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石点头,张口便将整篇《雪心赋》背了一遍,还算是流畅。

他的记忆力不错,虽然比不上元晞的过目不忘,但类似于雪心赋这样的篇幅,他读过两三遍,便轻轻松松背下来了。

但是元晞却看得出来,元石也仅仅是背下来了而已。

“你可知此书为何名为《雪心赋》?”

元石张了张嘴,却脑袋一片空白,解释不出来:“…我不知道。”

元晞娓娓而道:“《雪心赋》系唐朝卜应天所著,他荐太史而不就,反入道门,为黄冠师,这书便是他呕心沥血之作,可谓字字珠玑,也是风水堪舆一派的经典之作。《雪心赋》词理明快,你这样的后学者观之阅览,更容易渐入佳境,体会此书中的深刻用意。而雪心二字,便是这位卜应天,自诩”心地雪亮,透彻地理“,故而为名。”

“心地雪亮,透彻地理?这位卜应天好是骄傲!”元石想也不想回答。

“你认为是骄傲吗?”元晞问他,态度平和。

元石却察觉不对,默了默,仔细观察了一下元晞的脸色,又摇摇头。

元晞淡淡说道:“你不要看我的脸色,只说你自己的想法便是了。”

元石支支吾吾:“我,我就是…”

元晞见他说不出来,也没有强求,脸色却是柔和下来:“元石,雪心二字,不仅是这位卜应天之自诩,也是对后学末进的期冀。你可知,古往今来,学习风水之道者多不胜数,可很多年学习了很多年都只是江湖骗子,而有的人,短短几十载便臻于大道,勘得天机?”

元石眼睛晶亮:“就像师父你这样?”

元晞笑了起来:“周围人虽然净说我是天才,可我自己却不这样认为。他们这样说的时候,只看到了我的年纪,却没有看到,在我小的时候,夜晚躲在书房角落,点着蜡烛偷偷看书的样子。”

元石惊讶不已,似乎无法想象,被爷爷都称之为妖孽般天才的师父,也有这般刻苦的时候。

而他更小的时候,整天想的都是跟其他孩子去四处疯玩,看书都是爷爷反复鞭策才愿意坐下来的,可也无法静下心来,看书能看进去一半都算是不错了。

“其实我觉得那些风水书籍很枯燥的,小的时候我都不爱看。”元石老实说出了自己的感受。

“那现在呢?”

“现在倒是有点兴趣了,只是觉得书里说得挺有趣的。”

元晞稍微安心,至少元石不是完全对风水没有兴趣。如果没有兴趣,就算再好的苗子,也没有任何意义。

“元石,我风水师一道,看的是山川地理,天地之形,还有什么能比看到世界的本质更加有趣呢?等你望气术有成,你能够看到形形色色的气运之后,你便会知道,这是何等的世间大幸。不是所有人,都能够看到世界本质的,更多的人,浑浑噩噩度过一生,却不知道牵连着冥冥天机的是何物。你能够做一个清醒的人,觉得高兴吗?”

元石被师父描述出来的一切彻底吸引了,他心生向往,急急忙忙问:“那师父,我什么时候能修成望气术呢?我问我爷爷,爷爷总是说,以后就可以了,可以后是什么时候?”

元晞微微一笑:“便是你明白雪心二字的时候。”

元石一愣。

元晞很自然地将话题扯回了开始的出发点:“雪心,心地雪亮,不染尘埃。那些反复钻研风水术,却一无所成的人,正是因为他们被外物蒙蔽了眼睛。就算有幸能够得到一些成就,可他们的路,走不了多远便只能止步,心术不正,自然天机不为容。古往今来,那些可以接近道之真理的人,无一不是怀揣着一颗赤子之心,他们的雪心,始终都在,明亮而透彻。”

元石慢慢流露出钦佩的表情。

元晞见孺子可教,自然高兴,继续道:“元石,所以你应当明白,风水一道,务必戒骄戒躁,雪之冷静,心之明澈,纵使走得慢,你的未来也总会有看到那条大道的一天。”

元石迅速收敛了表情,恭恭敬敬冲着元晞鞠了一躬。

元晞摸摸他的头:“你看你,若是彻底沉下心来,慢慢去阅览这本书,你就会看到不一样的东西。”

元石怀抱着那本《雪心赋》,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再翻开了。

“去吧。”

元晞一声,元石立马欢快地跑到书桌后面,伏案细读起来。

他的神情无比认真,没过一会儿,便彻底沉溺在了书里面,似乎都忘记了元晞这个师父的存在。

元晞当然乐见其成,为了不打扰他,轻手轻脚地走到书架上,拿下几本书,抱起打算回自己房间去看。

走出门的时候,却恰好撞见外公。

不知道他是何时在那儿的,元晞好奇问他:“外公您怎么不进去?”

