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娇沉吟着:“不能让他这样下去,得做些什么才是。”

“阿姊,姊夫也不能样样有办法,别为难姊夫了。”凤喜忙道。

“就是的,少爷好可怜。”秋草一撇嘴,“还得帮着情敌。”

凤娇指指她们:“你们两个小丫头,数落我是吧?如今我眼里心里只有他一个,他哪里还有什么情敌。再说了,我都没说话,你们怎么就知道我要给他出难题?”

两个人都看着她不说话,凤娇笑笑:“你们都错了,我舍不得。”

“这就对了。”凤喜道,“就说这四个月里,姊夫的店铺里损失了多少银子,还不是都怪谢官人?”

凤娇点着头自言自语道:“只能等蕙蕙回来了,等她回来解劝解劝。”

方蕙没有回到富阳,她在信中说,是同路去的那几位女尼接走的她,那些是庄公子的人,她和庄公子的亲事既定下来了,庄公子那个人风雅,估计带着她游山玩水去了。

那庄公子对蕙蕙倒是用心,不过蕙蕙对他无意,也许游玩上一阵子,蕙蕙就愿意了。

可是,她依然忍不住担心。

蕙蕙愿意,这桩亲事就是好的,她不愿意,那就不好。凤娇心想。

谢渊冲进茶楼,站在包房的窗边看着她,她还是那样明媚耀眼,若冬日里的暖阳。

她有了身孕,肚子骄傲得挺着,比以前少了几分倔强,多了几分恬淡,那样微笑着看着他,和气得跟他说话,问他别来无恙,跟他说难得今日天气晴朗,就像是邻里间闲话家常。

想要若无其事跟她说几句话,想要多看她几眼,可是多呆片刻都可能会失态,只能迅速从她身旁逃离。

此刻远远看着她,一时间竟后悔切断了凤家庄与京城的联络。

那个叫做凤家庄的成衣铺,是她的心血吧?

痛悔中,心里生疼着,紧紧绞在了一起。

抽出袖筒中的银簪扎在掌心,用掌心的疼痛去缓解心里的疼痛。

疼痛过去恨意上涌,远远看着她明眸流盼笑语晏晏,难道你和高升在一起,就那样的心满意足?

高升,我不用去对付她的凤家庄,也一样可以打垮你。

这时有人进来,对着他背影抱拳道:“启禀谢大人,我们的人传回了消息,那高升带着满载粮草的队伍,竟是往军营方向而去。”

谢渊一声冷笑,怎么?没人肯买高家的粮食,他竟想出主意,前去军营贩卖?

声音沉沉满是恨意:“传令下去,放火或者劫杀,可伺机行动,无需请命。”

那人目光中浮起诧异,随即说声遵命,脚步轻盈向外走去。

突听谢大人说声等等,忙忙躬下身安静听着,等了很久,谢大人才开了口,咬着牙说道:“粮草放火烧了吧,勿要伤人性命。”

属下领命离去,谢渊望着窗外,恨不得杀了高升,可是他若死了,她就成了寡妇,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没有爹了。

我想要报仇,可是,又不想让你伤心。

日头开始西落,她站起身过了贺桥,与两个小姑娘说笑着,径直进了城门。

拔脚追了出去,早已看不见她的背影,望着冰雪覆盖的江面,心头一阵空茫。

从九岁起那么多年,每次也是这样站在秋江边,可那是心里满是等待与希望,如今,却只剩下绝望。

闭了眼,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滴滴落在她刚刚坐过的石凳上。

就算我让高升一文不名,她一样会坚定得呆在他身边,与他夫唱妇随。

可是,我的出路又在何方?

凤娇,你来告诉我。

可是你会来吗?

你不会来了。

第78章 县衙

一场大雪后, 天气数日晴好, 凤娇被照顾得无微不至, 饿了就吃困了就睡,闲了登春山或者逛秋江, 再闲了就去店铺里看看, 首饰铺生意好转, 钱掌柜乐得合不拢嘴, 顾不上跟她多说话,其余店铺里没什么生意,掌柜账房伙计瞧见她,都围着跟她诉苦。

凤娇笑着安抚:“如今天寒地冻的,窝在屋里暖暖和和得学些技能,学累了就打打盹儿。少爷让撑着就撑着, 相信他就好。”

每一样都随心惬意,除了每时每刻的相思。

总是想他, 无论多忙,无论在做什么, 都会想他。夜里睡梦中, 总梦见他回来了,上了床钻进她的被子,从身后抱着她, 身上的气息清凉中含着甘甜,让她从梦中笑醒。

等来等去已入腊月,算着日子已经走了半月, 不见他归来,他说两日就能到,六七日怎么也该回来了。

凤娇心里有些急,此时盼着方三能来,好帮着到边关去问问,方三却再未来过,又想到谢渊,他如今贵为县丞,手下可差遣的人众多,可我不能去找他,他那个样子,不能让他多了任何念想。

方主簿家也不敢去,蕙蕙还没回来,怕忍不住提起她。

对了,去求求赵大人。

进了县衙迎面碰上赵衡,赵衡喊着小辣椒冲了过来,跑到她面前瞧着她的肚子红了眼圈:“小辣椒,你竟然要给别人生孩子?”

