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满月宴结束后,徐慧让乳母把孩子抱下去喂奶,自己也换了一身常服,头上的珠饰全都摘了下来,便见贾赦带着满身酒气回来了。让人伺候他换了一身衣服,又绞了帕子给他擦了擦脸,徐慧才道:“老爷今儿怎么喝了那么多,心里高兴也不该这样,酒喝多了伤身呢。”

“没事,也就多喝两杯而已。”贾赦慵懒地挥了挥手示意不要紧,“哥儿呢?”

“抱下去喂奶了,今儿叫老太太跟娘亲抱了一整天,好在孩子也是乖巧的,一直不哭不闹。”徐慧道,“翩然,叫厨房的人给煮一碗醒酒汤来。”

“咱们又有孩子了。”贾赦其实是有些醉了,所以大手一揽就把徐慧搂在怀里,“咱们哥儿长得真好看,眼睛像你,嘴巴像我。”

“还说自己没醉,眼神都迷离了。”贾赦抱得紧,徐慧也挣脱不开来,干脆就直接靠在贾赦怀里,“虽然哥儿还小,但我已经想问了,你打算给孩子取个什么名字?”还叫贾琏么?

“从前瑚哥儿的名字就是父亲取的,”贾赦微微眯起了眼,“虽然后来瑚哥儿…但父亲还是相信咱们还会有孩子,所以又另外挑了一个字放在荷包里交给我,是个‘琏’字。等哥儿满周岁之后咱们就把这个名字记在族谱上,就叫贾琏。”

“琏儿…”果然跟书里一样,“这个‘琏’字是有什么意义吗?”

“书上说,‘琏’是指古代宗庙中盛黍稷的器皿,意思倒是十分不错。”贾赦说道,“大房嫡子,将来正经八个承袭的人,用这个字最好了。”

“既然是老太爷定下来的,肯定是极好的。”说着就见黄莺端来醒酒汤,徐慧便道,“醒酒的汤水煮好了,赶紧趁热喝了吧。今儿喝了这么多,不醒一醒酒明儿肯定是要头疼的,你明儿还得上朝呢。”

贾赦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但还是爽利地喝个精光。嘟囔了一句“难喝”,他又眨巴了一下眼睛,表示自己有些困了。

徐慧觉得贾赦偶尔表露出来的孩子气十分有趣,见他真的有些醉了,让人端来热水,帮他擦了身子换好寝衣,扶着他到榻上睡去了。躺在贾赦身边,徐慧想到了自己的儿子。虽然是叫做贾琏,但她绝不允许自己的儿子变成书中那样的纨绔样。想到了那个他书中的媳妇“凤辣子”,徐慧也有些头疼,但是总而言之,她的儿子她必须好好教养,一定不能让他变成无法无天的纨绔子弟,等将来能娶个温婉的女子便是最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九回

第十九回赵氏前来求合作

“太太,素锦那边来消息,说赵姨娘想跟太太见上一面。”外头正是大雪纷飞,徐慧坐在绣架前正兴致勃勃地尝试着要绣一幅屏风绣面来,就听到李嬷嬷这样说道,“听说是有什么要紧事要跟太太商议。”

徐慧见李嬷嬷肩头还有未化的雪花,便让锦棉帮李嬷嬷拂去,才道:“怎么突然这么着急见我?”

“老奴也不知道,太太要不要见一见?”李嬷嬷问。

“最近二弟妹似乎忙着年礼的事情,倒没空针对赵氏了。”挽了个结,徐慧一边拿来剪子剪断丝线一边道,“也罢,见她一面也无妨。告诉素锦,让赵氏低调些过来,别被人发现了。翩然,去看看哥儿睡醒了没,要是醒了就让乳母抱过来吧。”

“是。”翩然微微一躬身,出去片刻后便见莫氏抱着个团子一般的婴儿进来。

小孩子现在才不足三个月,却已经长得虎头虎脑,圆滚滚的小手圆滚滚的小腿,浑身上下都是胖嘟嘟的,还散发着奶香味儿,就一个奶香白面包的模样。徐慧拿过帕子净了手,又把手上的戒指拿掉,才从莫氏手中接过孩子,抱在怀里一通亲亲。一旁的李嬷嬷等人也是从第一次的目瞪口呆到如今看习惯了,偶尔还未自己主子这样孩子气的做派而暗地里发笑。

