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坐到元晞身边,头一侧,水滴顺势就滑进了元晞的脖子里。

元晞拿起他脖子上搭着的毛巾,把手机丢在一边,帮他擦起头发来。

席景鹤盘腿坐着,眯着眼睛享受,又伸手环住元晞的腰。

拉下她,亲了两口,才满意地扬起眉毛。

元晞觉得自己就好像养了一只大型的宠物。

不过席景鹤就很遗憾的没有看到元晞出浴的模样,她睡前洗的澡,直接在自己房间配套的卫生间洗过,就直接睡了,席景鹤敲了门,元晞没给他开,他只得扼腕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元晞晚上睡觉一般都挺沉的,这天晚上,半夜却被雷声惊醒了。

积蓄了一整天的雨水,终于落了下来,不仅雨水豆大,下得密集,而且那阵仗声势也恐怖得紧,雷声仿佛就在自己头顶上响起,让元晞都不由得想起自己之前引动天雷,雷声就在自己头顶上震响的场景了。

她睁着迷糊的眼睛看了看窗外,雨水都已经模糊一切了。

原本想继续倒头睡下去,她却突然想起了席景鹤说过的话。

心里不自觉生起几分担忧,元晞怎么也睡不着了,便下了床,去他的房间找他。

席景鹤的房间没有反锁,还是虚掩着的,她一推就开了。

恰好一道闪电点亮了整个房间,虽然是大半夜,但是房间内的一切却在这光亮下,每一处都清晰可见。

元晞赤着脚,踩上了铺满了整个房间的白色羊毛地毯,软软的,接触着肌肤很舒服。

她环顾了一圈儿,却没有发现席景鹤的身影。

床上也没有!

铺得平平的被子,明显没有人躺在那里。

“阿鹤?”她轻轻喊道。

若不是那一声极细微的响动,她几乎就要以为席景鹤并不在这里。

“阿鹤!”她几步跑了过去,却在那床边,缩成一团,都头都埋在膝盖中的席景鹤。

席景鹤什么时候不是高高在上,尊贵若神祗?

但是现在,元晞只从他的身上看到了脆弱和彷徨。

席景鹤紧紧抱着自己的头,仿佛他还是那个挡在母亲面前,却无能为力的少年。

“阿鹤!”元晞迅速冲到他身边,一把抱住他。

也许是感受到了温暖,席景鹤没有拒绝元晞的靠近,反而抱紧了她,就好像溺水的人,抱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晞晞…晞晞…晞晞…”

他不断重复地念着元晞的名字,好像只要这样,他就有了无穷的力量,他就能够拿起刀,战胜一切,包括那无所不在的来自过去的恐惧!

又是轰轰雷声响起,元晞明显感觉到自己怀中的席景鹤猛地一颤。

她摸了摸席景鹤的头,想了想,唱起了摇篮曲。

这还是她更小的时候,因为睡不着觉,方妈会唱给她听的歌。

明明对小时候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偏偏这首歌,清晰深刻得仿佛刻在脑子里。

第185章 雨夜的噩梦

在这首歌的安抚下,有些躁动不安,双目无神的席景鹤,总算是平静了下来。

他闭上眼睛,似乎已经缓过神来。

早就已经习惯了在这样的天气,一个缩在黑暗的角落,独自度过难熬的每分每秒。他不习惯在别人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原本他也不想在元晞面前表现出一丝的软弱,可真的到了这个时候,他却发现,好似没有什么接受不了。

反而,他因此安心了。

因为有一个人陪着他,他安心了。

尤其因为,这个人是她,是元晞。

“我很讨厌雷雨天。”黑暗中,他睁开眼睛,幽黑的眼眸好似深邃的黑曜石,浩瀚到可以吸纳整个星空,璨璨星光,灼灼妖华,“或者说,是恐惧。”

