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帅叔忽悠人呢,骗了俺两条大鲫瓜子——”田大康摸摸后脑勺,终于回过味来。

不大一会,二牤子等人重新聚拢过来,你一条他一条开始分鱼。田大康那份,直接叫七仙女先帮他送回家。

到了日落西山红霞飞的时候,田大康赶着猪群回村。一进家门,就嗅到一股煎鱼的香味,忍不住一个劲吸溜鼻子。

“小馋猫,下回可别捞鱼了,要不是仙女给送了一两豆油,这玩意就没个吃。”奶奶脸上挂着笑,嘴里唠叨着。

田大康把野鸡蛋放到炕头,下边铺上草甸子,上面盖了个破棉被,然后就洗手上炕,奶奶一把将他拽住:“还没做五先呢——”

所谓的五先,乃是**鼓捣出的那一套,搞个人崇拜。在集会吃饭前,先要向伟大领袖**像鞠躬、高举语录本敬祝**万寿无疆,**副主席永远健康、高唱《东方红》、跳“忠字舞”、学习最高指示。

到老百姓这,一般就简略,干了一天活都怪累的,忠字舞就先别跳了。可是田大康觉得唱东方红也挺漫长,于是举起语录本:“最高指示——革命不是请客吃饭——奶奶,咱们可以吃饭了。”

于是坐下吃饭,田大康先抓起一条煎成金黄色的小鲫鱼,给奶奶摘鱼肉。外面金黄,里面的鱼肉雪白,是难得的美味。

“富贵吃吧——”奶奶则把挑好刺的老头鱼放到田大康碗里,老头鱼是肉食性的,鱼肉鲜嫩。

撂筷后不久,天就黑了,家里连收音机都没有,更别说电视了,电虽然通了,但是总停,奶奶点着个小油灯,盘腿坐在炕上纳鞋底,目光不时瞟瞟儿子的照片,然后揉揉眼角。

田大康记得,在他十七八的时候,***眼睛就瞎了,看来这样下去不是个法子。

躺在炕上,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觉,重生的喜悦已经渐渐归于平静,他现在考虑的是怎么来改变命运。

这个主题显然太深,想了小半宿,也没琢磨出个子午卯酉,最后迷迷糊糊睡着了,连轰隆轰隆的几声枪响都没听见。

第二天早上起来,就听奶奶叨咕:“昨个后半夜咋响枪了呢——”

田大康赶紧跑到当街,迎面看到三光子,气喘吁吁跑过来:“富——富贵哥,柱子哥叫黑瞎子给舔了!”

柱子哥大名叫田玉柱,是田二爷的大孙子。因为五星大队的村民,百分之八十都姓田,而田二爷辈分又最大,基本就相当于族长。他的长孙,在村里地位也挺高,而且田玉柱也是五星大队学历最高最高的——半拉初中毕业。因为在**到初二的时候,*爆,红卫兵搞大串联,学校就停课了。

昨天晚上,他跟吴大帅看青,结果熊瞎子下山找吃的,正好狭路相逢。田玉柱也真不愧是主席的好战士,扑通卧倒在地装起昏迷。

山里的黑瞎子最霸道,老百姓中流传一招:遇上它你只能装死。这个黑瞎子凑乎上来,伸出大舌头在田玉柱脸上舔了一下,当时就血乎连拉的。它那舌头上都是倒刺,比钢锉还厉害。

田玉柱嗷唠一声,蹦起来就跑,黑瞎子倒是被吓了一跳,刚要追,被醒过神来的吴大帅轰了两枪,终于放倒。

三光子一边绘声绘色地学着,一边拉着田大康来到生产队。一大溜七八间房子,还有一大趟西厢房,前面就是大场院。此刻,生产队院里围着好几十人,正听吴大帅在那白话呢。

“柱子哥呢?”田大康急火火地问。

“上公社医院了。”老支书叼着烟袋,不慌不忙地说着,他心里有数,田玉柱伤得不重。就是传出去名声不大好,哪有见着黑瞎子就装死的,应该敢于斗争才对。

“**教导我们说,要敢于斗争,善于斗争,您老就放心吧,柱子哥和大帅叔这次没准被当成典型呢。”田大康到底经历的事比较多,知道舆论导向的重要性。

老支书点点头,目光之中颇有几分赞赏,嘴里紧着吧嗒小眼袋,琢磨说辞。这么大的事,公社肯定得来人处理。

田大康则挤到人堆里,只见一个大黑瞎子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好家伙,瞧那样子,肯定有三四百斤,胸口和脑袋都打得血肉模糊,看起来十分恐怖。