“放屁。”凤娇挑眉道,“带我去见赵大人。”

“好啊好啊,小的愿听小辣椒差遣。”赵衡在前面带路,一边走一边说道,“小辣椒,我考中秀才了。”

“是吗?那恭喜啊。”凤娇奇怪问,“你怎么肯上进了?”

“谁肯上进了?我不想上进,可是我娘她打我。”赵衡话音里带了些哭腔,“每天拿个棍子追着,我娘说了,三岁的时候太惯着了,如今就当是三岁一样管教。”

凤娇忍不住笑了:“你就是该打,谁见了都想打你。”

赵衡回头冲她挤了挤眼睛:“告诉你啊小辣椒,我如今跟高哥关系不错,谢渊嘛,不想理他。他做了县丞后,欺负我爹爹,是可忍孰不可忍。我跟我娘欺负我爹就行了,别人不能欺负。”

凤娇试探问道:“那赵大人呢?可生气?”

“我爹那是尊弥勒佛,只会笑不会哭,才不会生气。”赵衡摇了摇头,“我爹说了,谢大人能干就多做些,他乐得轻省。”

见了赵大人,凤娇也没绕圈客套,几句话说明来意,赵大人讶然道:“高升带着粮草去了边关?如今这边关可不太平。”

看凤娇焦灼,又忙道:“虽不太平,也就是南诏小股边民过境抢掠,游将军铁腕治边,也没听说卫州有什么大事发生,高升是去给军营送粮草,游将军会接应保护,放心吧。我再派几个差人骑快马过去,少夫人回家等着,一日一夜后就会有准确的消息。”

凤娇连声称谢,赵大人摆手制止她行礼,瞧一眼她身子道:“这样辛苦,回家歇着吧,小子还是姑娘?我瞧着是姑娘。”

凤娇笑了起来,赵大人又道:“姑娘小子都好,头胎都是最宝贝的。”

赵衡躲在门外角落里,听到这话翻了个白眼,看到凤娇告辞走出,亦步亦趋跟了上去,压低声音说道:“我听说,谢渊手下那些假和尚也去了边关,那些人我见过,个个彪悍凶残,这会儿想来,是追着高哥去的。”

凤娇额角一跳,回头瞧着他咬牙问道:“谢渊这会儿在吗?”

“在啊,就在县丞衙。”赵衡往东边一指,“我带你过去。”

谢渊正僵坐着生闷气,刚刚得知消息,派去的人因他一句不可伤人性命错失良机,没烧掉高升的粮草,又被游将军手下拦截,悉数被抓捕到军营的大牢里,遭到严刑拷问。

那些人是庄公子的人,游将军问不出什么,他气归气,却也放心。

最让他生气的是,高升竟然是游将军的朋友,他不是去军营贩卖粮草,而是送粮草去的,受到游将军盛情款待。

正想着,听到门开了,沉声斥道:“饭桶,还有脸再回来?”

没有人接话,抬起头看过去,呆呆愣住了。

凤娇没有理他,自顾坐下打量着着县丞衙,房间十分开阔,正面摆放一张阔大的乌木桌,谢渊戴着官帽穿着官袍端坐在桌后的太师椅上,身后金字匾额上五个大字,富阳县丞衙,两旁楹联写着,立定脚跟竖起背,展开眼界放平心。

“好大的排场。”凤娇笑了一声,盯着谢渊道,“你派人对他做了什么?”

谢渊不说话,凤娇又道:“你恨着我恨着他,打压他的生意,剥夺他的土地,处处压制他,我们都不说什么,我们都受着,谁让我变了心负了你呢?可是,你不能伤着他人。”

凤娇霍然站了起来,指着他说道:“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会尽我所能报复你。”

半月不见,她的肚子又大了些,不知是疲惫还是焦急,额头渗着细汗,头发稍微有些濡湿,鼻尖冒着几滴汗珠,谢渊张几次口方发出声音:“你,喝茶吗?”

