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浔和他错身而过——东忱眼里仿佛什么都没有,或许看了他一眼,或许没有。

林浔回头。

东忱也来了这块墓地,他来看谁?

据他所知,这里埋葬着的,都是周边居住区的人。

林汀:“在看什么?”

林浔转回来,说了一句“没什么”,接着往前走。

他想,可能是东忱的妻子也在这里,而现在这东西终于回国,来看看她。

至于东忱的婚姻,也是一桩轶事。林浔上学的时候长期混迹于“东君家的小浪蹄子”群,因此吃了不少瓜。

这个瓜不知真假,林浔觉得夸张和幻想的成分过大,读起来像三流小说。说是那位女士出身某个赫赫有名的豪门,对东忱一见钟情,两人相爱,她和家里断绝了关系,嫁给了东忱。嫁给精神病的人一般都不会很好过,六七年后她果然自杀。而东忱那时已经在乐坛站稳了脚跟,她死后,他就远走海外,一去就是二十年。

至于东君——他没有带上。同样的,他妻子的母族也并未伸出援手。东君和他的银河,至今都是个传奇。

当然,假如东君被母族带回去收养,然后借助他们的资源创立银河,也可以实现,但就少了点意思在了。互联网这个行业大浪淘沙,最后只有技术才是真正靠得住的,借助固有资源起家是挺厉害,但白手起家才算真的传奇,东君就是——这就更让人好奇东君的童年时代和少年时代在哪里度过,怎样度过了,可惜大家至今对此一无所知。

他上车,一路无话,现在这个时间,回朝阳小区太晚,车程太长,他和林汀按往年的习惯回了离这里一个半小时车程远的,童年时代的老房子。

老城区还没有被进行现代化建设,穿过梧桐繁茂的巷子,老房子就到了。这是一栋两层的小楼,周边的几家也是。墙壁上爬山虎浓密旺盛,院子里的石榴树还没开花。

邻居家都亮着灯光,空气中传来米饭的香气,但对面一家除外,似乎没有人在家里。

林浔回忆了一下,却发现自己的记忆很模糊,只能依稀想起,这一家好像许多年前就搬走了。

和林汀简单吃了点东西后,他便上楼了。林浔的房间在楼上,不大,但布置得很温馨。灯光是暖黄色的,书架对面是电脑桌,电脑是十几年前的款式,灰白色,显示器小而笨重,早已经老化,能不能开机全看缘分——装的是xp系统,早已经淘汰了,但林浔念旧,也就一直留着。

指针被他从猫包里放出,“喵”了一声就跳到床上,安然坐下。

林浔再次确认,这只小猫是真的一点都不认生,这么陌生的环境,不知道的还以为它是多年常住民。

林浔给它放好猫碗和猫砂盆,喂了零食,又裹成猫猫虫刷完了牙,把它抱在怀里,打开笔记本,心情略微纠结。

他不敢和东君视频。

不是因为觉得热搜事件对东君造成了影响,而是……他有点,别的感觉。

现在,一想起东君的微博和“^ ^”这个表情,他就止不住多想。

纠结了一会儿,他还是没有找东君,而是打开微博。

一整天过去了,热度终于稍稍下降,老婆粉们的伤心欲绝有所好转,逐渐接受现实……不,怎么她们都默认东君确实有男朋友了?

继续看路人的言论,旗帜鲜明地分为三拨。

一拨在酸东君,有钱真好,漂亮的男孩子随便挑选。

另一波在酸他,有颜真好,能勾搭到好看还有钱的男神。

第三拨的想象力过于旺盛,正在演绎金主和他的金丝雀的爱情故事,甚至查到银河的风投和基金注资过几家电影和媒体公司,猜测这位东君的小朋友即将被捧出道——她们对银河在其它各行各业的投资视而不见。

林浔:“?”

怎么的,小朋友被说成男朋友也就算了,为什么还成了被包养的,靠脸吃饭的小明星?

这不啻于一种耻辱。一个程序员,代码和算法才是他的脸,五官是身外之物——即使是东君,假如他写不出好看的代码,任他长得再好看,都不会是男神。

肤浅。

他心平气和,关闭社交平台,互联网再见。

——不,还不能再见,因为他在下一刻接到了东君的视频邀请。

第50章 密码(1)

抱好指针, 他接下视频——毕竟指针才是他们视频的主要目的,虽然这几天来,它都只是稍微露个脸,对东君喵喵叫几声,然后林浔和东君开始尬聊。

——说是尬聊, 其实也不算太尬, 假如谈到专业问题, 不知不觉也能聊上半天。

但今天不行,今天发生了事情。

视频接通, 今天的东君穿了银色的丝绸衬衫,略微华丽的款式, 一枚晶莹剔透的袖扣,看不出材质, 有种古典的优雅。

林浔握住指针的爪, 对他挥了挥。

东君极轻地笑了一下。

他似乎透过摄像头看见了房间里的摆设:“出门了?”

