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烟唇边带笑,抬手接过钢笔。像是故意,又似无意,手指接过钢笔的时候,正好挠到周定睿的掌心。

她可以清楚的感觉到他突然僵直的手。

这个动作,就是传说中的…调戏。谁说只能男人调戏女人?女人就不能调戏男人了?适当的调戏,是麻痹敌人的最佳战术。

陶南啊陶南,本姑娘可是为你做出了莫大的牺牲,你要是还有良心的话,赶紧出现吧!柳如烟一边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大名,一面在心底暗自念叨。

周定睿收回合同,向着她露出一抹意味深长地笑来:“如烟,今后的时光里,我们要一起走了。祝我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柳如烟亦回他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踩着优雅的步伐离去。

黑色的雕花木门在身后缓缓合上,她回望一眼,正瞥见周定睿一双深沉的黑眸。一种奇怪的感觉从她心底泛起,身上不自觉地起了鸡皮疙瘩,仿佛…仿佛自己是猎物,被恶狼给盯上了一般。

她猛喝了一口冰凉的咖啡,努力抛开这种不详的念头。

天色渐晚。

街上的灯一盏盏亮起来,如果此时乘飞机从上往下看,就会发现整座城市美丽的让人眩目,疑是银河落九天。

蕉叶餐厅的美食向来为叶紫所喜欢。

彩色的吸管被坚硬地牙齿咬出坑洞,胶合在一起,惨不忍睹。只是柳如烟根本不在意,又吸了一大口杯中的黑色液体,看向眼前的叶紫:“干什么皱着眉头?该郁闷的应该是我才对,你郁闷什么?”

叶紫微微一笑,顺手抽出根新的吸管插入她的杯子:“别咬了,和野猪啃的一样。”

柳如烟抬抬眉毛:“说吧,十万火急把我找过来,不会就是为了给我换根吸管吧?”

叶紫白她一眼,开门见山直白道:“有陶南的消息了。”

柳如烟正银勺迅猛搅动自己面前的沙拉,听叶紫这话一说,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脸惊喜:“真的?他死哪去了?!!”

叶紫看她一眼,却转换了话题:“你倒底喜欢不喜欢陶南?”

柳如烟一愣:“干什么?”

“你要是喜欢他,当初为什么和他分手?要是不喜欢他,你干什么这么紧张他?不会是你自己也闹不清吧?”叶紫盯了她的双眼,像是想从里面看出点端倪来。

可惜柳如烟立刻低了头,一双眼睛埋在长长的流海下,让人根本什么也看不见。

叶紫看她这个样子,长长地叹了口气,语重心长:“有些事情,你自己一定要想清楚啊…不过,现在我真希望你一点也不喜欢陶南。”

柳如烟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顿时漏跳一拍,立刻抬了头,脸色在暗色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而透明:“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陶南要结婚了。”叶紫平淡的述说,仍旧看着柳如烟,“对象是柳华衣。”

印着消息的报纸递到她的面前,上面是陶南和柳华衣在婚纱店里的相片。两人依偎在一起,柳华衣的脸上尽是甜蜜的笑容。而陶南则是一脸宠溺地看她,像是看遗失很久又找回的宝物。边上是鲜红的粗体字:金融奇才陶南今日宣布与柳氏千金华衣订婚,婚后将入主柳氏财团董事会。

柳如烟的脸色渐渐褪去苍白,缓缓透出一丝粉红来。她拈着银勺的手指僵在原处,约莫半分钟,才缓过神来:“柳华衣…很好,很完美!”

她几乎要鼓起掌,笑容让人惊艳:“这不是很好吗?和柳家的大小姐结婚,凭着柳家的权势,一定可以帮陶南渡过这次难关的。我真是为他感到高兴。”

“说这些言不由衷的话有意思吗?”叶紫瞥她一眼,顺手拿起冰在一边的红葡,“来,尝尝,今天从辰子那拿的。”

柳如烟看叶紫一眼,点头喃喃:“嗯,是得喝点儿。”只见神色不变,伸手将酒瓶拿到自己手中,一仰头,就着瓶口就灌了下去。

叶紫目瞠口呆,愣在一边,有点不敢置信地看了看空无一物的手。

旋即咬牙:“牛嚼牡丹!!!”

