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个小岛还真有人居住啊——唐积德喜出望外。人毕竟是社会性的动物,不可能完全脱离开这个群体。古代留名的那些隐士都不是真正的隐士,鲁滨逊也不希望在荒岛上终了一生。

渔船上有两个人,撒网的是一个头戴斗笠的老人,眉毛雪白,脸膛红润,一双粗糙的大手在撒出渔网的时候,依然稳定;而划船的则是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约莫十二三岁的样子,看样子是祖孙两人。

听到对面的渔歌,老渔翁明显愣了一下,手搭凉棚望过去。而那个少年则指着海里大叫:“海猪,白海猪——还,还,还有——”

“海什么海,没见过海猪吗?”老翁在少年的脑壳上轻轻敲了一下,然后他那只手就定在空中,而另一只手攥着的渔网也滑落海中。

在海老爷子八十多年的海上漂泊中,不知道经历过多少风浪,多少凶险,早就养成无比淡然的性子。但是这一次,他还是被眼前这一幕深深的震撼了:在起伏的海浪中,几只白色的海豚时隐时现,而其中一只海豚的背上,跨着一个笑容灿灿的小丫头,正在向他招手——

难道有幸看到传说中的人鱼——海老爷子揉揉丝毫不见昏花的眼睛。

“老爷爷,你的渔网。”小虾米骑着海豚绕着小渔船转了一圈,然后将渔网的牵绳甩到船上。

看到小丫头白嫩嫩的小腿儿,海老爷子终于又恢复了平时的淡然,用手捋了一下雪白的胡须,乐呵呵地说了一声:“这一网可厉害,网到一条小美人鱼呦——”

小虾米也咯咯笑了起来,觉得这个白胡子老爷爷好亲近。倒是那个少年依然没有回过神,指着小虾米问:“你,你,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我是海底的女巫,专门拐骗你这样的笨小孩。”小虾米做了个鬼脸,还使劲吐着小舌头,只不过看不出一点恐怖的模样,反倒是更加添了几分可爱。

海老爷子忍不住发出一阵阵爽朗的笑声,然后就望向划过来的那艘小船,目光一凛:“你们是从那边的大岛上来的?”

随后就连连摇头,嘴里喃喃着:“这怎么可能,没有人能从哪个岛上活着出来——”

“老爷子,我们坐的大船沉了,飘落到魔鬼岛上,望见这边还有个小岛,这才过来瞧瞧。”唐积德简单说明一下来历,然后又把自己一方的三个人介绍一番。海老爷子也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大海茫茫,一定是妈祖阿婆保佑你们来到这里,阿婆赐福,阿婆赐福。”

看着老人虔诚地向着大海叩拜,唐积德有点迷糊,作为一名北方人,很难理解渔民对妈祖的那种信仰。

倒是何田田也随着老人拜了几拜,她出身宝岛,小时候也跟着大人拜过妈祖庙的。

海老爷子的目光落在何田田身上,然后点点头,摆手叫小锚子在前面划船领路,不久便靠近小岛,在一处十分简陋的码头上停船,然后踩着木板上岸。

“到家啦,欢迎客人来到海角村。”海老爷子很正式地拱拱手,叫唐大头又是鞠躬又是抱拳的,不知道该如何还礼,就差点没下跪了。

小锚子从腰里取出一个大海螺,放在嘴里呜呜地吹着。很快,远处那十几座石头屋子里面就陆陆续续有人走出,都向码头方向聚来。唐积德没来由地觉得很是亲近,或许是这些人的衣着打扮,跟他差不多的缘故吧。还有那一张张黝黑的脸膛,不掺杂任何虚假的质朴笑容,让他那颗一直以来处于戒备状态的心,豁然放松下来。