“大帅叔,赶紧扒皮吃肉啊——”田大康冷不丁嗷唠一嗓子。

大伙立刻回过神,一时间群情激奋,一年到头都看不到点荤腥,这回可见到肉啦,而且这玩意油多,还能剩点荤油吃。过两天炖茄子豆角啥的,特别香。

小娃子们一听,更是又蹦又跳,嗷嗷怪叫着满屯子宣传去了,就跟要过年似的。

等到大伙的目光都聚到老支书身上的时候,他却抬起鞋底子,在上面磕打两下烟袋锅,慢条斯理地说:“等公社的人处理完再说。”

大伙这个急啊,不过也没法子,都在这眼巴巴等着。田大康则被三光子又拉到安着大喇叭的木头杆子下面,那围了一圈小屁孩,都穿着开裆裤,还有俩更干脆,直接光着腚。

“小熊——”田大康眼睛一亮,只见杆子上有一条绳子,一个黑乎乎的小家伙被拴在那。哆哆嗦嗦地蜷成一团,小黑眼珠可怜巴巴地眨巴几下,然后就赶紧把脑袋扎到怀里,真跟犯了滔天大罪似的。

田大康心里一颤,不知怎么的,看到这只小熊,他就好像看到自个当初的影子,是个无依无靠,没有父母的小可怜。

这时候,一阵哗愣愣的铃声响起,只见两辆自行车飞驰而来,领头的一个腰里扎着武装带,头上戴着黄军帽,没等下车嘴里就嚷嚷:“狗熊在哪呢,竟然敢挖社会主义墙角——不对,是掰社会主义苞米,我们要踏上一万只脚,叫它永世不得翻身!”

田大康不由挠挠后脑勺:掰社会主义苞米,现在苞米刚拔节,还没结棒呢,这位还真是人才啊…

(稍微有点问题,这章改动了一点,老支书家一窝姑娘,这个田玉柱当然不能是他儿子,呵呵,是胖子粗心,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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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小二黑

洪有礼,本是大老粗一个,*中起家的造反派,凭着战天斗地的革命精神,成为红旗公社革委会副主任,二把手。因其大肆鼓吹“越穷越革命”、“越穷越光荣”,所以江湖人称“穷有理”。

老支书也不由面色更变:想不到这家伙来了,恐怕有点麻烦。于是连忙上前握手:“洪主任,您看这大清早的咋把您折腾来了。”一般时候,见到领导,别管正副,都叫官衔就成,除非这个主任比较倒霉,自个非得姓付,那就没法子啦。

穷有理伸手很高姿态地跟老支书握了握,然后俩手一卡武装带:“同志们哪,狗熊祸害庄稼,这是阶级斗争的新苗头啊。我们一定要团结起来,战斗到底!”

一边说,一边用力一挥手,吓得旁边的四喜子一缩脖,觉得凉飕飕的。

田大康一看这家伙装腔作势,竟说空话,还说不到正地方,于是卡巴卡巴眼睛,就因势利导:“刚才俺们队长叔还说呢,一切帝国主义和造反派都是纸老虎,面对大狗熊,只要我们敢于斗争,善于斗争,就一定能够战而胜之!”

