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双桐挤出人群回到了长安府考生中,迎接他的是一片沉默和古怪的审视。

张双桐看着他们,收起了笑,整了整形容,点头道:“是的,没错,我一直低调隐瞒,其实我是个数艺高手。”

庞安神情古怪道:“不可能吧,你哪里低调了?”

张双桐道:“你什么眼神。”

有个考生倒是信了,挤过来道:“双桐少爷原来精通数艺,我有一个算术题想请教”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张双桐抬手制止。

“我曾经发下誓愿。”张双桐道,揣着手在身前,神情肃重,“以数艺满分告祭先祖,如果达成心愿,三年内不再论数艺。”

这叫什么鬼誓愿?考生愕然

裴焉子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实在没得说,不说话就可以了。”说罢迈步而去。

张双桐在后道:“什么叫没得说?裴焉子,你嫉妒我”跟上去。

薛青微微含笑亦是跟着迈步,长安府的其他考生们你看我我看你神情复杂古怪。

“这事一定有古怪!”

“难道是舞弊?”

舞弊怎么可能?青霞先生将手里的卷子翻阅,数艺的答案都是固定的,除了字迹和遣词用句的差异外看不出什么大问题。

“你想多了,这怎么可能舞弊?”一个与之交好的考官低声说道,指了指场中说笑准备离开的其他人,“这些题目是我们一起出的,大家各有专长,但是我们没有一个能把整张卷子做下来,那所谓舞弊递答案又从何来?”又将西凉考生的卷子翻了翻:“至于西凉考生能这么多人得满分其实也不奇怪,他们是一个老师教的,当然答的都一样。”

的确如此,青霞先生看着手里的卷子,他也不能答满分…所以他的学生怎么能?更何况是薛青和张双桐,要是裴焉子他也不会这么奇怪,薛青分明就不是来考试的,更从来没有学过这些,考前在长安府安排学习也最多学个皮毛,哪里能得满分,张双桐就不用说了,谁信啊,一定有问题,但是考场上怎么有问题?一点迹象也没有啊。

奇怪…青霞先生伸手按了按额头,这个家伙怎么考试也不安生?

“这个家伙就不是来考试的!”客栈里依旧小吏打扮的年轻人恼怒说道。“他就是来盯着我的。”

坐在两个婢女中间的索盛玄道:“七娘,你别气我们”

七娘打断他:“我怎么能不生气?这无耻的小人。”

索盛玄小心翼翼道:“这么说他知道你要给我们递答案?”说着又忍不住,“他看到了也没有告发是不是…”

“他又不是傻子,告发什么告!”七娘道,“我既然让他看见,自然就不怕他告,他怎么会不知道。”

索盛玄哦了声道:“原来如此,所以他也截了你的答案,就是知道你也不会告。”

所以说这个无耻的卑鄙小人!

七娘将袖子一甩,为什么不告!去告啊这个小混账,像个君子一样告发啊,竟然抢了也跟着抄!他灰扑扑的脸浮变的暗红,可见恼怒人皮面具也挡不住,他干脆抬手在脸上用力一扯,撕拉一声,面皮揭下,暮色下的室内顿时耀目生辉。

少年人白皙的面容,浓艳的五官,此时满面怒意,却没有让他容貌受损,反而更添了几分鲜活。

索盛玄轻叹一口气,看着他道:“七娘,你说那薛青到底会不会数艺?我自己能答一半多,不知道他自己能答多少?我是不信他一点也不会的…怎么就真的抄了呢?”

小吏七娘冷笑道:“有别人给的答案,谁还会自己做,又不是傻子。”

索盛玄摇头叹息:“可也不是君子了。”

七娘呸了声:“他什么时候是君子了?”

