，让我的脑中犹如被雷击中，眼前瞬间被染成了一片红色，全是血…
“丫头，怎么了？”七哥摇晃着我的身子，焦急的问道。
“血，全是血…”我轻轻的呢喃，耳边却响起了另外一道声音，“绾绾，闭上眼睛…”
“娘…”我视乎认得那声音，是娘的声音。
“丫头，怎么了？说话啊，不要吓七哥？”七哥继续摇晃着我，声音越发的急。
“七哥，我好像听到我娘说话了…”我神志恍惚的呢喃道。
“丫头，别胡说，怎么会…”七哥的话还没有说完，我就打断了他。
“嘘”我示意他噤声，“我娘好像又说谎了。”
“绾绾，答应娘，有机会的话，你一定要离开皇宫，不可以爱上皇室的任何人…”那道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明显的伤痛。
“娘说，我不可以爱上皇室的人…”我猛的捂上耳中，痛苦的低吼，“我不想听，我什么都不想听…”
可不管我怎么努力的捂紧耳朵，那些声音都会窜入耳中，甚至越加的清晰。
最后，耳中竟是有暧/昧的呻吟声在流窜…
“百花苑，桃花树下…”我呢喃着放下捂着耳朵的手，越过七哥，一步一步向外走去。
“丫头，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七哥追上我，拉住我的手臂，紧张的问道。
“对，我都想起来了。”我弯起唇，一边流泪，一边苦笑。
原来，我在桃花树下，看到的，交缠在一起，欢/好的两个人，是我娘和先皇…
我娘到底是什么人？她一辈子到底跟过多少男人？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丫头，难道…”七哥想问，去难于启齿。
“对，我都想起来了，那天在百花苑，桃花树下发生的事情，我都想起来了。”我对着他嘶吼，眼前忽然一黑，身子缓缓软了下去。
*** *** ***
百花苑，桃花树下，一对男女赤/裸的交缠着，女人却忽然手握一把匕首，扎入男人的胸膛。
男人闷哼一声，不待还手，一个少年便已经冲了出来，一剑刺入了女人的胸口。
顿时，好多好多的血，从女人的胸口涌出…
女人看向站在百花苑门口的我，满眸痛苦，低低的肯定道：“绾绾，闭上眼睛…”
可我却傻了一般，直直的看着衣不遮体，满城是血的女人，直到她闭上眼睛，我的身子也软了下去…
“啊…”我痛苦的尖叫一声，猛的坐起，从噩梦中惊醒。
虽是梦，我却也清楚，这些事情不只梦，而是在我八岁那年，真的发生过…
龙轩烨不但杀了我娘，更让她衣不遮体，死的屈辱。
我该怎么办？我怎能不恨？
可现在，我却恨，都无处恨…
如果龙轩烨还是平安无事，我至少还有个恨的人。
“丫头”
耳边传来七哥痛苦的低唤声，才拉回我的神志。
我缓缓的转头望去，整个人已经呆泄。
挚爱的男人，刚刚记起的娘亲，孰轻孰重，我根本不会比。
“丫头，对不起，七哥不该告诉你这一切。”七哥抬手轻轻拭去我额角的冷汗，声音满满的皆是痛苦。
“七哥，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抓住七哥的胳膊，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苦苦的哀求道。
“丫头，七哥送你离开皇宫吧！”七哥眸色坚定的看着我，等着我的答案。
“离开皇宫…”我不敢置信的看着七哥，缓缓的摇着头，“我不能在这个时候丢下龙轩烨”
就算是要报仇，我也要他活过来，再杀他，而不是在这个时候，丢下他。
“他不会有事”七哥又是极为笃定的回了一句，再次震惊了我。
“你怎么知道？”
“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七哥不答反问。
“哪里奇怪？我明明亲眼看到他晕过去的。”我的心开始慌乱，却还是不愿面对近在眼前的事实。
“丫头，别再自欺欺人了，再这样下去，你会痛死的…”七哥红了眼眶，“七哥今夜就送你离开”
“好”我别过头，咬紧下唇，无声的落泪。
龙轩烨，你到底当我是什么？你怎么可以骗我？
“那七哥去安排”七哥立刻站起身，匆匆的离开了绾平阁。
我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床榻上，只觉得灵魂已经被人抽离，从此定然活得犹如行尸走肉。
我没有利用剩下的时间去看龙轩烨最后一次，我怕自己会一时冲动，将一把刀，**他的身体里，更怕自己会不舍的离去。
龙轩烨，你爱绾绾吗？你是如何爱绾绾的？
最初待绾绾的好，是因为可怜绾绾丧母，给的补偿吗？