“难得有贵客登岛,海角村六十五个村民,自然一个都不能少。”海老爷子的兴致很高。作为小渔村的族长,他在这里拥有帝王一般的威望。

唐大头笑呵呵地就剩下握手了,而小锚子身边则聚集了几个娃子,向小虾米这边指指戳戳,估计还在说美人鱼的事呢。至于何田田,也笑吟吟地望着这些淳朴的渔民,从他们身上,她似乎找到了父辈的影子。

“海爷爷,咱们这个村归哪管啊?”走在通往石屋的路上,唐积德忍不住问了起来。因为他大致也看出了,这个岛子很是荒凉,也很原始,很少能看到一些现代化的东西。

海老爷子轻轻捋捋胡子:“暂时归我管,等我有一天魂归大海,就由下一任的族长接管,说起来,我们都是不服天朝管的化外之民,哈哈哈——”

“还有这种事情?”唐积德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当然了,我们也是有组织的人。”海老爷子领人来到一座小庙前面,然后在妈祖神像前跪拜。神像的两边各写着铁钩银划的一行字,唐积德嘴里轻声念了起来:“四海龙王朝圣母,五洲赤子拜阿婆。”

第三十三章 从色狼到色魔只需...

渔村很小,只有二十几座石屋,稀稀拉拉地分散在山脚下。石屋都比较矮小,远远望去,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块块凸起的大石,难怪在海面上瞧不出来有人居住的迹象。

一株大榕树成为村口最显眼的标志,枝繁叶茂,遮天蔽日。唐积德目测一下,估计少说也有三四十米。说是一株,但是树顶又向四周分出许多分支,共同组成了一片林子。独木成林,大概只有榕树才能做到。

树荫下立着古朴的石桌、石凳,坐在上面,抬头仰望头顶巨大的绿色伞盖,再瞧瞧眼前白发如霜的海爷爷,唐积德忽然觉得这棵大树和这位老人何其相似。

听海爷爷讲起海角村的历史,唐积德这才知道,原来他们都是下南洋的华人后裔,生活在岛上已经一百多年,除了和外界偶尔进行一些必须的交流之外,基本上算是与世隔绝。自力更生,自食其力,自给自足,倒也逍遥。

唐积德听得悠然神往,等老爷子讲完,他猛然意识到:在魔鬼岛上,他们不是也正过着这样的生活吗?或许,魔鬼岛变成下一个海角村也不错嘛——

小锚子端上一壶茶,茶壶嘴上有个豁口,倒水的时候沥沥拉拉洒了不少。不过茶色碧绿,清香之气扑鼻而入,叫人精神一振。

唐积德拍拍脑门,向码头飞奔而去。很快就转了回来,手里是一把古朴的茶壶和四只茶盏:“海爷爷,这是我们来的时候从海里捞上来的,借花献佛吧。”

“哈哈哈,你们的礼物我收下,因为我们很快就要变成一家人,那个岛就不必去了。”海爷爷年纪虽大,但是精气神却出奇的好,笑声如同洪钟,底气比唐大头都足。

唐积德抓抓后脑勺:“还有好几个伙伴在岛上呢——古怪是有一些,不过上岛半个月,我们都还活得挺滋润,多谢海老爷子挂念。”

海爷爷雪白的眉毛凝成个疙瘩,然后详细询问了一下他们在岛上的情况。唐积德除了他“特功”的身份之外,剩下的也都没啥好隐瞒的。

“还好你们没有深入海岛腹地,记住,千万不要进入中央的那片雨林——”海爷爷仿佛回忆起什么痛苦的往事,脸上一片灰败,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十岁。

何田田隐隐感觉到了什么,她当然不愿让一位慈爱的老者陷入痛苦的回忆,便献宝似的取出一把银壶,笑盈盈地递到海爷爷眼前:“阿公,这个是我的见面礼,送给您做酒壶用好不好。”

