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怀春气恼的冲出去,喊人把偷听的郭宝儿带走,这才抹着汗进来。

“这不可能,不可能因为这样就想去京城。”薛母断然摇头。

郭怀春则看着张莲塘,叹气道:“莲塘少爷,你实话实说吧,薛青到底怎么跟你说的...”又几分意味深长,“你别被骗了。”他现在算是明白了,那丫头口里根本就没有半句实话,逮着谁就骗谁。

薛母在一旁掩面喊着我的儿大哭,青霞先生面色沉沉,张莲塘叹口气,有些无奈道:“伯父说得对,他的确骗了我,既然他骗了我,那我也就不再替他隐瞒了。”停顿一下,左右看了看。

郭怀春领会亲自出去,片刻之后进来,道:“说吧,没有别人了。”

张莲塘道:“蝉衣没有死,被薛青送京城了。”

此一言出薛母郭怀春骇然,青霞先生神情倒是依旧,问蝉衣是谁,待听了郭怀春介绍蝉衣是谁,他的脸色也变的灰青。

郭怀春咂嘴道:“我的亲娘老子。”又看薛母喃喃,“这到底是养了个什么孩子...”

….

李知府坐在知府衙门后堂的椅子上面色一阵青一阵白,虽然他在第一时间知道了薛青不见了,但碍于身份社学不能去郭家更不能去,只能在知府衙门火烧火燎,总算等到青霞先生找借口来,没有带来让人松口气的消息,反而吓得跌坐在椅子上。

“这群人到底养出个什么孩子。”他喃喃道,“她竟然敢去宗周眼皮下偷人...。”看着青霞先生,“你现在如果告诉我她杀了宗周,我大概也不会觉得震惊了。”

青霞先生苦笑,道:“不要说笑了。”又道,“按照张莲塘的意思她是藏在张家的商队里往京城去了...为了去见蝉衣。”

李知府道:“不可能是这个理由。”

青霞先生道:“是啊。”

因为张莲塘不知道一个女子是不会对另一个女子相思成狂的。

“或许是少年人对京城的向往?”李知府道。

青霞先生木然道:“我现在不太明白少年人了。”虽然他少年弟子几百众,但从来没有遇到一个薛青这般的。

李知府长叹一口气道:“先去试着往京城的方向找吧。”

青霞先生点头道:“郭怀春和张家已经安排人去了。”又能如何,二人相对无言,又相视一眼,齐齐叹气:“怎么连个孩子都看不住呢?”挫败啊。

.....

夜幕笼罩长安城,薛母愁眉堆砌的走过大街走向城门,正关城门的守兵看着她走来立刻将门打开,薛母半步未停视若未见的走了过去。

城外的大路上归人匆匆,唯有一个老汉背着箩筐慢悠悠的踱步。

薛母走近他叹口气道:“天要黑了呢。”

那老汉佝偻着背嗯了声,道:“天黑了,走路可不安全。”

薛母道:“怎么办?”

老汉哦了声,将手里的铁叉在地上一戳,利索的将一块晒干的马粪扔进背筐里,道:“那就把路上打扫一下咯。”

城里夜市尚未开始,但街上还是行人不少,商铺也赶着傍晚将余货清掉,尤其是那些生鲜铺子。

但一向喜欢在这个时候便宜卖鱼的鲜鱼铺却正在拉上门。

“今天不卖鱼啦。”卖鱼妇人一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对着熟客摆手,一面将门板关上。

熟客有些失望又不解,笑着打趣:“天还早啊,不卖鱼做什么?”

卖鱼的妇人一笑没有说话,关上最后一扇门,转过身解下围裙,拿起案上一把切鱼刀,在手里挽个花:“不卖鱼,就杀人咯。”

叮叮当当的铁铺里,炉火将铁匠的脸烧红,一下又一下,抡起的大锤下火光四溅,也照着站在角落里薛母的脸忽明忽暗。

“我不知道现在怎么做,我只记得笃大人说过一句话,这世上解决危险最好的办法是干掉危险的人。”他的声音如同铁锤一样沉重短促,“那位大人说不让我们出现免得引来危险,是因为殿下在我们身边,但现在殿下脱离了我们的守护,那我们去杀掉黑甲卫,便是对殿下最好的保护。”

薛母默然一刻,道:“铁匠,这么多年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铁匠道:“一个打铁的要什么名字。”并没有回答。

薛母没有再问,笑了笑转身走开了,夜色深深掩盖了她的身影。

夜色浓浓中看到草堂里的灯火时,郭子谦大喜喊着青子哥闯进去,却见堂内只有暖暖蹲在地上给花瓶里的野花换水,并无薛青的身影。

“暖暖,你怎么跑这里来了?”郭子谦叹气道,有些丧气的在一旁坐下来。

暖暖道:“我怕少爷万一回来呢。”

郭子谦红了眼圈,吸了吸鼻头,哽咽道:“青子哥,都没有告诉我,他告诉我,我难道还会不替他瞒着吗?他就这么不相信我...”