啪,穷有理使劲砸了一下拳头:“好啊,纸老虎,确实都是纸老虎,谁是打虎英雄啊?这件事要在公社好好表扬,还要报到县里请功。”

老支书眉开眼笑,使劲拍拍田大康的脑袋,心里话:这小子啥时候有出息了呢。

于是把吴大帅拉过来:“这就是打虎英雄之一,还有一位受伤送到医院了。”

穷有理连忙跟吴大帅握手:“谢谢你们啊,保护了国家财产——受伤的那位同志更了不起,因公负伤,等我回去向胡主任汇报,一定当成正面典型来宣传。”

吴大帅早晨起来没喝酒,所以头脑还是很情形的,只见他腰杆一挺:“宁可前进一步死,不可后退半步生!”

三光子也跟着拔拔小胸脯,觉得特光荣。

“好,就要有这种战斗精神,老吴啊,咱们革委会正缺你这样有胆有识的好同志呢!”穷有理拍拍吴大帅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道。

老支穷有理是想扩充山头,要是吴大帅能选拔上,没准大柱子也有戏。虽然平时看穷有理这家伙不对眼,不过借他起势倒也无妨。

于是连忙接过话茬:“洪主任您放心,俺们五星大队都是好同志,根红苗正,都是久经考验。”

周围的人都有点忍不住乐:别的不说,吴大帅根本就经不起酒精的考验。老支书赶紧清咳一声,然后带着穷有理和他手下的通讯员去查看胜利果实。

穷有理一脚踩着狗熊的脑袋,高举拳头,又慷慨激昂一番,大伙都装着一本正经地听着,这家伙是臭狗屎,现在还不能惹他,捅破皮就更臭了。

“要是有相机就好了,要是来这么一张革命照,没准还能升官。”穷有理心中稍稍有点遗憾。他看看脚下的大狗熊说:“田支书,一会套个马车,把狗熊拉到公社,然后游街示众,也叫人民群众都知道你们的先进事迹。”

大伙一听,好似凉水泼头怀里抱着冰:游街,这大热天的,一天下来肉就臭了啊,还吃个屁!

小娃子们更是红了眼,眼看到嘴的肉要飞,那还能成,这个穷有理要是敢把狗熊拉走,就把他先吃喽。

田大康也着急啊,连忙用胳膊肘捅捅老支书,然后立起右手,在左手的腕子上虚斩一下。

老支这时候只能是丢车保帅,不然没法跟群众交差,于是凑到穷有理近前:“洪主任,这玩意怪沉的,要不就把四个巴掌砍下来吧,狗熊主要就是靠这玩意来祸祸庄稼,也算是主要罪证。”说完又趴到穷有理耳朵边:“这熊掌是稀罕玩意,您看——”

穷有理转转眼珠,然后点点头,指着狗熊说:“贪污和浪费是极大的犯罪,这个就给社员们分了吧。”

人群立刻爆出一阵欢呼,吴大帅早就准备好了,拿出一把杀猪刀,先把四个熊掌卸下来,找塑料布包上,用麻绳一系,然后又上来俩小伙子就开始扒皮剔肉。

穷有理叫通信员拎着四个沉甸甸的“罪证”,准备打道回府,忽然看到拴着的小熊,立刻大喝一声:“还有资产阶级的余孽在此,我要代表人民代表党处决他!”

田大康心里极度鄙视:看到小熊崽来劲了,有本事你跟大熊比划比划啊。不过小熊这么可怜,说啥也得救下来。在内心深处,田大康早就和小熊同病相怜。

“洪主任,您刚才说要把狗熊游街,俗话说父债子还,干脆就用这个小笨熊顶缸吧。”田大康摆出一副正气凛然的架势,还攥起拳头。

“嗯,这个主意不错,游完街再勒死,一定要把这些残渣余孽清除干净——田支书啊,你明天和吴同志去公社一趟,把这个情况好好汇报一下。”说完,上了自行车,飞驰而去。这倒不是他艰苦朴素,愿意骑自行车下乡,要知道,整个红旗公社,就武装部有一辆挎斗三轮。就算是县里,才有几辆小吉普啊。

送走了这个瘟神,大伙终于长出一口气,田大康等八大金刚押着小熊,装模作样在村里转了一圈,就算游街了。

“富贵哥,小熊这么可怜,真要勒死啊?”七仙女眨巴着大眼睛问。

田大康嘿嘿两声:“要是勒死不就便宜它了嘛,咱们就把它养着,教它学会耍狗驼子那一套,用实际行动来弥补所犯下的罪孽!”