“当然好,等你们走的时候,海角村的东西也随便你们拿,就当这里是自己家!”海爷爷又恢复成那个精神矍铄的老人,很是大气地一挥手。

“海爷爷,那我们可就不客气啦!”唐积德顺着杆子往上爬,心里却对这位老人更加敬重,知道他们在岛上白手起家,这才不遗余力地资助。这份心意,是唐积德收到的最好的礼物,也真心将海角村当成了家。

就在他心里盘算着要划拉哪些东西的时候,一位中年妇女和小锚子抬着大箩筐走来,掀开上面的竹帘子,里面都是热腾腾的饭菜。

“开饭啦,折腾一小天,还真饿了。”唐积德还真把这当成自个家了,一点也不客气,抢着从竹筐里面端出几盘菜,还有一个陶制的小酒坛。

揭开盖子,一股米酒的清香就散发出来。唐积德深深吸了一口,就乐呵呵地给海爷爷倒上一盏,然后又忙三火四地给自个也斟满:“老爷子,先干一个。”

话说唐积德平时还真喜欢喝两口,只是上了魔鬼岛之后,受条件所限,无法过瘾,今个又被勾起酒虫。

虽然是米酒,但是入口却有一股辛辣,像刀子似的在嘴里乱戳,咽到肚里,立刻感觉一道热线顺着喉咙往下流,所到之处,暖暖洋洋,好不舒坦,唐积德忍不住赞了一声“好酒”。

“当然是好酒,不过年轻人还是少饮。”海爷爷抿了一口酒,然后就招呼小虾米她们吃菜。

唐积德嘿嘿两声,也不以为意,他的酒量也算不小,烧酒都能喝上一斤左右,一连喝了三盏,这才开始动筷子。结果却发现葱烧海参只剩下几根葱,香辣海螺只剩下几个空螺壳,那条清蒸的比目鱼只剩下鱼头,翻着两颗白眼珠对着他。

丢人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从非洲难民营跑来的呢——唐积德只好就着咸鸭蛋下酒。还真别说,鸭蛋黄油汪汪红彤彤,就跟个小太阳似的,只此一味足矣——嗯,走的时候得抓几只鸭子养着。

“还是铁锅炒菜香。”嘎吱嘎吱嚼着小虾米从她碗里分过来的一大块海参,唐积德就又预定了第二样物品——铁锅。

一小坛子酒被唐积德给喝了一多半,晃晃酒坛,里面还有点干货。眯着一只眼往里瞅瞅,他只认识海马。唐积德心里忽然涌起一股不妙的感觉:“老爷子,这泡酒的都是些啥啊?

“海马,海狗肾,外加海龟蛋,滋阴壮阳,最适合我这样的老头子饮用。”海爷爷捋着银须,满面红光。

我勒个去,难怪喝到肚里热辣辣,一股火气直往下窜——唐积德尴尬地向海老爷子望去,觉得老头的笑容里面多少带着点戏谑。果然是老小孩,有点老顽童的做派。

“慢点吃,我再去做几样小菜。”中年妇女海大娘——也就是小锚子的母亲,海爷爷的儿媳妇——慈爱地在小虾米的西瓜头上抚摸几下,那神情就像对待自个的闺女一样。

不大一会,一大盘子鸡蛋炒西红柿端上来,鸡蛋黄澄澄的,软嫩可口,于是唐积德也就确定了第三样必须品——老母鸡。

用过晚饭,自然是在村子里逛一圈,石屋掩映在竹林果木之中,篱笆墙青翠葱茏,晚风吹送夜来香的脉脉幽香,一切都是那么的恬静,那么的安闲。

路过菜园,唐积德就想到要带回去一些蔬菜的种子;路过果园,唐积德又升起了弄些果树苗的心思;看到咩咩跪在那吃奶的羊羔,他又想养几头羊;望见挂着的渔网,他觉得捕鱼也需要这个——最后他终于想通了:将整个渔村搬过去正好!