说着话站了起来,冲到茶几旁手忙脚乱得斟茶,凤娇大声说不用,随即声音低了下来:“求求你告诉我,他有没有事,我都快急死了。”

他拎着茶壶的手颤了一下,忙说道:“他没事,你放心,他只是,只是军营里有些事务,游将军留了他几日。”

凤娇吁一口气,福身下去道:“我太过无礼,冒犯谢大人了,还请谢大人原谅。”

说完也不等他答话,起身就走,谢渊愣愣看着她的背影,刚刚得到的消息称,高升在军营里陪着一名女子,那女子似乎生了重病,高升一直陪伴左右。

这些话若告诉她,会急坏她的。谢渊低着头,茶盏里的水早已倒满,满得溢了出来,流了满地。

凤娇出了县丞衙扶了秋草的肩膀站了一会儿,轻声说道:“走吧。”

有人追了上来,是赵夫人,一把握住她手道:“听说凤娇来了,我忙跑出来瞧瞧。肚子这么大了还到处跑,天气又冷,进后院喝些热茶再走。”

凤娇刚刚面对谢渊时强做镇静,其实心里又惶急又无措,正觉疲惫不堪,对赵夫人又盛情难却,当下笑说声好。

进了县衙后院,赵夫人让她靠坐在卧榻上,为她抱了手炉,亲手给她斟了热茶,凤娇忙说不敢当,赵夫人热情笑着:“敢当,有什么不敢当的。凤娇我跟你说啊,多亏了你,衡儿有了长进,考中了秀才。”

怎么会多亏了我?凤娇疑惑瞧着赵夫人。

赵夫人笑道:“衡儿对你有些心思,一直也没放下,我就拿这个激他,我说你瞧瞧凤娇喜欢的人都是什么样的,一个高升一个谢渊,你与人家两个差着十万八千里,你再不长进,别说凤娇那样的,就连她的丫头也瞧不上你。别说,这么一激还真管用,他就说了,别小瞧人,我就是懒得用功,我这就用功考个秀才给小辣椒瞧瞧。这不,学了半年,给考中了。”

凤娇哭笑不得,秋草在一旁翻个白眼,正好赵衡进来,笑嘻嘻过来,肩膀顶一下秋草肩膀笑问:“秋草,爷要是纳你,你跟了爷不?”

秋草大声说道:“我瞧不上你,不稀罕。”

“爷娶了你,做正妻,如何?”赵衡不置信得撸了撸袖子。

“正妻也不稀罕。”秋草昂然道。

赵衡气得倒抽一口气,凤娇忙看一眼赵夫人,赵夫人看着儿子直笑,打趣道:“听见了吧?我说的没错吧?”

赵衡扁着嘴看着凤娇:“小辣椒,你的丫头欺负我。”

“秋草,欺负人不对啊。”凤娇笑道。

秋草哦了一声,赵衡瞪着眼:“这就完了?”

凤娇嗯了一声,赵衡哭丧着脸:“我读会儿书去。”

赵夫人看着儿子背影嗤一声笑了出来:“瞧瞧,又读书去了,所以我说呀,要好好谢谢你。凤娇啊,听说你与方家姑娘是闺中密友,我给你透露一个消息,庄公子看上了方家姑娘,派人去京城对她家大伯母说两家定了亲,她家大伯母只好让他们把人给接走了,可这都一个多月了,没见人回来。方主簿夫妇急坏了,一个姑娘家失踪了,又不敢声张,悄悄来求老爷帮着找人,京城那头方侍郎也派了人寻找,听说是庄公子喜爱方家姑娘,方家姑娘却不喜欢她,庄公子一生气,就把她秘密囚禁起来了。”

凤娇听得又吃惊又焦急:“这么说来,庄公子与方蕙没有订亲?”

“没有。”赵夫人摇头,“那只是他为了接走方家姑娘找的借口。”

凤娇为高升担忧的心刚落下去,这会儿为着方蕙又提了起来,一时间忐忑不安。

回到家中找来福伯说道:“派个会骑马的人去趟庆州府,给凤家庄沈掌柜传个口信,让方三来见我。”

等了两日不见方三,两日后的傍晚,高升回来了。

第79章 夫妻①

傍晚的时候, 凤娇坐在桌边拨打算盘, 一颗心也如那算盘珠子, 或上或下,一会儿想着高升怎么还不回来, 一会儿想着方蕙究竟被庄公子带到哪里去了, 那庄公子瞧着怎么都不像坏人, 一会儿想着方三怎么不出现, 难不成是为了寻找蕙蕙,出了什么事?