柳如烟理也不理她,仍旧大口往下灌,殷红的酒汁从唇边渗出几丝,染在雪白的衣裳上,像是斑斑血渍,让人有些头晕目眩。

柳如烟没心思去管叶紫说什么,脑海中只浮现叶紫方才给自己看的那张图片。柳华衣的脸庞在脑海中不断放大,那笑容极是刺目,却又极熟悉。

就像…就像…就像十二年前,那个带着她找上门来的女人一样。

好像已经过去几个世纪,遥远到她记不清当时的一切,却又清晰地像是昨天,那个女人甜蜜的笑容像是用刀刻在心底,永远不会忘记。

她放下酒瓶,有些茫然地摊开自己的右掌,上面的纹路清晰可辩。

“叶紫,我是一个纯洁的人…”说完这句话,她咚地一声,栽倒在桌上。

“我的确是一个纯洁的人。”叶紫歪头打量她几眼,总结性的发了言。旋即叫来waiter结帐,艰难地扛着柳如烟上了车。

开了没五分钟,柳如烟就醒了过来。仅仅是醒了过来,而不是酒醒。于是…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天上的眼睛眨啊眨,妈妈的心肝在天涯…”柳如烟开了顶蓬,放声高歌,引来无数惊异地眼光。

“别唱了!”叶紫抬手按下她,可惜行动宣告失败。

柳如烟偏了偏头,倒是一脸纯真的目光,“不能唱吗?”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深吸一口气…

“罗密欧啊罗密欧,你为什么是罗密欧…”

她这句话一喊完,叶紫突然听到右侧一声巨大的“轰”。她不由得看去,只见一辆宝马撞上了一侧的护拦…叶紫脸部微微抽动,立刻加大了马力,绝尘而去。

再让她这么表演下去,夜间新闻就有大看点了:因本市一女子神经病发作,导致十几辆车发生连环碰擦…

使尽了浑身力气,才将柳如烟扔到她那张五尺宽的床上去。

看着柳如烟睡死的脸,叶紫不由得苦笑,看来真是风水轮流转…以前是柳如烟照料她,现在换成她照顾柳如烟…正响着,突然手机一阵狂响。

叶紫吓了一跳,连忙按下接听。那头传来低沉地男声:“叶紫…”然后是幽长的叹息声,在这样寂静的夜里,显得无比忧伤。

叶紫神色一变,立刻掐了电话,转身就走。

门关上的“咔嗒”声将柳如烟从睡梦中叫醒。其实她自宝马撞了之后,就已经清醒了。只不过浑身没有力气,不得不依着叶紫而已。

她整个人动也不动,只是睁开双眼,在黑暗中聆听着自己的呼吸声。起起伏伏。

窗外有星子坠落,银色的光芒划过天际,犹如烟花。陶南和柳华衣结婚的时候,一定会放好多烟花吧?柳如烟怔怔地想着,自是无眠。

兄弟靠不住!(2)

翌日。

天空飘起了微雨,极小,不打伞也是可以。只是如果走的时间长了,衣裳会微微有些潮湿,头发上也会有一层细密的水珠。

柳如烟拧了眉,她极讨厌这样的天气。

不知道为什么有人说下雨天在外面走是浪漫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人偏爱这样的天气…对她来说,喜欢的天气只有两种。

一种是万里无云,阳光明媚。

另一种却要是特殊情况…就是虽然下着暴雨,记着,一定要是暴雨…但她坐在温暖的房间里,看着外面的人一路狂奔…

只是再讨厌,仍旧得出门。

叶紫仍旧在睡,她不想扰人清梦,便打了电话,叫了出租车。这会车子已经到了楼下,她这才披上外套,拿起淡青的洋伞出了门。

一路无话。

通常情况下,她是属于优雅高贵,风情万种的女人…昨天的情况是百年难得一遇…柳如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那辆撞坏的宝马,心中有一丝惭愧,立刻为自己昨天的行为下了注解。

付了钱,她从快赶两步,踏入写字楼门厅。

物业一见她,立刻上前一步:“柳小姐早。”打了招呼,又将一大束蓝色妖姬送到她的手上,“柳小姐,这是交您签收的花儿。”

“呃?”柳如烟一愣,一时间想不到谁会给自己送花。接过笔在签收单上写下自己的大名,她摘下挂在花上的卡片,只见上潇洒俊朗的字体写着一行字。

“鲁冰花很好听。周定睿。”

