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个,剑芒亮起。

七十六个,剑刃向前,道具师的手掌破了一道口子,汩汩流下黑色的鲜血,滴答一声落在地板上。

五百七十一个。

他手臂猛地发力,将剑刃向前推!道具师似乎吃痛,脚下不稳,退后一步。

好像已经够了。

但互联网中浩瀚的连结不会到此为止,也永远不会停止。

2的10次方是1024,一个完美的数字,或许有一点点小。

但只需要加上一点儿,2的20次方,1048576。

一片星河,以他为中心,骤然亮起。

林浔数不清了,能让他数不清的数字,位数必然恐怖。

他喘了口气,勾唇角,对道具师笑了笑。

然后,再次出剑!

剑尖触及道具师胸膛的瞬间——

轰隆。

无声巨响,空气泛出一层涟漪。他听不见声音了,仿佛身处真空。

然后,在下一刻,以他为中心,狂暴的灵力席卷激荡而出!

林浔没有经历过核爆的那一刹那,很多人终其一生都不会经历。但就在此时此刻,他觉得,应该是这样。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充盈了自己的身体,或许是灵力,他的四肢百骸中都有江河在流淌,他觉得自己可能下一刻就会爆炸。

他又好像已经分崩离析了。没有人是他,也没有一个人不是他,他好像变成了一个更高的,无处不在的存在,每一个人,每一件物,这浩瀚星河中每一个人都是他的化身。

就在这零点几秒之间,庞大的灵力波动如同不可阻挡的潮水洪流,向四面八方炸开!

刺耳的魔物嘶吼尖叫声响起。道具师的身形有一刹那的僵硬。

而他也最后只存在了一刹那。因为下一秒,浩瀚的灵力波动就到了他的身前。

小船当然抵挡不住海啸,在与灵力波动相触的那一刹那,道具师的身体就化作了黑色的飞灰。

他的那些触手也是。

只留下干干净净的走廊,和坐着的祁云,躺着的高导的高导的助理。

电闸打开,走廊灯由近到远依次亮起。

祁云目光呆滞,嘴唇颤抖:“你,你……”

林浔:“我……”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因为机械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打败隐藏魔物,隐藏任务完成,灵力 20。”

“分布式计算实现,主动解锁平台:Hadoop。”

“主线任务‘达到元婴期’完成。”

“主线任务‘达到分神期’完成。主线奖励合并发放,请等待。”

“欢迎来到大数据时代。”

113

祁云:“你……”

他的声音中有一丝不可置信, 有一丝颤抖, 还有一丝柠檬。

林浔注视着他:“我好像又进阶了。”

祁云:“你……!”

祁云好像下一秒就想和他反目成仇。

不过, 现实并没有给祁云多少酝酿嫉妒和仇恨的时间, 因为高导动了动, 似乎快要醒了。

林浔眼疾手快,往空气中撒了一点儿蝴蝶夫人的迷幻粉末,紧接着拉起脸色更加苍白,神色也显出憔悴, 精神更是濒临崩溃的祁云。

高导睁开了眼睛。

高导从地板上坐起来了。

高导眼中有一丝迷茫。

高导看向他们。

眼下,事情已经很清楚了,高导好像是无辜的。

“高导。”林浔道:“您刚才突然晕倒了,我刚想打120, 您又醒了, 我觉得您如果有空的话可以去做个脑ct。”

高廖看向仍在昏迷的助理:“他也是?”

“他不是。”林浔真诚道:“您昏倒的时候把他砸晕了。”

高廖神情木然:“哦。”

“对了, 您的道具师。”林浔道:“他好像不见了。”

说实话,他心里有点慌。道具师化成了飞灰,岂不是意味着他身上背上了人命?

不, 也不对, 几天前那个小女孩林可心也是一样,被他打得灰飞烟灭了。他回去之后回过味来,也觉得自己好像背上了人命, 但打通儿童医院电话后, 医院说, 确实有一个名叫林可心的小女孩, 今天突然病情稳定,过了观察期,或许就可以办出院手续了。

高廖用手按了按眉心,道:“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林浔:“您讲。”

“道具师。”高廖道:“他今天请假了。”

——这就对了。

魔物寄生于人的体内,必要的时候可以脱体而出,独立在世界上出现,但追根究底,它们都源自某个人的内心。低级的魔物没有形态,而高级的魔物,比如林可心和道具师这种,则完全模拟了宿主的外貌。换句话说,魔物就像人的心魔。今天的道具师在他手下灰飞烟灭,没留尸体,同样受到灵力波动攻击的高廖和助理却毫发无损,正说明了今天被打死的道具师只是一个魔物,而非那个真正的活人。

