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读书的多数是家有余财的,而能去青霞先生所在的社学读书的更多数是有财有势的大家,一时间半个长安城车马乱动。

双园前混乱一片,大门已经关上,守在门外的京兵们排成一道人墙,手里的刀枪森森向前,阻止了学生们的靠近,但并没有阻止学生们的愤怒。

“放人!”

原版这喊声零散混乱,此时在场中几个学生的带动下变得整齐划一,其中一个学生还将马车推过来,自己跳到了马车顶上,将身上的衣袍脱下来挂在火把上,燃起红红火焰挥动着,让四周的学生们又紧张又激动。

“放人!”

“放人!”

教习府学的官员小吏十几人死死的拦在学生前,大声的劝说,但毫无用处。

“刑讯逼供!为非作歹!欺我长安生!”有学生大声喊道,同时向前冲来。

有教习认得这个学生,大喊道:“楚明辉,你退后。”几人涌上抱腰拦肩将这小牛犊一样的少年拦住。

楚明辉大手一扬,将手里的火把向双园门内扔去。

“放人!”他大喊。

火把越过门外的京兵人墙,越过雕花门楼,落进了双园内。

这动作让其他的学生立刻学到了。

“放人!”

“放人!”

喊声中火把不断的被抛起向门内扔去,但不是所有的学生都像小牛犊,也没有那么大的力气和准头,火把乱七八糟的落在了门前门头,以及京兵身上。

这让官兵们顿时恼怒起来...这算是袭击了吧。

“大胆。”一个被火把差点烧着衣服的官兵喊道,跨步上前,将手里的长枪向这个跑来扔火把的学生打去。

楚明辉被教习们拦住,事实上也自己停下脚,同时也不动声色的拦着身后其他的学生,以他为界线抛出火把,但人多了到底无法控制,这个学生就冲过了楚明辉,因为知道自己瘦弱,所以想要更靠近一些好扔进门内....

因为激动手抖的厉害,火把依旧没有扔进去,反而站到了京兵们面前,看着长枪刺来,学生一时呆滞不动了....

四周的叫喊声似乎一瞬间消失,看到这一幕的教习们只觉得心跳骤停,啊啊啊啊…

呛啷一声,长枪被竹杖挡住,有个瘦小的身影站到了呆滞的学生身前。

“他们动兵器了!都退后!”

这声音高亮又平和在一片嘈杂中稳稳的送出去,后方没有看到这场面的学生们也一阵骚动。

动兵器了?

要流血了!

“他们有兵器,我们手无寸铁。”前方的声音没有愤怒只有平静,抚慰着有些慌乱的学生们,“他们有刀枪,我们有浩然正气,他们以威慑相逼,我们以沉默不惧相对。”

那小少年说着抬手将竹杖向前一推,那兵丁只觉得大力袭来,不由后退两步,呛的一声,竹杖撤去,少年将那学生向后一推,自己则就地坐下来。

随后学生中也响起了喊声,两三个学生也到了前方挥手示意大家后退,不要再扔火把。

“后退!他们动兵器了!”

“大家不要乱动!”

“坐下来!”

“大家都坐下来。”

学生们纷纷席地而坐,到底有人因为兵器面色不安....

“我们沉默以对,我们不吵不闹,问他们是否依旧刀剑相害。”

“吾等席地问道,圣人不惧,吾等何惧。”

看着瞬时坐下来一大片的学生,教习官员小吏们如同被抽干了力气一般也瘫坐下来,深秋的夜晚衣衫已经被汗水。

“谢天谢地没有流血...”他们喃喃说道,“还好学生们自己拦住了....”念头闪过又一个机灵回过神。

不对吧....学生们拦住了...事情是学生们闹起来的,然后学生们自己又拦住...这怎么好像是有人掌控着的感觉?

教习官员小吏们下意识的看向这群学生,学生们不再挥动着火把喊叫,而是沉默静坐,四周散落的火把燃着,夜风吹动忽明忽暗,但气势并没有减弱,跟先前的激烈喧闹相比有另一种威慑。

从激烈到沉寂,从进掀起喧闹到退而不惧,这怎么看起来整齐划一...这不应该是片刻之间临时起意做到的,应该是早有预谋准备.....教习府学官员小吏们神情惊异不定的看着眼前的学生们,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谁?为什么他们一点也没有察觉?

….

外边的学生们的喧闹,内里的廖承段山等人也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张大老爷惊讶的停下了质问有没有对张莲塘刑讯逼供,因为现在廖承段山开始质问他们了。

“怪不得你们来势汹汹,原来早有准备啊。”廖承冷笑道,“青霞先生比起先前为官还厉害,原来有一群学生能一呼百应。”

青霞先生再次询问外边发生了什么事,不可置信...