娃子们开始有点不明白,愣了半天才回过味来,纷纷向田大康伸出大拇指,四喜子赞道:“富贵哥,你不愧是俺们八大金刚之!”

“少拍马屁,这事都记得保密,尤其是不能叫穷不怕看见,记住了吗?”田大康正色道。

娃子们一齐点头,对于养狗熊,他们也都觉得挺新奇。八叉子摸摸田大康怀里的小熊:“富贵哥,给它起个名字吧——”

小熊也挺懂事,似乎知道田大康护着它,所以紧紧贴着他的胸脯,两个前巴掌还死死抱住,嘴里不时出轻轻的吭叽声。

盯着小熊那两个小黑眼珠,田大康有了主意:“就叫小二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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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跨时代倒爷

中午放猪回来,就听当当当几钟响,然后就听到老支书扯嗓子喊起来:“社员同志们都注意啦,各家各户派人到生产队来领肉——”

大伙早就惦记着这事呢,立刻闻风而动,拿着家什就往生产队跑。老支书一边吧嗒小烟袋一边笑骂着:“平时上工咋没见你们这么积极呢!”

“当里个当——”一听这声,田大康心里激动啊,他心中有太多的疑惑,需要刘老六解答。急火火从书包里摸出手机,一瞧之下才现,没啥反应啊。

再一瞧,原来是八叉子手里拿着个盆子,一边跑一边敲,当当乱响。他娘在后面还一个劲撵:“慢点,回头别洒喽——”

“腿脚不好还跑啥呀——”空欢喜一场,田大康心里很是气愤,这八叉子两只脚是“外八字”,所以才有这个绰号。

咣当——八叉子被树枝子绊了一下,摔了一个嘴啃泥,盆子飞出老远。他娘从后面跑上来,先赏了他几个腚锤子,然后抄起盆子,在围裙上擦了几下,直奔生产队而去。

田大康也赶紧跑回家,拿了个盆子又跑出去,李奶奶在后面喊:“拿个大碗就够了,能分多少啊?”

跑到当街,田大康又听到“当里个当”的声音,连忙四下观瞧,看看又谁敲盆子呢,结果现,原来是书包里面的手机响了。

这个死刘老六,还真别扭,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领肉的时候来电话。田大康心中气恼,不过也不敢耍脾气,这两天他没少捅咕手机,可就是整不明白。

躲到一棵大榆树后面,田大康把手机接通,屏幕一闪,刘老六马上现身,这家伙左手捧着半拉烧鸡,右手拿着个鸡腿正往嘴里塞呢。

这不是故意馋人嘛——田大康心里这个气啊,不过嘴里还是很不争气地咽了一口吐沫,心里已经把这家伙骂了一万遍,这种人,才应该踏上一万只脚,叫他永世不得翻身呢。

刘老六吐出一块鸡骨头,又打了一个饱嗝,用手背抹抹油渍麻花的嘴唇子:“富贵啊,这两天过得咋样啊,精神生活极大丰富吧——嗝——”

透过屏幕,田大康都闻到一股烧鸡的香味,他心里清楚,此刻急不得也馋不得,否则叫这个老变态的恶趣味得到极大满足,必将更加猖狂。于是冷眼看着对方,一言不。

“嘿嘿嘿,不错嘛,还算有点定力,富贵啊,精神生活和物质生活要两手抓,两手都要硬,你就不琢磨琢磨怎么能改善改善?”刘老六脸上的奸笑就跟偷了小鸡的老狐狸一模一样。

田大康直接忽略这家伙提出的诱惑,反问道:“你把俺送回来,说是当什么淘金者,到底是咋回事?”