*** *** ***
夜凉如水，我和春儿换上七哥送来的，小太监的宫服，跟在七哥出宫的马车旁，一步一步的走向宫门。
我并没有隐瞒春儿，将当年的事情都将给了她听。
尽管，那段往事于我而言是痛，是耻辱，我还是将给了她听。
我与她共同经历过生死，我亦是真的将她当成姐妹，又岂能骗她。
但，我并没有要求她必须跟我离开，毕竟她是爱龙轩烨的，我没有权利要求她不爱，更没有非逼着她离开。
之前逼着她嫁人，是她想离开皇宫，找户好人家。
就算直到现在，我的想法，也没有变过…
春儿从听我讲起这段往事开始，一直哭了好久，好久…
她对我说过话，我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她说，“主子，您去哪，春儿便去哪，您恨谁，春儿便恨谁。于春儿而言，任何人，都没有主子重要，如果哪天主子想杀皇上了，您不必亲自动手，春儿替你去。”
一辈子，能得这样一个肯为我放弃一切的妹妹，我此生真的无憾了。
可我不想，亦不能连累这个一心为我的女子。
*** *** ***
七哥如今监国，他的马车自然没有人敢拦，也更加不会有人想到，当今的绾妃会跟着他的车架，化妆成小太监出宫。
极为顺利的迈出了那道大红的宫门，我回头望去时，宫门已经“吱呀”一声，关了起来。
龙轩烨，我们就缘尽于此吧！
别再找我，如若你再找我回宫，我定然杀你，为母报仇…
020 谋反，春儿封妃
为了不让人生疑，我和春儿跟在七哥的马车旁，一直走进王府，七哥才跳下车来。
“丫头，你以后就留在王府吧！七哥定然保你无忧。”七哥神色凝重的看着我，字字铿锵的保证道。
“七哥，我不能。”我轻轻的摇头，拒绝的语气却异常的坚决。
我若是留在王府中，这便是永远的后患，我不能…
“丫头，你不留在王府中，一个女人能去哪里？”七哥的语气带了些苛责，像是在责备我的任性。
可是，我这次的选择，却不是任性而为。
除去不想给七哥惹麻烦不说，我亦想离开皇城，离龙轩烨远远的。
爱和恨，在我心里已经分不出上下，我没有退路，不能选择，只能逃避，只盼着龙轩烨醒来后，不要来找我。
再入宫，我必杀他。
如若，在我死之前，他找不到我，我会下地府，亲自向娘亲认罪。
“七哥，别劝了，你该知道，我不会留下，也不能留下。”我轻叹一声，拉过春儿，“七哥，绾绾只求你帮我照顾好春儿，若是有合适的人家，你就…”
“主子，你这是何意？”春儿打断我的话，不敢置信的看着我。
“春儿，我会死，几十日后，我就会死，我不能让你跟着我一起亡命天涯。”
“主子，你当春儿是什么人？只能更富贵的小人吗？”春儿哽了声，痛苦的看着我，指责道。
“春儿，我当你是亲妹妹，怎会那般看你。”我冷了语气，不许她妄自菲薄。
“主子，那就让春儿跟着你，伺候你，好不好？”春儿握紧我的手，苦苦的哀求道。
“不行”我使劲抽出自己的手，“七哥，绾绾就将春儿交给你了。”
“丫头，你身边怎么可以连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呢！”七哥上前一步，甚是担忧。
“七哥，如果你执意不答应，就送我回宫吧！”
虽是威胁七哥，却也是我的心里话，如果不能离开皇城，等龙轩烨醒来了，和留在皇宫又有什么区别？
如若在王府找到我，龙轩烨不一定会怎么对付七哥。
我一个将死之人，又何必再连累无辜呢！
“丫头…”七哥拧紧眉心，犹豫再三，才点了头。
“那麻烦七哥找辆马车，送我出城吧！”我感激的看七哥一眼，想留给他一抹笑，笑容里却只余苦涩。
“好，我立刻让人去安排。”七哥转身对自己的亲信吩咐几句，那人便去安排了。
“主子，你真的不要春儿了？”春儿上前一步，痛苦的看着我。
“春儿，让七哥给你找户好人家，好好的过下半身，勿念。”我别过眼，不敢看她眼中的泪，怕自己只要一看，便会心软。
“那主子走后，如果皇上来寻仇呢？”春儿止住哽咽，质问道。
我知道，她是在用自己的安慰逼我带她离开，可低估了我对龙轩烨的了解。
“春儿，龙轩烨是不会伤害你的。”我语气轻轻，却十分肯定。
“主子就不怕有个外一吗？”春儿仍是不死心，抓住我的胳膊，急声道。
“不会有这个外一的。”我甩开她的手，“春儿，既然你还唤我一声主子，那就要听我的。”
“主子，这是春儿最后一次唤你主子。”春儿痛心的最后看我一眼，转过身去。
我咬紧下唇，忍住呜咽，痛苦的闭上眼，不忍再看春儿颤抖的背影。
*** *** ***
七哥找了一辆很普通的马车，亲自送了我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