“这可不是我安排的。”他道,“张莲塘在学生中一向声誉良好...他出了事同窗们自然要来询问,说到底还是你们一直以来行事不妥,抓张撵不审问关着,学生们疑心重重惶惶不安,这个还没解决,就把张莲塘也抓了,学生们如何不乱?”

廖承道:“你这是什么道理,学生们犯了错就抓不得?”

段山道:“宗大人死的时候那学生就在双园附近,而这个张莲塘亲口承认传单就是他做的,他就是要为张撵抱不平煽动闹事。”

廖承一向白净的脸上浮现红晕,这不是羞愧,而是愤怒,他的声音拔高而尖细:“我等奉命行事,还怕一群学生胁迫吗?”说罢喊着段山,“他们打闹冲烧我的门,就是凶徒,不是学生,段大人,把他们都给我拿下。”又冷笑,“告诉官兵们,对这些凶徒,他们敢杀,我廖承就敢埋。”

一直以来看起来不管事的廖承其实才是主管,段山也受他命令,而他下达的命令并不像他本人那般和气。

这竟然是要官兵杀人了。

段山木然应声是,青霞先生等教习府学官员们大惊。

外有侍卫疾步报李知府到了。

廖承尖声喝道:“李光远,是你指使的,你真是好手段。”

李光远冷笑道:“我真是好手段,我不仅指使学生们来围堵你的门,还叫了学生们的家长来。”

廖承更加愤怒要说什么,一个将官从外边疾步进来,对廖承低声道:“...学生们正在被劝离。”

劝离,那些家长们...廖承心里明白是李知府请来的劝走学生们的,哼了声,看着李光远道:“这长安城果然非同一般。”

李光远道:“长安城本是一般,是大人来之后才变的不一般。”

一改往日先前唯唯诺诺恭敬顺从,言辞犀利,这才是敢于能与宋元交恶被贬离京的翰林学士。

廖承气的咬牙道:“李光远,你敢阻扰上差办案,咱家要参你...”

李光远道:“本府还要参你,矫诏妄行,祸国乱民。”

跟文官斗嘴本就不占上风,更何况还是个翰林。

上官们争执谁都没面子先低头,那就只有下官们来打圆场了,一时间屋内跟随李知府而来的长安府诸官府学的官员纷纷起身。

“廖大人息怒,李大人不是那个意思。”

“如今闹成这样,对李大人也没好处...”

“我等长安府亦是焦虑不已。”

“都是好心,想要尽快办好这个案件。”

“出现这种状况谁也不想的....还是想办法先解决目前吧。”

一番劝说廖承与李光远都各自坐下。

廖承道:“看在是学生的年纪小的份上,我可以不抓人,只要他们现在退走。”

李光远道:“不解决根本问题,就算一时退走又有什么用。”

廖承顿时再次恼怒,站起来尖声道:“休想我们放人,咱家可不受这等要挟。”

官员们忙急急的安抚,劝李知府先让学生退了,其他的事日后再说。

“太监性子古怪小心眼,又没有什么公正大义,万一真把学生们抓起来就糟了。”一个官员拉着李知府低声劝道,“受罪的可是学生。”

李知府起身,看向府学诸人最终落在青霞先生身上,道:“你们是怎么教学生的?教不严师之惰!”

李知府和廖承吵的凶,但最终两方的怒火都会发泄到他们身上,谁让他们是直接管学生的...府学官员社学教习诸人忙低头,青霞先生的面色亦是沉沉。

李知府甩袖道:“还不快去!等着去牢房授课教学吗?”

府学的官员社学教习忙应声是乱乱的疾步向外而去,青霞先生起身要走,又停下看着廖承,道:“还请大人善待我的学生,他们如有错,是我林樾教不严,莫要对他们刑讯。”

自从听到外边学生围堵后,便再没有说话安静退到一旁的张大老爷此时也站出来对廖承施礼。

“念在小儿年幼无知,还请大人多多担待。”他道。

廖承哼了声扭头只做没听到。

….

门外又变得一片嘈杂,那是学生在争执以及家长们在哭骂。

“送你去读书,不是让你去送死的。”

“你要死....也别拖累家里。”

“娘,我们是为了公正大义!”

“我不活了...你去为了大义吧。”

这是动之以情劝说的,当然更多的是干脆利索的冲上来。

“绑起来!”

“带走!”

“放开我!爹你不能这么做!”

“不听话就打断他的腿!”

不断的有学生被劝走拉走以及抬走,但还有不少奋力抗争。

“今日没有结果,我宁死不走。”有少年趴在地上喊道。

这让很多学生也学到了。

“同窗有难,我不能袖手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