“哥儿一切都好吧。”就在小包子五官皱在一起快要放声大哭的时候,徐慧终于停止了“折磨”,把孩子搂在两臂之间轻声哼着小曲儿哄着,等孩子平静下来后才抬眸问道。

“哥儿一切都好,吃得也多,晚上睡觉也不闹人。”莫氏道。她是孟氏过了路子送进来的,比钱氏还有陈氏要更得徐慧信任。如今他们一家子都是挂名在徐慧的一个庄子,而且徐慧给的月钱比大姑娘身边奶娘的月钱也要多一倍,莫氏就是看在月钱的份儿上也不敢懈怠。再说了,莫氏也是存了私心的。大太太明显是不甚信任府里挑来的人,要是她尽心尽力服侍哥儿,将来肯定能留在哥儿身边当个嬷嬷,自己的儿子将来也有机会跟在哥儿身边。

“那就好,哥儿还小,现在天气也寒冷,你跟陈氏还有钱氏要加倍留心才是。”徐慧看着怀里已经又陷入睡眠的小包子,轻声道,“你是娘亲送进来的,我对你很是放心。替我好生看着另外那两个人,知道吗?”

“奴婢知道的。”莫氏见徐慧没有让她把哥儿带下去的意思,便识趣地先离开。

“哥儿又睡了。”李嬷嬷让几个婆子把小床搬进来,“太太把哥儿放到床上吧。”

“小孩子睡一觉就长大一分,不过睡着以后倒是更可爱了。”徐慧低头亲了亲小包子肥嘟嘟的小脸蛋,才将他放到酸枝木做的婴儿床中。这样的婴儿床跟现代的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用料却是上好的木材,雕花精致。徐慧拿过小被子给孩子盖上,被角都掖好,才又坐在绣架前继续忙活。

&

赵姨娘走进来的时候,徐慧差点认不出她来。从前她一直穿着素净,身上大多都是浅绿或者水蓝色的衣裙,脸上的妆容也是优雅浅淡,但如今却是一身银朱红细云锦广绫合欢长衣跟翡翠撒花洋绉裙,领扣是花卉型赤金宝石花样,浓妆艳抹,端的是艳丽张狂。

“甚少见你打扮成这样艳丽。”徐慧捧着茶杯的手顿了顿,才笑道。

“不过是为了蛊惑二太太而已。”赵姨娘有些拮据地靠坐在一张凳子上,“二太太见我这样打扮,说话也是尖酸刻薄的,自然就放下对我的戒心。大太太还不知道吧,就算出了那件事,二太太还是不放心,叫人在我屋子里放了这些。”说罢就拿出一个小荷包,瞬间屋内的人都闻到了一股异香。

“麝香?!”李嬷嬷率先出声道。

“嬷嬷是见多识广,那日要不是我娘进府来看我,我都不知道原来我屋子里的熏香居然混有这样的药物。”赵姨娘不甚在意地把荷包塞回自己袖子中,“二太太是不对付我不死心了,我不能坐以待毙,所以才来找大太太。”

“哦,说来听听。”徐慧倒是很高兴赵姨娘从一只柔弱的小兔子变成善斗的鹰,王氏自己也是自找的,不对赵姨娘这样苛刻,估计她也不会奋起反抗。

“二太太想要入主荣禧堂很久了,只是一直不能实现而已。”赵姨娘抚了抚自己的衣袖,“从前大太太没有生下哥儿的时候,二太太就存着让珠哥儿将来继承给大老爷一脉的心思。如今大太太有了哥儿,也得注意二太太才是。虽然大太太如今避让着,把府里管家的权力都给了二太太,就不怕人心不足蛇吞象么?我也是深受二太太的迫害,所以希望跟大太太合作,我为大太太牵制二太太,大太太帮我留意二太太的动作,大太太觉得如何?”

“你倒是想得好,替你留意二弟妹动的可是我的人脉,被发现之后损失的就是我的人手了。”听上去虽然很公平,但徐慧却并不想这么简单地就答应赵姨娘,“你要变节也很简单,我又怎么知道你是否真心,毕竟你是跟在二弟妹身边的。”

“那大太太的意思是?”赵姨娘脸上闪过一丝无措,但还是很快就平静下来,道,“也是我唐突,但是大太太不妨考虑一下,我也会向大太太表明我是真心希望跟大太太合作。”她站起身来,“这个时候二太太估计也该从王家回来,我先告退了。”

看着赵姨娘走出去,李嬷嬷才道:“太太觉得赵姨娘不可信么?”

