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青道:“当然啊,你这个高高手当然不会死啦,先生,要相信自己。”

四褐先生呸了声,道:“别做梦了,我才没那么傻,反正你也会过关,等你入选会试科举的时候咱们再见吧。”说罢转身负手晃晃悠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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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家的马车停在路边,但车前等候的却不是郭子谦,一身灰色衣衫如同管事的笃垂手而立,几分散漫的眼忽的眯起来看向一个方向,视线里一个老头摇摇晃晃枯瘦,似乎一阵风能吹倒,笃抬脚迈步走去。

街上的人并不多,老头跟大家似乎很熟悉,一边走一边打招呼说笑,这边停停那边站站,笃渐渐的跟上来,有人与他擦肩,笃微微侧身再抬头视线里已经不见了那老头的身影,他眼角的余光可是一直看着那边…竟然跟丢了,笃站在街边神情惊讶,这真是二十多年没有过的事了,旋即又凝神,所以就是这个老头吧,那个被薛青掩藏不肯说出的师父。

看起来是个隐藏与市井的高手,不知是何来历,笃没有去向街边的人打听,对于这等高手来说,能摆到表面的身份都是假的。

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笃后方的四褐先生看着站在那里的男人哼了声,果然来打探,算是给薛青交代了,能让你看到我一个背影,转身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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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回程,辗转一天,一更)

第三十一章 志气

夏夜的雨淅淅沥沥敲打在窗户上,薛青放下手里的书卷,揉了

“饿了吗?做了蒸饼。”一旁坐着戈川立刻放下手里的针线问道。

薛青点头道了声好呀,戈川便欢喜的起身端了过来,两块蒸饼两碗茶汤,二人对坐。

“娘,今天的蒸饼有点甜啊。”

“加了饴糖啊,不好吃吗?”

“好吃啊,只是我更喜欢咸的。”

“那下次做咸的给你。”

说到这里戈川停顿下,看着对面的少年人,薛青大口慢咽,吃的时候神情专注,这是她一直以来的习惯,嗯,大概是吧,这些日常琐碎的事戈川也没注意过,因为天天在身边看得到,只是接下来有一段要看不到了,甚至可能会永远看不到。

“青子,你真的愿意去吗?”她忍不住问道,鼻头有些酸涩,“你也说了,很危险的,或许是陷阱…”

薛青道:“不愿意啊。”旋即又一笑,“娘,其实我先前也不愿意读书的。”

不愿意吗?一开始的时候是说做样子,但后来她读的很用功不是作假,戈川不解的看着她。

灯下少年端起茶碗抿了抿,道:“其实我愿意像郭子安郭子谦,甚至郭宝儿那样,每日只顽劣吃喝,那样的过得多轻松,然而不行啊,我们孤儿寡母必须为生计奔忙,虽然不公平,但人和人的确是不一样的,要过的日子也不一样,不愿意并不能改变什么。”看戈川一笑,“每个人的身份都注定了,但命却不一定注定,所以有些事必须做,这样才能让自己过上好日子,娘不也是这样吗?笃大人,铁匠叔,以及那些已经丧命的伙伴们,大家难道不知道危险吗?”

戈川看着她只觉得满心的敬畏又酸涩又莫名的激动,觉得世间事突然没有什么可担忧的,坐直了身子应声是。

薛青道:“娘不用担心,有笃大人在,货郎叔他们也跟着去。”

货郎可以去做买卖,齐嗖和铁匠在长安城不起眼消失了也没人在意,妙妙可以去探望在外的男人,只是戈川薛母的身份无法离开。

“我可以陪着你去嘛,儿行千里母担忧嘛。”戈川道。

薛青道:“儿行千里母担忧,也没有跟着去呀,做些衣服鞋子给我就可以了,带着娘去考试,别人会笑你我的,更引人注意。”

戈川自然明白,也只是说说而已,叹口气喝茶汤,道:“那我快给你做些衣服鞋子。”

薛青笑道:“娘,衣服鞋子是谁都可以做的,娘要表达对我的不舍呵护,可不是用这个,母亲牌毒药是居家旅行必备的好东西啊。”

戈川一怔旋即咯咯笑起来,一拍桌子道:“说得对,青子你放心,我纵然不去,我也能一个人抵的他们十个。”

薛青也一拍桌子道:“所以怕什么,打不过我们可以毒翻他们呀!一个抵干十个!”

