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斗起来才怪呢,俺们抓的这些会叫的,都是公的,你那只是母的,屁股后面的长东西就是产卵用的。”田大康在知识储备上当然要比他们丰富。

“母的最烦人,不要!”八叉子把手里的蝈蝈又扔回草丛,然后就看到七仙女叉着腰,鼓着腮帮瞪着他。

八叉子连连摆手:“俺没说你——哎呦,别揪耳朵啊——”

娃子们正闹得欢呢,就看到顺着地头,大步流星来了几个人,领头的竟然是田玉柱。只见他一边用草帽在脸上扇呼,嘴里一边嚷嚷:“队长叔,报告你一个好消息,有知识青年来咱们村啦——”

第七十九章 马粪包

城市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也是党中央的伟大号召。在**之初,各地的红卫兵大串联,闹得乌烟瘴气。总这么闹下去也不是法子啊,所以就来了一招上山下乡,说白了,有点配的意思。

但是在当时,人们可不这么想,广大知识青年,都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到这项轰轰烈烈的运动中来,扛着行李卷,戴着大红花,敲锣打鼓,从城市来到大有作为的农村。

就算是偏僻如五星大队这样的山沟沟,也有所耳闻,所以一听说来了知青,立刻都为了上来看新鲜。

来这的知青一共有五个,三男两女,年纪都不大,他们被大伙围在当中,最前面是一圈小娃子,就跟来看耍猴似的。

老支书先把田玉柱拉到一边,小声埋怨:“咱们村啥情况你还不知道咋的,城里娃子娇嫩,啥农活都不会,这又来了几个吃闲饭的,日子还不更难过。”

田玉柱抓抓后脑勺:“队长叔,这是穷有理主张的,既然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那就要来最艰苦的地方,你说俺胳膊能拧过大腿咋的?”

没法子,老支书只能叹了一口气,然后分开人群往里走,就听四喜子正在那扬着头白话呢:“看看人家细皮嫩肉的,粉白粉白的,长得真好看。”

本来还以为他说那两个女知青呢,结果,小手指头却指着一个小伙子。

“啊拉你说我是小白脸——”那个青年笑呵呵地一张口,就和北方人说话不同,声音软糯而迅,田大康估摸着,应该是上海来的知青,普通话说得还算不错,起码能听出个大概。

四喜子也知道小白脸子不是好话,伸伸舌头缩缩脖,然后脑瓜使劲被老支书扒拉一下:“都干活去,别在这捣乱。”

人群呼啦一下子散了,不过还是有几声议论传进知青的耳朵:

“城里的娃子就是干净,瞧那俩大闺女,真水灵。”

“嘿嘿,这回好了,给咱们村的小伙子白送来俩媳妇——”

“加点小心,把自个家闺女看好喽,别叫城里小伙给拐跑,那就亏啦——”

五名知青只好满脸苦笑,人家是来进行社会主义建设的,又不是来招女婿娶媳妇的。

“俺是这的队长,欢迎你们来俺们村落户。这是个鸟不拉屎的山沟子,条件比较艰苦,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有干的一块吃,有稀的一块喝。”老队长虽然刚才有点不乐意,但是既然事情不能避免,那么就干脆坦然面对。

五名知青中年纪最大的小伙子和老支书握握手:“队长您好,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来到这里。我是这个知青组的组长郝刚,请您放心,我们不是来贪图享乐的,越是艰苦,才越受磨练。”

这个小伙子也就是二十出头,但是身上透着一股子成熟,看看他的相貌,身高过一米八,虽然有点偏瘦,但是也英气勃。脸上看,五官端正,尤其是一双眉毛,又黑又浓。

随后,郝刚又把几名知青逐一介绍:刚才的小白脸是上海来的白玉生;另外一位身材白胖,虎头虎脑的男青年叫娄小虎,来自河北唐山;两位女知青都是北京的,高鼻梁大眼睛,性子比较开朗的叫刘燕,另外一个比较腼腆、柔柔弱弱的叫何惜水。这些人里面,除了郝刚今年二十一岁之外,剩下的都才十**岁。