“兔子急了也咬人,我相信她是认真想要跟我合作的。”徐慧摩挲着茶杯的杯口,“且看看吧,她要是有这个意思,肯定会有所表示的。”

“也是。”李嬷嬷笑道,“太太有自己的主意就好。”

&

首饰坊出了一批新的簪子,是根据四季变化打造的。李元让人送了一盒进来,说是给徐慧把玩。这一批簪子是用珍珠、碧玺还有砗磲做的,底座是银质,看上去虽然没有赤金的华贵,但却有一种别样的精致。锦棉给徐慧簪上一支梅花样的,配上两支金海棠珠花步摇,倒显得格外优雅。

“外头下着大雪,太太出门记得带上手炉。”李嬷嬷给她披上翠纹织锦羽缎斗篷,“老爷今日说会早些回来,跟太太一块儿用膳。”

“知道了。”没过几天皇帝就要封笔,这几日贾赦也要忙着跟认识的好友来往,已经有好几天没在府里用膳了。徐慧掖了掖鬓角,又挑了一簇镶金点翠缠枝菱花压住发鬓,才道,“走吧,别让老太太等着了。”

刚来到荣庆堂,就见到王氏穿红戴绿地出现在她眼前。徐慧第一眼注意到的就是她头上那支凤凰展翅六面镶玉嵌七宝明金步摇,金光闪闪,却是她家的首饰坊出品。徐慧微微一笑,看来王氏为她的进项出了不少力气,确实是个大金主。

“大嫂今日倒是来得早。”王氏看了看徐慧头上那支“素净”的梅花簪,微微勾起嘴角。

“弟妹来得也早。”徐慧微微一颔首,先走了进去。

贾母见到徐慧进来也是慈眉善目,尤其是在她给贾赦生了个儿子之后。而王氏在她心中的形象倒是有些下降了,特别是有人告诉她王氏借着管家的便利在给王家的年礼上添加了不少好东西,这样倒贴娘家的行为让贾母尤为不满。

“老太太看上去神色很好,大姑娘也长得越发好了。”看着依偎在贾母身边的贾元春,徐慧笑着说了一句,“大姑娘也快五岁了,老太太可有想过给她寻个师傅?咱们府的姑娘从来都是多才多艺饱读诗书的,大姑娘看着聪慧,肯定会跟妹妹一样才华横溢。”

王氏一听是关于自己女儿教学的问题也连忙坐直身子竖起耳朵听着,见贾母点头后更是专心聆听。

“敏儿那时候的师傅已经离开京城了,元春的师傅得重新挑一个才是。”贾母慈爱地摸了摸贾元春的脑袋,“元春早慧,得找个好一些师傅才行。”

“老爷身边有个清客,从前就书塾的教书先生,老太太觉得此人如何?”王氏忍不住提议,“听说是个有才学的,之前已经是秀才,只是考了好几次科举都没有考上,所以才跟在老爷身边谋个职位。”

“二老爷身边的人自然可信,尤其还是个秀才。”徐慧轻轻一笑,如此说道。

“政儿身边的清客门人自有他的用处,都是帮政儿出谋划策,怎么能叫他只给元春教书。”贾母却是不同意,“且看看吧,让我先问过史鼐跟史鼎再说,他们认识的人肯定比咱们都多。”

王氏撇了撇嘴,心里只道她哥哥王子腾如今渐得皇上器重,认识的才子只怕比史家的还要多。只可惜如今女儿是养在贾母跟前,王氏也不敢逆了贾母的意思,只能垂下眼眸表示沉默。

今次过来不过是循例给贾母请安,三人又就除夕的宴席说了一阵子,便各自回到各自院子不提。虽然王氏不能在自己女儿的教育问题上保持主动,却得到了贾母的发话,明年开春就把他们如今居住的西跨院跟后面的院子打通——之前因着徐慧怀孕府里不宜动工,眼下徐慧已经生产了,此事也该提上议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回

第二十回新年至王史来人

针线房送来了新做的衣裙,用的都是上好的江南织造送来的布料,绣娘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赶制出来。锦棉把衣服展开给徐慧看,道:“这些布料都是极好的,不过奴婢觉得太太那套用浣花锦做的衣裙更好看。”

“那是蜀锦的好料子,做的衣裳自然好看。”翩然听到这话后也跟着笑道,“那是太太的长兄专门从蜀地找来的料子。”

“蜀锦难得,这些织锦看上去也不错。”徐慧抚摸了一下衣裳上头团花芍药纹,“收好吧,大年初一那天再拿出来穿。老爷的新衣裳都做好了吧,什么时候送过来?”新年的衣物都是中公账上出钱制作的,徐慧倒也乐得省下这一笔银钱。

“下午就该送来了,毕竟没几天就是新年了。”锦棉回道,“方才去给太太拿衣裳的时候,倒是听说老太太有意在元月初二办一场宴席,听说因着王家、史家的人都要过府,所以也想借机跟他们两家好生交流一番。”