夜幕降临,石屋亮起了点点昏黄的灯光,海角村并不通电,大多数都是油灯如豆,即便如此,唐积德还是动了弄几个油灯的心思。没法子,一穷二白,啥都是好玩意,不划拉不行啊。

小虾米被海大娘搂着去睡觉,小锚子到别家找宿。虽然唐积德很想跟何田田在一起凑合一宿,可惜却被海爷爷拉到他的屋里。躺在床上,看着海爷爷一明一灭地抽着烟袋,唐积德翻来覆去难以入眠: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用再担心房子车子和票子,不用再吃那些有污染有危害的食品,不用在去苦心钻营,不用再戴着假面生活,返璞归真,自自然然,这样的日子,又有什么不好呢?

脑子里面忽然冒出一句很文艺的话——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唐大头不是诗人,这句话好像还是听小虾米念叨过几次,这才记住的。此情此景,唐积德本来应该一觉睡到自然醒的,可是小腹下面不消停啊,以至于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心里面只剩下一声叹息——这药酒真好使啊!

没法子,只能悄悄起身,出了石屋,凉爽的夜风拂来,燥热稍去,索性就光着膀子,穿着花裤衩子,而且还支撑起高高的小帐篷,向海边溜达过去。反正除了几声狗叫之外,也没有人,倒也不怕难堪。

踏着柠檬一般的月光,听到海浪温柔地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唐积德晃悠到码头。还好,在这样清幽的氛围中,心头的燥热消退不少。就在他正琢磨着是不是到大海里面扎个猛子,彻底消消火的时候,忽然间看到在朦胧月色中,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迈着轻盈的脚步,恍如仙子般向他飘来。那玲珑曼妙的身姿,一扭一摆,瞬间就点燃了他小腹中的热火。

这是上天派下来拯救我的白衣仙子吗?

感觉到鼻子下面传来一股温热,用手摸了一下,手背上沾着黏糊糊的红色液体,居然流鼻血啦。

刷的一下,一道刺眼的光芒从对面照射过来,就在唐积德用手挡住眼睛的时候,对面也传来一声娇喝:“死色狼——”

“我是散步的——”唐积德努力想证明自己的清白,可是谁信啊,下身高高撑起的帐篷就证明他那赤果果的谎言,更何况还有抹得乱七八糟的嘴脸,那模样肯定比西游降魔篇里面的陈玄奘还要可怜。

更加可悲的事情还在后面,在那位白衣仙子发出呼喊声之后,唐积德就觉得一阵恶风袭来,如果脚下的杂草没有欺骗他的话,那个位置应该就是他现在身体上最突出的那个部位。

我勒个去,太狠了吧——幸好腰间的救命绳还在,灵蛇一般出击吗,无声无息地缠住对方弹射而来的飞腿。然后又顺着大腿游动上去,缠住对方的臀部、腰肢和双臂,最后落在前胸。

藤条和唐积德有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这种感觉平日里很爽,但是今夜却令他倍感难受,就好像他的手在摸索着对方的身体,这种诱惑令唐大头差点疯狂;可是理智却又告诉他必须去克制,在这种痛苦的煎熬中,能不难受吗。

“别动粗,我真不是色狼。”随着藤条的缠绕,唐积德现在和那个女子几乎面对面,彼此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于是,唐大头的气息就愈发粗了。

“你不是色狼,你是色魔。大半夜散步,你梦游啊。有病!”那个白衣女子奋力挣扎着,结果被唐积德给顶了一下,于是更加恼羞成怒。

唐积德也明白了,原来从色狼上升到色魔,真的只需要一小步。

就在这时候,唰唰唰,几盏雪亮的大灯瞬间点亮,整个码头照如白昼。在唐积德惊愕的目光中,一艘巨轮呈现在他的眼前。此刻的唐积德,以他完美无缺的色魔形象,化身万众瞩目的天魔巨星,成为所有灯光聚集的焦点。

第三十四章 拜师

这样的大场面,忽然出现在荒凉的小渔村,唐积德除了感觉到不可思议之外,再无任何感想: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我就是散个步而已,不用搞这么大阵仗吧?

