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没再同妻子说话,并且尽量在热饭热菜的时候放轻动作,以免自己弄出的声音太大、吵到在客厅看书的妻子。

在白石洗过碗筷、打算去书房找几本书的时候,真由子依然在苦读;等白石泡完澡又做完了一套瑜伽之后,真由子依然在苦读;当白石睡前最后确认门窗是否全都关好的时候,真由子依然在苦读。

凌晨一点整,总睡不安稳的白石终于打开了手边的床头灯。他发现自己身旁依然空无一人。卧室门没关,白石眯着眼睛看向客厅,然后又瞅了一下闹钟。

——这么晚了还复习?

“真由子?”白石起身,在睡衣外面又披了一件衣服,走出卧室,“还没睡?”

客厅里,白石真由子两眼发直地看向白石,“……啊?有什么事情吗?”她早就被笔记折磨到筋疲力尽了,现在纯属死拼。

“别熬夜了,对身体不好。”白石没收了真由子的笔记本,“睡觉去吧,明天再看也不迟。”

“不行……”真由子有气无力地瘫倒在沙发上,“把笔记还给我……后天下午就要考试了……我连重点都没抓住……”

——这是严重的语言沟通不良。

于是白石干脆直接抱起妻子,把她带进卧室,动作轻缓地放在了床上,“睡觉,或者睡觉,二选一,没得商量。”

白石真由子的脑子还没彻底糊掉:“这是什么选项啊……明明都一样的说……”

白石说:“对你有好处的选项。”瞧她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居然还在硬撑着熬夜,“考试复习不急于一时,身体最重要。即使你把所有笔记都背会了,可如果在考场上睡着,也一样会挂科。”

“……嗯?”真由子已经意识模糊了。

她太累,而床太柔软,白石的嗓音又太好听,所以——

睡吧睡吧,睡着了也没关系啊,反正明天还有时间,可以继续看书、研究笔记。今晚就先好好睡一觉,明天再把今天没看完的补全就行啊……

真由子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缓缓进入梦乡。然而把她抱回卧室的白石却没有继续他的睡眠之旅,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直到真由子彻底睡沉之后,白石才轻手轻脚地走出卧室、关好房门,来到客厅,将沙发上散落着的笔记和课本按顺序全整理好,带进了书房。

白石坐在书桌旁,打开台灯,随手翻了翻妻子的课堂笔记,毫不意外地看到里面的记录仍旧与以前一样,详细得简直就像老师在当面授课一般——真由子的这个习惯从初中起就有,至今都没改掉。

这么繁琐的笔记,也难怪她无论怎样都无法抓住复习要领了。

白石叹口气,随即又打开了对应的课本,一边捋着目录与大小标题,一边从几乎看不出侧重点的笔记中抓取可能会考到的内容,用笔抄录在另外一张白纸上。

片刻后,白石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他自己也为一项新实验而忙了一整天,现在又正是最容易犯困的时间,尽管如此,白石还是使劲眨了眨眼睛,又继续进行着手上的工作,一点一点地在字里行间寻找着关键词,以此推敲考试范围。

据说考前不给学生划范围的大学导师最不受欢迎。可是白石却觉得有重点反而不如没有,因为每当原田教授不怀好意地把重点“无意中”泄露出去的时候,他们的考试题目就会变得更加困难。

…………

早晨五点半,连续奋战了四个多小时的白石终于整理完所有笔记,脑袋昏沉地扔下钢笔,疲惫地趴在了书桌上。

过了一会儿,白石慢吞吞地起身,揉着太阳穴,回到卧室。

——既然有了复习的具体方向,这回真由子就不会再挂科了吧?

这是白石在入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番外二 她的呆(二更)

第二天,真由子一直睡到很晚才醒。但是白石居然比她还夸张,真由子都做好早饭了,他还睡得香甜。

——好奇怪,他昨晚明明是先休息的人,怎么今早反而成了晚起的那个了呢?