柳如烟倒抽一口凉气,差点晕过去…鲁冰花…那不是她昨天喝醉之后高歌的曲子么?难道说…她倒抽一口气,捧了花快步向电梯而去。

她现在是战略投资部的人,办公室也不在原来的三十层,而是又向上升了二层。三十二层,这幢写字楼最高的一层。

周定睿还没有来,秘书将她领到她专属的办公室里。

虽然名义上她只是助理总监,但是办公室较原来的竟然还多出一个露台。看来这个战略投资部的确分够重…

整面的落地玻璃窗让人有一丝眩目,仿佛靠近几分就要从楼上坠下去…爬的越高,摔得越狠,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柳如烟有些泄气。

之前她是为了陶南,才答应接下这个位子。可现在呢?陶南已经不需要她的帮助…她茫然地蜷在黑色真皮椅里,目光没有焦距地看向前方。

而且…周定睿居然知道她昨天的光辉事迹…

柳如烟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一贯保持的形象啊…要不要辞职?将头埋进臂湾中,她认真的思考起这个主意。她面对困难,一贯都是逃之夭夭…

虽然积极面对困难是战胜自我的最佳方式,但她从不打算用自己去证明…

还没有完全思考好,内线电话响了起来。

“如烟,现在有空吗?”那头是周定睿的声音,似乎微带了笑意,“如果有空的话,请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柳如烟看着手中的电话,甚至可以想像到周定睿的神情…她深吸了口气,一咬牙,站了起来,心中悲伤逆流成河: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烟子一去不复还…

其实大脑已经被自己的想像搅成一团浆糊,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恨不得这不过是场游戏,她可以复盘再来而已。

敲响了门,周定睿一声低低地“进来。”让柳如烟再度深吸好几口气。

辞职吧…辞职吧…她暗自鼓励自己,反正就辞个职,从此大家天涯海角不会再见…她的光辉事迹自然也会慢慢地洇没在历史的长河中。

于是站在了周定睿的面前:“周总。”

“如烟,坐。等我一下,我把这个MAIL发出去。”周定睿对她笑了笑,又埋下头去。

柳如烟无奈,如坐针毡。好不容易等他再度将目光调向自己,她方才做的心理建设却已经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如烟。”周定睿的表情明显与那天和她谈话时不同,少去几分严肃,多了些温和,“公司准备进军韩国市场。”他只字不提“鲁冰花”事件,从一边的资料中取了个黑色的夹子给她,“这是资料,你可以先看看。”

柳如烟一愣,脱口道:“战略投资部不是主要负责对内地公司的收购吗?”她并没有忘记周定睿之前说过的话。

周定睿点点头:“是的,不过…”他神秘一笑,抛出句没头没脑的话,“最近韩元在跌。”

“哦…”柳如烟点点头,不予置否。反正公司是他的,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不对啊…她突然想起,自己前来,是想辞职的。

可是…周定睿只字不提,她怎么开口?

柳如烟有些郁闷,只好拿了资料:“那周总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不忙。”周定睿摆摆手,“这资料你过会儿再看,我有事同你说。”

柳如烟只好停住脚步,转回身体:“是。”

“如果一会儿没事的话,能陪我去选份礼物吗?”周定睿摆弄着手中的笔,若有所思地抬眼观察她,眼睛一眨不眨。

柳如烟心底升起一股警惕,也不答话。

“我有个朋友要订婚了,我想你和她比较熟,所以请你帮忙挑份礼物。”他挑眉,“如何,有空吗?”

看着他的笑容,柳如烟只想一耳括子抽上去!

虽然她和陶南不过是兄弟的关系,但在很多人的眼里,她和陶南的关系极暧昧,所以,陶南订婚这一消息传出,她已经接到不少MAIL和消息询问了。却没有一个人,敢这样直白的挑畔,她握紧了双拳,强迫自己不要一拳打上去。

周定睿却像是没有看到她的脸色,仍旧自说自话:“叶紫是你十来年的朋友了,我只不过最近认识…呃…你做什么?”

柳如烟听到叶紫两字时,原本已经很愤怒的心情更加愤怒了。

这个周定睿!!!

竟然利用她的惯性思维来误导她!!

柳如烟再也没能忍住,转身就走。握住门把手,回头冷冷丢下一句话:“周总,我是个人,不是玩具!!!”

门被狠狠关上,巨响回荡在走廊中。

兄弟靠不住!(3)

叶紫要订婚了?

柳如烟惊异于方才周定睿的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叶紫要订婚了?她为什么不知道?叶紫为啥一个字也没有和她透露过?