王子腾如今锋芒渐露,娶的又是史家的姑娘,贾母自然要跟他们家好生来往;史家就更不用说了,史鼐史鼎都是贾母的侄子,贾母又要拜托他们给贾元春寻个有学识的师傅,于公于私几家人都要好生走动来往,以免感情疏远。徐慧点点头,道:“这件事儿肯定是由二弟妹打理吧。”

“倒不一定,听说老太太不知怎的对二太太有些不满,所以这回可能要太太您出面了。”锦棉脸嫩嘴巴甜,跟府里很多人都说得上话,所以能从不少人嘴中听来许多细碎的话语。她也是个善于归纳的姑娘,把自己收集来的八卦总结起来,再汇报给徐慧知道。“好像是有人跟老太太说二太太借着给各家送年礼的机会,往王家送去了不少好东西,所以老太太心里不高兴。”

“哦,知道是谁向老太太告密的吗?”徐慧好奇地问道。

“这倒没打听出来,不过想必也是二太太身边的人吧,不然哪里会知道二太太置办年礼的事情。”锦棉道,“太太觉得,有没有可能是赵姨娘向老太太告密呢?毕竟二太太跟赵姨娘向来不和,赵姨娘又是老太太指给二老爷的,再说了,赵姨娘之前不也是来找过太太要表明决心么?”

“王氏管理府里的事务都有五年了吧,这事肯定也不是第一回,看来确实是身边的人告密的。”徐慧道,“这五年里估计王氏也是私纳了不少银钱,被老太太讨厌也是可想而知的。且再看看吧,要是老太太叫我出面,我也不好拒绝,不是吗?”王氏在府里专横了这么久也该让位了,叫她填补了中公上不少的空缺,徐慧接手过来也是时候了。

&

果真如锦棉打听的那样,贾母借着王氏要监督匠人打通两个院子的事儿,便做主叫徐慧重新接管府内上下的事务。徐慧一派平静地接过王氏让人送来的账本;倒是王氏一脸不高兴,却摄于贾母的威信也不敢多言。只是她心中到底是忿忿不平,从前府里进项不多收支不平衡,她可是倒贴了不少私房钱,又给找了不少路子增加进项的,现在倒好,都便宜大房了。

正月初二,借着新年走访亲戚,史鼐携妻子余氏,史鼎携妻子吴氏,王子腾携妻子史氏一起登门前来。史鼐跟史鼎看上去年纪要大一些,约三十五、六岁,王子腾则是青年才俊,与贾赦一般大,但如今却是渐渐得了皇帝的重用,比贾家一族人都要出色。

“外头真大雪,还是姑母这里暖和。”吴氏笑着说道。

“赶紧坐,快上茶。”贾母笑着对史鼐跟史鼎吩咐道,“瞅着你们脸都冻红了。你们家老大得了皇命带着他媳妇去了西北,如今府里就剩下你们两兄弟,得好生看着才行。”

“多谢姑母关心。”史鼐笑着说,“大哥也从西北给姑母送来了东西,我已经让人送来了。”又示意余氏把礼单子拿上来,“等管事的点完姑母便好生看看吧。”

徐慧坐在一边看着贾母跟史鼐史鼎两兄弟寒暄,王氏则跟自己的哥哥王子腾说着话,她浅浅一笑,垂眸看着自己宝蓝盘锦镶花锦裙上的绣花,倒没有要搭话的意思。她跟余氏、吴氏不熟,跟史氏就更加没话说了,倒不如安安静静地听着。

“眼看着元春都五岁了,我想着是时候给她开蒙。只可惜我这个老婆子足不出户的也不知道有哪些师傅比较好,你们几个见多识广,倒不如给我推荐几位师傅吧。”围绕着天气、首饰说了不少题外话,贾母终于表露今天的目的。

王子腾捋了捋自己的胡须,道:“我倒认识几个科举落榜的学子,打算下一科继续赶考,如今却是想留在京城里暂时谋一份职,倒可以推荐来给老太君跟存周看看。那几个人都是金陵人士,是甄家引荐过来的,我也看过,学识倒都还好。”

“如此甚好。”贾政笑着道,“友忠推荐的人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甄家跟贾家是世交,如今甄家的家主便是贾政嘴里的“友忠”,钦差金陵省体仁院总裁甄应嘉。王家借着贾家的牵桥引线跟甄家也建立了一定的人际关系,恰逢王子腾如今渐得圣心重用,在朝堂上有一定的权势,也不怪甄应嘉有心结交。徐慧看了贾赦一眼,见他在王子腾提起甄家时微微蹙起了眉头,心中突然有一种感觉:也许贾赦并不大喜欢甄家。不过贾赦脸上的神色稍纵即逝,徐慧也没法深究。

