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名字对沈西西来说,都有着特殊的意义。她自认为要的不多,她的生活,因为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物而变得十分充实,她爱薛葵,也爱卓正扬,虽然一个是居高临下,一个是卑躬屈膝,出发点十分不同。她沈西西作为一个已经获得幸福的人,希望薛葵能得到幸福,虽然她的幸福因为那个戴百达翡丽表的优质男人的出现显得有些小小的缺憾,但是残缺不也是一种么。

她从未如此地期待看到卓正扬的朋友,她要站在江东方的身边,看看那个孩子和卓正扬到底有多甜蜜,是不是比她和江东方更幸福。

到了约定的那一天,沈西西简直不知道穿什门好,临出门口了还换衣服,最终选了当初和江东方父母见面时穿的白洋装,江东方也很喜欢她穿这套短大衣配及膝毛裙,说她像个洋娃娃,沈西西很高兴——自从她觉得卓正扬应该是喜欢天真生以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得越来越——她帮江东方选了一套同系的衣服来搭配自己,结果两个人足足迟了十分钟才到大野料理,穿和服的服务生体贴地拉开包厢的门,其他人看起来也是刚刚入席就位,正在欢声笑语地互换信息。

江东方和沈西西这一对夫,当场笑容僵住。

江东方想的是,我明明没请薛葵啊?她怎没请自到了?这不是添乱么。

沈西西想的是,不可能,卓正扬的朋友不可能是薛葵。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但事实又是如此的残酷。苏医生的身边坐着令沈西西意乱情迷的卓正扬,卓正扬身边坐着的穿咖啡针织长衫的,千真万确就是薛葵。

她的头发长了许多,发梢微微烫卷了,看上去十分动人。而卓正扬今天穿的是有银纽扣的桃红衬衫配英式V领毛背心,这种轻佻的用搭配,让沈西西心旌荡漾,不能自拔。

“哎呀,可算把你们盼来了,”许达拍拍桌面,示意大家安静,“沈西西我就不用介绍了吧?这位帅哥是江东方,沈西西的老公,薛葵为我们实验室培养出来的栋梁。大寄掌。”

鼓掌声中,薛葵便对江东方笑一笑。她的出现似乎吓坏了这个师弟,她突然想起电话里好像有他的未接来电,不知道是不是应该问问他,结果卓正扬在桌子下面用力一握她的手,她就全忘光了。

“这是你师弟?”

薛葵点点头。

“他很厉害。业务很强悍。”

本来蒋晴的旁边给沈西西和江东方预留着位置,但沈西西不知道为何,突然就冒了一句。

“薛师,你过劳我一起坐嘛。”

薛葵刚想站起来,被卓正扬搂住了腰不许她动,一切都在桌子下面进行,暗潮翻涌,谁也炕见,她站不起来,只好对卓正扬说:“这是我师沈西西。我和她感情很好的。”

卓正扬便冲沈西西笑笑。

“那你坐到薛葵边上来。”

这是卓正扬和她说的第一句话。

圣旨颁下,沈西西立刻坐到了薛葵身边,任由江东方和蒋晴坐在了一起。她这个位置,是她有生以来最接近卓正扬的距离,但似乎又难以再接进一步。

她依然抱着一丝幻想。但苏医生接下来的话,无情地将她拉回残酷的现实。

“葵葵,你和正扬坐近一点嘛,不要挤着小沈了。”

任是谁都听得出来,苏医生只不过是希望薛葵能够化解和男朋友第一次出现在熟人面前的尴尬,薛葵听话地朝卓正扬身边挪了挪。

苏医生什么时候开始叫薛葵“葵葵”了?沈西西无助地望来望去,最后目光停留在楚倩身上,后者正和身边的护士们交头接耳,达成一致了就抬起头冲着薛葵暧昧地笑。

“薛葵,你这保密工作做的也太好了吧?亏得我们还一直想帮你们撮合来着,结果你闷声不响就和卓先生交往起来了,这是不是叫姻缘天注定啊?”