风吹开了窗户,雨水刷刷声更密,笑声随风散在雨中,隔壁小床上睡着的暖暖翻个身伸手抓了抓脸蛋也咧嘴笑了笑,不知道做了什么美梦。

雨后天明,夏日难得的清新,府学宫里的积水早早的被清扫干净,门前车马停下,二十个被选中参加君子试的长安府生员鱼贯而入,长安府为这些考生准备的考前辅导就在府学宫,有年纪大的白发老翁,有年纪小的十几岁少年不等,有面色欢喜的,有端庄矜持的,有神情木然呆滞的…

张双桐拍了下柳春阳的肩头,柳春阳似乎吓了一跳回头。

“你欢喜傻了?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精神点。”张双桐道,“不要浪费了你祖父的钱。”

他没有掩饰自己的声音,四周的人听到了不由侧目,哪有这样**裸说出来的,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

薛青看向身后,裴焉子正缓步而行,察觉到她的视线,他也看过来,神情依旧。

薛青落后一步,站到他身边,低声道:“焉子少爷,你为什么会来参加这个?”正如大家所说,裴焉子没有这个必要啊,连过三级的诱惑与他无用啊,他只需要跃一级就可以了。

想到前几次裴焉子对她的助力,薛青不得不多想一下是不是自己人,她相信笃不会瞒她,那裴家或者是四褐先生那般独立的另一方势力?又或者是笃也不知道的京城那位大官的人?

裴焉子看她一眼,道:“写诗演礼骑马射箭就能过关,何必去做文章费神。”

薛青看他,道:“我知道焉子少爷你不傻,只是这样是不是有点没志气?少年人的骄傲什么的,你是一步一个脚印扎扎实实考出来的功名,不是靠这种杂耍科举得来的功名。。”

前边有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转过头来,神情恼怒:“什么叫杂耍!”

薛青施礼道:“作诗,我们少年人作诗叫杂耍。”这位老者应该不是诗才出众才被选中的。

老者瞪了她一眼,转过头去,加快脚步走开了,似乎很嫌弃跟薛青靠近:“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没有君子风范了,根本就不懂何为君子,世风日下,一代不如一代啊。”

裴焉子道:“人生的志气就是不傻,大路通天不走,非要历经磨难,就为了让别人看着佩服开心?不是傻是什么?”

薛青点头道:“你说得对,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说话间前方已经到了府学宫的正殿前,知府李光远带着一众官员以及青霞先生已经等候,二十人停下嘈杂站好听李知府讲话,李知府的话很简单先是恭喜被选中的人,重申他们是长安府君子六艺中数一数二的人才,本不需要再接受指导,但一来事关重大要更严谨,二来也通过这一段学习让大家变得熟悉,毕竟到了君子试中他们同为长安府的学子就是一个整体云云,再然后对二十位学子进行了简单的介绍,好让大家熟悉起来。

薛青由此也知道那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姓陈名寻,是位隐士,茶道棋艺造诣很高…说了只有作诗是杂耍嘛,没有冒犯。

接下来府学宫的官员给大家介绍请来的先生,除了青霞先生,另有四个重金请出的大儒,分别在琴棋书画等等方面有大声望,以及还有从军营请来一个马术箭术高手,最后李光远表达了对大家君子试中取得好成绩,为长安府荣光,为大周荣光的殷切希望,便看着二十人走进了府学宫内准备好的学堂。

“时间不多了。”李知府看着明媚的晨光感叹,曙光就在前方。

五月的京城天气闷热,夜空翻滚着乌云闷雷滚滚,片刻之后雨如黄豆从天而降,大雨驱散了夜市,城门便早早关上,但没有多久就被叫响。

京城城门守卫可不是其他地方的守卫那般可以被随意呼喝,几个守卫带着几分恼怒提灯向外看,准备斥骂叫门的人,但触目所及一片漆黑,比夜色还要黑。

“什么鬼…奸细乱民吗?”一个守卫骂道,要给外边的人先扣上一个罪名,但下一刻就被身旁的人拦住。

“快开门。”那人颤声道,“是黑甲卫。”

这话让气势汹汹如猛虎下山的守卫顿时变成了小绵羊,急急忙忙的打开了城门,点燃了灯火照亮了路,列队在一旁恭迎。

黑影出现在城门洞,七匹马拉着两辆车,因为大雨盖着雨布,鼓鼓囊囊不知道拉着什么疾驰而去了。

“是人。”一个守卫低声说道,适才大着胆子瞄了眼,看到了一双黑皮靴,这样被摞在车上很显然不是活人了。

大晚上的拉着什么人的尸首进京?

