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盛没否认,“怎么了?”

郑书意轻笑一声。

明明人就在这里,还骗她不在。

“没什么。”郑书意始终没进电梯,就站在门口,“他现在忙吗?”

陈盛想了想,慢吞吞地说:“应该不算忙吧。”

郑书意:“那他在几楼?我可以去找他吗?”

话音一落,女助理有些诧异地看了郑书意一眼,又去看陈盛。

陈盛垂眸想了会儿,迈腿出来,走向隔壁电梯。

“跟我过来吧。”

——

整个十二楼只有三处办公区,比十楼宽敞许多,也安静得多。

郑书意一路上见到许多脚步匆匆地人,却没听见什么说话的声音。

正对通道的那道大门紧紧关着,陈盛带她走到门口,看了眼腕表,说道:“我还有点事。”

郑书意点点头,他便掉头离开。

郑书意站在门口,抬头看了眼,顶头的LED屏幕上现实“忙碌中”。

想了想,她还是先按了门铃。

不一会儿,门自动打开。

郑书意先是探了上半身进去,往左一看,时宴正坐在办公桌后。

他抬头看过来,食指抬了抬眼镜,郑书意立刻笑着走过去。

“时总,今天不是不在这边吗?”

时宴缓缓合上电脑,轻描淡写道:“我来我自己公司,还要经过你同意?”

郑书意:“……”

她负着手,左右看了下,眼神闪烁,似乎在犹豫什么。

时宴也没说话,就静静地看着她。

郑书意又慢吞吞地朝他办公桌靠近,压低了声音,小声道:“我是特意过来感谢你的。”

“嗯?”时宴抬了抬眉梢,“感谢我什么?”

“邱总那件事啊。”郑书意说,“不然我今天又要跑空了。”

说完,郑书意紧紧盯着时宴。

以她对时宴的了解,她觉得这男人肯定又要否认自己做过的事。

然而没想到,时宴只是轻轻转动手里的钢笔,语气格外平静。

“不然你到时候阴阳怪气内涵我?”

郑书意噜着嘴,没说话。

本来也是大实话嘛。

办公室里安静了一阵。

郑书意脚步一点点往他那边挪,“那个,这么晚了,你这么辛苦,吃饭了吗?饿了吗?”

说完,她望着时宴,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时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钢笔不轻不重地搁到桌上。

郑书意手指背在腰后,不安地绞了两下,就见时宴起身。

她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只是叹了口气。

而时宴径直走到沙发旁,从衣挂上拿下外套。

侧头看过来。

“你想吃什么。”

——

铭豫云创写字楼坐落于江城互科技产业区,已落成二十余年,四周早已开发成繁华的商业区。

平时没事的时候,郑书意就喜欢来这附近逛街,所以对这里的环境很是熟悉。

“就在对面,看见了吗?”

郑书意站在路边,指着对面火锅店的霓虹招牌,“这家店特别出名,不知道这么晚了需不需要排队,要是排队就算了吧。”

红灯一闪成黄灯,郑书意立刻就要过马路。

刚跨出两步,手突然被人抓住,用力往后面一带。

郑书意脚下不稳,趔趄一下,人是被拉回了原地,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正靠在时宴胸前。

郑书意头发扬起,拂在脸颊上,她抬头,撞进时宴的目光中。

身侧一辆车呼啸而过,鸣笛声四起,街道灯光辉煌,人声鼎沸。

晚风好像在某个时刻停滞了。

手还被紧紧握着,郑书意感知到时宴掌心的温度,感觉喉咙有些痒。

片刻,绿灯亮起。

灯光的变换晃了晃镜片。

时宴移开目光,看向那辆抢着绿灯亮前飞奔的车,面色阴沉。

而他再转回视线时,看见郑书意轻颤的睫毛,似乎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

“连路都不看,饿鬼投胎?”