至于真正的活人道具师……

能引来这么高级的元婴期魔物附体,怎么可能是正常人。

林浔反手就打电话给了曹警官。

电话打完的时候,正好祁云应付高导结束,拉着他溜了。

林浔总觉得高导正在凝视他们的背影。算了,不计较,他同情一个失去缪斯的人。

电梯里,祁云又用嫉妒仇恨而又恶毒的目光盯上了他。但是,由于这人现在五官太美,气势太弱,反倒显得整个人惨兮兮的,把林浔给逗笑了。他刚想嘲讽祁云几句,手机响了,是微信的提示。

来自常寂师兄,师兄大概是终于从赶论文中清醒。

聊天记录历历在目,他给师兄发了七八张祁云不穿上衣,画妖异眼妆,在礁石里扮演梦中情鱼的照片。

师兄的回复很短,只有一条。在这一条之中,也仅仅只有一个符号。

常寂:?

一只快乐的指针:。

常寂:他在做什么。

一只快乐的指针:拍片。

回复完,他才发现自己的措辞有些不当,当即撤回。

师兄那边似乎沉默了。

林浔即刻补救。

一只快乐的指针:电影试戏,试完了,我们打算回去了。我送他回去吧。

常寂:不用了,我接吧。

一只快乐的指针:好。

林浔快乐地把有人认领的祁云放置在一楼休息室里:“乖,我走了,你等人接吧。”

祁云不说话。

林浔:“高廖好像是个好人,你多蹭他几个电影拍。”

祁云仍然不说话。

不说拉倒。

林浔:“再见。你别急,我们用键盘的人就是这样的。你加油,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祁云冷漠道:“再见。”

林浔转身,他被祁云嫉妒仇恨的目光目送离开,他觉得很快乐。

今天一天都很快乐,打架也很快乐,虽然差点死掉,回想那一刻,实在令人浑身发麻。

但是,他好像确实很喜欢这种挑战性巨大的东西,尤其是用近乎于赌的方式赢了一条命回来,胜败逆转的那一刻,和濒临死亡一样浑身发麻的舒爽,像是做出一道完美的证明题一样。

他回到车里,车外面聚了几个年轻女孩子,有点眼熟,应该是祁云的粉丝等着看他下班。他没管,径直上了车,祁云现在的状态实在不适合被拍到,不过师兄应该会处理好。

怕只怕这车的型号被扒出来,他也没想到东君车库里会有这种东西。

想到东君的那一刻,他忽然心脏重重一跳,、。

劫后余生的喜悦姗姗来迟,他猛地松了一口气。

他不是无牵无挂,不是能随便死掉的人,譬如说,他现在暂时性地拥有东君,而死了就没了。

要是刚才死了,那得多亏。

林浔点开和东君的聊天,给他发了一个猫猫卖萌表情。

一只快乐的指针:[表情]

一只快乐的指针:爱你!

发完,他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倦意袭来。这一天下来更是消耗掉了所有的精力,回去的路程大约一个半小时,林浔给洛说了一声目的地后,就放平了座椅,闭上眼打算休息一会。

这一休息,眼睛就睁不开了。

醒来的时候,还是在车里,汽车依然在前进。

他坐在副驾驶位,视线稍微左移,就看到了自动驾驶系统的屏幕,路线图上有一个光标标记着现在的位置,箭头代表行进的方向,远处一个蓝色的记号代表终点,还是在回住处的路上。

屏幕的左上角是版本号,V2.0.1。

林浔蹙了蹙眉,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记得现在的版本是4.3.2。

但身体和动作并不听大脑的使唤,记忆也出现混乱,一切都不合逻辑,他转头望向左边。

左边的人穿一件很简单的黑色衬衫,扣子是银色。他在翻文件夹,几缕长发落了下来,又被拂到耳后。

东君,他在心里默默念这两个字。

林浔伸手,从他正在翻看的文件夹下抽走了下面那一个。

边翻看,边道:“资金有点紧张?”

