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蓝光忽的在眼前消失,康岱头一栽趴在了桌子上。

鬼差大人抬起手挠了挠垂下的胡须,用力太大,揪了下来,他忙又要按上去,但始终不能,便恼怒的塞进袖子里。

“我傻不傻,演完了。”他嘀咕道,转身要走,想到什么又转回来踢了蹲在桌子边的人影,“行了,行了,结束了,回去蹲着吧。”

.....

.....

一个激灵,康岱睁开眼,然后想到什么猛地坐直身子,因为起的猛带起一阵风,桌子上的烛火一阵跳动,让他的视线也一阵恍惚。

出什么事了?

他适才好像...见鬼了?

康岱环视室内,门窗紧闭,烛光摇曳,案头的文册合着摆放整齐,他的手还放在其上....他凑近看着手背,手背上光洁干净,没有红肿也没有针眼,他动了动手,也没有刺痛,摆动了身子,也没有什么异样,半点不适也没有,什么万针齐扎,什么砍下两条胳膊....记忆里残留些许疼痛,但也淡淡的正在散去,不真实...

康岱伸手摸上脸,摸到一行泪痕.....

方才...是真的还是做梦?

门被人推开了,康岱不由打个寒战,惊惧的看过去。

一个青衣随从站在门口,神情警惕,道:“大人,什么事?”

这是他最信任的随从,功夫高强,只听到自己在桌案前起身就机敏的进来,如果先前真有那些人那些动静那些说话,他怎么可能毫无察觉?

鬼,他自然是不信的,所以是做梦啊…康岱伸手按了按脸,真是个噩梦,嗯,也不奇怪,藏在心底的秘密也只能自己在梦里诉说了。

“阿俞啊,让厨房送宵夜来。”他点点头说道,活动了下肩头,再次拿起一卷文册。

被唤作阿俞的随从应声是关上门退了出去。

夜色沉沉,静谧。

明亮的室内摇椅轻轻的晃动发出咯吱声,躺在其上的薛青挪动了下身子,让自己更舒服。

“事情就是这样。”四褐先生坐在一旁的小椅子上抠着脸说道,脸上长长的白胡须已经摘下一多半,只余下寥寥几根,看上去很是滑稽。

“原来是段山啊,真厉害。”薛青点头赞叹,又道,“所以先生,不要嘲笑我该死的直觉。”

“这时候你是不是也不该嘲笑你先生我?”四褐先生有些恼怒的说道,拽下一根胡须,却因为用力过猛疼的嘶嘶两声,更加生气,“当恶人很累的。”

薛青蜷缩在摇椅上点点头:“是啊,当恶人不容易,比当好人要花费更多的心思。”

四褐先生揉着脸,道:“不过,要我说那个什么润泽说的做的也没什么错,青霞先生肯定是要死的,这样死更好,虽然很无情,这种时候讲情也没什么益处。”

薛青道:“但他有私心。”叹口气,“我知道他们有私心,不喜欢看到我跟青霞先生太亲近,我进京后很少去见青霞先生,但还是...”

说到这里又苦笑。

“更可笑的是,我跟青霞先生其实并不是他们以为的那样亲近,死的冤啊。”

四褐先生道:“就算是私心,这私心对于他们来说考虑的也不为过,如果青霞先生当时没死,你知道他暴露了,被抓了,要死了,你不想办法救吗?”

当然不会,薛青默然。

“秦潭公那边的人抓他不就是为了引诱你们去救吗?为了他一人,你们必然要陷入被动。”四褐先生挠着头发说道,“你说他是不是干脆的死了最好?”

薛青默然。

“如果换成别人,比如那个润泽,陷入这种境地,你会义无反顾的去救吗?”

“不会,你可不是什么菩萨慈悲心肠,所以青霞先生还是与你太亲近了,他的存在威胁到你也威胁到了大家。”

薛青看向四褐先生,道:“先生,你学生我现在伤的不能动弹,你说点好听的不好吗?你这不是在说青霞先生是我害死的吗?”

四褐先生淡淡道:“不止是青霞先生,你身边的人都是被你害的,不管是死的还是活的,不管是大道还是贪欲。”

都是因她而起。

薛青再次默然。

“所以,知道了真相,真相也是无奈的,你待如何?杀了那两人给青霞先生报仇吗?”四褐先生道,又幸灾乐祸,“其他人会心寒的。”

薛青打断他道:“知道了,先生,不要吵了,我伤好痛,你快给我一个药丸吃。”说罢伸手。

四褐先生抬手打在她手上,道:“这点破伤又不会死,哪里用得着药丸,随便吃点活血化瘀的药养着吧。”说罢起身,甩着袖子乐颠颠走了出去。

身后并没有薛青唤住他的声音,站在门口回头看了眼,那少年蜷缩在摇椅上闭上眼似乎睡去。

所以当帝王这种事,不适合讲情,只适合权衡利,四褐先生笑了笑,收回视线面色又几分怅然,旋即垂下视线隐没在夜色里。

(五千四,么么哒,这个月多谢大家了,下个月我们继续一起走咯)