元晞抱着他的头,一动不动,也没有说话,就是静静听着。

“我的母亲,就是死在这样一个天气中。自杀。”他说得很平静,好像这件事情没有什么大不了,但对于年幼的他来说,当年的事情,却在他的心底留下了一个永远的伤疤,所以他才会这么恨他的父亲,恨不得亲手杀了。

那时候,席景鹤也不过是一个几岁没有缚鸡之力的小孩子。

在那个偌大黑暗到吃人的家族,他这个孩子是没有丁点能力保护自己的母亲,自己看着自己的母亲被其他人欺负,深受精神折磨。

他的母亲,身为周老的独生女,出身世家,从小如同掌上明珠捧在手心,娇养长大,不谙世事,不知世间险恶。

她原本是开的最美,世上最纯白的那一朵花,偏生倾尽一切地爱上了那个无情无义的男人。

义无反顾地跟着他的远离故土,远离父亲。

义无反顾地为了他,呆在那个几乎将她逼疯的家族。

义无反顾地站在他的身后,默默看他做出一件件伤害自己的事情,又不愿意离开。

一开始是为了那个男人,后来却是为了儿子。

于是,娇花般的她,在没有阳光的那个阴暗家族,迅速枯萎,尽管肉体上没有受到任何虐待,但是精神上的虐待对于她来说,更加恐怖。

她用瘦小娇弱的身子将自己的孩子保护在身后,最后积蓄多年的痛苦爆发,她终于——

疯了。

席景鹤不过几岁的幼龄,却要天天照顾自己的母亲,看着她,不要让她在精神失常的状态下自残。

没有人帮他,家族中的人更加希望她死去,这样他们才能够获得更大的利益。

她清醒过来之后,会抱着他哭,但是再次精神失常的时候,仍然会不顾一切地残害自己。

用刀在手腕上割出一条条血痕;

用头在墙上撞出一块一块淤青;

不愿意吃饭饿得一副形容枯槁;