元礼看了一眼书房内认真专注的元石:“让他自己看看,自己从书里理解得来的东西,自然比从别人那里灌输而来的好。”

元晞觉得也是这个道理,便道别离开。

元礼看着孙女儿的背影,心下感叹——

他的孙女儿,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出色。雪心,不正是她?

而这般年纪,有谁能够沉下心来,这样教导一个孩子最基本的道理?更多的人,恐怕连自己都无法理解雪心二字,何况教导他人?

上天给了晞晞让人羡慕向往的一切,包括天赋、能力、学识、智慧等等,却偏偏没有给她足够的时间。

所谓天妒英才,便如是了。

第247章 大礼仪

元晞看了一下子的各种族中收藏典籍,却没有得出任何结果,当年的动乱,仍然是一团迷雾,而这些记载也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杂乱”。

她靠在椅背上,垂眸沉思。

少顷,她目光一动,恰好看到书桌一角放着的那张纸条,里面用钢笔写着几字,便是元晞和星家约好的时间和地点。

“看出来,星家有点急躁。”元晞暗道。

星家急躁对她来说却是好的。

待她不动如山,坐看大局。

而纸条上赫然写着——

上午十一点半,雪心园。

翌日。

一辆低调的黑色奥迪停在了名为雪心园的会所门前,驾驶座上坐着的八尺大汉推门走出来,穿着随意,浑身上下却透着一股强悍的硬气,一看便不是好相与之辈。

站在雪心园门口的一中年男人,气清儒雅,从容不迫,一身严谨的深衣,郑重严肃,冷静地看着等待的人到来,而他的目光却是落在奥迪车后座上,隔着黑色的玻璃,似乎看到了影影绰绰的一个侧影。

他身边还站了一个年轻的男子,看着也不过二十五六的样子,却有一股年轻人没有的沉稳,斯斯文文,戴着金丝眼镜,透露着浓浓书卷气,好似富有经纶的年轻学者。

再加上他穿着一身儒服,就更像是那些高冠博带的风流才子,跨越时光而来。

再旁边,就是熟悉的人,星梨了。

星梨同样穿着一身清雅石榴裙,她站在这里等了一会儿,丝毫没有不耐烦,反而在看到那辆车抵达了之后,惴惴不安起来。

“哥…”她低低喊道。

站在她身边那斯文男子,正是她的嫡亲哥哥星严,也是如今星家的嫡亲长孙,未来星家的接班人。再旁边,就是兄妹俩的父亲,当代星家家主老爷子的长子星冀。

星严头也不转,也不说话,只是拍了拍妹妹的肩膀。

这个时候,那从驾驶座上下来的大汉,也就是秦四哥,还没有拉开车门的时候,另一边车门便被人推开,蓦地跳下一个瘦弱单薄的人下来。

星家三人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虽说星冀和星严父子俩都表现得很镇定,可微微抿起的嘴唇还是泄露了此时两人并不平静的心情。

“咦?”倒是星梨,发出了好奇的声音。

因为首先下来的这人,是一个瘦弱矮小的孩子,而并非他们以为的元家家主元晞。

只见这小孩子看着白白生生的,个子虽然不高,但下巴却微微扬起,眼神桀骜,也非同一般的小孩子。他的身上穿着一件白色袍服,剪裁合洽,精致儒雅,又头戴玉冠,让他看起来如同古代士族的金贵小公子。

星梨好奇,星冀星严父子俩更是在猜测这小孩子的身份。

恰好此时,车门另一边,走下来一人。

就是今天的正主儿,他们等待的那位,元家家主,元晞了。

看到元晞那一身衣服,星冀顿时眼神一凛。

今天他与一双儿女的穿着,并非空穴来风,也非是应和这园子才穿的一身古服。元家传承千年,规矩森严甚多,其外的外门六姓,同样也有诸多规矩,比如衣着方便,都是有要求的,尤其是在拜见家主的正式场面。