真由子很快就将原因归结为丈夫昨天进行的新实验太累,所以才罕见地赖床了。在对照过日程安排并最终确定白石今天并无考试之后,白石真由子也就没有特意去喊醒丈夫。

当真由子吃完早饭、准备接着攻克考试难关的时候,她却找不到自己昨晚留在客厅里的东西了。

白石真由子费力地回忆着昨晚发生的事情。她只记得自己好像看了很久的笔记,然后就……然后她就睡着了?不对,话说她到底是怎么跑到床上去的?好吧,这个问题不用思考,因为那必定是藏之介把自己弄回卧室的。

只是,笔记和课本去哪里了啊?没有这两样,她的考试可怎么办?

真由子想哭却哭不出来。当务之急是赶紧寻找她丢失的东西,其他的事情暂时先放一放。于是,真由子对客厅进行了一次大规模地毯式搜寻,甚至连沙发底和墙角边都没有错过。然而可惜,不管她如何仔细地翻找,那成堆的、理应很显眼的笔记与课本都没有出现。

因此,当白石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妻子那张泫然欲泣的面容。

“藏之介!你还记得我把笔记和课本放哪里了吗?”白石真由子抓着丈夫的手来回摇晃,“快帮我想想啊!”

白石好笑地给了妻子一个早安吻,随后故作神秘地说道:“别急,你去书房看看,那里有份小惊喜,你一定会喜欢。”

真由子哭丧着脸:“可是我现在一点都惊喜不起来。”但她还是按照白石的意思去了书房,因为她大概能猜出丈夫会这么说只是因为她想找的东西现在就在书房。

白石心情大好地换上衣服,坐等真由子飞奔回来向他告白。

不一会儿,真由子果然抓着白石整理出来的重点一路冲回了卧室。她扑上前去,在白石的脸上狠狠地啃了一口:“我爱你啊!”她真的真的太爱他了!

白石笑纳了妻子的深情告白:“早说是惊喜了,你还不信。”

——其实熬一夜也算值得了。

“只是……”兴奋劲过去后,真由子终于明白丈夫为什么会这么晚才起床了,“藏之介下次别再这么做了,对身体不好。你的课业本来也不轻松,考试的话……我会尽量自己解决的。”

白石当然清楚真由子的顾虑是什么,所以他笑着说道:“小事一桩。我不是经常熬夜的人,偶尔一次也没关系的。”

就算他这么说了……

真由子忽然叹起气来:“唉!我是不是太笨了?”每次还要让丈夫来帮忙划重点才能顺利过关,她读了三年的大学,到底读出了什么成果?

白石安抚她:“你很用功——而且你只是抓不住重点而已,才不是笨啊!”

“诶?真的吗?”真由子瞪圆了眼睛,“那你说,怎么样才能抓住重点呢?”她虚心求教。

迎着妻子期待的目光,白石爱莫能助:“这个嘛……你看你都大三了,很快就可以毕业了吧?抓住重点这种小事,以后还是交给我好了。”既方便又省事(对真由子而言),还能额外获赠爱心亲吻几枚(对白石而言),一举多得。

“啊?真的?”白石真由子开心极了,“爱你哟!”说着,她就又在丈夫的嘴上啄了一下,然后就抱着他整理出来的资料跑出了卧室。

有了白石这个坚强的后盾,在接下来的考试中,信心倍增的真由子总算不再惧怕试卷,并且考完之后,她自我感觉还不错,认为自己这次拿到及格以上绝对没问题。

推倒了考试这只傲娇兽的真由子心情很好,打算回家前去附近的超市买点菜。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拼命复习,家务做得不多,饭菜的质量自然也下降了一些。既然现在考试已经过去了,真由子觉得自己也该好好为丈夫做一顿丰盛的晚餐了。

就这么一路哼着喜爱的歌曲,真由子开开心心地在超市里挑选着食材。可是真由子的好心情没持续太久,因为有个打扮得十分抢眼的女子在公寓的门外等着她。

“你就是真由子小姐吗?”女子用眼角瞥了真由子几下,“看起来也不怎么样……我是与白石君同校的大学同学,我们在一个实验组。”

真由子敛起脸上的笑容,表情淡淡地说道:“我是白石真由子。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女子撩了撩头发,风情万种:“也没什么——只是想来看看白石君经常挂在嘴边的‘真由子’小姐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能让白石君如此珍惜爱护。”甚至爱护到宁可人气大跌也一定要表明自己只会对妻子动心,这才是让众多暗恋白石的女生最难以接受的事情。

完全一副学生打扮的真由子放下手里的购物袋,看起来似乎并不介意对方话语里的讽刺:“我既不漂亮,也不是绝世天才,让你失望了。”

女子问道:“你应该明白我来的目的吧?”