“淘金者嘛,这可是个神圣而光荣的称号,你要知道,我们祖国的历史是悠久滴,文化是灿烂滴,但是几千年的历史长河,大浪淘沙,很多好东西都淘没了,这是多么叫人痛惜的一件事。所以,淘金者就是把各个时代有价值的东西保留下来,你的明白?”刘老六一白话起来,还真有点天花乱坠的架势。

“那有什么用,我这的东西,能到你手里啊。”田大康恨得牙根痒痒,不知道咋回事,一见到这个老家伙,就想痛扁他一顿。

“能啊!”刘老六一呲牙,然后从牙缝里面抻出一条鸡丝,又扔回嘴里嚼了两下:“不仅你那的东西能传到俺这里,就是俺这的东西,也照样能弄到你那去,用俺给你的手机,就能传送物品。没这个本事,敢当里个当嘛!”

田大康的脑袋一时间有点短路:真的假的,虽说原来生活的时代挺先进,可是也没先进到这个份上啊?

“那你先把烧鸡给俺传过来试试。”田大康心里一百个不信,不过还是抱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侥幸思想。

刘老六看看手里的鸡腿,又啃了几口,直到剩下一个骨头棒之后,这才说:“不能坏了规矩,咱们之间属于正当交易。交易你懂吗,也就是等价交换,俺这个烧鸡花了五十块钱买的,考虑到两个时代的物价差距,大致是三十比一。头一回,俺就不跟你要税了,你给俺一块六毛六分,这烧鸡就是你的了。

田大康摸摸兜,连一分钱的钢镚都没有。一块六,在当时那也算一笔不小的财富了,社员辛辛苦苦干了一年,算完工分,分完口粮,能再分到手里几十块钱人民币就算不错了,肯定是老家伙知道他兜里没钱,故意找茬,想到这里,不禁怒道:”你个老骗子——“

话音刚落,只见屏幕上蓝光一闪,田大康手里多了一物,然后他就目瞪口呆地看着手里的东西,傻了一般。

那赫然就是刘老六刚啃完的鸡骨头。

”真的?!“田大康嘴里喃喃着。

”这回相信了吧。“刘老六洋洋得意,又撕下来一根鸡膀子啃上了。

”那能不能先给俺弄点钱过来?“田大康心里隐隐抓到点什么,脸上一下子激动起来。

”给你弄一百块过去,你能花啊,切——“刘老六满脸不屑,潇洒地把手里的鸡骨头往身后一仍:”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不付出哪有回报,你先别想美事了,赶紧琢磨琢磨能给俺送点啥好东西过来吧。“

”随地扔东西的,罚款五块!“手机里面忽然响起一个十分严厉的声音,然后就看到刘老六慌慌张张摆摆手:”先闪了——“

”别跑——“田大康嘴里和手机里面异口同声,可是画面一暗,断了联络。

”哎呀——“田大康一跺脚:”这个老家伙也太不着调啦——“随后,就看着手里的鸡骨头出神。

身边忽然传来几声急切的吭叽,田大康这才回过神,只见黑妞正起劲地摇晃着尾巴,两眼盯着他手里的鸡骨头,烁烁放光。

田大康只好把鸡骨头扔给它,只见黑妞高高跃起,稳稳将飞在半空的鸡骨头叼猪,然后咔咔大嚼起来。

愤愤然把手机装进书包,田大康嘴里嘟囔着:”什么淘金者,简直就是个倒爷嘛,这个刘老六——“

”富贵哥,刘老六是谁啊?“六指子从另外一棵老榆树后边转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块油渣,向田大康递过来:”尝尝,贼香。“

于是直接把嘴伸过去,嚼了两口,满嘴流油:”没啥,俺练绕口令呢。六十六岁刘老六,修了六十六座走马楼,楼上摆了六十六瓶苏合油,门前栽了六十六棵垂杨柳,柳上拴了六十六个大马猴。忽啦啦一阵狂风起,吹倒了六十六座走马楼,打翻了六十六瓶苏合油,压倒了六十六棵垂杨柳,吓跑了六十六个大马猴,气死了六十六岁刘老六。“