郑书意:“……”

她刚刚在想,要不要顺势倒进他怀里算了。

现在看来是真的算了吧。

时宴拉着她过马路,步子迈得很快。

郑书意穿着高跟鞋,几乎是踉踉跄跄地被他带着穿过人行道。

“你走那么快干嘛?我看你才是恶鬼投胎。”

时宴似乎压根就没听她说话,走到路边,才松开她的手。

郑书意低着头,揉了揉手指。

他力气可真够大的,拽得她生疼。

——

或许是今天运气好,火锅店里人并不多,还有好几桌空位。

但这也并不影响时宴和这里氛围的格格不入。

他坐在郑书意对面,服务员上来给他们倒水。

郑书意埋头点菜,没注意到对面的时宴端起杯子,看了眼,又有些嫌弃地放下。

“你吃毛肚吗?”

“不吃。”

“吃鹅肠吗?”

“不吃。”

“吃黄喉吗?”

“不吃。”

“……”

郑书意从菜单里抬头,“那你吃什么?”

时宴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热毛巾,擦了擦手,“你点就行。”

郑书意轻哼了一声,低头嘀咕。

“你这种人就是那种总是说随便,却什么都不随便的人。”

没想到这么小声的嘀咕,还是被时宴听了个三三两两。

“你又在说什么?”

“没什么。”郑书意放下iPad,咧嘴笑,“我说你特别好。”

不一会儿,服务员将菜上齐,锅里的红汤也沸腾了起来。

郑书意拿着筷子,沾了点酱料,想尝一口时,看见时宴的碗里是空的,便说道:“我帮你弄酱料?”

说完,她也不等时宴回答就拿过他的碗,开始在一旁鼓捣。

锅里的热气氤氲了镜片。

时宴摘下眼镜,拿纸巾擦拭的时候,不经意抬眼,郑书意朦胧的侧脸映入他的视线里。

路口那一幕忽而闪回脑海里。

就如同此刻一般,郑书意一抬头看过来,时宴便先移开了目光。

郑书意:“你吃香菜吗?”

时宴:“不吃。”

郑书意:“……”

郑书意又埋下头。

“你可真是个随便的人呢。”

其实她不知道,时宴不是不吃内脏,不吃香菜。

他真是单纯的,不吃火锅而已。

忽然,时宴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

郑书意也没在意,低头自顾自地弄调料。

而时宴看见,看见来电显示,莫名就有一股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接起电话,秦时月的声音很慌张。

“舅舅!舅舅!你在哪里啊?”

时宴:“怎么?”

秦时月听到电话那头嘈杂的环境,但也无心追问,说话的声音都在发抖:“我刚刚自己开车出去玩,侧方停车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好像撞到一个老大爷了。”

时宴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秦时月快哭了,“明明后视镜里什么都没有,可是我一下车,就看见老大爷倒在我车旁,捂着腿嗷嗷叫。”

“我去扶他,他就直接躺着不动了,叫都叫不醒!”

时宴:“……”

“舅舅,你快过来啊,我爸妈都不在,我不知道怎么办了!”

时宴:“知道了。”

“你别哭。”

挂了电话,郑书意正好弄完了酱料。

她看见时宴的表情,再想到刚才那通电话,便明白了。

“你有事?”郑书意说,“你要走吗?”

时宴点了点头,说道:“我先去买单。”

郑书意的神情渐渐凝滞,“大晚上的,有急事吗?”

时宴停顿片刻,“我外甥女找我。”

郑书意:“……?!”

那股淡淡的忧愁瞬间灰飞烟灭。

郑书意脑浆都沸腾了。

又!是!这!朵!白!莲!花!

“嗯,你去吧。”

郑书意点了点头,“我没关系的,我可以的。”

时宴嘴角一抿,低头看过来,郑书意垂着脑袋,像一朵被风吹雨淋的小白莲。

“你知道世界独孤等级吗?”

“一个人吃火锅,是第五级。”

“不过没关系的,比起以前在华纳庄园空等了你一晚上,这又算什么呢。”

“你去吧,没关系的。”

“下次记得来精神病院看我。”

“如果你舍得的话。”

“……”

四周安静了一会儿。

片刻后,时宴的手机重新放回桌上。

“你继续。”

郑书意抬起头看他。

他就端端地坐在她面前。

“你不走了吗?”

“不走了。”

时宴嘴角慢慢噙着笑,直勾勾地看着她,“舍不得。”

第二十六章

郑书意:然后你猜他说什么?

毕若珊:嗯?什么?舍不得让你一个人吃火锅?