老支书跟他们都握握手:“呵呵,俺们这边人多,就先别介绍了,等时间长了,自然就熟悉了——那啥,俺们这正割麦子呢,你们先回村,叫老会计安排住的地方,休息休息,连熟悉一下村里的情况。”

“队长,我们就是来战天斗地,进行社会主义革命的。不能来了就休息,搞资产阶级贪图享受那一套。所以,我们也请求参加劳动!”娄小虎把腰杆一挺,很有点革命小将的风范,不过在喊口号的时候,有点油腔滑调,估计也是老油条了,前两年全国各处,没少流窜。

田大康在旁边看得直乐:这家伙看来是个乐天派,不过,真要是干活,一会有你哭的。

老支书吧唧吧唧嘴:“也成,就先跟着娃子们捡麦穗吧——”

“捡麦穗?队长,我们都是革命青年啦,不是儿童团员。”娄小虎一本正经地说道,刘燕和何惜水都直抿嘴。

“一点一点来嘛,干革命也不能一口吃个胖子。”老支书很有主见,安排完了,就又抄起镰刀去割麦子。

五名革命青年没法子,只好跟田大康他们去捡麦穗。刚进到地里,刘燕就哎呀一声,然后一只脚蹦出来,她穿着一双塑料凉鞋,麦地里面都是刚割完的麦茬,还都带着点斜茬,十分锋利,直接把她的袜子穿透,鲜血渗出来,染得通红一片。

“出师不利啊,没等上战场,先折一员大将——”娄小虎嘟囔一声,抬脚看看自个的解放鞋,鞋底比较软乎,估计也有穿透的可能,看来,刚才的口号有点喊猛了。

何惜水帮着刘燕把鞋子脱下来,褪掉袜子,又从衣袋里面拿出手绢,给刘燕的伤口摁住,然后可怜巴巴地望着郝刚:“有没有消毒粉啊?”

“消毒粉来了——”田大康的声音忽然传过来,只见他手里捏着一个黄白色的圆球,乐呵呵跑过来。

“这是什么东西,好像坐马车的时候,那匹马拉的马粪蛋蛋——颜色好像不对,这个颜色太浅。”白玉生嘟噜嘟噜说了一大套,他说话太快,田大康就听明白了一句马粪蛋。

“不错,俺们管这个就叫马粪包。”田大康在那东西的上面撕了一个小口,然后凑到刘燕的伤口附近,手上轻轻一捏,一股黄雾喷出来,把几个知青吓了一跳,连忙用手捂鼻子。

太脏了吧——郝刚也有点恼怒:这农村娃子怎么一点都不讲阶级感情,耍戏我们玩呢!

田大康嘿嘿两声:“别紧张,这个是一种菌类植物,学名叫马勃,就跟蘑菇差不多,只不过它成熟之后,里面就变成黄色的干粉,止血消炎的效果还不错。俺们这里,根本就没有反毒水消炎粉啥的。”

“原来如此——”娄小虎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眨巴几下小眼睛,然后凑到田大康身边,露出一副馋相:“忒好啦,你说这个也是蘑菇,能不能吃啊?我就是听说小鸡炖蘑菇好吃,这才来东北的!”