星冀听闻老父说,要求在今天的宴会上,所有的星家人都要穿上最郑重的服装,表示自己内心的敬意——其实此举之意,便是一开始就向那位元家家主表明了星家的立场。

仍然愿以元家为主。

星冀本来是有些反对的。

时隔多年,万一如今的元家家主,是个锱铢必较的人呢?当年元家的变故,无论星家是出于什么立场选择了背叛,可背叛始终是背叛,若是元家家主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们,一力认定他们就是叛徒,一心清理门户,他们这番表态臣服,凑上去被打脸不说,说不定就被送上去当成砧板上任意宰割的肉了。

星冀的担忧不无道理。

只是如今星家人也不多,寥寥十几人,再不复当年家族祭拜数千族人的昌盛繁荣场面,家主的话几乎是无人可反驳的,他老父下了决定,他这个做儿子的,自然只有遵从。

所以,他穿上了面见家主最传统的袍服,深色质地,肃穆华丽。

他的衣服,就代表了他的态度。

虽然不知道元家家主会以怎样的形象出现,但星冀都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可现在——

那位元家家主,元晞。

她头戴羽冠,身披素净雪袍深衣,上有七星曜日银色暗纹,阳光下隐约生辉,外罩一层素纱禅衣,薄如羽翼,比那马王堆出土的素纱禅衣还要巧夺天工。它轻若烟雾,朦朦胧胧,素纱之下银色暗纹隐隐浮动,越发华美尊贵。

元晞手里捏着一柄雪白骨扇,镂空边骨,内藏三十二玉骨,通身异香,上洒金粉,华贵非常。骨扇轻轻敲着手背,元晞慢悠踱步至星家三人身前。

秦四哥没有跟上来,今日跟随师父来见世面的元石,却亦步亦趋地跑了上来。

大概跑了几步,又觉得自己失了礼仪,迅速整理了仪态,安安静静地垂手跟在师父元晞身后。

“家主大人,恭候您多时了。”星冀这一次是诚心诚意地弯下了腰。

元晞的衣着,同样也表明了她的态度。

她的这一身七星曜日雪色华服,正是元家家主出席正式场合时,才会穿的衣服,摈弃了元家人一贯的素雅,内敛却华贵,也表明了元家家主的郑重态度。

这就够了。

星冀心安,他身边的一双儿女,也是吐出一口气,同样随父亲弯下了腰,向元晞这位家主表示了自己的尊敬。

尤其是星梨,她是多么害怕,自己无意中撞见元家家主,并且向她表明了自己身份的举动,是不是给家族带来的灭顶灾难。

还好,这位学姐并非是内心狭隘的人。

不知不觉,星梨弯起嘴唇,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此时,元晞已经在星冀的引导下向内而去,他还特意解释:“家父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实在是麻烦家主大人多行几步,家父也是惶恐至极。”

元晞展扇一笑:“如今早已经不是那个恪守礼仪的时代,您不必如此拘束。”

星冀点点头,神态却丝毫没有放松。

此会所名为雪心园,也是京城众多高级会所之一,以素斋而闻名。此园坐落在京城安静地段,周围来往车人都少,便添了三分素雅清净。

而这园子的模样,也甚是符合那雪心二字,周围都是松木建筑,地上铺着雪白的石子,时常有人打理不见脏污,院子中还栽种着梨树,这个季节却早早开了满头的雪白梨花,花瓣落在雪白石子地上,竟然分不清是花瓣还是石子了。

这般美景,可谓是世外桃源,人间仙境了。

此时此刻,这个雪心园应该是被星家给包下来了,连服务员都没有看到一个,大概都被星家人屏退了,周围一众接待的人,都是星家自家人,穿着与星冀三人相差不大,男性或深衣或儒服,女性或襦裙或褙子。

而远远廊下站着的几个服务员打扮的年轻女孩儿,好奇地往这边看——

“到底是什么大人物来了,居然这么阔绰地包下这里?”