“怎没是,”许达立刻接口,“名字都妙得很,正阳和葵,天生一叮”

卓正扬心口微微发热,并不想去纠正许达的这个错误,但是沈西西不知为何立刻脱口而出。

“不是太阳的阳,是飞扬的扬。”

薛葵拍拍沈西西的肩膀,发现后者僵硬得如同一座石雕。

“还是你和江东方的名字合衬。东东西西,多有意思。”

东东西西。沈西西朝江东方望去,他正在和蒋晴说话,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老婆在另外一头孤立无援。

薛葵不想大家的话题停留在她和卓正扬身上,就和沈西西聊起天来。

“沈西西,你气真好。”

“是吗,我觉得薛师你长胖了呢!”

她知道这话是薛葵最不爱听到的,果然薛葵的笑容滞了一下,苏医生及时出来拥护薛葵。

“我就觉得葵葵太瘦了!胖一点才好。正扬,你待会看着她,别又吃两口就不吃了。葵葵,你放心,伯母是医生,不会硬逼着你吃,但是只吃两口肯定不行。”

许达一拍大腿:“薛葵,我是说苏医生对你那,原来是在培养儿媳啊!”

沈西西于是去看薛葵,看薛葵对许达的话有什么妙语连珠的回答,但是薛葵只顾着为难地看着卓正扬,卓正扬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什么——沈西西竖起了耳朵也听不见——薛葵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瞪着他,卓正扬啥也不说,满不在乎地去拿桌上的水杯,薛葵就把茶杯推得远远的,卓正扬一伸手就拿起了她的茶,一边喝还一边看着她,示威。薛葵起先还无声地用眼神谴责他,后来实在拿他没办法,就只好叹了一口气,把他的茶杯拿到自己面前来——反正彼此的口水都吃过了,换杯茶也没什么大不了。

这个小插曲,除了沈西西和江东方,谁也没看到,大家都在各聊各的,诚如沈西西所说,人多热闹,大家都形成了自己的小圈子聊天,只有沈西西,她一边靠着薛葵,一边靠着黄,一个已经被卓正扬占据了全部心思,一个又向劳她没有什么共同话题。

她希望薛葵幸福,也希望卓正扬幸福,但是他们两个在一起,这种圣洁的情怀就变成了发狂的嫉妒。

他们不应该加在一起比她和江东方幸福。不可原谅。不可原谅。

卓正扬发现薛葵的师对著他发怔,礼貌地报以笑容,又去同母亲说话——他是笑给薛葵的师看,而不是对着她沈西西笑。这让沈西西的心十分失落。

果然。人人对于幸福,都是得陇望蜀。

过了一会儿,寿司,刺身,荞麦面都上了桌,沈西西注意到薛葵假模假样地吃的很慢也很少,而且装精,只吃卓正扬夹给她的刺身,寿司很容易有饱腹感,大家吃吃歇歇,沈西西也觉灯气,往后面一靠,不经意地看见卓正扬的手臂很自然地搂着薛葵的腰,薛葵系了一条腰带,他就一直玩弄着那条腰带上的金属扣,薛葵正同许达说起实验室的近况,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手警示他不许胡闹,他趁势抓住她的手指,薛葵挣扎了两下没挣扎开,就十分顺从地任由卓正扬同她十指相扣,又把她往他怀里搂近了一些。

他们竟是如此的亲密,如无人之境。

沈西西如此不掩饰自己对卓正扬和薛葵的关注,终于引起了卓正扬的注意。但他的目光只是淡淡地扫过她那个方位,就回到了薛葵身上,带着微笑听她同许达斗嘴。

她怎会不明白。她沈西西之于卓正扬,没了薛葵这个媒介,什么都不是。江东方,许达,蒋晴,黄,这满桌子的人,都游离于卓正扬和薛葵的世界,他们两个之间,严密无缝,谁也不能介入。