田大康心中大乐:一说吃的,就把唐山味露出来了。刚才口号还喊得震天响呢,这一转眼就惦记小鸡炖蘑菇啦——

(娄小虎由书友“飞跃心灵”友情出演;郝刚由书友“纯属意外”友情出演。)

第八十章 知青点

老支书也闻讯过来查看一番,他心里有数,还是有点估计过高,就这帮知青的小嫩手,碰到麦芒子都能刺进去。于是叫了田大康一声:“富贵啊,你带哥哥姐姐们先回村,安排一个知青点,吃的,住的,烧火柴啥的都给预备预备。”

田大康答应一声,拉着明明的手,领着几名知青回村。郝刚也看出问题所在:准备工作不足,不能仓促上阵,于是也就没有再坚持。

到了村里之后,田玉柱也就坐着马车回去,知青点也已经确定,就在田大康家西院,是另一位五保户田老蔫家,把西屋倒腾出来,南北两铺炕,灶台啥的也都是现成的。

进屋转了一圈,只见黑乎乎纸墙,因为好几年没住人,所以一直也没糊,棚顶还漏了个大窟窿。几个人开门进屋的时候,棚顶上噼里扑通一阵乱想。

“棚顶上还能跑马?”娄小虎抬头望着那个黑窟窿,随后就看到从那里面掉出一个灰呼呼的家伙,落到北炕上,赫然是一直半尺长的大耗子。想来刚才就是它们在棚里进行军训。

刘燕跟何惜水都吓得捂上眼睛,白玉生的脸也更白了:“晚上睡觉跟老鼠一个被窝啦——”

“没事,回头给你们抱过来一只大花猫,耗子就全吓跑了。”田大康看到他们一惊一乍的,连忙出言安慰。

郝刚也觉得革命青年不能叫一只耗子给吓住,于是跟着田大康进屋。娄田老蔫的炕上坐着去了。

“这股霉味——”娄小虎跳到炕上去开窗户,研究半天才明白,敢情是上下两大扇,上面都蒙着乌突突的塑料布。

用手一推上边的窗户,窗扇哗啦一下就掉到了当院。年久失修,木头槽都烂了。

娄小虎瞧瞧自个的巴掌,嘴里**叨:“没使多大劲啊——”

“先开始大扫除吧——”郝刚一挥手,大伙拿着笤帚就一通划拉,棚顶上一串串的塔灰,墙角的蜘蛛网,全部一扫光。

原来的炕席也撤下去,生产队的仓库有两卷新的,田大康跟着老会计给抬过来;田老蔫还蔫吧登的给打了点糨子,把棚上的黑窟窿糊上。

等忙活完了,屋子里面也终于有了点家的意思。刘燕一瘸一拐地进屋视察一番,忽然像被踩了尾巴似的:“不成,男女怎么也得分开住啊!”

老会计眯缝着小眼:“不要紧,睡觉的时候中间拉上一道帘就成,南炕俩闺女睡,北炕是小伙儿。嘿嘿,晚上起夜的时候别迷迷糊糊上错炕就成。”