“嗯。”林浔稍微侧了侧身子, 让东君能看见房间里的摆设,和角落里摆得整整齐齐的,指针的用具。

他解释:“小时候住的房子……嗯, 对面是以前用的电脑, 现在不太管用了。”

东君似乎看得认真:“很漂亮。”

林浔:“小时候我爷爷就是再这台电脑上教我编程,用C。”

他笑了笑继续道:“不过我那时候喜欢数学多一点。我姐姐完全不喜欢这种东西,最后其实谁都没有像爷爷那样, 他是非常厉害的工程师。”

东君:“你现在也很厉害。”

“也许吧。”林浔:“今天网上她们都说我徒有其表。”

东君:“如果你不高兴的话, 我把它撤掉。”

林浔:“所以你确实可以随意撤掉。”

东君没说话, 只是微微有些笑意。

“好吧……”林浔抱住指针:“那我可以理解为你要借助我来间接出柜吗?你觉得老婆粉们给你造成了困扰?”

东君十指缓缓交叉,放在木质桌面上:“如果你非要这样理解的话……”

林浔:“我很难有别的理解。”

东君:“那你似乎确实是个小朋友。”

林浔:“……”

别的猜测倒是有,但是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问,万一猜得不对,他可能要尴尬得这辈子都不能和东君对话了。

“我是个成年人了,”他想了想,道:“反正男神当然有他的道理。”

东君:“你遇到问题的时候似乎也有自己的应对方式。”

林浔闪躲地转了几下眼睛,他觉得自己被东君步步紧逼。

但东君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他淡淡道:“行程有变动,我大概会提前回来。”

林浔:“提前了几天?”

东君:“大概在后天。”

“辛苦了,”林浔道,“嗯……我明天下午和后天大概全程都会在家里,你可以来接指针,或者我把指针送回去。”

指针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原本懒洋洋趴在林浔腿上,此时抬起脑袋来,看向林浔,软软地“喵”了一声。

林浔看着它的眼睛,觉得很不舍得。

东君:“你们相处得很好。”

林浔揉了揉指针的脑袋:“它的性格应该和任何人相处得都不错。”

东君:“其实没有。”

林浔:“嗯?”

东君:“它挠伤过阮芷,还有其它一些人。”

林浔有些错愕,低头看这只小猫。

——小猫正在专心致志一下一下在他身上踩,毫无攻击力。

林浔:“那我很荣幸?”

东君笑了笑:“或许以后还需要你偶尔照顾它。”

林浔:“当然可以。”

话题就此结束,一番无关痛痒的表面对话后,通讯挂断。

林浔轻轻舒了一口气,关上电脑,把指针放在自己面前。

他认真对指针道:“宝贝,我有点害怕,真的。”

指针“喵”了一声,似乎不明就里。

林浔:“你家东君谈过恋爱么?”

指针歪了歪脑袋:“喵?”

林浔:“他养金丝雀好像很熟练的样子。”

指针继续无辜喵喵叫。

“但是,”他微微蹙起眉头:“为什么呢?”

指针:“喵呜。”

林浔:“……算了,我不和小骗子说话。”

他把小骗子关在卧室里,自己到了隔壁书房。

书架上有一部分是林汀当年的画册和喜欢的文学作品,更大一部分是技术性的。

他挑了几本讲解计算机底层的大部头,抱在怀里,打算回去。

一张泛黄的便签纸飘落,从一本Linux教材里。

林浔将书放下,俯身捡起了它。

细长的白色便签,应该是作为书签或者标记重要内容使用。上面用黑色笔写了一个类似名字的单词,但中间用标点隔开。

Co·Lin

字形很优美流畅。

这是什么?林浔蹙眉。

Co是什么他不知道,但Lin是林——爷爷的旧物吗?但老爷子并不用这种便签纸,这是中学生才喜欢的东西,而且爷爷的字迹也不是这样。

Co……

Code?

林代码?

林浔:“?”

世界上只有林算法,林代码又是什么东西?