她特意点了海鲜刺身,是这里的招牌,可是卓正扬一筷子都没动。她鼓起全身的勇气,对卓正扬说了第一句话。

“卓先生,这北极避鲜,你尝尝。”

卓正扬没说话,或者说压根没听见她细若蚁呐的声音,还是薛葵偏过头来对沈西西解释。

“他不能吃海鲜,过敏。”

沈西西恨死了薛葵。这个人凭什么了解卓正扬的一切。不,他们并不是爱的多深,他们在一起,只是因为苏医生喜欢薛葵,而卓正扬太孝顺,所以才顺从母亲的意愿和薛葵在一起,不信你看他们的衣服,压根不搭。天底下哪有情侣穿衣服的时候不考虑到对方?

她十分后悔,坐在这里。看着自己的神和一个需要救赎的灵魂谈情说爱。她怅然想起自己和江东方的妈妈处得不太好,因为婆婆对她诸多要求,尤其是炕惯江东方每天做饭给她吃,多次暗示沈西西应该学点厨艺,一个大丈夫天天下厨算什么?沈西西只当耳边风——今天能要求她做饭,明天是不是就要求她抹地了?半点都不可退让。

正因为她觉得天底下的婆婆都是要和媳抢儿子的,所以她更加不明白为什么薛葵可以如此轻易讨得苏医生的欢心,难道苏医生炕出来薛葵的一切都是虚情假意和装腔作势?你看看她吃饭的样子,那种做作的表情,难道这些长辈就是喜欢这种孩子么?

醒醒吧,她多虚伪!虚伪!虚伪!虚伪到了让沈西西难以忍受的地步。

许达讲个轶事。说是药理实验室毕业出去的男男,结婚后生的都是儿,某某大师兄生的儿,某某大师生的儿,某某老师也生的儿,某某虽然生的是儿子,但那是在生了小孩之后才进实验室的嘛,江东方和沈西西将来肯定也要生儿,最好生两个,干脆就叫江南,江北,多好听。

沈西西的舌头已经完全不听自己使唤,插了一句。

“那你怎没说我们实验室出去的孩子,很多都结过两次婚。”

她完全没有想到这谶语把自己也绕了进去,她完全就是想看看薛葵和卓正扬的表情,薛葵已经吃完了,喝着茶,慢悠悠反击许达。

“许达,你难道不记得,我们隔壁那家病毒实验室,生的都是儿子,以后做亲家真是轻松方便,走两步路窘了。生的小孩也都做生物,子子孙孙无穷匮也,一起为生物的世纪添砖加瓦吧。”

大家就笑,完全忘记了沈西西刚才说的话,苏医生还当了真,追着问怎么会这样,薛葵解释说大概是实验室酸碱环境不同,苏医生点点头,又放了一句狠话。

“我看这事儿也不一定,反正你们将来生了小孩,就叫卓雪,谐葵葵的姓,男都能用,多好。”

众人哄堂大笑,薛葵也跟着苦笑,压根不敢去看卓正扬的脸,只听见他也难得地笑出了声音,深情地捏着她的手指,好像在暗示什么似的。

她茫然地想——难道卓正扬不是一心想要得到她而已么?难道他还真的打算和她生个小孩子不成。开什么玩笑。

沈西西颓然,她同江东方还没有生孩子的打算,难道卓正扬和薛葵已经有这个打算了?难道他们打算结婚?卓正扬就这样确定薛葵是他的另一半么?会不会太草率?

在她眼中,薛葵幸福的过了头。她不配。她要让卓正扬认清楚这个人,是不值得他喜欢的。

而人一旦有了这种心思,就会自作聪明。她很快地和薛葵聊起来。

“薛师,你上次不是买了一套百科全书,说是送小朋友么?他喜不喜欢?”

薛葵心想,还真不知道呢,于是问卓正扬。

“展开喜不喜欢那套书?”