五名知青都睁大眼睛,无比惊愕地瞧着他:不带这样的吧?娄小虎嘴里更是叨咕了一句:“那还能睡着觉才怪呢,干 ”说什么呢!“刘燕竖起柳叶眉。

”我说拾掇点柴火,烧火做饭去。“娄小虎赶紧跑到外屋地,装模作样地在灶膛里面掏灰。

一直蹲在门口吧嗒着烟袋的田老蔫忽然话了:”俩丫头上东屋,俺一个老孤棒子,跟仨小伙子睡一个屋。“

田老蔫也六十多了,平时话不多,人也老实,一辈子都是老跑腿。今个家里成了知青点,他也挺高兴,管咋的也比他一个人热闹啊。

刘燕乐呵呵地就要搬行李,却被何惜水拉拉衣角,然后听到老会计嘴里说:”东大西小,不能坏了规矩。“按照习俗,长辈住东屋,晚辈住西屋。

”俺都不怕,你跟着掺和啥。“田老蔫别看蔫了吧唧的,还有个倔脾气,老话怎么说的了,蔫萝卜辣心啊。

”田爷爷,那就麻烦您老了——小虎,进来帮着搬行李。“郝刚心里也是一暖,刚才见到破烂屋子的郁闷一扫而空:环境差点不要紧,只要人好就比啥都强。

”咳咳咳——“娄小虎一边咳嗽一边冲进屋,还带进来一股浓烟。他眼泪哗哗的,一边揉眼睛一边说:”这咋好的,光冒烟不起火——“

”都多长时间不烧火了,一会找人掏掏炕洞子。“老会计领着大伙先冲到当院,往烟囱上瞅瞅,一点烟都没冒。

等屋里的烟放没了,田大康找来掏灰耙,把炕洞子里面的陈货都弄出来,又点火试试,这回就好烧了。

先烧了半锅热水,俩姑娘把屋子擦抹一番,然后就听到娄小虎吵吵饿了,张罗做饭。

郝刚从兜里掏出一沓钱,来的时候,上级给六个月的伙食费,以后就不管了,跟社员一样挣工分。

老会计往上推推眼镜:”这个先不忙,告诉你们个实底,队里也没余粮了。“

”这回要喝西北风喽——“娄小虎摆出一张苦瓜脸。

”饭菜来喽——“田大康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只见他端着半盆子高粱米饭,后面是队长婶子,一手端着一个小盆子,里面是菜,一小盆鱼酱,一小盆蘑菇炒小白菜。

后面还跟着二牤子他们,有抬着八仙桌子的,也有拿着碗筷,八叉子脑袋上还扣着半拉葫芦瓢。

”社员干活中午吃这个,给你们也带出几份来。“田大康把饭盆放到炕沿上,然后乐呵呵地说。

此情此景,知青们心里也热乎乎的,有一种回家的感觉。这些村民没有花言巧语,更没有啥豪言壮语,但是那种对待亲人一般的质朴,却叫他们心潮逐浪,难以平复。

”这只大花猫给刘姐姐跟何姐姐——“明明怀里抱着一个黄白花的大猫,皮毛油光锃亮,喉咙里还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刘燕眼睛里面雾蒙蒙的,在明明小脸蛋上亲了一口,然后伸手把大花猫抱过来,跟它贴贴脸:”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姐姐兜子里有个卡,一会送给你?“

”我叫明明——哥哥姐姐们先吃饭吧,一会就凉了。“明明拍拍大花猫的脑袋,然后就转过身,被田大康领出屋。

”明明——“何惜水**叨着这个名字,想想小家伙的眼睛,喃喃道:”小姑娘真好,心灵比眼睛还要明亮——“

第八十一章 心儿永远向往着未来

下午,几个知青就跟着田大康他们送水。因为天头太热,顶着下火一般的太阳干活,那才叫挥汗如雨呢,所以必须多补充水分。

往地头送水,都是用暖壶,或者说是保温瓶更合适。只不过不是用来装热水,而是井拔凉,即使是在太阳底下放置一下午,照样冰冰凉。喝道嘴里,冒烟一般的嗓子得到滋润,那叫一个痛快。

井沿就在生产队院里,整个五星大队,就这么一口大井,深度足有三十多米,据说跟地下的泉水相通,所以井水特别清凉,喝到嘴里,还有点甜丝丝的感觉。

”好大的井啊——“知青原来都是吃自来水的,龙头一拧就淌水,所以还真是头一回看到这样的水井:井口足有一米半宽,探头往下一瞧,里面就像一个笔直的隧道。四周都围着木头,拼成六边形,一直延伸到水下。对着井口说话的时候,瓮声瓮气的直拢音。

在井台上是一圈石头,还有一溜石头槽子,这个是专门用来饮牛饮马的。井架原本是铁的,但是大炼钢铁那几年,拆下来炼钢了,所以现在是木头的。井口上方横着一个辘轳,连着一个摇把子。辘轳上缠着一道一道的大绳,绳头则是一个胶皮车外胎箍的水桶。