定下了约见那几个学子的时间后,贾赦、贾政便带着史家兄弟还有王子腾去了前院饮酒,余氏、吴氏跟史氏则留下来陪贾母说话。史鼐史鼎长兄常年在外,保龄侯府便是余氏跟吴氏在打理着,虽然兄弟两人看着兄友弟恭,但实际上没了大嫂的压制,余氏跟吴氏早就看彼此不顺眼了。

“今儿怎么没见敏姑奶奶回来?”余氏有意无意地碰了碰自己的点翠镏金耳坠,笑着道。

“敏姑奶奶今儿也是要在家里迎接到访的客人的,估摸着过两天就会回府吧。”吴氏看了一眼贾母,然后说道,“到底是新嫁的姑娘,首次做主准备新年的事情难免都忙一些,老太太您说是吧。”

“那是自然,林家又是极重规矩的,她忙碌我心里也清楚。左右都是在京城里,平日也能见一见,急什么。”贾母觑了余氏一眼,眼中的情绪分明是怪她不会说话,才让人给众人送来糕点跟热茶,“这些都是府里新来的江南厨子做的,你们尝尝有没有南边的味道。”

“味儿自然是好的,老太太这儿什么都好。”吴氏嘴巴甜,哄得贾母十分高兴。

徐慧在一旁暗忖,如今保龄侯的爵位还不是史鼐的,史鼐跟史鼎的妻子就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不顺眼,可见他们两人虽然看起来兄弟情深,其实也不过如是而已。见余氏不甘心贾母对吴氏更温和,暗地里也是撇了撇嘴。贾母二子一女,最疼爱的就是贾敏了,你在贾母面前说贾敏,不是自己找不痛快么?怪得了谁。

此时史氏却凑过来跟徐慧说话,道:“今儿怎么不把哥儿带过来?”

徐慧瞄了一眼外头纷飞的大雪,只浅笑道:“睡着呢,而且今天人来人往的,就怕他一哭闹吵着别人就不好了。”

史氏并没有注意到徐慧瞄向窗外的那一眼,便道:“都是亲戚家的孩子,怕什么呢?自打满月那天之后我就没见过哥儿了,如今倒是挺想他的。”史氏嫁给王子腾这么多年却没有孩子,也想借着抱抱其他新生儿来沾沾喜气。

“你要是疼他,等一下跟我回荣禧堂看看他就是了。”外边下这么大雪还要她抱着孩子过来,冻坏了怎么办,你赔我一个儿子么?徐慧看了史氏一眼,听说过久未有所出的妇人喜欢抱一下别家的新生儿,好歹也给自己一个心理安慰说沾一沾福气,看来史氏存的就是这个心思。不过她家宝贝儿子还小,你愿意来看他就登门拜访,别怂恿她这样的天气还把孩子抱出来。今儿的主角是贾元春那丫头,可不是她儿子。

见徐慧大概是真的不愿意把哥儿抱出来,史氏只能讪讪地坐回去,心里却埋怨徐慧不通人情,连亲戚家的都不给面子。史氏是贾母的侄女儿,又是王子腾的嫡妻,脾气是肯定有的,当下就沉了脸色了。

“哟,嫂子怎么黑了脸了?”王氏一直注意着徐慧跟史氏,见史氏大约在徐慧处吃了瘪,便连忙说道,引得贾母也停下跟吴氏还有余氏嗑唠的话头,注视过来。

“原是王夫人想见见哥儿,只是哥儿正睡着,这天气也不大好,也不好将他抱过来。”徐慧睨了王氏一眼,“我便说了,王夫人要是真喜欢咱们哥儿,等一下随我去荣禧堂一趟便可,也不知道二弟妹是哪里看出王夫人脸色不虞的。”

史氏虽然听说荣国府大房跟二房不对付,但也没想到王氏敢明目张胆地拿她作筏子向大房挑衅,当下调整了脸上的表情,笑道:“可不是吗?我方才不过是想着自个儿没带什么东西给哥儿做见面礼,有些发愁罢了,看来二太太也是关心则乱了。”她嫁给王子腾这些多年,早就练就了纯火炉青的“换脸”神技,现在完全看不出先前有脸色难看的迹象。

贾母横了王氏一眼,像是责怪她不分场合向大房开炮。荣国府内部的事儿自己人知道就好,没必要在别人家跟前也到处宣扬,这个王氏真是越发猖狂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一回