暖暖没有理会郭子谦的哀怨,将花瓶摆好,又向外看了看,心道那个要饭的老爷爷怎么也没在?还特意给他带了一条酥鱼来....

第十二章 撞斗

夜色渐渐褪去,青光蒙蒙笼罩大地,前方一座序若隐若现,将明时分是一天最安静的时候,鸡狗都陷入了沉睡。

序外一间客栈,门外酒後摇,挑着的灯笼昏黄一片,外边拴着几匹马团几辆车,透过半开的门可以看到其内的桌子上趴着一个睡觉的伙计。

这种位于官路的行脚店日夜不休,为日夜赶路的人们提供便利,大路上马蹄声传来一队人马出现,人马并不多,七人,黑甲,纵然是夜间行路也队列肃整,为首的甲兵看到路边的小店,伸手一指:“略作歇息。”

甲兵马来到小店前,新马到来,让拴在一旁的骡马一阵骚动,但内里的伙计依旧在酣睡未曾察觉,直到黑甲兵上前推开了门敲响了桌子。

“怎么...要什么...茶酒一壶另算钱...”伙计跳起来,流着口水报出一串惯话,“上房还有两间...饲料不要钱...”

黑甲兵声音木然道:“七碗清汤白面,七斤牛肉。”

伙计揉着眼回神道:“好嘞...嗬..”回过神看清了眼前的七人受惊的后退,撞在桌子上发出哐当的声音。

七个黑甲并没有理会他,已经分别在两张桌子前坐下,身上背着的长刀弓弩都没有卸下,坐姿端正,似乎下一刻就起身走人。

伙计靠着桌子畏惧的向后挪去,结结巴巴道:“..稍..稍等..”一面转身跌跌撞撞的跑进去了。

然后听得内里也传来一阵骚动,坐在厅堂里的七人可以分辨出是厨子被叫起来,有男声有女声嘀嘀咕咕的抱怨声,伙计的低声窃窃,然后便是咂舌低呼,接下来便是叮叮当当锅碗瓢盆磕碰,夹杂着炉火呼呼声.....厨房里忙碌起来,揉面切面,肉香气渐渐弥散。

七名黑甲厅堂里端坐没有丝毫的懈怠,片刻之后脚步声从后边传来,门帘掀起伙计捧着托盘椅晃不稳的四碗面走来,在他身后还有一个妇人捧着余下的三碗面....

“客官慢用...”

“快去把牛肉端来...”

二人有些慌张的摆面碗,清汤绿叶白面晃晃荡荡,洒出汤汁,一面嘀嘀咕咕,厅堂里变得有些热闹,门外也传来脚步声。

“好香...康儿,还有面吗?”一个老头探头问道,身后背着一个箩筐,手里抓着一铁叉。

一个黑甲看了他一眼,这种老头很常见,老年人睡不着早早的醒来,跑到路上捡粪烧火用...

那伙计一眼看到更加慌张:“快走快走,你这捡粪的...有客人呢,臭死了...”举着托盘收回要向内走的脚步,抬手乱摆似乎要驱赶。

那边摆好面碗的妇人看到了,很是着急,一甩托盘喊道:“...拿牛肉啊..”