左边的男人淡淡“嗯”了一声,道:“全球推广需要成本,不过在可控范围内。”

林浔翻了几页,似乎兴致缺缺,又合上:“那我不管了。”

就听东君熟悉的嗓音道:“你不需要管这些。”

他把文件夹放回去,然后看窗外景色。

很熟悉的风景,但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走过这条路。他的精神有点疲惫,最近这段时间太忙,很久没有回过家了。

“3.0暂时没进展,有几个问题一直想和你聊一聊来着,不过没时间。”

东君的目光从文件上移开,看向他,道:“今晚就可以。”

“今晚也不是很想,”他摆弄着车里的挂饰,道,“我最近有点失去热情了,想换个方向。”

说到这里,他终于精神了一点儿,道:“我想搞人工智能,广义的那种。Eagle家那个是真的智障,那么智障的系统竟然全球持有率百分之五十五,我觉得不行。”

“不过突破性进展确实很难,瓶颈。我在想别的角度,或者……”

话音未落,东君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林浔看了一眼屏幕,是他不知道的人。

他话音顿了顿,有点失落,道:“你先接吧。”

东君接通电话,林浔也不再说话,就静静听他短暂地下了几个命令,然后挂掉。

这人总是很忙。

忙到……有时候他都不想去打扰的地步了。

他心里有一丝隐约的不安,但也说不出从何而来。

最后,林浔响那边伸手,带了试探的意思,又似乎有些惴惴,去覆上东君的手背。东君回握住他的手,勾了勾他的手指,道:“怎么了?”

“没什么。”林浔道。

东君道:“想做人工智能的话,我帮你把自动驾驶那边交接一下。”

“没有那么快,”林浔笑了笑,又顿了顿,“不过暂时离开这个项目也行,我最近真的没灵感。团队里都没有几个认识的人了,你把江云调出国了,你好烦,他又跟我没……”

话未说透,他把手抽回。

但手腕被扣住,抽回未遂。

他低声道:“你不喜欢我跟其他人一起做项目,那你和我做,你又没时间。”

东君没有说话。

他看东君,对上了东君的目光。

只是注视,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仿佛视野里有那么多东西,他却只能看见一个。

但他就要和东君较劲,要把自己手从这个男人手里抽出来,越是使力,越觉得心里不好受。在某一个片刻,垂下眼,抿了抿唇,自暴自弃一样偏过头去。

——把他委屈得直接醒过来了。

好像也没醒,仍然还抓着一个人的手。

林浔睁眼。

他抓住的是东君的手,东君正看着他,五官还是那么不沾一丝人间烟火的好看,一只手臂揽住他肩膀,似乎正在尝试把他从车里弄出去。

巧了,他现在也穿一件黑色衬衫,腰身收得干净利落,扣子是银色的。

林浔当时就恍惚了一下,三秒钟后,才反应过来这人不是梦里那个狗东西,是男神。

于是他伸手,让东君的动作顺利一点儿,没完全清醒,被抱起来的时候觉得挺舒服,神志不清地用脸颊轻轻蹭了蹭东君的肩膀。

男神的待遇自然与狗东西不同。

他睡过去之前,还给这人发了一个“爱你”来着。

114

东君:“要继续睡么?”

林浔:“不睡了。”

东君:“晚饭?”

林浔:“没有。”

东君把他放在了沙发上。

不妥, 用词不当, 其实是东君自己坐在了沙发上, 但他还抱着林浔, 于是林浔间接被放置在了沙发上。林浔寻思自己也不是个小鸟依人的姑娘, 怕压着他男神,自行脱离,转而靠着他,揉了揉眼睛。

东君把他手拉下来, 不让他揉。

东君问:“下午做了什么?”

“有一点。”他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地解释自己干了什么:“还是我那个朋友,叫祁云那个,他没助理很多事情都不方便, 我跟着他在剧组玩了一下午。”

“嗯。”东君声音淡淡:“很累?”

林浔当即就听出潜台词来, 东君这是在质问他只是去剧组玩, 怎么就直接累到在车里睡了一路。

他并不是没有办法对付这样的质问。

他小声道:“那也不是下午累的。”

东君:“嗯?”

他:“是您昨天晚上折腾我。”

东君没说话。

林浔早就发现了,“您”这个字对东君有奇效。他想,“您”这个字是称呼前辈时的措辞, 将自己放在了弱势的位置, 或许它能唤起东君为数不多的良心。东君的手似乎漫不经心地抚着他的头发。然后,林浔听见他微微低的嗓音,带一点儿好听的沙:“我为什么折腾你?”

林浔:“?”

锅又甩给我?