六指子咧开油汪汪的嘴叉子:”好玩,这个刘老六给气死了。“

田大康心里终于痛快不少:”回头把这个都教给他们几个,没啥事天天**——“

第七章 天灾

”好家伙,富贵啊,拿这么大一个盆,想包圆咋的?“老支书今个心情特别好,乐呵呵地拍拍田大康的小脑瓜。他一般时候都是这样,要是给大伙分东西的时候都是满面春风,社员们吃点好的,他脸上也有光啊。

”队长叔,俺现在长大了,不想再放猪,柱子哥受伤了,看青的少个人,俺顶上去吧!“田大康早就打算好了,当猪倌虽然轻省,但是把个死身子,干点啥都不方便,他还打算干大事呢,哪能整天跟老母猪和小猪羔混。

”你去看青,小点吧,进麦地都看不着脑瓜顶,也不怕也叫熊瞎子给舔喽——“妇女队长铁梅嫂子在一边接过话茬,她没结婚的时候是有名的铁姑娘,干活比老爷们还猛,性子也直爽。

”还小,俺都五十多啦。“田大康看看自个的小细胳膊小细腿,这话终于没能出口,而是转过身拍拍黑妞的后背:”铁嫂子,俺有帮手啊,今年开春的时候,山上下来一只野狼叼猪羔子,叫黑妞一直给撵到山上,三天三夜才回来,厉害吧!“

这事还真不是吹,村里人都知道。铁嫂子瞧瞧黑妞,嘴里哈哈两声说:”小富贵,我瞅着黑妞的肚皮见长,八成是揣着崽子呢。平时也没看它起秧子啊,是不是跟着野狼跑到山上私通啦,哈哈哈——“

田大康不由涨红脸:”要是那样才好呢,下出来就是狼狗。“

”好啥好,生出来也是阶级敌人的狼崽子,坚决消灭!“铁嫂子故意摆出一脸阶级斗争,还挥舞了一下拳头。不愧是铁姑娘出身,那大拳头跟老爷们差不多。

大伙听他们说得热闹,立刻有人也掺和进来,吴大帅笑呵呵地说:”铁姑娘,要说你们老娘们就是厉害,连狗肚子里边是啥崽子都知道。俺瞧你这肚子也起来了,是不是也揣上啦,跟谁私通的?“