第二百零五章 临近

薛青没有再出门。

从那一天回来直到五月初八,对外宣称闭门读书,就连陈盛要见她都被拒绝了,陈盛只得等到五月初八,借着会试考生们向礼部呈交公据的时候见一见。

虽然根据籍贯不同将呈交时间划分为三天,礼部停下了所有的日常事务专为考生们验明正身,但每天大几千人的考生也让礼部水泄不通喧哗震天。

康岱站在室内,隔着两道门窗,依旧能听到外边考生们的议论,口音杂乱,议论的内容也杂乱,从青霞先生之死案件进度到会新主考副主考生平来历到今年考题可能是什么,在如此繁杂之中,还夹杂着提到薛青的名字。

少年家贫,寄人篱下,诗词神童,勇斗权宦,君子试榜首,如今又号称要连中三元。

薛青是号称过考状元的,这件事大家都知道,但那时候只被当少年无知笑谈,读书人都懒得理会,现在说要中会元却被读书人们正视相待议论,这也算是他在读书人中被认可了,虽然还不是钦服。

“我看过他在国子监写的文章,很不错。”

“但他只参加过一次县试,焉能与我等相比。”

“他没有府试道试乡试历练,那君子试什么都不算,说白了只参加了一次县试,我可不信他就能拿到会元。”

“...现在的考官可不是他的先生。”

“...听说这薛青闭门读书不出,发誓要连中三元告慰先生。”

“...得了吧,给青霞先生守灵跟他读书哪里冲突,不过是不想去罢了。”

“...去青楼作诗,去西凉太子那边喝酒怎么没耽搁?”

“...如此人品,就算有才华也难当君子。”

听着这边的议论,走进来的一群少年站住脚,视线都落在其中一个少年身上。

“感觉怎么样啊?压力大吗?薛少爷。”张双桐道。

薛青道:“不惧也。”

张双桐抚掌道:“那就恭祝你心想事成。”又抬抬头,道,“你的新小友来了。”

薛青看去,那边索盛玄等西凉少年们走出来,他们不用等候排队已经办完了,也看到了薛青,高兴的招手喊青子少爷。

满院子里的人侧目。

薛青淡然走过去,身后的柳春阳迟疑一刻跟着迈步,并没有跟着他走向索盛玄,而是与索盛玄身边不远处的几个读书人打招呼。

“哟,柳春阳来京城闭门读书也结交了不少朋友啊。”张双桐道,视线又落在与索盛玄说话的薛青身上,“看啊,多美的画面。”

张莲塘道:“不要闹了,他压力很大。”

张双桐道:“那还真看不出来。”

张莲塘道:“要是能被人看出来就不是他了,先前他做的事你们谁看得出来?从蹴鞠开始,不,从他与郭家兄妹赌拳开始。”

张双桐默然,想到那瘦弱的少年在巷子里突然三拳击倒了从小习武的强壮的郭家三兄妹,想到那上场前还没有玩过蹴鞠的少年只看了三次就在赛中做了球头带领他们得胜,想到了那草屋里不声不响的少年主导了从学生到长安全员对抗权宦....

“那这一次,我们还能信他吗?”他道。

这一次可是青霞先生死了,虽然说大理寺立案,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结果,而结果也不一定会是他们期待的,朝廷都不能做到的事,他可能?

“如果不信他,这世上也就没有可信的了。”张莲塘道,看向诸人,“我知道大家压力都很大,心情也很不好,就不要内部互相倾轧了,将悲痛闷气到会试上发泄先考个好成绩吧。”

少年们应声是,再看那边薛青与索盛玄施礼告辞。

“..你还没有交公据吗?人好多的。”索盛玄说道。

薛青道:“我先见见陈相爷。”

索盛玄了然,这意思是也不用像其他考生那样等候排队,嘻嘻一笑:“对啊对啊,青子少爷可不用跟别人一样。”

薛青笑了笑。

索盛玄又附耳压低声,眼睛亮亮道:“七娘办事青子少爷放心。”

薛青含笑点头,道:“我知道。”再次施礼告辞向内而去。

索盛玄看着他的背影,欢喜赞叹:“青子少爷就是厉害,作弊都如此的云淡风轻浑不在意。”

.....

.....

康岱将门亲手带上,外边的嘈杂便变成了嗡嗡。

“人太多了。”他对薛青笑道。

薛青看他笑了笑点点头:“这是三年一次的国之大事,天下读书人的盛会。”

陈盛道:“外边的议论你也都听到了吧?”

薛青应声是。

康岱在旁道:“相爷是担心殿下过于自污。”

薛青道:“自污也是一种扬名,守灵严谨悲痛悲壮是能博得好名,但过后也不过如此,现在这样被人质疑,等到时候取得好成绩再敬先师效果更好。”

陈盛道:“这样也还可以。”又问,“你去结交索盛玄和秦梅是为何?”

薛青道:“我去与他们和解。”

和解?

陈盛和康岱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