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向胆边生,她决定让卓正扬吃点苦头。

最好能从此交恶,永不来往。

GE有意同卓开合作开拓亚洲市场,以技术入股,卓开提供场地资金。

远星也是这种合资方式,所以卓正扬知道这样会大大削弱中方的自主开发能力,不能只图短期暴利而贸然签约。他接受史密斯先生的邀请,决定带几名核心技术人员前往底特律谈判,展开英语未过四级,被卓正扬勒令从头开始恶补,留守卓开。

这是早就订好的行程。他一向工作至上,但现在竟然有些不想去。

现在国东部行冬令时,他落后十三个钟头,更难追上她。

“有翻译,为什没让我去!”

展开在一旁愤愤然。昨天饭局他最狼狈,喝汤喝到鼻血横流,在洗手间处理完毕,本想找薛葵晦气,却发现她已经趁混乱溜走;最后又得知一个噩耗——竟是张鲲生埋单。

“你闯,我收拾,这很正常。何必欺负一年薪水不足以付账的小姑娘?”

搞了半天,竟然耍的是一套七伤拳。郁积于胸,他看谁都想吵架。

“你说桂圆同龙眼有何区别?不就一个干一个鲜么?她那表情仿佛我是文盲!”

一群人拿着护照机票想笑又不敢笑,谁曾见过倜傥神清气闲的展部长如此小鸡肚肠耿耿於怀?

“你们先去边检。”

卓正扬揽着展开的肩膀走到一边。

“辛媛回来了。”

“什么?”

“辛媛回来了。”

展开一下怔住。继而冷笑。他和卓正扬不同,他不能原谅辛媛对卓开的伤害。

“她记没长,胆子倒变大了,哼哼。”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要看住卓开。”

他丝毫没想过也可叫展开看牢薛葵,别叫其他男子近水楼台。

追求薛葵和创立卓开不同,不须展开帮手。

“放心。”

自机场回到公司,展开就看见问询台的数名接线员笑得枝乱颤,明明已是上班时间,显然心不在此。

他走过去,因为辛媛的事情还有些余怒,说话便尖酸起来。

“在卓开工作竟然如此开心?我想应该延长工作时间,给你们预留一个钟头开怀大笑。”

小姑娘吓得噤声,指指桌上鞋盒。

“展部长,是那个……”

展开莫名其妙地拿起鞋盒,上面赫然写着四个大字。

查无此脚!

他打开来,是一双式军釉彩长靴,外加四片碎纸,拼凑起来一看——顿时把辛媛丢到九霄云外,仿佛发现敌情般亢奋而又警惕地四下张望。

“这谁送来的?指名谁接收?”

“全城快递。说放在前台就可以了。”接线员怯生生道,“展部长,我们见没有包装,就打开来看了看……我们绝对不会说出去!绝对不会!”

展开气得一跳三尺高——他是觉得卓正扬不应该喜欢薛葵,但是现在既然喜欢上了,那薛葵就应该感激涕零,叩谢祖上积德!卓正扬要貌有貌,要才有才,要家世背景有家世背景,哪里配不上她一个小小的生物技术员?

她不收卓正扬的礼物就算了,居然还堂而皇之地写上“查无此脚”四个大字放在问询处任人观瞻,真是可恶之极。

“你们现在爱怎么八卦都可以,尽量八到没意思为止。但卓正扬回国后还有流言蜚语,就全给我下车间扫铁屑去。”

拎着鞋盒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开始盘算怎么对付薛葵这个嚣张的人。

灵光一闪,拿出卓正扬登机前存放在他这里的手机给薛葵发短信,内容如下:

亲爱的葵葵:

你为什没收人家的礼物~人家好伤心!你这般头发只有两寸,年薪不足三万的幻娘,叫人家去哪里再找嘛~不要和人家玩擒故纵嘛~

算啦,我不强求。天下何其多,总有人配得上这双水晶鞋。

他忍着吐把短信发出去,自觉十分高明,得意地在办公室里蹦达了一阵,紧接着开始工作,同几家客户联系电话回访,又去车间转了一圈,约了几个外资委的干部吃饭,总算闲下来休息一会儿,才隐隐觉得不对劲。

这薛葵,怎么也该有点反应吧?

他预着是要来一场硬仗,同薛葵唇枪舌剑一番,结果她居然装聋作哑?真是失望。他甚至跑下楼去用公用电话打给薛葵,那边喂了一声之后,他立刻挂掉。

没关机呀。

失魂落魄地回到办公室,问询处的见他十分伤感的模样,言又止:“展部长!我……我有件事情向您汇报……虽然……虽然薛说不必惊动您了……”

展开立刻扑向问询处,硬生生把桌子撞歪了。

“哪个薛?”