“放开小姐!”几声低吼从海面上传来,随后就是咚咚的脚步声,鼓点般敲醒寂静的夜晚。不远处的渔村,一阵激烈的犬吠。

雪亮的灯光下,十几名身材魁梧的黑衣壮汉正向这边冲过来,虽然都是赤手空拳,但是那股杀气腾腾的气势,却昭示着他们绝非常人。

“你家小姐太野蛮。”唐积德嘟囔一声,藤条一抖,将那个白衣女子甩开,然后掉头便跑。面对十几个训练有素的壮汉,傻瓜才不跑呢。至于他那支撑的帐篷,经过这番折腾,早就瘪了。

“站住——”一声苍老但是充满威严的声音响起。唐积德下意识地停住脚步,讪讪地望着披衣而出的海爷爷:“老爷子,怎么把您老也折腾起来啦。”

白衣女子一抬手,那些壮汉的脚步也全都戛然而止,肃手而立,看样子都是保镖一类。而那个女子则紧跑几步,来到海老爷子跟前,盈盈下拜:“爷爷——”

爷爷,这丫头是老爷子的孙女,唐积德更觉尴尬。

“我不是你爷爷,你走吧。”海爷爷侧过身,原本淡然的脸上无比肃穆。唐积德看得真切,老爷子那篷雪白的胡须,不停地微微颤抖。

那个白衣女子的泪珠簌簌而下,肩头剧烈地耸动,早就泣不成声。她的身子猛然向后一仰,便直挺挺地躺在石板地上,牙关紧咬,不停抽搐。

海爷爷一个箭步冲上去,俯身将那个女子抱在怀里,另一只手已经掐上她的人中,整个动作比年轻人还要迅捷,因为唐积德在旁边还傻愣着没有一点反应呢。

“波波,你怎么啦?”海老爷子口中连连呼唤,刚才的淡漠早就抛进太平洋。

一个黑衣大汉走上前,取出一个小瓶,在女子的鼻子下面喷了喷,在剧烈地咳嗽几声之后,女子终于转醒,当她看清楚是在海爷爷的怀里之后,就抱着爷爷嚎啕大哭。断断续续地来回叨咕几句话:“妈咪不要波波,爹地也要离开波波,爷爷也不要波波啦——”

轻轻拍打着孙女的后背,海爷爷也禁不住老泪纵横:“波波永远是爷爷的乖囡囡。”

没唐积德啥事,他就在旁边一个劲搓手。良久,祖孙二人这才站起来。海波波再度跪在海老爷子身前:“爷爷,爸爸他就在船上,他最后的请求就是要叶落归根,葬在海角村,爷爷您就帮着波波完成这个心愿吧——”

海老爷子的身躯急速颤抖,一双满是老茧的大手攥得死死:“叫那个畜生滚,有多远滚多远,只要我活一天,他一天就别想踏上海角村,就算是他的尸体也不许!”

这得多大的怨恨啊,可千万别把老爷子气个好歹——唐积德连忙从后面扶住海爷爷,同时从脚下的小草里面吸收一股生机,通过手掌,注入到海爷爷的身体。虽然唐积德现在给别人输送的生机并不多,但是效果还是不错的,海老爷子的身体渐渐平静下来。

“爷爷——”海波波也爬起来,从另一侧搀住海爷爷,同时还不忘用鞋子在唐大头的脚上使劲踩了一下。这得多大的怨恨啊!

海老爷子深吸几口气,然后诧异地望了唐积德一眼,这才目视着前方那艘豪华游艇,目光如刀似剑:“那个逆子抛弃妻子,丧尽天良,迟早是要遭到报应的,老头子我早就料到这一天!”