婢女扯了扯索盛玄的衣袖,索盛玄便笑了笑,道:“啊我们不说他了,不过,还是七娘你最厉害啊,只有你能得满分。”

七娘拂袖在背后,抬着下巴道:“我当然是最厉害的,这毋庸置疑。”

那个薛青,呸。

“我?是的,当然是我做的。”

薛青迈入室内,被柳春阳和郭子安围着询问张双桐得满分的事,外边怎么传的不去管,长安府这边的考生们心里都是质疑,毕竟张双桐什么水准他们最清楚。

满分,怎么可能,当然,薛青满分嘛,有可能。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张双桐和薛青在考场上动手脚了,听到的柳春阳和郭子安立刻就得出了这个结论,薛青也很干脆的承认了。

“我给他递了答案。”她说道,面色几分孱弱,精神还好,“今天的考试真是太轻松了,我没有熬神费脑,什么都不用做,等着答案送上门。”将当时的事讲了。

柳春阳听的瞪眼:“竟然作弊!”又看薛青,“你提前猜到了?”

薛青道:“西凉考生求胜心切必然是有万全准备的。”

柳春阳呸了声:“什么万全准备,求胜心切,会就会,不会就作弊啊,这些家伙算什么本事!”

薛青道:“话不能这么说,能在考场上作弊也是一种本事,考试嘛,考的不一定只是答题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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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夜袭

作弊也是一种本事?

柳春阳斜眼看她,见这少…女依旧是少年打扮,脸上带着笑,怎么看都有些狡黠,道:“你是夸你自己厉害的吧?”

薛青一笑,道:“我是很厉害啊,哪里.网”

柳春阳翻个白眼,什么君子试啊,一个个表面君子,背地全是小人手段,抬手递过来一碗药:“厉害的你,吃药吧。”

薛青脸上的笑顿时散去,负手在身后向床边走去:“先放着吧,我累了,先睡一觉。”

信你的鬼话,明明是怕苦,柳春阳跟上去道:“喝了再睡。”拦在薛青面前。

薛青瞪眼看他,柳春阳也瞪圆眼不动,僵持一刻,薛青伸手接过药丸碗一饮而尽,嘴里含着药满满鼓着腮帮子就把碗递回去,柳春阳接过迟疑一下,一手接过一手将一块蜜饯塞给她,薛青这才咕嘟咽下嘴里的药汤,将蜜饯扔进嘴里眯眼咂咂。

柳春阳道:“去睡吧。”让开路。

薛青嚼着蜜饯走过去扑倒在床上….什么姿态,柳春阳撇撇嘴收回视线迈步,却见郭子安瞪着他,不由吓了一跳:“看什么看。”

郭子安道:“没看什么。”又看他一眼,“春阳少爷你现在话挺多的。”

柳春阳怒道:“我什么时候话不多。”咿,这好像也不是什么好话,郭子安已经哈哈笑着转身走出去,他气恼的追上去就是一脚,少年人打打闹闹出了门,暮色沉沉,客栈里点亮灯火,考生们穿梭其间准备吃晚饭,笑闹喧哗,门窗隔绝室内昏昏安静,床上趴伏的少年嘴角含笑安静睡去。

在另一间客栈里,喧闹的夜晚也有一间屋子保持着安静,两盏灯摆在了几案上,季重将一张纸展开,其上密密麻麻写了字以及勾画着各种图形,看起来杂乱又古怪。

“小姐,这就是今天数艺的考题。”他说道。

宋婴款步走来站在几案前,略扫了一眼:“题量很大啊。”

旁边侍立的男人应声是:“只有不到四十个考生答满卷。”

宋婴没有拿起卷子,只握手俯身看,道:“堪舆历法水文算术.....真是五花八门…..”旋即无声,视线专注,季重与那男人安静侍立似乎连呼吸都停下唯恐惊扰了她,灯影摇曳不知过来多久,宋婴轻叹一声直起了身子,摇头道,“厉害厉害,我竟然也答不全…..几人满分?”

男人忙又递过来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名字和分数,道:“六分以上的誊抄下来了。”

宋婴点头接过,一眼扫过神情惊讶:“竟然这么多满分….”待看名字又唔了声,“西凉啊,那是他啊…算一个人吧。”视线落在另外两个名字上,“薛青,张双桐….原来他的数艺也这般厉害。”

手指伸出抚过薛青二字,神情若有所思。

“不过这个张双桐...从未听过,竟然比董谷还厉害啊。”

男人迟疑一下道:“那个张双桐说自己是神童...数艺高手...只是有些疯疯癫癫的...”将官衙外发生事描述。

宋婴听完笑了,道:“奇才多疯癫。”坐下来拂袖,“我来答一下这张卷子...”