而且,林浔确定自己没有读过这本书。

他将它放了回去,但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他自诩熟知这间书房的一切细节,今天却出现了一个意外。

抱书回房,安抚完因被关在房里而略有生气的指针,他躺回自己的床上。

床和被子都很软,而且并不是单人床的尺寸。淡淡的阳光和木香味道似乎萦绕在周围,和童年记忆里一样。

他本以为自己会因心事重重而难以入睡,事实上却在这种熟悉而让人安心的味道里几乎闭眼就进入了梦乡。

梦里还是在这个房间,他在做数学竞赛题,楼下石榴树里有鸟的叫声,对面邻居家传来宁静的钢琴旋律。

他解了半天的不定方程,最后得出一个“无解”。

梦很短,林浔被鸟叫声喊醒。

平常的一天又开始,他吃到了他姐亲手制造的早饭,和老邻居打了招呼,最后给石榴树剪了剪枝——指针在这段时间内表演了上树和被树枝卡住。

做完该做的事情后,他们驱车回了帝都。

只不过离开了短短一天,城市上空堆积的黑云又沉重了两倍。

林汀:“要下暴雨了。”

林浔:“可能吧。”

他想了想:“你快点回学校。”

林汀:“待不了几天的。

林浔:“嗯。”

他知道这黑色云层并不是寻常的乌云,而是魔气。

“相亲相爱一家人”群里每天都汇总今天出现的魔物情况,形势越来越严峻,越来越多修仙弟子也离开门派,来到帝都支援——根据昨晚前辈们在群里的相互吹捧,光是师父霍老头斩杀的魔物,就有上百。

一路无话,小捷达缓缓驶到小区楼下。

单元楼门口有个两个脸生的花衣服老太太,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正不住往楼道里瞅。

林浔一下车,就被她们逮住了。

“小伙子,”老太太嗓门洪亮,道:“你知不知道霍老中医住哪?”

霍老中医?

林浔很知道。

他:“您找他?”

老太太:“可不是!我听我老姐妹说,朝阳小区最近出了一个霍老中医,治癫痫、治羊角风很有一套!”

林浔:“。”

霍中医治癫痫?

不,他只会物理打昏,然后谎称治疗好了你的疯病。

林浔:“霍中医不治癫痫,您要看脑子,我建议去天坛医院。”

“去了就要你开刀!要我说,还是中医——”她说着,把手里牵着的小男孩给林浔看:“好好的一个娃娃,现在天天晚上发抖,说胡话,白天也没精神,我得找霍中医看看。”

“这个要用医学仪器检查,阿姨,您得相信科......”

林浔正说着,脑子忽然响起机械音。

“触发支线任务‘夜半低语’。任务描述:晚上十二点,他的脑子里会住进另一个人。任务奖励:灵力 20,混沌宝箱x1。”

林浔收声,不再劝老太太相信科学。

对不起,我忘了,这就是个不科学的世界。

第51章 密码(2)

他这边说话声戛然而止, 那边的老太太还在喋喋不休, 说什么就剩这一个小孙子, 又摊上这种事情, 还被你挡住不让见霍老中医。

林浔:“……行。”

他道:“您跟我来。”

他将老太太和那小男孩带上了四楼, 乍一开门,这仙气缥缈的居室就镇住了老太。

老太:“这就是神医家吗?”

林浔:“算是。”

老太激动地手都在打颤:“好,好, 好,明明肯定能治好。”

林浔给霍老头发去了消息, 刚好他老人家就在附近跟踪一个魔物,大约十分钟后就能过来。

在这十分钟的空档,林浔看向了那孩子。

能让系统触发支线任务的,八成和魔物有关,而且不是低级的魔种,是类似潇潇身上音魔那个等级。

如今既然有魔物来自投罗网,那他只能好好款待了。

他给老太倒了水, 自称是霍神医的徒弟,将那小孩拉到了自己面前。

小孩面色憔悴,眼泡浮肿,眼下一片青黑,似乎是很久没有睡好的模样。

他:“头不舒服?”

小孩木呆呆地看着他, 也不说话。

林浔想着支线任务的描述:“晚上有别的人和你说话么?”

小孩没有反应。

林浔放轻了声音, 使它显得有些飘忽:“在你脑子里, 他对你说了什么?”

孩子微微睁大了眼睛, 呆滞的神情中出现一丝惊怖。

老太道:“好几天了,除了说胡话,就是不见他说话。”

林浔问:“晚上说胡话?都说些什么?”

“我要是能听懂,”老太一边抹眼泪一边道:“那还叫说胡话么。”

林浔:“。”

他:“您全都听不懂么?”