马蹄在大雨中停在刑部外,刑部的大门也已经被拉开,火把照的里外通明,有人从刑部中走出来,为首的黑甲卫没有下马,道:“以往我们黑甲卫就地死就地烧埋,不知道段大人为什么要我们将死去的人送回来。”

站在廊檐下的段山道:“因为我要找一个人。”

第三十二章 求去

刑部的刑房里,厚重的门窗隔绝了雨声,房间里点燃了火把灯烛,照的四周摆满的刑具一片青白,映衬的整个房间Щщш..lā

一具具尸首被抬进来带着雨腥气摆上桌子,尸首的脸都被遮起来,虽然路途中有冰块冷冻但夏日里还是腐烂散发着臭气。

段山没有丝毫的感觉,开始查看这些尸首,衣服都除去从头到脚任何一个伤口都没有放过。

“这么多伤啊。”段山道。

“这些伤有什么可看的?”一旁的黑甲卫道,“五蠹军鸡鸣狗盗之徒卑鄙无耻暗箭伤人,吾等百战而死以为荣。”

段山道:“都是死在五蠹军手里?”

黑甲卫木然道:“是。”

段山摇头道:“手段不够厉害。”

这话什么意思?是五蠹军并不算多厉害,那么死在五蠹军手里的他们又算什么?黑甲卫神情恼怒,才要话段山忽然啊的一声,在一具尸首前站定了脚,青白的脸上浮现激动。

“就是它。”他道,伸手按上这具尸首的脖子,伤口已经腐烂,段山的手毫不迟疑的按了进去,在伤口四周探查,被撕开的伤口臭气瞬时浓烈。

段山却似乎痴迷一般俯身凑上去,眯着眼看着这伤口,不用闻味道,光这场面就令人作呕。。。搞什么?一旁的黑甲卫皱眉。

“只有一个伤口…完美的切口…”

“…这个也是…”

“难道这次一下子杀了五个?”

看着段山在余下的几具尸首中穿梭探查自言自语,黑甲卫大概听明白了,上前也看了看这五具尸首,道:“这五人的确是一起被杀的,他们中了五蠹军的埋伏。”

段山站直了身子,看向他,道:“五个人还是一招致命…。”

黑甲卫木然道:“这也没什么不可能,毕竟他是笃。”

原来是他,段山当然也知道这个人,肃容道:“他在哪里?”

黑甲卫道:“长安城外西岭坡。”

雨夜中,宋元的书房亮起了灯,穿着家常袍子来回踱步的宋元停下脚,面容有些微微扭曲,道:“你要去哪里?”

段山道:“杀死宗周的凶徒已经找到,就是五蠹军的笃,而且果然藏在长安城附近。”

宋元皱眉道:“早了是他们干的…无关紧要的事不要理会了,你去缉什么凶,黑甲卫自会找他。”一面揉着胳膊嘶嘶声,“这该死的黄沙道余孽。”

阴天下雨他的胳膊痛的无法入睡。

“还有,要抓笃的话,也不用去长安城了。”宋元又道,“他应该会去黄沙道。”

段山道:“为了玉玺吗?”

宋元道:“这么多年他也一直在寻找玉玺,我们能想到的地方,他自然也能想到,我们能想到的机会,他自然也会猜到。”

段山道:“那我也去黄沙道,看看这位当年大周军中号称明有秦暗有笃,非公非候却与秦潭公能相提并论的大人。”

宋元道:“去吧,多些人手,布下天罗地网,这次要让他插翅难逃。”

段山离开,夜雨变的了些,宋元无法入睡继续踱步,门外又响起了脚步声,没有禀告却能接近这里的并没有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