听他的口气,哪里是再说自己的儿子。海波波只能默默流泪,她知道,这一切没有人能够改变。

“波波,你的身体是怎么回事?”海老爷子对儿子的恨终于转成了对孙女的爱。

“可能是刚才太激动了吧——”海波波不敢直视爷爷那逼人的目光,只能低着头看鞋尖,幸亏穿着一双休闲运动鞋啊。

海老爷子向刚才那个黑衣人招招手,他的气场很足,那个壮汉在他面前也只能俯首:“老爷子,小姐她,她——”

“说!”海老爷子的咆哮如同海浪。

“爷爷,还是我来说吧。”海波波凄然一笑,“去年十八岁生日的时候得了这个怪病,世界各地有名的医院也都去过了,只说是遗传方面的缺陷,随时有可能发病,再也看不到——爷爷了。爷爷,您就可怜可怜波波,让波波完成父亲最后的心愿吧。”

看着泣不成声的孙女,海老爷子的胸膛又开始急速起伏,爱与恨在胸中交织,迸发出的破坏力,足以将一个人撑爆,即便是海老爷子那颗在大海上久经风浪的雄心,也承受不住。

不好——唐积德又拼命输送过去一股草木生气,这种上了年纪的人,最忌讳情绪上的巨大波动,搞不好直接诱发心脑方面的疾病。唐积德对海老爷子的印象极好,他可不想老人家发生什么危险。

爷爷,爷爷。海波波显然也发现了爷爷的异常,焦急地呼唤几声,然后又大喊着:“快叫医生下来!”

那个黑衣大汉向着游轮飞奔而去,海老爷子则长出一口气,然后轻轻摆摆手:“我没事了,叫他们都回去。波波你留下来陪着爷爷吧!”

扑通一声响,海波波循声望去,只见那只色魔正坐在地上喘粗气呢。要是换成别的场合,肯定冲上去一阵拳打脚踢,可是现在她一点心情都没有:一方面是垂死父亲的期望,一方面是爷爷执拗的坚守,她瘦弱的身躯更无力承受,那重压犹如千斤巨石,令她根本喘不过气来。于是身子一软,瘫倒在海爷爷怀里…

黑夜再漫长,也有天明的时候,当海波波醒来之后,外面已经天光大亮。她挣扎着坐起来,却发现身边还躺着一个人,那个大号的脑袋怎么看都有点熟悉的感觉。

“色魔——”海波波一脚踹上去,只是她现在浑身无力,大头只是翻了个身,然后继续呼呼睡。在接连两次向海爷爷输气之后,唐积德的身体消耗十分巨大,也被一起抬回来休息。到了海爷爷屋里之后就昏昏而睡,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

这时候,一个蹦蹦跳跳的小丫头跑进来,怀里还抱着一只五颜六色的大公鸡。她先竖起手指立在嘴唇上,向海波波轻轻嘘了一声,然后就蹑手蹑脚地凑到唐大头身前,摆弄着一根公鸡的长长尾翎,在唐积德的鼻子上扫来扫去。

阿——啊嚏——唐积德使劲打了个喷嚏,把那只五花大公鸡吓了一跳,脖子上的羽毛炸开,向撑起的一把小伞,尖嘴也蓄势待发。

“啄他,啄他!”海波波在一旁给公鸡鼓劲,这一嘴下去,色魔肯定头破血流。

不料那个小丫头用小手轻轻抚摸公鸡几下,大公鸡渐渐放松下来,又恢复到原来趾高气扬的模样。

“大公鸡,煲公鸡汤最好喝了——”唐积德睁眼就看到一只大公鸡,登时便兴奋起来,结果一句话又把公鸡惹毛了,圆眼珠虎视眈眈地瞪着他。

一瞧这架势,唐积德赶紧下床,嘴里不满地嘟囔着:“光有公鸡也白费啊,没有母鸡怎么行?”说完,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眼睛瞟了一下海波波,结果换回了一大堆白眼。

小虾米把公鸡放到地下,说了一句“田田姐正捉母鸡呢”,便又蹦蹦哒哒跑出门。而那只大公鸡也昂首挺胸地跟着跑了出去,就像个小跟班。

“再弄几只鸭子呦——”唐积德的声音也跟着飘出门。

很快,海爷爷出现在门口,慈爱的目光落在海波波身上:十八九岁的大姑娘了,可是却瘦得叫人可怜,脸色也没有青春少女的红润,反倒是泛着一股青色。造孽啊,造孽啊,可是你们当父母的混蛋造孽,为何要波波来承担!