老太:“叽叽咕咕的,不是人话。我寻思是鬼上身了,找人看了,也看不好。”

鬼上身。

林浔现在对这些东西很敏感,鬼上身在他眼里等于魔物上身。

——但他检视小孩的程序框时,又没有发现什么。

不多时,霍老头便到了。他仍是寻常穿的黑色唐装,但衣摆绣着青山仙鹤,又兼身板硬朗,龙行虎步,十分有气势——不用说别的,老太一下子就折服了。

“霍神医,快看看我家明明。”

林浔已经把事情在微信上说明白了,但他没提支线任务的事情,只说这个情况恐怕并不寻常。

只见霍老头背着手,站在小孩面前,这背影有一丝丝僵硬。

无极宗宗主纵横修真界多年,只有打人的份,没有医人的时候,今天却要实打实扮演一下老中医。

老中医咳了一声,说出第一句话:“若怀疑是脑子的问题,最好还是前往天坛医院,让西医治疗。”

好,果然是师徒,连这说辞都一模一样。

但老太不依,又将孩子的情形絮絮说了一遍。

霍老头捋着雪白胡须,拉起小孩的手腕,类似把脉的动作,但看在林浔眼里,就是师父在分析这小孩身上的数据。

修仙的理论,林浔也了解了一些,霍老头用气探查这孩子的经脉,一切经络穴位都分毫毕现,简直是人形CT和核磁共振机器,恐怕比先进的医学影像仪器都要好使。

果然,大约五分钟后,霍老头道:“无有器质性病变。”

——师父竟然还知道“器质性病变”这种现代医学名词,恐怕是看多了微信养生文章。

老太:“那……”

霍老头和林浔对视了一眼。

林浔心领神会——事出反常必有妖,假如不是生理上的原因,那就一定存在别的蹊跷。

只听霍老头轻轻咳了一声,往红木沙发上一坐,慢条斯理掸了掸袖口,似乎有话要说。

老太毕恭毕敬:“神医,你看这——”

“我也不是甚么神医,”只听霍老头道:“老夫医道只是初通,但于风水一道却略有些了解。”

说罢,也不等老太太张口,他继续道:“娃娃的病,并非真正疾病,我看和你家里风水摆设有关。娃娃午夜发病,许是阴气冲煞。这样,今天晚上,你带我们去家中,我定能找出解决之道。”

老太太眼中透出激动神色:“好!”

林浔为师父的随机应变感到了由衷钦佩。

于是这夜,他拆了四楼逍遥子镶嵌在门口的八卦镜,假装是风水罗盘。罗盘在手,霍中医与他的徒弟摇身一变成霍风水师与他的徒弟,走进了老太太和孩子的家中。

这也是一处老式小区,只是比朝阳小区破败一些,灯光稀稀拉拉。智能化时代到来后,这种老式住房确实已经没落了,居民成分也不好认定,大多没有固定职业,鱼龙混杂。

林浔张望四周,此时是晚上十一点,万籁俱寂,偶有人从外面回来,走入一个单元楼中,楼内的声控灯会一层一层亮起来,然后再从下往上逐渐熄灭。

系统发布任务的时候,并没有提示危险,根据林浔的推测,应该不会再出现上次那样危险的情况。

——毕竟,他是有元婴期的师父在身边的。

老太太早就在楼下等着他们,一见到人,立即转身带人上楼。

他们家在一楼,声控灯坏了,闪了几下,继而熄灭。老式的防盗门有两层,一层铁门,一层木门,铁门上生了锈,开门的过程中簌簌落下来不少。

林浔:“孩子爸妈在家么?”

这位老太太一贯是絮絮叨叨的,但面对这个问题,却只简简单单回了一句:“没在家。”

林浔:“您辛苦了。”

被魔物附身的人一定有情绪的极端之处,这么小的孩子假如有什么心理问题,除了家里的事故,林浔想不出别的可能。

家门打开,客厅里灯光昏暗。

霍老头:“娃娃睡觉了?”

“哄着睡了。”老太太说:“大师,您看看房间。”

霍老头从徒弟手中接过罗盘,道:“不急,先看娃娃。”

老太太“哎”了一声,便领着他们往一旁去。

林浔环视四周,三室一厅的格局,陈设家具都很老旧,勉强能算整洁。客厅的灯很暗,发着昏黄的光,卫生间不断有滴水声传来,一下一下,极其规律。

小孩的房间在卫生间的一墙之隔,仅有一张床,一张书桌,他仰面直挺挺睡着,身上盖了薄毛毯。

霍老头说得煞有介事:“这房间阴气很重。”

林浔配合他的表演:“弟子认为潮气也重。”

霍老头:“不错,你学得很好。”

林浔乖巧应承:“那师父,我们现在要做何事?”