爸出口,声音尖利似乎让整个厅堂的气息为之一紧。

哗的一声,那甩下的托盘被膝盖弹起直直的砸向坐在桌子前的一个黑甲兵面上,同时哗啦一声,一把短刀紧随其后刺向他的胸口。

风声似乎从四面八方呼啸而至。

要走向门口驱赶捡粪老头的伙计手中的托盘横劈向就近的一个黑甲兵脖颈,进门的捡粪老头手中的铁叉也刺向黑甲兵。

呼喝声,兵器声,夹杂着风声,瞬时撕裂了室内。

黑甲兵们依旧端坐,似乎被这突来的变故震惊,但就在短刀托盘铁叉近身的那一瞬间,黑甲兵们抬手,呛呛声顿起。

他们的手上一层厚厚的黑甲护腕,相撞交锋,火星四溅。

晨光中,火星中,门前悬挂的疯狂爷的灯笼映照下,室内几个身影疯狂的碰撞在一起,砰砰声桌椅翻滚,呛呛声兵器与铁甲交集。

一个黑甲兵转身猛击,拳风如刀,面前瘦小的妇人整个人都椅站立不稳,但下一刻她就贴上了这黑甲兵的身前,刺耳的锵啷声划过铁甲,手中的短刀竟然从片片鳞甲中没入,血瞬时涌出,黑甲兵发出一声怒吼,双拳直击向妇人的头。

要么抽刀,要么送死。

妇人手中短刀不退反而更是一个旋转,黑甲兵的前胸鱼鳞一般裂开跌落,竟然是整块皮肉都被剥落。

哐的一声,疾风袭来,妇人矮身扭腰低头,一把铁叉越过她直直砸向黑甲兵挥出的双拳,砰,黑甲兵向后跌落,砸碎一张桌子一动不动。

没有片刻的停留,铁叉与另一边黑甲兵抽出的长刀撞一起,长刀飞起到屋顶,但那甲兵没有丝毫的慌乱,双手从腰里摸出双刺突进,铁钗与双刺碰撞在一起,霎时砰砰砰连起。

三人缠斗六人,不落下风也不占上风,小的厅堂内轰然,桌椅板凳碗筷随着刀光剑影飞腾,转瞬间双方皆已带伤。

一柄长刀砍落在伙计的肩头,伙计手中长剑刺入那黑甲兵的咽喉,血花同时四溅。

双方一瞬间互相退开,但旋即又再一次杀来,死去的没有人在意,受伤的也浑然不顾,三人拼斗五人,厮杀更酣。

两个黑甲兵被逼到墙边,就在这时轰的一声,这堵墙竟然被推到,两个甲兵被砸中倒地,不待三人上前内里一把铁锤挥出,瞬时砸烂两甲兵的头。

四人对两人,你死我活,暴喝声、兵刃交击声,沸腾,血肉横飞,绚烂。

长刀挥动,妇人的短刀伙计的长剑被打飞,人也跌滚,举着粪叉的老头猛地扑过来薄了这黑甲的长刀,长刀从老头腋下而过,黑甲怒吼一声双手翻转,老头腋下血如泉涌,没有后退反而向前滑去,一路血涌,手中的铁叉刺入了黑甲的胸口,轰的一声,铁锤从一旁砸来,黑甲在视线里跌落,压住了老头。

那边滚落在地的妇人和伙计撞上了另一个黑甲,两人合力左右将他压向门板,一声怒吼,铁锤袭来,血花在门板上绽放。

不堪重负的门板向外跌去。

门外吃草的马儿们受惊,发出一阵嘈杂,门头悬挂的灯笼噗通落地,轰然燃烧,晨光似乎一瞬间明亮,嘈杂声如同燃气飞扬的纸屑灰烟渐渐散去。

清晨恢复了安静。

小的客栈厅堂里血腥气一片,只有一个大汉站立,其余的躺倒满地。

“妙妙姐,你没事吧?”伙计从门板黑甲死尸上撑起身子,看着另一边躺着的妇人。

妇人动了动,就地翻身,喘气道:“还好,还好。”又想到什么猛地起身,“老嗖呢?”

伙计也忙起身,一瘸一拐的搜寻,一眼就看到穿透一个黑甲的铁叉。黑甲身形巨大,看不清身下压着的人,只看到散落的白发...伙计噗通一下跪地,想哭又想笑,但突然有声音传来。

“...打完了吗?”

低低的如同老鼠一般的声音从黑甲死尸下传来。

跪地的伙计呸了声,双手撑着向后倒去,抬脚踹向死尸,骂道:“你个老嗖,这时候也不忘装死...你以为这是在西凉战场啊...”

妇人也重新坐回地上,看着自己以及从死尸下爬出来的老头,一个个都血满身,道:“..许久不杀人了啊...七个都这么吃力。”

话音落,外边风中传来尖利的呼哨声,几人顿时色变。

“竟然还有五人赶来!”伙计道。

刚爬出来的老头又向死尸下爬去,伙计失笑,抬脚踹他,老头嘀嘀咕咕道没法打了,没法打了....

妇人抬手理了理散乱的头发,道:“好了好了,走啦。”说罢拿起自己的短刀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