”好家伙,我先来来——“娄小虎抄起辘轳把,呼噜噜往井里放水桶,他一只手摇着,就跟风车一般,飞旋转。

”慢着点——“田大康连忙提醒他一句。

不过还是晚了点,摇把子的惯性越来越大,娄小虎一只手已经掌控不了,被轮到一边,整个辘轳失去控制,度更快,摇把子以雷霆万钧之力,向着娄小虎的胳膊打过去。

危急中,田大康的脚早就飞出去,结结实实揣在小虎的肚皮上。愣是叫他后退一步,躲开了摇把子。而田大康则顺势趴在井沿上,摇把子轰隆轰隆,疯狂在他头上旋转。最后,啪的一声,水桶落到井底的水面,一切这才归于平静。

郝刚把田大康搀扶起来,面色凝重地吼了一声:”小虎,凡事不能儿戏。“

娄小虎也面露惭色,闷头继续摇辘轳把,不过这回事用俩手了,因为一只手根本就摇不动,一罐子水就能装一铁桶,老沉了。没摇到一半,胳膊就酸了。

”小虎哥,这时候更不能撒手,不然整个井架子都得塌喽——“田大康瞧他有点坚持不住,连忙出言提醒。

二牤子也在旁边遛缝:”还有,不能一下一停,要连贯起来,前劲接后劲就轻巧了。“

娄小虎心里话:一桶水要是打不上来,那就把知青的脸丢尽了,豁出去了,把吃奶的劲使出来——

等到水桶露出井口,他也是满身大汗,就跟刚从井里捞出来差不多。

”小虎哥,还得多练啊,俺们村的老爷们要是有这样的,回家媳妇都不叫上炕——“田大康一边打趣,一边用葫芦瓢往暖壶里面灌水。

刘燕探头往井里瞅瞅,连忙缩回来,用手摸摸胸口。感觉心脏一个劲怦怦跳:”好深啊,这要是跳进去肯定没救。“

何惜水拉拉她的衣襟:”好好的别说丧气话,谁没事跳井啊——“

把暖水瓶都灌满了,大伙也都就着水瓢喝了几口,都吵吵井水甜,比自来水好喝多了。

到了晚上,田老蔫家里聚了不少人,多是来瞧知青的。农村就这样好,家家户户随便串门子,炕上一帮老娘们,地上一群老爷们,外面一伙小崽子,透着股子和气劲。

不像后来的楼房,一家一户都关在钢筋水泥笼子里面,老死不相往来,有的连对门姓啥都不知道,缺少点人情味。

田老蔫也算是半个主人,把家里珍藏的瓜子拿出来,知青们则在炕沿上坐成一排,心里都有点紧张,好像都是来相姑爷看儿媳妇似的。

甚至就连老支书也来转了一圈,跟知青们说:”以后都是一家人了,有啥大事小情地就直说。还有,粮食的事已经解决了,一家凑点就够你们几个起伙的了。“

知青们都连连点头:确实是一家人啊。

等到大伙都散了,田大康和明明这才陪着吴先生过来。既然是知识青年嘛,都是初中或者高中毕业,跟吴先生也能谈得来。而知青们也想不到,在这个山沟里面,竟然还窝着一位大教授。

看到柜盖上放着一摞书,吴先生随手翻了翻,然后脸上露出几分欣慰:”你们支援农村建设,也不能忘了读书学习,将来还有考大学的机会嘛。“

郝刚的脸上不禁露出一丝苦笑,本来,他是有机会保送工农兵大学的,只不过后来被别人给挤了,所以一听大学两个字,就特别刺耳。其他几个人也都差不多,脸上都悻悻然,大学对于他们来说,现在只能是一个遥远的梦境,看样子,只能上”社会农业大学“了。

”先生,天晚了,咱们也回家吧,俺还想学一会呢,将来好考大学——对了,今天是不是还接着学史记里面的陈涉世家,那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俺最喜欢啦。“田大康知道,再过几年,高考将重新恢复,到那时候,就是天高任鸟飞了。

郝刚等人不由一愣,听到农村娃子嘴里蹦出一句文言,一时间还真有点接受不了。很快,白玉生就皱着一双清秀的眉毛沉思起来。

刚成为知青的时候,也挺兴奋,感到无尚的荣光,只不过到了五星大队才不到一天,兴奋劲就过去了,严酷的现实,不容许有丝毫幻想存在,难道,只能一辈子在这山沟沟里面从土里刨食?