霍老头大马金刀往书桌旁的椅子上一坐,看了看墙上挂着的钟表,又看向床上直挺挺躺着的小孩,道:“等。”

第52章 密码(3)

霍大师说等, 那就等。

老太太对大师令行禁止, 甚至沏了茶水来招待。林浔作为大师的徒弟,也收获了一半的尊敬。

在等待的这段时间内, 他环顾了这间房子。

或许是因为卫生间的潮气, 天花板的墙皮凸起, 边缘有一层绿色的霉迹,配合隔壁滴滴答答的水声,很怵人。

房间不大,陈设简单, 墙壁上贴着一些平平无奇的塑料儿童画。整个房间中,只有一件东西引起了林浔的注意。

是书桌上的一张照片。

黑色相框里,是一个女人抱着小孩。

小孩——也就是现在躺在床上的明明, 照片上看起来有两三岁大。抱着他的那个女人是短头发——罕见的, 非常短的那种, 烫了黄色, 耳钉很小,黑色的。她大约三十五上下,脸上有两条法令纹, 眼睛很大,但很凶,下眼线画得很重——多谢林汀, 林浔还知道什么叫“下眼线”。

与此同时, 她口红也涂得很重, 上身穿着红色短袖上衣, 下身穿运动裤——林浔不知道怎么形容,只能说,这女人带着一种社会的气息,像大哥的女人。

霍老头显然也注意到了,只听他问:“这是娃娃的母亲?”

“我闺女。”老太太道:“不大归家。”

霍老头半搭着眼皮,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林浔在心里给明明下定义为留守儿童。

等待的时间很漫长,他拿出手机摆弄了几下。

相亲相爱一家人群里还很热闹——魔物在夜晚出没比较多,所以半夜也是大家的除魔活动最积极的时候。

群里的人在交流情报,或发消息告知大家自己斩获了多少魔物。

一堆报告里,跳出来一条消息。

寄砚宗-飞虹:天都传媒三枚魔种已斩杀

逍遥子:/大拇指

林浔“?”

祁云这个卧底当得这么逼真?

他戳开私聊。

那天的热搜事件后,祁云一直在给他发消息,询问热搜的购买方式,林浔还没回他。

一只快乐的指针:你从良了?

寄砚宗-飞虹:待我能堂堂正正进入朝阳小区四楼,就能为师父拿回神器

一只快乐的指针:现在你拿不到了,我知道了。

寄砚宗-飞虹:……

寄砚宗-飞虹:所以你的金主是哪里找的?

林浔突然就有点想炫耀了。

一只快乐的指针:养猫赠的。

寄砚宗-飞虹:你驴我呢

一只快乐的指针:我驴你的,因为我可爱。

寄砚宗-飞虹:呕

寄砚宗-飞虹:老男人和富婆什么货色没见过劝你不要沾沾自喜 我剑宗弟子从不做这种事情

这个人,不仅说话不加句号,还用空格代替逗号。林浔刚刚燃起的聊天欲望又被扼杀了。

他给祁云发了一个再见表情,退出聊天。

他开始好好好学习,看了将近一个小时的论文——这篇很有见地,他保存下来,打算把它当做下次和东君聊天的谈资。

他的时间掐的很准,论文看完后,秒钟颤颤巍巍走了几下,十二点整。

孩子的身体猛地抖了一下。

世界突然寂静了,仿佛突然被抽了真空,只有隔壁的滴水声格外清晰。

一滴,两滴,三滴。

床上的明明呼吸急促起来,嘴唇绀紫,手足不自然抽搐着,眼球震颤。

时间一秒秒过去,他抽搐得也越来越厉害,就在林浔几乎要忍不住拨120的时候,他猛地大叫一声:“啊!”

老太太哆哆嗦嗦:“就……就是这样。”

只见明明的身体蜷缩了起来,在某一个瞬间,他又发出了一声尖锐的惊叫,然后四肢僵直,从床的中间滚到边上。

——这样的表现,倒像是有个看不见的人正在猛力击打他。

继续。

孩子的叫声一下高过一下,拳头攥紧,身体弯折成绝不自然的姿势。

林浔拧眉看着他的动作。

一下,一下,一下……

虽然因为剧烈的抽搐,孩子的动作非常激烈疯狂,但是,是有节奏的。

林浔看向那面墙壁。

下一秒,他看见霍老头的目光也投向了那里。

林浔从背包里取出键盘,拿在身前。

下一刻,霍老头眼中精光一现!

他猛地从椅子上起身!

房间门只是虚掩,被霍老头一手拉开。

林浔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