第二十一回 夫妻谈心游东府

“你今儿是怎么了,眉头一直皱着。”跟史家兄弟还有王子腾用过膳回来,贾赦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过,徐慧抱着儿子一边哄着,一边问道。

“没什么,”贾赦轻轻地捏了捏自己儿子肥嫩的小脸蛋,“今天跟他们喝酒吃饭,谈论之间倒觉得他们很是推崇甄应嘉。甄家虽然是咱们家的世交,但毕竟已经远在两地了。甄家在金陵经营已久,当地不少世家渐渐向甄家靠拢,长此下去只怕皇上心里会忌惮。可是今天听老太太还有其他人话语间对甄应嘉推崇至上,总觉得有些不妥。”

书里的贾赦荒淫无度不思进取,可眼前这个二十来岁的贾赦却是有着自己的想法。也许是贾母偏心贾政让贾赦死了积极向上的心,也许是心中的抱负得不到实现,徐慧不知道贾赦将来会不会像书里的那样,但只要他保持这样的想法,徐慧也不想让他变成后来一味玩乐、不务正业的状态。

“甄家我倒是听说过,”徐慧回想起记忆中她父亲徐景话里提起金陵甄家,“甄应嘉大人的姐姐如今是宫中正得宠的贵妃娘娘,甄应嘉大人也是有才干的,只是正如你所说世家盘踞,皇上自是不喜欢的。只是咱们家跟甄家素来是世交,老太太跟甄老太君也是旧识,咱们又能说些什么呢。”

“也只能这样看着了。”贾赦叹道,“好在甄家远在金陵,咱们渐渐疏远就是了。”

只怕也难,就贾母那个性子,甄家这样鼎盛,她肯定不会放过跟甄家交往的任何机会。徐慧让莫氏把孩子抱下去,又道:“说来我还想到一件事。老太爷已经去世这么些年,你也承袭爵位三年有余了,咱们府牌匾是不是该换一下呢?到底你袭的是一等将军的爵位,这‘敕造荣国府’却是赏给老太爷的,咱们总得识趣点,别叫皇上不高兴。”

皇帝年纪渐渐大了,疑心也开始变重。也许这几年他会一直记得贾代善的救命之恩,可以后呢?皇权至上,在皇帝看来贾代善救他是本份,现在念着这份救命的恩情,不担保一辈子都念着。如今甄贵妃的儿子跟皇后的儿子渐露锋芒,说句不吉利的,老皇帝可能一辈子都是皇帝呀。

“这个我也想过,只是你觉得老太太会让我上折子请求卸下这个牌匾么?”贾赦很了解自己的母亲,“敕造荣国府”代表着皇帝对贾家的无上荣宠,就是为了面子着想,他母亲肯定不愿意这样做。

“老太太虽然是长辈,但也不过时一个身居后宅的妇人。此事虽然关乎府里内部事务,但更多也是为了贾家一脉将来着想。”徐慧歪了歪脑袋,“老太太就是有心反对,一旦折子呈了上去,她也无计可施。而且此事你也不必一个人担着,先跟二老爷说清楚比较好。老太太喜欢二老爷,有他参与也可以分去老太太的一部分怒火。”

“你倒是蔫坏蔫坏的。”贾赦出声笑道,“我那个好二弟饱读圣贤书,君臣之道跟他说一说也就对了。”

还说我蔫坏,你不也一样么?徐慧瞥了一眼贾赦,心里嘟囔道。

&

贾敏跟林海是在初三那天回来的,恰巧东府下了帖子过来请她们过府饮酒,贾母见天气寒冷也不大愿意出门,便叫徐慧、王氏跟贾敏去东府,林海则跟贾赦、贾政一起去走访亲戚。

宁国府如今的管家人是贾珍,世袭三品爵威烈将军。他的父亲贾敬虽然是贾家族长,但却喜好炼丹,百事不问,府里的事情都交由贾珍跟他的妻子尤氏打理。尤氏并非贾珍原配,贾珍原配几年前在给贾珍诞下嫡子之后血崩而亡,尤氏是续娶的继室,出身不算好,所幸对贾珍的儿子贾蓉不错,凡是也依着贾珍,所以贾珍对她还算好。

“今儿怎么不见蓉哥儿还有蔷哥儿?”徐慧脱下外头罩着的织锦镶毛斗篷,向站在一边的尤氏问道。

“他们两个跟着老爷到前头去了,说是给叔叔们请安。”贾珍跟贾珠同辈,见到徐慧她们都得喊一声婶婶,尤氏年纪虽然比徐慧要年长,但辈分却是低一倍,所以说话时也格外恭敬,“今儿是我来招待敏姑妈跟两位婶婶。”

“都坐下吧,这样拘礼做什么。”贾敏笑道,“听说蓉哥儿还有蔷哥儿去年就到家学读书了,现在功课如何?”