真由子反问:“我该明白吗?”她又不是先知,为什么就该明白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女子气不过地向前走了一步,但她很快就恢复了原本的高傲姿态,“我倒是忘了,你连考一所不入流的大学都很困难,所以才无法与白石君同校……听说你的成绩一直都位于及格线边缘?还经常挂科?”

——她到底想表达什么?

真由子很是不解地问道:“攻击别人的智商,就能让你的智商变高?”要真是这样,那她也攻击别人一下,说不定智商什么的就能提升不少了。况且她也没必要非与丈夫上同一所大学吧?

结果这个女子就这么被白石家的天然呆妹子气跑了。

白石真由子重新提起购物袋,小声嘀咕着:“真是不知所谓。”说完,她就拿出钥匙打开了家门,“我回来了!”

“欢迎回家!”同样在今天考完最后一场的白石也是刚进家门,看到妻子,他立即走过来帮她提东西,“考试怎么样?”

“感觉挺好的。”真由子想了想,“你刚才在门外有碰到熟人吗?离开的那个穿裙子的女生,是不是告白被你拒绝了的人?”

白石回答:“那只是一个登门做推销的同学。怎么了?”自我推销也算一种推销。

真由子说:“原来那是推销员?说话的语气那么阴阳怪气,这样的性格做推销能合适吗?”

白石微笑:“不管合适不合适,都与我们没关系。对了,我看你买了很多东西,那么我们今晚吃什么?”

——别人的事,与我们无关。

番外三 白石们

某个周末,难得没有加班的白石准备好好享受一番生活,趁着这大好的天气,组织全家人一起出去郊游踏青。

但是白石找遍所有房间都没有看到自家的两个小鬼头。

“真由子,亮介和由美呢?”白石提声询问正在楼上收拾衣物的妻子。

白石真由子把最后一件衬衫挂进衣橱,然后走出卧室,“他们应该都在院子里。亮介想教由美打网球。”

白石瞪大了眼睛:“什么?”

真由子叹气:“是啊,你没听错,亮介想教由美打网球。”

白石瞪了一会儿眼睛之后,也忍不住想叹气了。

自家儿子身上汇集了他与妻子的一切优点,无论相貌还是智商都无可挑剔,唯独这个喜欢教别人打网球的毛病不知道像谁。白石自问不是那种好为人师的类型,妻子也绝无为人师表的天赋,于是说,亮介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不过现在不是思考这种问题的时候。

“由美还不到三岁!她能抱得动网球拍吗?”白石无奈地指出妻子的失误,“你就这么让她跟着亮介去学打网球,完全不可行。”

白石真由子也愣:“啊?可是亮介说儿童球拍不重……”

白石这回是真叹出声来了:“他当然不觉得儿童球拍重,因为他已经六岁多了!而且亮介以前的旧球拍也是在他四岁那年买的,你说由美该怎么用几乎与自己差不多高的球拍发球?”

“诶?是这样吗?”白石真由子想了半天,“对哦,真的是这样啊!”她苦恼地摇着脑袋,“那该怎么办?”

白石根本就不担心:“没事的,反正亮介也不会为难由美。等他自己认识到由美不可能这么早就学会打网球的时候,他就会自动放弃这个念头了。真由子,如果你现在有空,就准备几份便当吧,今天我带你们出去郊游。”

“好的。”白石真由子一边点头,一边又忍不住嘀咕,“由美……没关系吗?”

白石笑她杞人忧天:“安心好了,亮介可不是不懂事的孩子。”

结果白石的心“安”得太早,没过多久,被天才哥哥各种打击过一遍的白石由美就哭得惨兮兮地跑去找妈妈了。

“妈妈!妈妈!”