海波波叫了一声爷爷,然后就扑到海老爷子怀里,撒娇似的说:“爷爷,你怎么把这个色魔也放进屋——”

轻轻抚摸着海波波的头发,海爷爷轻声说着:“波波,一会你就跟大头走,而且要一直跟在他身边。”

什么?海波波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爷爷,我才不会跟着这个色魔呢!”

“谁稀罕你这柴火妞——”唐积德嘟囔一声,他隐隐猜测出海爷爷的用意。

“难道你连爷爷的话也不听了吗,大头是个好娃子,不是你想的那样。”海爷爷板起面孔,先是训斥了孙女几句,然后又向前迈了两步,粗糙的大手拍在唐积德的肩膀上:“大头啊,波波就托付给你喽,老头子相信你一定能照顾好她!”

唐积德可不想揽上这个大麻烦,那个什么波波一瞧就不是省油的灯。可是海老爷子的话却叫他不能拒绝,不说以后双方要互通有无,就是看在他们祖孙的凄苦遭遇上,他也不能袖手旁观。在抓了半天后脑勺之后,唐积德这才说:“老爷子,你瞧我也是个大小伙子,整天领着个大姑娘也不是事啊,怎么也得有个名分,要不——”

“做梦!”海波波以为这家伙要占她便宜,当时就炸毛了。

“我的意思是,只好勉为其难,收她当徒弟吧。师徒之间,行事也比较方便。”唐积德望着海老爷子,这是他能够想出的最好的办法了。

海波波气得笑了,攥紧拳头:你要当我师父,先打过我再说。“唐积德撇撇嘴:“你以为我愿意啊,要不是看在海爷爷的面子上,就算你跪在地上把脑门磕破,我都不带正眼瞧你的。”

“你——”海波波忍无可忍,挥拳欲打。

却听到海老爷子一声厉喝:“波波,跪下,磕头拜师!”

第三十五章 羊倌和鸡婆

海波波只觉得心中无限委屈,可是看着爷爷无比威严之中又充满无尽渴望的目光,她又怎么能忍心拒绝这样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

不过再看看那个一脸满不在乎的大头,她又怎么能曲下双膝。在记忆中,它只跪过自己的爷爷。

“你有什么本事,凭什么做我的师父?”海波波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着。

唐积德眨巴了两下眼睛:“其实,我是一个厨子,虽然厨师证是办的假证。”

海波波差点一头栽倒:一个半吊子的厨师,还有比他更废材的师父吗?她真搞不懂,爷爷为什么一定要把她塞给这个大头色魔当徒弟,难道是想把她这个累赘推出去吗?

不会,爷爷绝对不会这样做——此时此刻,一向很有主见的海波波也彻底迷茫了。

“丫头,磕头!”海老爷子的声音不容置疑。

无奈之下,海波波只能极不情愿地跪在地上,向着唐积德磕了三个头,委屈的眼泪早就簌簌落下。

唐积德在身上摸索了一阵,最后从裤衩后屁股兜里摸出一样东西,塞到海波波手里:“一般来说,这时候好像要给徒弟见面礼吧。不过师父现在一穷二白,穷得只剩下一条裤衩,没啥能拿出手的,这个就先凑合吧。”

哪有这么当师父的,气得海波波真想把手里的东西摔到唐积德的脸上,不过看到爷爷复杂的目光正望着她,也只能撅撅嘴忍耐,嘴里还蚊子哼哼一声:“谢谢师父——”