“就是退还鞋子的薛葵嘛。刚才您不是下车间么,我接到一个电话,是薛打来的,她问‘卓总在不在?’我想,如果是一般人我就方回答啦,但是这个薛很明显是认识卓总的嘛,告诉她详细点也没关系,所以我就回答‘卓总今天上午九点的航班飞往底特律了,您有重要的事情吗?我可以在卓总抵达后帮您联系他。’薛听了之后没说话,沉默了几秒钟之后,特别温柔地问了一句‘那展开小朋友在不在?’我觉得好奇怪,为什么展部长成了展开小朋友?但我还是很认真地回答‘在,刚下车间去了。’然后她就笑着说‘我明白了。哦,不必告诉展部长我打过电话。谢谢,再见。’展部长这个薛好有礼貌又好奇怪哦……展部长?展部长?展部长你怎么了?快来人啊!展部长昏过去了!”

魏主任慢悠悠晃进膜片钳室,只觉得今天的薛葵成熟稳重,落落大方,枯燥无味的白大褂也显得格外端庄。

“小薛。”

“魏主任早。”

“哈哈,早,早。昨天你和张警司怎么一起先走了呢?哈哈,这钱到底谁付的呀?”

“张警司。他和展部长是好朋友。我们沾光。”

“哎哟,炕出他还满豪爽。”

薛葵嗯嗯了两声,还有学生在做实验,她无暇分神。

“你记一下这个数值。0.923pA。”

“哎呀!我终于做出来了!”

“当然。这次不挠墙了吧?”

“薛老师,您格真好,不像以前管膜片钳的老师,脾气凶不说,技术也差的要命,哼,幸好出国了,叫外国人郁闷去吧!您要是在药理所一直做下去,说不定以后能当主任呢。我看魏主任对您挺器重。”

薛葵笑一笑,学生的想法总是十分天真。她做学生的时候,也有过许多不切实际的想法,那时候总是踌躇满志,觉得整个天下都要向自己低头。

最终还是大彻大悟,学会以妥协的姿态不妥协,否则如何生存。

“别说啦,把下一板细胞递给我吧。”

那天晚上十点多,她接到卓正扬的电话。

早上就说好了,提前到九点半睡觉。头一次早睡,翻来覆去睡不着,迷迷糊糊中听见电话铃声,意识里不想接,又条件反射般地接了。

“薛葵。”

“嗯……”他听得电话那头的子呢喃如梦,“哪位?”

“卓正扬。”

“嗯?哪位?”

“卓正扬。我……”

“你可知现在几点?”她拔高声音,毫不留情挂掉。

他赌气般不屈不饶接着打。他一抵达底特律,就迫不及待地用机场电话打给她。他不是没算时差,但天底下哪有年轻人十点就睡觉?

底特律是早上九点多,他醒着,他想听听她的声音,她怎么可以睡。

她直接关机。他又打到她的前手机上。她没想这么远,每天晚上都会乖乖地给一切电器充电。

响了很久,终于接了,但是没人说话,一阵抵触的呼吸声。

呼吸里还带着一股寒流,空旷而又深远。

卓正扬突然一阵心慌,知道自己又做了蠢事。

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要这样笨拙,要将薛葵越推越远。

“……你在哪里?背景声音很怪。”

“阳台。”

她不想吵醒室友。抓起手机就往阳台跑,她倒要听听看,卓正扬不远万里地打电话到底有何急事。

这次轮到卓正扬沉默。直到接机的史密斯先生拍他肩膀。

“卓,行李到了。你在和谁通话?到了酒店再联系吧。”

“我朋友。”他拿低话筒,看见一行人拖着行李,专等他一个了,“再等一下……”

“谁是你的朋友?卓正扬,你不要乱说话!”又是拇指姑娘般的细小和慌乱从话筒那边传过来。

他突然悟到,原来可以这样逗她,令她手足无措。

“年轻人果然浓情蜜意,刚下飞机就打给朋友。”西方人总是不避讳这样的热情似火,史密斯先生爽朗地笑着,“为何不带她一起来,我们可以安排带spa的双人套房,三百六十度全海景,送上槟同玫瑰,绝对浪漫。”

“她怕羞。”卓正扬耸耸肩,“下次吧。”

薛葵气得脸上一阵发烧。平日里的牙尖嘴利全忘光了,偏偏卓正扬的声音又极温柔地传过来。

“我明晚六点再打给你。去睡吧,晚安。”

第九章

格陵大学药理实验室的文章投向《Blood》,不到一个月,修改意见反馈回来,需要补一个背景实验。

Editor的口吻十分激动,盛赞中国人竟可在药用肽这一全新领域做出惊人突破,许诺只要来得及,定将它作为下一期封面故事。

消息传遍实验室,顿时炸了锅。本是投石问路之举,竟让江东方歪打正着,一击即中,实在不能不说是幸运之极。

江东方自己还不知道,他和沈西西恋爱以来笙歌,快中午了才手拉着手晃到实验室,许达故作深沉地在办公室门口喊住了他。

“江东方,你那文章有消息了。过来,看看编辑的意见。”

他还懵懂懂,见许达一脸严肃,心想八成没戏——也是,以博士研究生身份向《Blood》投稿,就好比流浪汉向格陵第一求爱,被拒,甚至申请限制令,也不算没面子。

沈西西知道其他实验室有投同等份量杂志结果被editor全面封杀的先例,怕江东方受不了这种打击,赶紧安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