“是个年轻女孩儿好像,可看着气势很不一般,估计是什么千金大小姐吧。”

“可为什么都穿着古装啊,又不是在拍电视剧,还让我们这些服务生都退开,自己亲自来接待,难道是在Cosplay?”

“别乱说话,被经理听到了,小心被训!”

“你们在做什么?”说曹操曹操到。

年轻服务生们一哄而散。

恰好一位星家人走到这位经理面前——

“可以开始准备菜了,我希望能够严格按照我们提供的步骤来。”说话的人,是一中年女子,却极有气势,就算微笑,却给人一种威严不容抗拒的印象,“而且,我希望贵所的人,不要出现在贵客面前,此行是我等之敬意,需亲力亲为,若是冲撞了贵客,恐怕父亲怪罪。”

经理被客人半文半白的话说得有些窘迫,不过意思还是明白了,不知怎的气势就矮了不少,连声应是,心里又在想这一次包场的客人是何等的严苛挑剔。

什么食材上的挑剔就不说了,更重要的是,连菜单和做菜方式都有严格的要求,每一道菜都有一个十分儒雅掉书袋的名字,为此闹得雪心园的大厨大发脾气。

偏生客人不以为意,折腾了一晚上,并且告知他们雪心园,如果大厨不愿意做,就由他们自己亲自动手,也不劳烦贵所费心,只需要帮助提供食材,和场地就行了。

大老板得知之后大发雷霆,将所有人训了一顿,还加了大厨一个月的工资,就是不能让雪心园的牌子被砸了。

就算客人不在意,要是这件事情被说出去了,他们雪心园还做不做生意啦?

于是,为了今天一天,雪心园可谓是严正以待,高速运转中。

经理见来吩咐的那女人离去,才稍稍松了口气。

今天这客人的排场,就跟古代那些世家大族相差无几了,所谓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估计就是这样挑剔奢侈吧。

经理摇摇头,转身就往厨房去了。

大老板的吩咐,他还需要一直盯着才行。

而元晞并不知道,星家为了接待自己,摆出了怎样的大阵仗,那些压箱底的规矩和礼仪全部被翻了出来,家族中最调皮的小儿子都在今天安静不语,生怕惹恼了爷爷,受了家法。

元晞走到一包厢外的时候,远远便看到一年迈老人站在外面,拄着一根木质拐杖,一身黑色袍服庄严肃穆,脸上的表情比身上的衣服还要严肃几分,看到元晞缓缓而来,她那一身的衣服,让这位年迈的老人,星家的老家主,几乎泪水夺眶而出。

星家几辈上百年的夙愿,终于在今天要达成了。

他的父亲,还有他那位经历过当年动乱了的爷爷,临终前都拉着他的手,反复告诫他不能忘了星家人内心的愧疚。

他老得都快要死了,本以为这辈子是看不到元家家主温和带笑站在自己面前了,还好,老天垂怜…

元晞还未走近,就见那年迈老人,星家家主星源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看得出来他的腿脚的确不是很方便,却固执的不要晚辈的搀扶,慢慢踱步过来。

星冀孝顺心切,急急忙忙上前想要扶住走得吃力的老父。

“退开。”星源严厉呵斥,直接拨开星冀。

星冀无奈,只得垂手站在另一边,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老父,深怕老人家一个不小心就摔到在地,成了他们整个星家的遗憾。

还好,星源虽然老得都快不行了,可靠着胸口的一腔毅力,直接冲到了元晞面前,老泪纵横地看着元晞,又仿佛在透过元晞,在看自己的父亲,死不瞑目的爷爷,他星家那些后悔不已的祖辈们。

星家百年来的心结,似乎一朝烟消云散,挥之而去。

“罪臣星源,拜见家主大人!”星源高呼,弯下身子,竟然打算跪到地上。

此臣非是君臣的臣,而是家臣的臣。曾经的星家,对于元家来说,就是家臣般的存在,世代忠臣,荣辱与共,理应如是。

元晞惊了一下,下意识想去扶。

而一众星家晚辈也是心急不已,纷纷喊着“父亲”“爷爷”“大伯”,眼看着就想要冲过来。

可星源在星家是何等威严的存在,一挥手便让那些晚辈不敢上前,远远看着他,热切又心急。

元晞自然是想要扶住这位老人家的,这位星家的家主,看起来甚至比她的外公还老,她又如何能够看着这么一位老人真的在自己面前跪下来呢?