甚至把自己的脸埋在水中憋气。

她所有对自己的折磨,在幼小的他心中,都留下了深深的痕迹,那是恐惧的阴影,那是挥之不去的噩梦。

席景鹤的精神年龄就是在那个时候迅速成长,一开始他还要无措地哭着,求妈妈不要伤害自己,到了后来,他已经可以神色自若地取下母亲手上的任何一件利器而不会伤害到自己了。

终于有一天。

那天,风雨交加,闪电雷鸣。

母亲再一次受到了父亲的刺激。

清醒时候的她,躲在楼上,听到了父亲将一个女人带了回来,那个女人还是一个欧洲公爵的女儿,家族在欧洲很有势力,如果她嫁入席家,能够给席家带来很大的利益。

那是一顿家宴,作为父亲的妻子,席家的家主夫人,席景鹤的母亲却没能出席。

而那个女人,却坐在了父亲的身边,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态自居。

而其他人对那个女人的恭维,仿佛恨不得席景鹤的母亲立刻死去,腾出席家女主人的位置,再让那个女人嫁进来,让席家的势力更上一层楼。

席景鹤他,就在那桌上坐着,忍受着那女人虚伪的关切和照顾,却并不知道,母亲就在楼梯上听到了一切,然后冲回了房间,再次精神失常。

那是他为数不多的失礼。

身为席家的继承人,从小的礼仪教养都是刻入骨子里,一板一眼教出来的,虽然年纪小小,但他穿着一身燕尾服,已经是一个彬彬有礼的小绅士。

可是那场家宴中,他却砸了刀叉,愤然离席。

长辈们对他呵斥,那个男人,他的父亲却神态自若没有说任何话。

他冲回了楼上,去了母亲的房间。

房间黑暗,没有一丝的光亮。

空气中浮动着绝望的气息,好似深海般恐怖到让人喘不过气来。

他找了一圈都没能找到母亲的身影。

最后,他在厚厚的窗帘后面看到了她,她缩成小小的一团,瘦的已经皮包骨了,缩在那里几乎让人发现不了。

他悄悄靠近想要安慰母亲。

母亲却尖叫起来,疯狂地用台灯砸伤了他,然后她抓起一支笔,一只本应该没有任何杀伤力,才被他留在房间里面的笔,狠狠插进自己的脖子动脉中。

那时候,他被台灯砸得眼睛都肿了,额头还在流血,却惊恐地看着窗台出,母亲穿着白色薄裙,纤细无骨的身影,在轰然雷声中,从四楼房间的阳台上,一头栽了下去。

他尖利的叫声引来了老宅中无处不在的仆人,他们慌张的跑到屋外,才发现她已经落气了,从楼上坠下不是死亡的主因,她是因为动脉被笔戳破,流血过多而死的。

她对死亡是有多么的渴望,小小的一支笔也能用来杀死自己。

而她死前,眼睛还睁得大大的,眼底有绝望、恐惧——

也有解脱。

他是跟着大人们跑出去的,亲眼看到母亲倒在血泊中,眼睛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他大哭、尖叫,无法接受母亲死去的事实。

可事实就是事实。

她的性格中也有执拗疯狂的一步,在知道她深爱的丈夫有可能会抛弃她之后,她决定,先抛弃这个世界。

那时候,她没有考虑到自己的孩子还年幼,根本无法承受她的死亡,还是看着她在自己眼前死去的。

此后,席景鹤一连做了一个星期的噩梦,噩梦中,母亲那双无神却睁得大大的眼睛,一直在他眼前晃荡,挥之不去。

恢复过来之后,他彻底变了。

不再是以前那个脆弱的孩子。

没有了自己最在意的东西之后,他披上了最坚硬的外壳,拿起了自己最大的武器——

他是席家的长子,席家的合理继承人。

也许那个男人还是爱过母亲的,在母亲死后,他并没有如家族中人所愿,将那个公爵之女娶回来做席夫人,席夫人的位置,反而从此空了出来。

那个男人手腕铁血而决断,原本就有着庞大底蕴的席家被他一手推上更高的位置,掌握了几个国家的经济命脉,站到了真正的世界金字塔的顶端。

他也很无情,把自己的儿子丢进了死士训练营中,让他以最快的方式成长了起来。

可是那个男人却永远不会知道,之所以后来他有过那么多女人,也曾经从家族方面考虑,有意多生几个孩子,却一直未果。

这一切的原因,都是年幼的席景鹤,在母亲去世之后的仅仅几天,便用了一点简单的化学知识,给他的亲生父亲下了药。

他的父亲从此失去了生育能力,再也不能有除他以外的孩子。

然后,席景鹤就开始等,等自己成长到强大,等自己推翻那个男人,等他登上王座。

从母亲死去的那个雨夜开始,对于席景鹤来说,那个男人就不再是他的父亲了。

只是他深深恨着的一个人。

只不过是他一心想要推翻的一个目标罢了。

现在,他实现了当初渴望的所有事情——

推翻了那个男人的霸道权利,自己登上了王座,以雷霆手段压制了家族中的所有人,并且一手拓展了席家的中国市场,让旁人都认为不可能再扩张的席家家族势力,再上了一个台阶,从此之后,家族中那些老不死的长老也不敢对他有任何怨言。

而他的父亲,则被他关到了南太平洋的一个小岛上,那里有美轮美奂的海上风景,还有一栋雪白如人间仙境的别墅。但是对于他的父亲来说,却只有一个老仆相伴,甚至没有联系外界的网络电话。

席景鹤没有给他其他的选择,他唯一的一条路,就是在那个小岛上生活下去。

孤老终死,或者疯掉。

席景鹤更希望他疯掉,也许那样,那个男人就会知道母亲死去的时候是多么的绝望。

但是,每个雨夜,他仍然能够看到母亲那双眼睛,无处不在地看着他。

她从窗台上跳下去的那一幕,一遍又一遍地在他眼前反复上演。

席景鹤身边的人都知道他有这样一个毛病,却没有一个人敢在这个时候靠近他。

雨夜的席景鹤,是暴怒的狮子。

无论是谁的靠近,他都只会把对方撕成碎片。

但是现在,在他身边的是元晞。

此刻的他,却安静了下来。

这一刻,席景鹤恍然大悟,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爱她。

爱她如鲸入海,如鸟投林。

爱她义无反顾,纵死无悔。

 