他:“我不是故意要招您的。”

“哦。”东君:“这样啊。”

何其冷漠的一个“这样啊”。

林浔咬他, 又被拉到怀里, 在沙发上缠成一团, 并在某一刻开始接吻。

闹够以后, 林浔气喘吁吁的,移动到了沙发的另一端。指针和机器人玩够了,也跳上沙发,在他们中间坐下,姿态优雅地舔着爪子。

东君伸手,指针走过去,安静趴下被他顺毛。

顺了一会儿,这猫又开始活泼了,抱着东君的手指,伸出爪钩来,作势想咬。

东君把它推到一边去了。

林浔嘴唇还有点儿疼,唇角那里被咬破了皮,肩膀被用力按住后再松开后也有些发烫,他冷眼看着这个男神。

——乖的时候就撸人家的毛,开始闹的时候,超出忍受范围了,就扔到一边。说到底,在顶端站久了的男人,习惯也好,本性也好,还是喜欢乖的。

而自己整体上算是听话,但有时候,也不能说很听话。

这人忍受范围有多大,他不知道。这段时间他得到的待遇太好,让他总觉得东君对他没有底线。但人不能一直做梦。

他喊了一声指针,猫爬进他怀里,小声呼噜。

东君起身,朝这边走来,林浔抬头看他。

东君:“晚饭想吃什么?”

“我想想……”林浔道:“想喝皮蛋瘦肉粥。”

东君伸手给他理了理头发,理完,手指向下,指腹又轻轻蹭了一下他的嘴唇微微红肿的那一块儿,按住,向内。

林浔叼着他指尖磨了磨,完全是下意识的一个动作,他觉得自己很矛盾。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和面前这个男人相识未深患得患失,有时候又觉得那些下意识的亲昵像是相识了很多年。

他忽然问:“你会弹钢琴么?”

恍惚间,他觉得东君眉宇间透出微微的温柔。

就听见东君道:“会。”

林浔:“那你可以弹给我听吗?”

东君的手在他唇缘上缓缓游走,道:“好。”

林浔便跟着东君走进了那间白日里他没敢进去的琴房。

甚至不需要什么准备,当东君坐在钢琴前的时候,打理整齐的黑色衬衫,灯光下熠熠生辉的银扣,笔直挺拔的腰身,以及放在琴键上的修长十指,仿佛他就是为了弹奏一首曲子而来。

这人向来如此,永远都游刃有余。

几个无规律的音符弹响过后,成形的音乐流淌而出。

琴房灯光淡淡打在东君的侧影上,和着钢琴的旋律,或许是甜蜜的,却挥之不去一种缠绵悱恻的悲伤。

很和缓的曲子,没有过大的动作,弹琴的人也是安静的。像春夜里掉落的第一片花瓣。

林浔看着东君,在某一个瞬间他想起那些似有似无的梦境,夜里浮动着的香气。但是在某一个瞬间,他忽然他觉得,东君弹琴时的神色和敲代码时并无不同。

还是那样游刃有余,仿佛一切都操控在他手中,错误、意外、纰漏,这些东西从来不会在他的生活里发生。

对着这样的神色,林浔却想起白天时的高廖。他看着礁石里的人鱼,眼中流露出一种深沉的爱慕和隐约的疯狂,在那一刻林浔相信他对于一些东西有着毕生的追求。

然而此时此刻看着钢琴前的东君,林浔想,这个人或许全心投入了,或许没有,他其实是很疏离的。他不像个活人,他在俯视着琴键。或许,他也俯视着键盘。

一个真心喜欢代码的人,不可能整整两年封存自己的键盘。

在这一刻,林浔忽然有些迷惘。

眼前的这个男人,他真正热爱的是什么?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他愿意付出一生去追寻的事物吗?

他不知道。

一曲终了。

窗外涌来一阵晚风,东君转头看林浔。

在目光相触的那一刻,林浔微微愣怔。

这个男人注视着他,眼底有他似曾相识的神色。

他抿了抿唇,最后只说:“好听。”

东君笑了笑,他的手轻轻搭在琴键上:“我父亲不喜欢听我弹琴。”

林浔:“为什么?”

东君道:“他说我的琴声里没有感情。世界上有很多没有感情也能够做好的事情,但音乐不是。”

林浔:“那代码是吗?”

很多人都认为写代码是繁琐重复的机械作业,或许在东君眼中,这也只不过是一项熟能生巧的技能,但他其实不想听到这样的回答。

东君:“也不是。”

林浔眨了眨眼睛。

东君:“代码需要有一个灵魂。”

林浔转了转眼珠:“那你的代码有灵魂吗?”

“所以我会去给代码找到它的灵魂,”东君道,“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但是……”

话未说完,林浔道:“你!”

东君微挑眉。

林浔笑:“你好烦。”

东君:“哪里烦?”

“我是想和你谈论一些严肃的问题,不是要听这种——”

他被东君按着手腕拖到钢琴盖旁边了。

东君:“这种什么?”