尤氏脸上闪过尴尬的神色,支支吾吾地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字也不识多个,哪里清楚这些。老爷说还不错,便也就是不错了吧。”

贾蔷是宁国府的正牌玄孙,只可惜父母早亡所以一直由贾珍照看着长大,跟贾蓉是哥俩好。贾珍喜好聚赌也喜好女色,有这样一个父亲,那两个孩子自小耳濡目染的哪里能学好。尤氏这样支支吾吾的,只怕贾蓉跟贾蔷也是不爱读书的人了。徐慧抿了一口君山银针,道:“家学里的师傅都是咱们自己族里人,教起学来也会尽心些的。要真是学不好,就跟珠哥儿一样请个师傅回来教便是了,眼下珠哥儿读书这样好,就是那个师傅的功劳。”

王氏头一回觉得自己的大嫂说话这样得她的心,也跟着笑道:“可不是吗?瞅着蓉哥儿跟蔷哥儿都是精灵的,只要用心读书肯定能学好。”

尤氏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她素来嘴笨,能嫁入宁国府当个继室主母已经是走大运的事情了,哪里敢在贾蓉跟贾蔷的教育问题上多嘴。贾珍又不喜欢嚼舌的女人,她这个填房也只能看着两个哥儿天天玩乐罢了。

贾敏这几个月在林家开了不少眼界,也知道尤氏现在肯定是很尴尬的,便贴心地转移了话题:“不是说请咱们过来饮酒赏花吗,赶紧送上来好东西吧。说好的,不是好酒我可不喝。”

“哪里敢怠慢敏姑妈。”尤氏感谢地看了贾敏一眼,“都是上好的玫瑰醉,是咱们老爷从西北弄回来的好东西,听说宫里的娘娘也喜欢喝。”

“这不是贡品吗,珍哥儿怎样拿到的?”徐慧嗅了嗅杯中的液体,玫瑰的香气凛然,混着些许酒精的味道,独有一股风味。她小小地抿了一口,入口醇香,咽下去后才回起酒的凛冽,不愧是贡品。

“是拜托了保龄侯爷给运回来的,虽说是贡品,但总有流通在外边的时候,这几瓶可是花了好大的价钱才买回来的。”尤氏笑着道。

就如同瓷器那般,即便是官窑里出产的瓷器也总有一等品跟残次品之分。一等品是要运进京城进献宫中的,而残次品要么就是打碎了煅烧,要么就是拿出去偷偷卖掉,这都是不能摆在明面上说的但是大家心里都有数的规则。贡酒也是如此,只不过徐慧啖了几口,倒不觉得这批酒有什么不足之处。

“味儿极好,跟我在王家喝的差不离的味道。”王氏抿了几口,不得不感慨东府这回可是捡了大便宜了。

“那是自然,这可是真东西。”尤氏脸上带着得意,压低了声音道,“所以才花了这么多钱。听说西北那个酒窖子最近多酿了好几批酒,出了进宫到京城之外,不少都是拿出去卖的。”

“这样大胆,难道他们那些人就不怕皇上怪罪吗?”贾敏微微蹙起眉头,“表哥也不多管管?”

“山高皇帝远,这事儿保龄侯也是参了一脚的。”尤氏不甚在意地道,“一瓶酒就能赚这么多,”她伸出手指比了比,“这其中酒窖的人拿一部分谋利,又给保龄侯爷送去一成,这路上还得各处打点,叫各省官员‘高抬贵手’。有了钱,谁会这么傻开口断了自己的财路呀?”尤氏乐呵呵地说道。

徐慧微微挑起了眉,见贾敏也是一脸不痛快,只能暗地里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别再多说。倒是王氏听得津津有味,恨不得自己也参股一份赚了私房钱。徐慧搁下手中的酒杯,拿过帕子擦了擦嘴角,道:“此事还是不要太张扬比较好,皇上可能没留意,但京里总有人看着的,都察院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别叫他们抓了把柄才好。”

尤氏跟王氏却不甚在意,只觉得徐慧是杞人忧天。四王八公在京城里扎根这么久,皇上从来没有显露出要对付他们的意思,这些小事算得了什么。

贾敏也是放下手中的酒杯,借口回去还有事忙不宜多饮酒,便拉着徐慧一起到园子里走走。裹了裹身上的大红羽纱面鹤氅,贾敏折了一枝梅花,思索了小半天才对徐慧道:“今儿我才知道咱们家的人这样肆无忌惮,虽说此事不是咱们家引发的,但明眼瞅着外头有人滥用私权谋利,珍哥儿却不将此事上禀,等将来东窗事发,皇上只怕会怪罪知情不报呀。”