季重道:“小姐,明日要考书艺,不如早些休息。”

宋婴抬头一笑,道:“季重你对我没有信心吗?”灯下笑颜如花,只是那一块伤疤如同一只手揉烂了鲜花,令人看之心痛叹息。

季重低头道:“不敢。”

宋婴笑着摆手:“说笑呢。”

门外有脚步声传来,季重微微侧头带着几分警戒,脚步在门外停下。

“小姐...老爷的消息...”

宋婴嗯了声:“爹吗?”她站起身来。

侍立在一旁的男人已经走过去开门了,一面道:“老爷是让现在去...”话音未落一道寒光扑面。

季重双手一伸将宋婴拉在身后,噗的一声一物飞旋而来,跌落一旁,同时有热水四溅,洒了一脸一身....在他身后的宋婴也未能幸免。

宋婴手擦了下脸,灯下可见手上满是血.....她神情平静没有惊叫也没有失色,而是扭头看向一旁,地上跌落的物还在转动,一颗人头。

这一切只是一眨眼,砰的一声,头给割下撞飞还站立的尸首倒下,门前的人也扑了进来,一身黑衣黑布裹面,手中握着奇怪的武器,一个斗笠般的圆环,圆环的外围寒光闪闪锃亮如刀...其上还沾染鲜血,就是它割下了开门男人的头。

黑衣人扑进来,圆环比他更快一步,旋转着向季重而去。

呜呜呜,圆环割破夜色发出骇人的声响,闪电般向季重的脖颈飞去.....季重抬脚锵啷一声,不知鞋子什么做成竟将那圆环踢飞,同时噗的一声,一只袖箭刺入黑衣人胸膛,那袖箭也如同圆环一般飞旋,带着那黑衣人向后跌翻倒下,瞬时死去一动不动。

攻击却没有结束。

就在季重抬脚,袖箭飞出的那一刻,两边的窗户被撞开,两个同样的黑衣人跃进,手中的长刀寒光闪闪,直向因为季重这一动作身形晃动露出在身后的宋婴而去。

刀如闪电,锋芒如雨,火光四溅....刀没有砍中那娇小的女孩子,而是砍中了两盏灯。

季重手中握着两盏灯,蜡烛被砍飞,划出两道火线,灯座如剑握在手中,下一刻准准的狠狠的穿透两个黑衣人的的脖颈。

半屈身的季重站直身子,将两人甩起,如同插上了两根人形烛。

因为脖颈穿透,两个黑衣人双目爆瞪但没有发出声音便抽搐着死去,临死之前牢牢的抓住了这季重握着灯座的两只手。

屋顶哗啦,如同巨石跌落,又一个黑衣人伴着瓦片碎木而下,尘土乱飞中雪亮闪闪,那是一把刀,直直的斩向双手展开被握住如同挑着担子打开肩背的季重毫无防护的后颈。

奈何!

站在季重身后的宋婴抬头看去,看到了寒光,也看到了破洞里露出的夜晚的星光。

季重呯的一声原地向前扑倒,同时一条腿如同长刀一般向上劈去。

锵啷一声,那条腿与急速落下的黑衣人长刀相撞,血肉之躯的腿竟然撞飞了黑衣人的长刀,未停,又撞向黑衣人的胸前,噗的一声,黑衣人的下巴被踢中,整个头向后仰去,啪嗒一声,脖颈生生被踢折断,那黑衣人保持握刀的姿势落在地上,然后如同折断的竹子栽倒,一吭未吭死去了。

窗户撞开,屋顶砸破,五个尸首躺在室内,这一切只是一眨眼电光火石间发生又结束。

室内一片安静,被撞破的房顶不再有杂物跌落,四周也没再有黑衣人杀出,外边脚步声直到此时才乱乱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