林浔:“……这种鬼话。”

但凡是上过一节正经的计算机课的人,都知道“代码的灵魂”向来是对算法的美称,再结合上下文,这个人的回答看起来一本正经,但根本没有在认真答题。

“我现在严肃不起来。”东君的声音拂在林浔耳边,低的,缓的,重复了那句他今天所发送的那句话。

——“爱你。”

他声音里有一个温柔的磁场,季风和洋流都由它统辖,候鸟会听从磁场的指引向南振翅久飞,直到坠入温暖的海水。

反正林浔坠进去了。

后来发生的事情他并不想详细描述,这些事情假如发生在果壳世界里,那么他们两个人将毫无疑问被系统开除,并且锁定账户,三天内不允许再次访问。除此之外,今天晚上本来该是看论文的时间,但后来也没有看成。

事实证明不仅早恋会影响学习,晚恋也会。

115

早上, 林浔是自己醒过来的。说是早上也不对, 因为虽然房间还很昏暗, 但看窗帘处隐隐透出的光线, 已经不早了。

他就做好了东君已经出门去工作的准备。

——然后察觉到腰间有微微的力度。

林浔低头看。

林浔翻身。

然后就被结结实实抱住了。

林浔一直在笑, 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在笑,手指扣着东君的肩头,道:“老板,迟到啦。”

老板很安然。

老板:“那不去了。”

“那不行。”林浔觉得自己声音有点哑, 还有点儿软,大概是刚刚醒的缘故:“……您这几天不是正忙呢?”

东君把他鼻子捏住了,这可能就是阴阳怪气的下场。

林浔就哼哼:“我错了。”

就听东君道:“您也忙。”

这个“您”听得林浔一个激灵。

别介,这个字谁用都可以, 东君不能用, 他被这么一叫, 起码折寿十年。

他:“我没忙,顶多忙着陪您。”

“嗯哼”东君:“那是谁明天预选?”

林浔一个激灵就从床上坐起来了。

结果身上一凉,发觉自己穿得太少, 又缩回去了。他焦虑地踢了几下被子, 就差没咬被角了。

这几天过得过于忘形,几乎把正事抛到了脑后。科技博览会实地预选的日子已经到了,预选完了才能进终选。

科技博览会这个存在, 可以说是源远流长。最初它还不叫这个名字, 只是一个国际范围内的竞赛, 计算机相关专业的年轻学生用自己的作品参赛, 获得工业界的关注和投资,后来,随着几个巨头,诸如银河、Eagle之类公司的的支持,以及投资者的关注,范围逐渐扩大,变成了所有创业者和开发者展示自己作品的渠道和平台,慢慢竟然成了IT界的一大盛事。盛事当然会引来各界的目光,是难得的宣传机会,商人本质重利,几大公司也不再站在幕后,而是推送自家的项目上场,算是为后续产品上线做预热——这些项目是亲儿子,当然是直接进入决赛,而林浔这种无处挂靠的小团体,就只能老老实实递交材料,参加预选,让评委来决定能不能最终计入终选了。

林浔:“我有点紧张。”

东君:“预选没问题的。”

林浔:“您又不是评委。”

东君挑眉:“你想让我去当评委?”

“不浪费您宝贵的时间。”林浔钻进被子里:“我会努力不给您丢人的。”

每天早上在男神床上醒过来是一回事,单打独斗把项目做到最好又是另一回事,他不比别人差。

“好。”东君从背后揽着他的肩膀:“明早九点开始,结束时间定。在7号展馆。洛神排在十七号,PPT展示限时十分钟,五分钟评委提问时间。”

林浔:“知道的。”

“要是我进了终选,决赛的时候,”他道,“你会来看我吗?”

他知道银河是科技博览会的金主之一,或者有可能是最大的那个金主,嘉宾席上永远有给银河留下的席位,只不过往年这个席位上坐着的都是其它人。

东君的语气很笃定:“会。”

林浔转过去看他,没说话。

东君声音很温和,道:“等你拿第一,我给你颁奖。”

“那要是没拿第一,另外的人拿了,你也不能去给他颁奖,”林浔小声道,“让别人去颁。”

东君只是微微笑。

林浔觉得自己好像有那么一点点,无理取闹,正要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就听东君道:“好。”

顿了顿,东君又道:“没拿第一,就回家再给你颁。”

这谁顶得住,简直不是男朋友,是个家长——但即使是家长也还会要求孩子拿到好成绩,得再加个定语,溺爱无度的家长。林浔竟然开始庆幸自己是现在碰见了东君,而不是上学的时候,或者刚刚开始做洛神的时候,不然就这么被惯着,他估计鬼都做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