一种宁静祥和的感觉从掌中传来,低头看看手里的东西,海波波一下子愣住了,一抹深沉而内敛的红色映入她的眼帘,那是一粒粒红色的珠子,每一粒都比大拇手指甲还要大出一圈。虽然表面还沾着些许没有清除掉的杂质,但是也掩盖不住它那晶莹温润的本质。唯一叫人不解的是,这样贵重的一件东西,却是用一根细藤条随随便便穿成一串。

虽然海波波出生于大富之家,各种奇珍异宝也见过不少,可是这样一串完美无瑕的珊瑚珠,却还是令她感到震惊:如果这串珊瑚手链还拿不出手的话,那么还有什么能真正拿出手呢?

唐积德也是万分不舍地望着那串手链,这是从沉船里面摸到的最好的一样东西。当时已经散了,本来打算彻底清理一下,然后没人的时候送给何田田的,结果便宜了这个便宜徒弟。

同样的,海老爷子眼中也闪过一丝惊诧,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对于一个在海上生活了一辈子的老渔民来说,当然最清楚这串珊瑚珠的分量。不过,海老爷子觉得有能力来补偿大头,所以很快也就心安理得起来,依旧悠然地吧嗒着烟袋。如果有识货的人,就会发现那根一尺多长的烟袋杆,形如虬龙,光华内敛,上面有金丝隐现,乃是用最上等的海柳制成,价值比起那串珊瑚珠,不知要高出多少。

“珊瑚自古就是辟邪圣物,波波就戴在手上当做护身符吧。”海老爷子磕磕烟袋,背着手溜达出屋。唐积德也如同解放一般,快步跟了出去,沐浴着朝阳,伸了个懒腰,然后就跑去找小虾米和何田田她们去了。

宁静的海角村一阵鸡飞狗叫,颇有些当年鬼子进村的架势。以至于唐大头成了海角村那些大狗小狗公狗母狗的公敌,以后只要他刚一踏上码头,迎接他的就是一片响亮的犬吠。

当唐积德出现在码头上的时候,头上顶着一口大铁锅,左手拎着两只鸭子,右臂挎着一个大篮子,里面装着好几只老母鸡。身后还追着那只愤怒的大公鸡,时不时跳起来在他屁股上啄一口。

肩膀上搭着大大小小好几个口袋,里面装着些菜籽粮种之类的小物件。在他身后,何田田提着一篮子鸡蛋,就像是回娘家的小媳妇。

再后面沥沥拉拉的还跟着一大串人,抗树苗的,挑担子的,牵羊的,反正都不空手。队伍的最后面跟着快乐的小虾米,一边走一边跟海老爷子交流着什么,还不时点点西瓜头。看来海老爷子也知道了唐积德不靠谱,所以有些事情干脆向小虾米交代清楚。

站在码头上,看着堪比丐帮九袋长老的唐积德,海波波只能是默默无语:摊上这么个极品师父,她这个当徒弟都感觉丢脸。同时也对即将前往的那个魔鬼岛彻底失望:还能活着回来吗?

唐积德却忙忙活活地开始张罗着往船上装东西,一艘小船肯定是不够用的,海角村又给出了两条,这才算是将海波波眼中的破烂全都塞进船舱。

“老爷子,我以后肯定常来——”站在船上挥着胳膊,唐积德跟岸上送行的村民告别,呼应他的,是几声愤怒的犬吠。

满载而归的小船渐渐驶出了码头,瞧不出来,这里还是个天然深水港,不远处那艘豪华游轮上也放下一艘小艇,跟在几艘小船的后面,海波波就在那艘小艇上。她身后躺着一个形如骷髅的中年男子,气息奄奄,随时都有可能毙命。

既然海老爷子不允许这个逆子进海角村,那么只能带着去魔鬼岛了。至于那艘豪华游轮,在小艇发动之后,也悄无声息地返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