铁嫂子一听就不干了,满院子追吴大帅,惹得大伙兀傲喊叫,拍巴掌看热闹。

”队长叔,行不行啊?“田大康干脆拉着老支书的胳膊,使起了小孩撒娇的把戏。

因为屯子小,这两年村干部又比较乱,所以支书村长一把抓。一般同辈叫支书,晚辈都叫队长叔,当然也有不少小伙子都愿意管他叫老丈人,谁叫他家闺女多了呢。

或许是今个心里高兴,老支书竟然点头答应了。田大康估摸着,也许跟他早晨的表现有关系,毕竟那几句话都说到点子上。

而在分肉的时候,确实也验证了这个想法,老支书特意叫马会计给他多舀了一勺荤油,要知道,别人家都是两勺。

除了油之外,还有几两熟肉。都是在生产队熬好的。多亏队里有大锅,还是合作社刚开始,吃大锅饭的时候用的,就算整个狗熊扔进去都能装下。

大伙一年到头难得见着点荤腥,尤其是小娃子,这回算是解馋了,一个个小嘴都油汪汪,满屯子乱窜,身后还都跟着自家的大狗,尾巴都耍成风车一般。

田大康也高兴,不过还没忘了正事,偷摸凑到老支书跟前:”队长叔,熊胆在哪呢,俺奶奶一到阴天下雨就好腿疼,能不能给俺泡酒啊?“

”这玩意挺老贵的,焙干了还得卖钱呢——“支,田大康不由心里一沉:看样子要没戏,本来琢磨着把熊胆卖给刘老六呢。

”看你小子这孝心劲,就少给你倒点胆汁儿。“老支书对李奶奶还是比较尊敬的,那时候军烈属都吃香。

”那就先算了——“田大康心里多少还得到点安慰,端着盆子回家。一进院,小二黑就连窜带蹦奔过来,俩巴掌抱着他的大腿,就跟看到亲娘似的。

”没娘的娃子就是可怜啊——“田大康瞧瞧盆子里面的油和肉,再瞧瞧傻乎乎的小二黑,心里挺不是滋味。

黑妞看到小主人迈不动步了,于是就龇牙咧嘴,朝着小二黑哼哼两声,然后一爪子把它扒拉到一边,跟个小球球似的,滚出老远,沾了一身草沫子。

李奶奶从屋里走出来,接过田大康手里的盆子:”富贵啊,要不这小熊瞎子就别养了,要是再大点,咱们俩也没它能吃——瞧瞧这小样,还真招人怜,你愿意养就养着吧。“

看到田大康把小二黑抱在怀里,拍打身上的脏东西,而小二黑嘴里还哽哽几声,跟受了委屈的小娃子一般,李奶奶也心软了,她知道富贵这娃子的心啊。

田大康使劲点点头,然后腾出手敲敲黑妞的脑门:”以后不准欺负小二黑,不然等它长大了,天天把你压屁股底下俺可不管。“

进了屋,田大康先翻翻野鸡蛋,稍微晾了一阵,免得太热。小二黑在旁边使劲抽搭小鼻头,然后又噙住田大康的手指头不撒口。

”小家伙估计是饿了——“李奶奶把搅好的苞米面糊糊给它盛了半碗,里面又放了点盐,小二黑呼噜呼噜就开吃,最后连碗底都舔得干干净净。

这家伙还真省事,吃饱了就往炕梢一趟,团成一个小球睡着了。在睡梦中,身子还不时抽抽几下,不知道是不是做噩梦。人生在世不容易,狗熊也是如此吧。

等到了晚上,田大康带着黑妞,跟随吴大帅去看青。这活说起来还算轻省,溜溜达达的,遇到野牲口的时候并不多,昨晚那只黑瞎子是撞枪口上了。

吴大帅最近春风得意,所以喝得小脸红扑扑,他披着黄大衣,腰里挂着手电筒,嘴里还哼哼着样板戏,老自在了。

出了村子东头,因为这边靠着山,所以搭着个窝棚,重点防护。爷俩在窝棚前面点着火,上面压点青蒿,光冒白烟不起火苗,不是取暖,而是专门用来熏蚊子。

大田里面绿油油一片,小麦估计有一尺高,已经开始抽穗;苞米高粱也比田大康的个子高了,正使劲拔节。小虫子出的鸣叫,庄稼散的清香,傍晚吹来的小风,汇成了美妙的田园交响曲,置身其中,田大康也似乎忘记了身外那个纷乱的世界。

看到吴大帅在那擦着猎枪,田大康忍不住笑嘻嘻地问:”大帅叔,今晚不会再遇到黑瞎子吧?“

吴大帅很有气势地一挥胳膊:”敢,来一个灭一个,来两个灭一双——“正说到起劲处,忽然一阵猛烈的凉风旋过来,立刻把他裹到浓浓的白烟里。呛得吴大帅一边咳嗽,俩手还一边乱划拉。

”大帅叔腾云驾雾了,您老挺住,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田大康还在一旁给他煽风点火。

”这风挺邪性——咳咳——“吴大帅终于从浓烟中转着圈晃悠出来,俩眼睛都睁不开了,眼泪哗哗的。

田大康也觉得身上凉飕飕,感觉天色一下子暗了不少,猛然抬头往天上一瞧,不由哎呀一声。只见西边天空乌云翻滚,就跟水翻花似的,横冲直撞而来。而且前边的云彩黄焦焦的,看着瘆人,就像里面有数不尽的妖怪在兴风作浪。

”大帅叔,好像不是好雨啊——“田大康也不由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拉着吴大帅就往窝棚里面跑。

呼——又一股旋风卷过来,鬼哭狼嚎一般,吹得这爷俩站不住脚。田大康一愣神的工夫,窝棚就倒了,上边苫着的干草全卷到天上。咣啷咣啷,窝棚里面的一个搪瓷盆在地上直翻个。

田大康扑过去把盆子摁住,然后就听到吴大帅声嘶力竭的喊声:”富贵,赶紧蒙着脑袋蹲下,看这架势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