郑书意:他说舍不得让我进精神病院:)

郑书意:当时他还盯着我,说了句“奥斯卡遗珠”???说的是人话吗???

毕若珊:臭男人,嘴硬。

毕若珊:谁会舍得丢下我们人类美学启蒙者郑书意呢?

郑书意:你说得对。

毕若珊:结婚记得给我发请帖。

郑书意:好的,不会忘记你的。

郑书意回完毕若珊消息的时候,车正开向大路。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驾驶座的时宴,正想说什么,时宴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郑书意只好收了手机,低头看手指。

窗外的绿植路灯飞速后退,车速很快,时宴看着路,恍若没有听到手机铃声,任由它响铃。

“那个……”

等了一会儿,郑书意手指蠢蠢欲动,指了指放在中控台的手机,“你电话一直在响诶,你要是没空接的话,那我……”

时宴抬了抬眉梢,随口接道:“我外甥女。”

郑书意话锋一转:“就帮你挂了吧。”

“……”

时宴偏了偏头,轻飘飘地看了郑书意一眼。

郑书意一脸坦然,还眨了眨眼睛。

时宴不动声色地打量她,说道:“你好像对我外甥女很有意见?”

“怎么会呢?”郑书意笑着别开脸,看向车窗,“我都不认识你外甥女,怎么会对她有意见呢?而且你的外甥女,一定跟你一样好看吧?我向来最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了。”

时宴轻哂了声,正好停在红路灯路口,捞起了电话。

“嗯。”

“随你。”

时宴就说了三个字,电话那头的秦时月却像是得到了强有力的支撑,一下子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事情是这样的。

她第一次给时宴打电话时,“车祸”现场已经有了不少围观的人。

本来秦时月是真的挺害怕的,第一次遇见这种事情,脑子也转不过来,整个人被紧张慌乱的情绪淹没,以为自己撞死人了,已经能够预见自己的下半生要活在这件事的阴影里。

当时老大爷躺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腿和肚子痛苦的呻吟,秦时月手足无措蹲在他旁边问:“怎么回事?我就倒个车怎么撞到你了?”

老大爷只管嗷嗷叫,秦时月又慌乱地拿出手机,“救护车、救护车呢?交警呢?”

她正要把电话拨出去,老大爷一手拍掉她的手机,说道:“我不去医院!我进医院就不能呼吸,你、你给我五千块,这事儿咱们私了了!”

秦时月懵在原地,半天回不过神。

直到有围观的路人嘀嘀咕咕一阵,然后插话道:“怕不是看小姑娘你开几千万的跑车,故意来碰瓷了。”

秦时月一愣,张了张嘴,似乎明白了什么。

——

所以陈盛接到时宴的通知赶到现场时,画面就跟他想象中不一样。

本以为秦时月会可怜巴巴地躲在车里,等着他来解救,结果人家好好地站在台阶上,一手拎着她的爱马仕,一手指着地上的老大爷,指甲上的亮片比路灯还闪。

“不可能!你休想!”

“对,本小姐有的是钱怎么了,但你休想从我这里讹诈一分钱!”

“还五千?!五毛钱都别想!”

“本小姐愿意花钱的时候花五百万买垃圾都不眨眼,但你想讹本小姐五千块?!做梦吧你!”

“随便你报警!我今天就跟你死磕!”

陈盛头疼,揉了揉太阳穴,想说五千块而已,打发打发得了,可秦时月偏偏拦着不让。

“凭什么给他啊?!一分钱都不给!我们家的钱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秦时月倔强起来,陈盛是真的拗不过她,偏偏电话打到时宴那边去,时宴的态度还是依着她的。

那陈盛无法,便只能陪着折腾。

——

第二天早上,夜里下过雨,地面未干,空气里带着湿冷的气息。

加上临近元旦假期,所有人都无心工作,整个写字楼里都弥漫着一股躁动感。

快十二点了,秦时月才拖着沉重的步伐踩进公司。

还没到工位,便被人事处主管拦下来训了一通。

而她脸上写满了疲惫,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活脱脱一副站着就能睡着的模样,对于人事主管的话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敷衍地“嗯嗯哦哦”应着。

所有人都知道今天人事主管心情不好,眼看着要发脾气了,郑书意连忙过去把人拉走。

“我说她我说她。”郑书意把人拉住往身后拽,又指指后面的茶水间,“陈姐你等的热水开了。”

主管给郑书意个面子,便不再说什么,蹬蹬蹬地踩着高跟鞋走了。

秦时月随着郑书意回到工位,把包一丢就趴桌子上睡觉。

郑书意不解地戳了戳她的头:“你昨晚偷牛去了?一个月迟到八次,是真不想过实习期了吧?”