可是,星源却恳切又坚持地拒绝了元晞——

“家主大人,罪臣此举,并非是为了罪臣一人,而是为了当年的星家,我的父亲,我的祖父,我的长辈们,在赎罪啊。”

元晞不说话,只是慢慢站直了身子,受了这一大礼。

星源规规矩矩地跪到在地,丢开拐杖。

这一跪,似乎跪去了他一辈子的心结,还有星家百年来的夙愿。

总算是…

总算是!

星家,终于再度登上了元家的舞台!

第248章 灵之凋零

元晞在正前方主位上坐下来的时候,星源也在她的右下首坐了下来。

这些座位都是明显的汉代风格,面前摆放着桌案,在软垫上盘腿就座。她的手边还放着一个精致的香炉,袅袅青烟升腾而起,大小刚好一手可握。

穿着青衣的女子走到床边,撑起格子窗户,恰好可以种在后院的几棵梨树,梨花芬芳飘逸,不远处便是这雪心园倚靠而建的小山,上面还残留积雪,白茫一片。

窗户一开,冷风卷了进来,冲淡了莫名沉默的气氛。

元晞的目光环顾周围。

这个包厢很明显是三个包厢临时打通布置而成的,非常宽大,如同古代宫殿,虽然不华丽,却处处透露着雅致,随意摆放的瓷器,字画,都是说得出出处的文玩——当然,雪心园只是一个会所,不可能这么阔绰,这些东西都是由星家提供的,雪心园老板也是亲眼见证了今天这位包场客人的大气,才会拍板决定一定要好好招待这次客人的。

不管怎么说,能有这么实力的都不可能是普通人,那位雪心园老板就算不知道客人是何方神圣,却也知道交个善缘是没错的。

元晞落座之后,星家的其他人也纷纷落座,而元石身为元晞的亲传弟子,在告知星家身份之后,也得到了重视。星家长子星冀,让出了自己的位置,自己则坐到了左侧次位,而其他人则依次后退。

只是,这样一来,左侧首的桌案却是空了下来。

元晞大概知道星家是一个怎样的家谱——作为家主的老爷子星源是最长辈,星源如今已经没有了兄弟姐妹,妻子早逝,只是下面有两子一女;星冀是他的长子,他的妻子是一个看起来很有气质的威严贵妇,下面又有一儿一女,便是元晞在门口见到的星严和小学妹星梨;星源的二子夫妇俩则孕有三子,两人有些沉默寡言,从元晞进门到现在,都没有开口说过话,只是默默陪坐在侧;星源的小女儿虽然已经嫁人了,但明显还是自诩星家一份子,这次的重要场合,也带着丈夫和儿女才来参加,坐在最后面。

还有一些人,垂手站立而没有入座的,身上也穿着古服的,看上去年纪也有些大了,多半是星家的世代忠仆来着。

若是不算上那些忠仆,总体算来,星家一族的族人也就只有十三人罢了。

元晞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口气,大概是摸清楚了星家的状况。

她知道南寒北玄正是当初外门六姓的寒家与玄家,这两家是当初外门六姓中发展得比较好的,另外四家却都是没落了。这也是为什么元晞派人调查了另外四家的消息这么久,都没有什么成果的原因了。

曾经辉煌一时的大家族,如今已经泯然众人,失去了那千年世家的荣耀与自傲,几乎快要成为这芸芸普通人的一份,而忘了自己血脉的与众不同了。

像是星家这样的,已经算是好的了,瘦死骆驼比马大,就算星家是一个没落的状态,但是星家现在的家境,在普通人眼中已经是渴望而不可及了。

虽说家里没有什么生意,只是拥有一些不动产,但这年头正是地皮最值钱。还有星家作为世家底蕴的那些文玩字画,若是积蓄多年的珍藏一并卖了出去,星家几乎可以瞬间挤上一省富豪榜排名。

——这些思绪,在元晞脑中只是转瞬即逝。

“星老。”元晞斟酌了一下,用了一个比较表示长幼敬意,却又不会太过的称呼,随后,她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不知,左方的空位,是为何人而留?”

她可是看得清楚,星家所有人都已经落座,偏偏左首的位置空了下来,这个位置,明显是留给星家人之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