就在他们内心无比迷茫、失去前进目标的时候,田大康的一句话,又给他们打开了一扇窗,似乎又看到了光明的道路。

”难道我们还有参加高考的机会,现在可都是保送上大学啊,全凭推荐?“刘燕忍不住向田大康询问,浑然不觉他还是个小了好几岁的娃子。

那时候上大学,不进行考试,主要是政审,只要是又红又专,经过层层推荐,就有上大学的可能。屋子里面的这几位,都是因为某种原因,没能成为幸运儿。

田大康甜甜的一笑,一边拉着明明往外走,嘴里一边**叨着:”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将会过去…

屋里,只剩下满脸沉思的几名知识青年,只是不知道,他们是否真的被生活欺骗。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的心儿,已经开始向往着未来——

第八十二章 雷公屎

一连三天,麦子收割完毕。一捆捆的麦个子都码在地里,进行最后的晾晒。原本紧张的麦收工作也一下子闲适起来,天天只留几个人看着,防止野牲口祸祸就成了。过上一个礼拜,就可以拉到场院,就算是彻底放心了。

田大康他们一帮小娃子,也进行了第一次期末测试。吴先生的考试很有意思,既有笔试,也有口试,反正也是人少,一天怎么也都能考完。

等到成绩出来了,田大康和三光子得了五分,其他的娃子大多是四分,个别也有三分的,整体情况还比较令人满意。因为当时的教育比较乱套,所以吴先生还是采用五分制来评价学生,三分是合格,四分是良好,五分是优秀。

那个时候人们对分数并不太看重,分数也更没有成为学生的命根。究其原因,可能还是体制的问题,在计划经济内,一切早都给你计划好了,该干啥就干啥,没啥太大的竞争。

学习不好,考不上大学,那就上工厂当工人,每个月照样赚三十六块五;考上大学,多**了好几年,毕业分配当老师,挨批的风险大不说,每个月工资三十一块五,你说谁还在乎分数啊?

但是对于田大康来说,这可不一样,等他从少年变成青年的时候,正是要生深刻变革的时代,如果不能紧跟时代步伐,必然会成为落伍者,

所以平生第一个五分,叫田大康兴奋不已,在记忆中,他最害怕的就是考试,及格的时候都比较少,更别说1oo分了。

考试结束,也就宣告着美妙的暑假开始了。吴先生的假期作业很简单,一是读书,二是写字。这两样对田大康来说根本一点压力都没有,因为这原本是他每天必备的功课。

娄小虎也盼着娃子们放假呢,主要是惦记着叫田大康领着几个知青上山采蘑菇。至于生产队的活计,收了麦子就算完事了,其它的庄稼,都叫雹子毁了。至于白菜和萝卜,那还早着呢。