“别提了。”秦时月猛然抬头,双眼空洞无神,“我昨天在交管所折腾到两点多才回家。”

郑书意问:“怎么了?”

秦时月大致把事情经过讲了,听得四周的同事都不知道一时该怎么评价。

只能说,人家有钱,或许是有道理的。

不乐意花的钱,那是一分也别想从她手里抠走。

众同事散去,郑书意才低声说:“你该跟我说一声的,提前请个假,也免得挨骂。”

秦时月揉了揉脸,长叹一口气,“对哦,下次再被碰瓷我先跟你请假。”

郑书意:“……”

倒也不必这么咒自己。

“那你爸妈呢?”郑书意问,“没来帮忙啊?”

“我爸妈都在国外呢。”秦时月耷拉着眉眼,声音越来越无力,还带了点委屈,“我舅舅也不来管我。”

“太过分了吧!”

郑书意想着,秦时月虽然娇气了点,但小姑娘遇到这种事情还是很害怕的,没个长辈坐镇的感觉她能理解,简直感觉天都塌了,“怎么也该去一趟啊,不然人家看你一个小姑娘就指着欺负你了,这当的什么舅舅啊,真是的……”

秦时月冷哼了声,“可能是被小妖精缠着吧。”

呵,男人。

“那就更过分了。”郑书意也嘀咕,“有什么能比自己亲外甥女重要?这放古代,那就是被祸国祸民的妖姬迷得晕头转向的昏君。”

说完,秦时月没有回应,已经趴着睡了过去。

——

午后的时光在绵绵睡意中被拉得漫长又闲散。

郑书意也在桌上趴了一会儿,没有睡意,一动不动地看着面前的手机。

实在无聊,她打开微信,点进时宴的聊天框,发了个毫无意义的表情包。

没想到很快,时宴居然回复了。

时宴:机场。

郑书意:嗯??

时宴:我在机场。

郑书意:去哪儿啊?

时宴:美国。

郑书意莫名有些失落,长长地叹了口气,无意识地打了几个字。

郑书意: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时宴:怎么?

郑书意想都没想,就打了四个字过去。

郑书意:想你了呀。

一大片小星星从手机屏幕上坠落,并不逼真,特效甚至有些廉价。

时宴却看着手机,亮晶晶的星星在眸子里闪烁,直至慢慢消失。

郑书意:诶?有小星星?

郑书意:我再试试。

“要起飞了。”

陈盛突然在他耳边提醒。

“嗯。”

时宴松了松领带,最后看了一眼手机。

郑书意:想你了。

郑书意:真的有!

一片小星星再次缀满屏幕。

他无声的笑了下。

——

松散的节前工作日不紧不慢又无聊地过去,到了最后一天,已经不少人提前请假出门游玩。

郑书意是公司里走得最晚的一批人。

她没有出去旅游的计划,倒是毕若珊提前跟她约好了,这三天假期来江城找她。

到了五点,郑书意才收拾东西前往江城国际机场接机。

这种节气,机场总是格外拥挤,连接机口也人山人海。

恰好飞机延误了一会儿,郑书意找了个角落站着,端着杯热可可,一遍遍地看航班信息。

等到天快黑了,毕若珊终于拖着行李箱走出来。

两人远远地就挥手,一路跑向对方,都没急着走,站在机场就叽叽喳喳地聊了起来。

直到一波又一波的旅客涌出来,两人才回神般往外走。

“先把行李放我家里去。”郑书意兴奋地说,“然后我们去吃大学外面那家火锅。”

“好好好!几年没吃到了,可馋死我了。”

两人走得飞快,但到到达层的出租车停车点时,还是被排队的人数给惊住。

“怎么这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