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郎握紧了担子,绷紧了身子,准备着…

“什么?”

“怎么回事?”

国子监祭酒大人的屋门被撞开,屋子里坐着喝茶的说笑的三人惊然而起。

老仆面色发白道:“说是街上彩棚塌了,秦梅被砸伤了。”

紫衫男人道:“薛青呢?受伤了吗?”

老仆道:“她没有,但是她在场,街上的人都看到是他们在跑闹的时候秦梅出事的…..”

康岱脸色发白疾步向外走。

“她在场…会被秦潭公抓走…”

“毕竟是她与秦梅有过节。”

“糟了糟了….快快…”

屋中衣袍翻飞脚步踏踏,外边执役车马亦是乱乱,等待着他们上车上马,疾驰。

…..

外边多少人疾步奔走,陈盛的深宅小院里依旧安静,他手中握着锄头半响没动。

“相爷,这彩棚倒塌是因为他们二人在街上追闹的缘故,虽然是意外,但秦梅受伤,只怕要迁怒薛青….”一个男人在他身边急急道,“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被抓起来…”

“对,让国子监出面,绝对不能抓薛青,这是意外…..”另一个男人亦是点头。

陈盛收回视线看向他们,道:“意外吗?”摇摇头,“秦梅会因为彩棚的倒塌意外受伤?秦潭公可不会信呐。”

这是什么意思?两个男人对视一眼,不是意外是什么?

“秦梅受伤是人为。”陈盛道。

人为?谁为?难不成是….薛青吗?两个男人面色有些僵硬….不会吧。

“你们不用赶去那边街上,你们去刑部,去兵马司…”陈盛说道,对一个男人招手。

那男人忙上前附耳,听陈盛低语几句,神情认真点点头。

“下官明白了。”他道,招呼另一个男人转身疾步而去。

陈盛拄着锄头看着这二人离去,依旧站在菜园子里没有动,老仆从一旁走来递上一碗茶。

“薛青少爷可真是….胆子大。”他苦笑道,“这次真是大麻烦了。”

陈盛接过茶喝了口,道:“我的确没想到…..”倒也没有什么恼怒,反而笑了笑,“我是老了,不懂现在的年轻人。”

将茶杯递给老仆,握着锄头再次梆梆梆的锄地翻土。

马蹄在地面上敲打发出重重的响声,如同鼓点。

街上拥挤的人群被官兵分向两边,倒塌的彩棚被官兵围起来不允许人靠近,散落狼藉一片,被砸到的民众被单独的围拢在一旁…森森的刀枪对准着他们,嘈杂依旧但却多了几分莫名的凝重。

“..围着我们做什么啊?..”

“…我要回家了…”

因为被砸到头发衣衫凌乱身上还悬挂着彩条碎屑,先被砸到又被刀枪对着,他们的神情变得惶惶不安面色惨白,并不是所有人都被这样对待,那个受伤的年轻人虽然也被围着,但气氛却不同。

刀枪没有对着他,官兵们不敢靠近,几个官大人围着,神情肃重但又带着几分恭敬…..两个拎着药箱的大夫在给他包扎伤口。

见多识广的京城民众已经猜到这年轻人身份不一般,城门时殃及池鱼的道理大家也懂。

“…这个倒塌与我们无关啊…”

“…要问去问彩棚的掌柜…”

这个不用大家提醒,彩棚所属的商铺老板已经被在一旁询问了,老板哭天抢地指天指地发誓自己的彩棚用了真材实料,每三日加固一次….

“上次刮大风掀翻了陈李记的彩棚我们的都没事…”

“.这次真是被人撞坏了…”

老板喊道又对着四周拱手。

“..乡亲们可都看到了…是这两….”

话出口,老板的视线扫过被几个官老爷围着的年轻人…..眼神滴溜溜转,又看向那边被官兵围着的一群…..什么人可以惹什么人不可以,在京城里讨生活可是要清楚明白的。

“一个监生…那个监生…”他抬手指着去,“就是他撞上我家的彩棚才塌了。”

随着他的所指所有的视线都看去,似乎那手指落在谁身上谁就倒霉,被官兵围着的民众也唰的分开,将一个穿着黑袍大袖国子监服的倒霉蛋展现在人前。

围着秦梅的几个官大人也看过来,见那少年面色平静,看似云淡风轻,但薄薄的嘴唇紧紧绷着,透露出他内心的紧张….这种强装镇定的小把戏哪里能瞒过他们的眼。

“不是我一个人撞的。”那少年说道,看着那边的秦梅,然后薄唇再次绷紧不说话,任尔东西南北风我问心无愧岿然不动。

倔强又委屈…..民众们已经说了这两人在街上奔跑打闹,所以不是他一个人的错。

小小年纪就一副酸儒姿态,官大人们心里暗笑,这种姿态他们见得多了。

“谁撞的我们自会查。”一个官员说道,“你也不用急的撇清自己…”

他的话没说完,街上传来拔高的声音。

“不管是谁撞的,这都是意外,何来的撇清!”