田大康被他缠不过,再加上二牤子和七仙女也要去何大师那里,于是就领着八大金刚,再加上五名知青,闹闹吵吵一大帮人,开进老爷岭。

“富贵,这一篮子鸡蛋给谁送礼啊?”白玉生瞧着田大康跟二牤子抬的鸡蛋挺眼馋。

对于鸡场和鸭场的事情,暂时还瞒着几个知青,毕竟是人心隔肚皮。

“是给三师傅送的。”七仙女抢先回答。

“你们的师傅还真多——”娄小虎叨咕了一声,说实话,他还是真有点羡慕这帮娃子,能有这么多领路人。

渐渐来到山下,几名知青越来越兴奋,毕竟是第一次进林子嘛,看到啥都新鲜。刘燕跟何惜水嘴里出一声比一声高的惊叫,一串野花,一只花蝴蝶,都能叫她们兴奋好一阵子。

郝刚他们几位男士也好不到哪去,看到野鸡追一阵,看到兔子也撵半天,当然他们没野鸡飞得高,也没兔子跑得快,肯定是两手空空了。

娃子们对此早就见怪不怪,反倒嘀嘀咕咕,嘻嘻哈哈地说他们没见识。

“富贵,想法子把野鸡打下来,晚上咱们用它炖蘑菇吃!”娄小虎看着高高在上的野鸡,这个眼馋啊。

田大康嘿嘿两声:“小虎哥,你是山中之王,想吃啥没有啊?”

“他是纸老虎——”刘燕咯咯地笑着说,林子里面的美景,使她仿佛进入另外一个世界,身外的纷扰统统忘却。

“算了,我还是吃素吧,富贵,哪有蘑菇啊——”娄小虎一边走,一边低头留意身边的草丛,忽然弯腰从地上捡起一个小白馒头:“哈哈,这个就是你说的那个马粪包吧!”

四喜子就在他旁边,瞧了一眼说:“嗯哪,这个比较嫩,能吃,不过俺们村的人一般都不吃。”

娄小虎小心翼翼地把手里的马勃放到篮子里面,然后问:“为啥啊?”

“山上好蘑菇多了,谁吃马粪包啊。”四喜子撇撇嘴,很有点不屑。

娄小虎把那个马勃拿出来,想扔又舍不得,最后又放回去,自我安慰道:“嘿嘿,尝个新鲜嘛——”

“哇,这块有木耳!”刘燕又是一声尖叫,就连明明肩膀上的棒槌都有点受不了,自个飞进林子找吃的去了。

“木耳不是树上长的吗?”何惜水眨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水一样的温柔,看得几位男士呆了一呆。

田大康凑过去瞧了瞧,只见地上一片一片,都长着形如泡过后的木耳一样的东西,只不过颜色没有那么黑。于是笑道:“俺们管这个叫雷公屎——”

雷公屎——本来,刘燕手上已经采了两片,软嫩嫩的挺劲道,凑到鼻子跟前闻了闻,清新扑鼻。可是一听田大康说是雷公屎,连忙甩手扔到地上。

“没关系的,这东西学名就叫地耳,吃起来跟木耳差不多,脆生生的,凉拌最好吃。因为打雷下雨之后,第二天就长出来,所以俺们才叫雷公屎的。”田大康笑呵呵地给他们解释一番,几名知青脸上都是讪讪之色,弯腰开始采集地耳。

“二师傅,您也采雷公屎啊——”六指子看到老龙头从对面溜达过来,篮子里面也装着地耳。

知青们也知道他是一位老中医,连忙打招呼。老龙头脸上依旧笑呵呵的,要是他足够胖的话,当弥勒佛肯定合适:“这东西好啊,以前挨饿的时候,老百姓就采地耳充饥,才不致饿死。而且本草纲目上也说,此物明目益气,有清热解毒的功效。”

田大康眼睛一亮:“那得多采点,回家给奶奶和明明吃。”地耳跟木耳一样,也可以晒成干,以后吃的时候用水泡一下就成,而且,地耳采回来就可以吃,木耳鲜吃,则容易中毒。

老龙头瞧瞧他,又瞧瞧明明,哈哈大笑:“其实,多吃一些蘑菇木耳啥的,对身体最有好处,你们拿它当吃的,我却拿它们做药材,各得其所,各得其所——”

这个田大康却是知道的,后来有一句话得到人们的共识:吃四条腿的不如吃两条腿的,吃两条腿的不如吃一条腿的,这个一条腿的,就是指蘑菇。只可惜,县里的收购部不收这玩意,还不能转化成财富。

“哇,这堆蘑菇长得像猪拱嘴,肯定能好吃——”刘燕的惊呼声又响起来,田大康闻听,也吃了一惊,连忙飞奔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