“你没听见么?此事牵连甚广,只怕牵涉其中的官员也有不少。”这样完整的一条销售路子肯定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咱们身居内宅,也不好多说什么。”

“只是没想到表哥他…”贾敏叹了一声,“官场往来深如海,我算是明白了。”

“别多想了,你皱着眉回去,老太太见了肯定要过问的。”徐慧也折了一枝梅花,“水深难行,咱们就当做不知道吧。”

贾敏抬眸看了徐慧一眼,将她的话咀嚼片刻后终于是想明白了,便轻轻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二回

第二十二回皇子分封始站队

出乎贾赦所料的是,贾政对上奏更换牌匾一事并不抱积极的态度。不过转念一想他也明白了,自己的二弟看似忠君迂腐,实际上也是讲究虚荣的。府里一日挂着“敕造荣国府”的牌匾,就一日表明着当年贾家的威风,他的身份自然就更高一些。要是换成了“一等将军府”,他岂不是就变成了“寄人篱下”的二房了么?

此事只能暂时按下不表了。

过了新年,贾赦又开始了每日准时上朝站岗的日子。皇帝也发了旨意,给成年的皇子们封爵封侯,便让他们都搬出宫去。甄贵妃所出的二皇子徒清为顺郡王,皇后所出的五皇子徒涵为和郡王,贤妃所出的第八子徒汮为德郡王,其余诸子则暂无册封。

“甄贵妃果真是皇上最喜欢的妃嫔,等过几日进宫请安,咱们得好好向皇后娘娘、甄贵妃还有贤妃娘娘道喜了。”贾母听过贾赦跟贾政回来禀报后便笑道,“还得准备好贺礼,赦儿媳妇,你看着办吧,只是顺郡王那儿少不得要加添一点。”

“是。”徐慧应了一声后又道,“只是独多加给顺郡王一份的话,只怕和郡王跟德郡王心生不悦。到底和郡王跟德郡王都是这次分封的皇子,和郡王又是皇后娘娘所出的中宫嫡子,身份尤为尊贵。咱们府要是厚此薄彼,只怕是要见罪于皇后娘娘了。”

“大嫂真是多虑了,谁不知道咱们家跟甄家是世交,给甄贵妃所出的顺郡王多送些东西又有什么关系。”王氏毫不客气地说道。

“妇人之见。”贾赦看不得王氏呛声自己媳妇,便哼笑着出声,“如今几位皇子都年长,正是争夺储位的时候。要是咱们府要是只给顺郡王送丰厚的贺礼,岂不是明晃晃地站队到顺郡王身后。你觉得皇上会怎么想?咱们府好几代的荣耀,难道就要毁在你的妇人之见上么?自个儿不懂就别在这儿装明白。”

贾赦说得直白,王氏也无言以对。

贾母也是瞪了王氏一眼,说道:“自己没见识就别在这儿显摆,赦儿媳妇说得对,咱们这时候总得小心些才是。”甄家跟他们家是要好,但再要好也不能把荣国府上下的命运都系在顺郡王腰上,“既然这样,就准备三份分量相当的吧,总不能器重其中一位郡王而见罪另外两位。”

“老太太说得是。”徐慧微微笑道,“我准备好礼单后便呈给老太太过目。”她知道贾母虽然把权力下放,其实心里对权力的眷顾肯定不会磨灭,倒不如她先卖个乖,叫贾母对她更加青睐。看着贾母满意地点点头,徐慧笑着抿了一口茶,丝毫不理会一边王氏不甘心的瞪视。

&

跟荣国府不同,宁国府倒是很直接了当,虽然明面上是给三位郡王都送上了贺礼,但顺郡王的那一份明显更多更好,丝毫没有避忌的意思。徐慧听到消息后只能感叹有些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自己作死,贾赦坐在一边也是缄默不语。

“东西都给郡王府送过去了吗?”贾赦摩挲了一下茶碗的碗口,问道。

“已经送过去了,老太太也看过礼单,说是安排得好。”徐慧递了一碟奶油松瓤卷酥过去,“尝尝这点心吧。”

“我没心情吃。”贾赦道,“之前你跟我说的事情我还没想出什么解决的法子,这回珍哥儿又闹出这样一件事。顺郡王虽然是诸子中的长子,但和郡王却是皇后所出。珍哥儿怠慢了和郡王跟德郡王,将来如果顺郡王没能…岂不是被记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