官员皱眉看去,见街边的官兵外几个同样穿着官袍的男人走来,国子监的那群人。

“康大人..”那官员施礼。

官兵没有敢阻拦,康岱带着人沉着脸走过来。

“….受伤的民众我们国子监负责医药费..这个彩棚造价多少我们也负责赔偿。”他道,“这场意外既然是我们国子监的监生打闹引起的,我们国子监会承担一切责任。”再看向这三个官员,“但你们要因为一个监生受伤就要带走另一个,不行。”

官员皱眉。

“两人打闹的事,我会亲自查问。”康岱接着道,“待国子监查问清楚了,再各自告官打官司….断不会让这两个监生毁了国子监的声名。”

听起来义正言辞的….先从国子监除名,罚了监生身份…再交给他们五城兵马司…官员嘴角弯了弯,这国子监也能捞个好处抢个表现,免得被秦潭公追责,这些官场把戏大家都心知肚明,有好处大家一起分,你要断别人前程如杀人父母,尤其是国子监这群文臣….撕扯起来好麻烦。

官员转头问一旁的差役:“查清楚了吗?”

一个差役闻言上前:“查清了…这边架子断了一根骨架,最主要的那根..也是巧了。”伸手指着断裂的木架桩子,“这位少爷的是正好撞上来,被这断裂的竹子刺中…喏,木架上还有血迹。”

总之都是巧合,官员点点头:“康大人,你也听到了,如果没有突然的撞击是不会倒塌的,秦少爷也不会受伤,这件事虽然是意外…..”

“这件事不是意外。”

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

嗯?官员皱眉不悦看去,这是在质疑他的论断?什么人?待看到穿过官兵走来的一队人马,顿时便抚平了眉头。

“段大人。”他道。

段山没有看他径直走过去,站到那负责检查的差役身旁的断裂木架前,伸手捏住其上留下的半截骨架,咯吱一声,骨架在他手下应声再次裂开拔起,握住横放眼前。

“….在被撞倒之前,它已经断了。”他道,“被人先震断,然后才能一撞而倒。”

什么?官员面色讪讪,但对于段山的论断没有半点质疑,康岱面色阴沉皱眉,被格挡在路边的民众中有不少人攥紧了手…..

“所以这是人为。”段山道,视线扫过诸人,忽的停在一个方向,“薛青。”

视线再次凝聚到那个少年人身上。

薛青看着段山应声是。

段山道:“这次你没有受伤,真巧。”

薛青道:“是,很巧。”

二人四目谁也没有再说话,街上有些诡异的沉默,段山忽的转身。

“除了木架,伤口也能告诉是人为还是意外。”他说道,走向秦梅身边,官兵大夫以及几个普通打扮的护卫让开,段山蹲下俯身伸手向秦梅的腰腹,黑袍已经解开,露出白布包裹,段山的手按上了白布….

昏迷过去的秦梅忽的睁开眼,手按住了段山的手。

“你要干什么?”他道,纵然受伤昏迷过去,一睁眼一开口,声音依旧清脆清晰。

段山道:“我要看看你的伤口,判断是不是人为….”

他的话没说完,秦梅就扬起眉头。

“他娘的这还用判断啊!我会因为意外受伤吗?这当然是人为!”

人为!

现场的气氛顿时沸腾。

“是何人?”段山问道。

四周官兵握住了手中的刀剑,人群似乎风吹麦浪摇晃波动,沸腾又凝固,只待一声令下…一触即发。

“快带我去见我爹。”秦梅喊道,“还在这里等什么?等我死吗?”

呃…段山微微一怔,还要问什么,那退开的几个不起眼的护卫上前,将秦梅合力抬起,竟然一句话不说就向外疾奔走…

对于这些人来说,秦梅说什么便立刻服从。

段山迟疑犹豫,有兵丁疾步跑来对他附耳低语几句。

“这样吗?”段山听完问道。

兵丁点头:“宋大人已经向公爷那里去了。”

段山便不再说话抬脚迈步跟上秦梅等人,刑部官兵呼啦啦的皆转身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