听到女儿嗓音里带着哭腔,白石真由子连忙蹲下来,摸摸女儿的脸蛋:“小由美怎么啦?是不是哥哥欺负你了?”

“哥哥,哥哥他……”白石由美委屈地抹着眼泪,“哥哥他骂我是笨蛋!呜呜……”

白石真由子大怒:“什么?这是什么话?!”但她很快就收敛了火气,温柔地把女儿抱进怀里,然后站起身,用筷子从便当里夹出了一块章鱼香肠,送进女儿的嘴中,“由美乖,别哭了,先吃点东西,一会儿我们要跟着爸爸出门去玩哦!我们不理坏哥哥了,我们把他自己一个人扔在家里,好不好?”

白石由美抽噎几下,小口小口地慢慢嚼着香肠,脸上的委屈也渐渐消失:“嗯!把哥哥丢下!”

全程收听了她们母女对话的白石好笑地拍拍儿子的小脑袋:“如何啊,这种被妈妈和妹妹嫌弃的滋味?”

白石亮介移开视线:“哼。”

白石教育儿子:“不能因为妹妹年纪小就欺负她。”

白石亮介不服气地反驳:“可是我没……”他没有欺负妹妹,说她笨也只是因为无论他怎么教,她都学不会握拍的正确姿势,他忍不住了才……总之,他又不是故意的!

白石笑了起来:“你妹妹一岁学会说话,两岁就可以背诵十几首和歌与俳句。而你呢?都快三岁了才能把话说完整。要是这么算,你可比你妹妹笨多了啊!”他家女儿绝对早慧,这点毫无疑问。相比之下,儿子就有点大器晚成的感觉?

一想到妻子当年惊慌失措地自责不已,并认定儿子语言表达能力有问题必然是她的基因不如他的优秀,白石就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不过,真由子那时候的表情真的很可爱啊……

白石怀念般地眯起了眼睛,目露温情,默默看着正小声安抚着女儿的妻子。

“酸死了。”自家老爹的表情太明显,白石亮介也有点吃不消。于是他嘟嘟囔囔地走开,躲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白石回神,“呵,这小子。”

——儿子的别扭劲倒是十足地像他的舅舅上原时光。

半个小时后,白石真由子一手牵着女儿,一手拎着多层便当盒,走出了家门。

“妈妈……”白石由美拉了拉母亲的衣袖,“哥哥呢?”小家伙不记仇,吃完香肠就忘了刚才从哥哥那里受到的委屈,“哥哥不和我们一起出门吗?”

白石代替妻子回答了女儿:“坏哥哥居然敢欺负我们的由美小公主,爸爸必须惩罚他,所以就不许他跟着我们出去玩了,让他自己在家里。由美高兴不高兴啊?今天爸爸和妈妈只陪着由美。”

“可是,”白石由美皱起眉头——她的这个表情特别像白石思考问题时的样子——有点难过地说道:“可是由美更想让哥哥陪着……”

“哎呀,你被嫌弃了。”白石真由子幸灾乐祸。

白石失笑:“那好吧,爸爸这就去把哥哥喊来。”

白石亮介一听说妹妹“强烈”要求自己也陪着她一起去玩,心里很得意,但他仍然别扭,甚至连道歉的时候也显得比较敷衍。幸好白石由美并不在乎这些,反而开开心心地拉着哥哥的手不放,撒娇要哥哥抱她。

白石亮介小声抱怨:“啧,越来越重……”话虽如此,他还是抱住了妹妹,并小心翼翼地用胳膊保护着她,防止她在刹车的时候一头撞到前面的车座上。

两个小家伙的重归于好令白石真由子松了口气,也有心情去观赏窗外的春景了。白石边开车,边通过后视镜观察着后面的家人。在看到真由子有些犯困地直点头的时候,他面带笑意地放缓了车速。白石亮介和白石由美也不再大声说话,转而开始用手势比划起来。

车窗外,微风仍旧在轻轻地吹拂着。白石一家向着郊游目的地慢慢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