第186章 净

对于席景鹤来说,自从他的母亲去世之后,他那颗心,就被封闭到了阴暗绝望的角落。

在外人看来,他高高在上、尊贵无双,他是神秘又古老的席家家主,一语定一国经济命脉,暗中的影响力拓展到了整个世界,与不少国家的皇室交好,力量难以估量。

可事实上,席景鹤的内心早已千疮百孔,冰冷到没有了感情。

出现在他人生中的那束光,是元晞。

她的身上,有他极力渴望的一切东西。

安宁、平静、祥和、温暖。

元晞,清冷却又静净的一个女子,她就好似那佛祖捧在手中的温玉,看起来是冰冷的石头,实则温润,润到了心里,润到了骨子里。

在她身边,他的躁动、他的阴暗、他的不安,都尽数消去,他才能够做回最真正的自己。

他闭着眼睛,靠在元晞的肩头,感受着她的温暖,冰冷的手脚也仿佛回温了。

而他刚才讲的那个残忍而充斥着绝望的故事,仿佛又与他无关,他说的不过是别人的事情,好似那个从小便承受了强大压力的人,不是他一样。

元晞很心疼。

席景鹤是一个多么骄傲的男人,那是她的阿鹤,怎么能够抹上这样的黑暗?

她没有说话,静静倾听。

等她感觉到席景鹤差不多平静下来了之后,又将他拖到床上,依旧抱着他,盖着被子。

铺天盖地的暖意和困意袭来。

席景鹤和元晞,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最是好眠。

其实席景鹤醒得很早。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他就突然惊醒,睁开眼睛,眼睛晶亮有神,没有丁点儿的倦意。

他下意识感觉到自己的怀中似乎缩着一个人,小小的,软软的,他伸手便可以抱个满怀,将她圈在怀里的。

警惕心极高的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将这个人踹出去——

闻到那熟悉的味道,他就知道,是她,是元晞。

属于元晞的味道,若是要用一个有形的东西来形容,还真的不好界定。

但是对于席景鹤来说,这个味道,就是一种安宁的味道,能够让他忘却烦恼,安静安宁的味道。

这个时候,昨晚的记忆才缓缓回笼。

又是雷雨天,他一个人缩在床边…被元晞发现了…

“真是丢人。”他小声呢哝着,声音在喉咙中回转,却低到连他自己听不到。

他是不想让元晞听见,这样的场景,他还想多享受一会儿。

只是席景鹤在说着“丢人”的话时,脸上却带着淡淡的笑意。

丢人不是重点,重要的是,昨天晚上之后,两人之间的距离,两颗心之间的距离,明显更近了。

还有,美人香玉满怀的感觉,真真儿是人间头等的享受!

他闭起眼睛,明明没有睡意,却也打算小憩一会儿。

元晞醒过来的时候,是早上七点。

她贯来的生物钟是六点,风雨不变,从小养成的习惯,每天清晨一套家传拳法的。

可是现在,她居然睡过头了。

惊愕了片刻之后,元晞才恍然意识到,自己是在什么地方。

本打算悄悄溜走,避免两人眼对眼的尴尬…

没错,现在的元晞,是感觉几分尴尬的。

温润的吻落在她的额头,席景鹤满满笑意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早安,晞晞。”

元晞的耳根子有些发红。

“早,早安。”

她清了清嗓子,坐了起来,一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溜下床,打算洗漱,然后开始一天的晨练。

席景鹤躺在柔软温暖的大床上,笑吟吟地看着她的背影——看似镇定,实则少不了那落荒而逃的味道。

心里瞬间被填得满满的,周围都是她的味道,喜悦多到快要溢出来。

席景鹤又躺着“温存”了一会儿,才慢条斯理地爬了起来,洗漱,换了一套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