“喜欢得不得了。”

苏医生也笑。

“展开就是个小孩子,葵葵,你说的没错!可惜他出差去了,不然今天把他带来,和许达那简直是一对活宝嘛。”

卓正扬低声嘟哝可惜展开已经有张鲲生了,薛葵听见,惩罚地拍拍他的手背。

“不要乱说。展开小朋友喜欢那个水族店老板的儿。”

不然他三天两头地跑到荡漾水族店去买鱼。出差了,还把自己的水族箱交给她打理。那个小姑娘是格陵大学海洋生物专业的学生,叫游赛儿,薛葵以前也见过,是一条很阳光很朝气的人鱼。

沈西西见此计不成,又故意说自己结婚以来也胖了几斤,向薛葵讨教塑身的方法。薛葵劝慰她并不胖,叫她放宽心,沈西西不依不饶,她不到一米六,但是骨骼很细小,所以并不显得胖,薛葵已经说得很清楚,叫她不要再问这个问题,但她还是一个劲儿地捏薛葵的胳膊和大腿,想要找出一丝丝赘肉和脂肪。薛葵躲来躲去,笑着求饶,卓正扬难以觉察地皱了皱眉头。这些,被嫉妒冲昏头脑的沈西西全部都炕见,她只想拼命地伤害薛葵。

“薛师,我可想不出来你以前得过暴食症!你觉得我和你谁看起来瘦一些?”

薛葵笑了,她回答的声音很小,只能让沈西西一个人听见而已。

“当然是你。因为你骨头轻。”

沈西西知道她是话里有话,那个凌厉的薛葵并没有消失,出其不意地就给了她一拳。她突然委屈地哭了起来,拉开门冲出去,江东方急忙跟在她身后,一个劲儿地安慰她。

“怎么了?怎么了?”

“你们都欺负我!你们都欺负我!”

“谁欺负你了?西西,不要哭了好不好?你看,本来挺高兴的,何必弄成这样……”

“你高兴?你高兴什么高兴!”

她有点崩溃,江东方好声好气地劝着她,她却愈发忘形起来,一巴掌拍到江东方的脸上去,江东方半晌没说话,掏出餐巾纸往她怀里一塞。

“你就哭个够吧。哭完了,想通了,再进来。”

她的幸福原来全是假象,瞬间分崩离析。沈西西伤心得一败涂地。

房间内卓正扬同薛葵说着话。

“你这个师很无聊。”

薛葵没回答,沈西西下手有点重,捏得她真的很痛。卓正扬十分体贴地隔着衣服替她揉着,她又好气又好笑——得了吧,你这是乘机占便宜,哼。

“她就一小孩,别大惊小怪。”

卓正扬又凑过来对她咬耳朵。

“干脆我们先走,去看电影。”

薛葵一听这个就头痛。她和卓正扬交往两个星期,果然如同卓正扬说的那样,一日三餐都在一起吃,还天天晚上看电影。

但他哪里是看电影,简直就是以看电影为名,行咸猪手为实。不然又何必一边看一边骂恶俗,浪费他们这帮纳税人的钱,然后不看屏幕,只看她的脸,看得她不得不同他四目相对,他就示意她喂他两颗爆米,顺势咬她的手指,或者吻得她透不过气来,亲完了还清清喉咙,故意问她刚才屏幕上都放了些什么。

她哪里知道!她只知道,再这样下去,他们要被全城院线列为拒绝往来户了。他们的所作所为,简直就是对电影工作者的极度不尊重。

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恶趣味。他家那么大,想对她做什么,回去做就行了,何必非要在黑漆漆的电影院里情意绵绵,她又不敢喊,暗地里推他,掐他,可是他大概是铜筋铁骨,她对他一点伤害也造成不了,反而他的报复又狠又准,如果不想散场的时候嘴唇又红又肿,她还是乖乖认命比较好。

她要是知道卓正扬不肯在家里约会,是怕一时情难自做了出格的事情,肯定会拼命点头,每天乖乖买好票,同他看电影。

反正也不会需要太久。热情常常难以为继,他对她的兴趣应该不会持续很长时间。那个时候她会自动自觉离开他。免得落到辛媛一样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