突听门一声响,抬头看过去,是他,他推门进屋,定定望着她, 唇角绽一丝笑意。

起身就往过跑,他忙说声慢些, 几步过来接住了她,扑到他怀里紧紧抱住了, 捶一下他胸膛道:“怎么才回来?想死我了, 也急死我了。”

他紧抱她在怀中,亲吻着她的头发低低说道:“我也想你,赵大人派的人一去, 我就慌忙往回赶。”

“说好两日就到的,我想着最多六七日就回来了,游将军挽留你, 你也该给我送个信才是。”凤娇靠在他怀中埋怨道。

“信给了游峰,他跟我说送出去了,可是没想到他偷偷给藏了起来,把咱们跟去的人也扣了下来,并对外封锁了消息,就为了多留我几日。”高升抚着她后背轻拍着,“是我的错,害你担心了。”

凤娇嗯一声,踮起脚尖亲一下他唇:“回来就好,我生孩子前,你不许再离开富阳,要不我会担心,老担心的话,对孩子不好。”

高升看着她低声说道:“我答应你。”

说着话将她打横抱起,轻轻搁在卧榻上,抚摩着她的肚子问道:“又大了些。可辛苦吗?”

凤娇仰面躺着看着他轻轻摇头:“我每日一早都要爬到春山顶上,秋草说我健步如飞呢。”

高升小心避开她的肚子,低了头唇压在她唇上厮磨着轻声道:“是吗?我的娘子就是厉害。”

凤娇手臂环上他肩,闭了眼轻笑,笑声被他堵住,他捧着她的脸,温柔得吻住她,舌尖缓缓探进来,轻轻扫过她的牙齿,绕着她的舌一点点逗弄,慢慢抵住她的舌尖,与她交缠在一起,细致而耐心。

就像小时候荡秋千,一开始很低很慢,渐渐快了起来,越荡越高,越荡越高,直至高到能看到房顶的屋脊,兴奋到极致又害怕到极致,然后秋千又越荡越低,越荡越慢,人随着缓和下来,直到双脚稳稳踏在地上。

急促的喘息刚平稳些,他的唇又贴了上来,这次不一样,霸道凌厉鲸吞蚕食,瞬间被他带着飞上了高空,升腾着,似再也落不回地面。

良久他放开她,凤娇瘫软着手脚贴在他怀中,待到呜咽一般的呻/吟声止息,揪着他小声说道:“玉郎,我还要。”

他忍不住笑了,笑看着她,掌心摩挲着她红扑扑的脸,轻轻吻了上去:“傻丫头,馋嘴猫吗?”

凤娇轻喘着揪着他衣领,衣带一松,掉出一本书来。

凤娇顺手打开,瞧一眼呀了一声兴奋道:“还有这样的书?”

瞧了几眼又道:“图文并茂的,玉郎,书上说,这个我们能用。”

他看着她,她又道:“还有名字,叫做童子拜观音。”

说着话舔一下唇:“要不试试?”

“不行。”他夺了过去,“再伤着你,小心为上,我能忍。”

“我不能。”凤娇又夺了过去,“试试嘛,轻些就是。”

他忙起身离她远些,抱她坐起身笑道:“天还没黑呢,父母亲还在正房等着过去用晚饭,夜里回来再说。”

她趴伏在他怀里噘着嘴:“你这人,将人逗得心里怪痒痒的。”

“不逗你了。”他为她理了理衣衫,又为她理着头发,“是我不好,我们坐着说说话,可好?”

“好。”她嗯了一声,靠坐他怀中闭了眼,慵懒说道,“玉郎,我担心蕙蕙。”

“游峰手下已经探明,人确实在庄公子处,他将方蕙关在一处湖心岛。”高升抚着她头发。

“那庄公子是为什么呀?”凤娇问道,“那么好看一个人,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游峰得知消息后,连夜带着骑兵奔赴宁州城,与方统领到了岛上当面质问,庄公子说是用情太深,对方蕙喜爱至极,看方蕙对他爱答不理,就寻一处世外桃源,让方蕙跟他相处些日子。游峰让他放人,他不肯,他说要等到方蕙答应亲事。那湖心岛由庄公子手下的角弓营护卫,不能强攻只能智取,游峰和方统领正在想办法。”

“不会有事吧?”凤娇仰脸儿看着他,“他既然喜欢蕙蕙,不会对她不利吧?”

“此事不是男女之情那么简单,只是庄公子城府很深,谁也猜不透他到底想要做什么。”高升抚着她脸,“游峰亲眼见到了方蕙,她很好,你放心吧。”

“见不到蕙蕙,我放不下心。”凤娇咬了唇。

高升忙安抚道:“会尽快救出她的。”

凤娇嗯了一声,思忖片刻问道:“你在边关停留多日,做什么了?”

“月娘生了重病,我陪了她几日。”高升不加隐瞒,老实作答。

“月娘?”凤娇从他怀中抽离了身子,狐疑看着他,“月娘是游将军的相好,为何要你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