心底涌起一丝受伤的感觉,难道对叶紫来说,自己还算不得朋友?

回到办公室,柳如烟靠在椅背上,怔了半天的神,还是拿起电话,打给叶紫。

“喂?”电话那头是震耳的轰鸣声,叶紫似乎是扯了嗓子在喊,“找我干嘛?”

柳如烟将电话微拿远了一点:“你要订婚了?”

“你说什么?听不见…”叶紫那头的轰鸣声渐小下去,似乎是走开了,“烟子,你刚说什么?”

“叶紫,我听说,你要订婚了?”柳如烟有些不满,抱怨脱口而出,“你当不当我是朋友啊?这么大的事情居然都不告诉我?”

“谁说我要订婚了?”那头传来叶紫诧异地声音,“我怎么完全不知道?”

“别装了!!我不相信周定睿会拿这事儿来涮我。”柳如烟拧紧了眉头,虽然她对周定睿没有什么好感,但她的直觉却告诉自己,这事儿一定是真的。他应该不是那么无聊的人。

“什么装装装…我的确就是不知道啊!等下,周定睿…是你们公司的那个老板?”叶紫的声音有些急,说到一半,却突然顿了一下。

“是的。”柳如烟应声,“刚找我去,说是要给你买订婚礼物。”

那头一阵沉默,叶紫深深的喘气声从电话中传来,约莫隔了一分钟,才听叶紫慢慢开口道:“我的确不知道。不过,烟子,谢谢你。”

电话被挂掉了。

柳如烟愣愣地看着自己手中的电话,觉得一头雾水。她怎么感觉自己这个电话打的有点不对劲,仿佛把什么给破坏掉了…

抛开繁乱的思绪,柳如烟埋首于方才周定睿交给她的资料中。

虽然她素以香帅为目标,能躺着绝不坐着…能走后门绝不努力上进…但适当的工作可以增进心智发展,所以偶尔还是需要工作一下子的…一下子就好。

资料极其详尽,即使一个普通的大学生,看完之后,也知道大约该如何去操作。柳如烟半弯红唇,靠在椅背上。这个周定睿,究竟向来做事细致呢,还是借这资料表明他的态度?看来自己“绣花枕头”的名声已经传播四海了…

这也没什么不好,柳如烟思索一下,开了WORD,十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下一行字。

满意地看着邮件发出的标记,她才想起,这一趟玉玦买回来,尚未交给叶紫。可想到方才叶紫的反应,她拧了眉头…到底要不要交给她呢?

想到叶紫以前的故事,柳如烟觉得有点头痛。先不想了吧,她长叹了口气。无论如何,这次能找回玉玦,还多亏陶南的帮忙,她本来应该感谢他的。

但是…柳如烟的脑海中再度浮现报纸上陶南的婚纱照。那幅笑地阳光灿烂的样子,看了就让人忍不住的…想抽他!

柳华衣啊柳华衣…她在心底不断默念这几个字,心中泛起一阵阵恼恨,像是无数的蚂蚁在啃咬。

此时小雨已经停止,屋外已是阳光明媚。不过下午三点钟的阳光没有什么温度可言,只是看在眼里,却还是显得格外明亮温暖。柳如烟和周定睿并肩前行,俊男美女的组合引来不少惊羡的目光。

好在两人都已经习惯了此等注视,浑似不觉,注意力都放在柜台里璀璨的钻石首饰上。

周定睿是这么想的:“向晖终于要订婚了,难得。送个钻石,讨个吉利。”

而柳如烟则是这么想的:“反正东西是送给叶紫的,又是周定睿掏钱。她当然捡最贵的挑…”

虽然想法不同,但目标还是一致的。所以两人不约而同,都停在了珠宝柜台的前面。

柜台小姐是人精,见两人衣饰华贵,气度不凡,早就迎了上来,带着职业化的微笑,声音甜美:“欢迎光临,二位想看点什么?”

柳如烟挑过眉头,总觉得自己像是和周定睿来挑定情之物,不由得有些尴尬。

周定睿瞥她一眼,低头伸手点了右上射灯下的一款:“这个。”

柳如烟紧紧地皱起了眉头,腹诽非常:“这么小的一款,漂亮是漂亮的,才一万块出头…送给叶紫,要很郁闷的…为啥不拿边上那款二十万的…”

不过她倒是没说出口。

“还有这个。”周定睿似乎看到她的眼神,又让小姐拿了那款二十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