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一饮一啄,自有天定。

席景鹤抱了元晞一会儿,失而复得的狂喜激动,将他席卷,几乎快要失去了理智。

他看似平静无波,可内心的波涛汹涌,又哪里是刻画在脸上的?

只是,抱了元晞一会儿,不理智渐渐散去,他忽然发现元晞有什么地方不对。

也许,是因为太平静了。

席景鹤低头一看,才发现元晞紧紧闭着眼睛,额头上满是汗珠,拧着眉,苍白着脸,整个人的状态极为不对劲,好似已经半晕了过去。

他伸手想要去碰她的脸,却发现自己的手一靠近她,便灼烧得厉害。

翻手看看手掌,居然还有被烧过的痕迹。

席景鹤的神情微微凝重,探手在元晞面前一拂,指间迅速夹住了一抹白色近乎透明的火焰。

“心魔之火?”他低声喃道,眉头紧皱。

看着怀中元晞苍白的脸色,和一脸的痛苦纠结,席景鹤脸色沉重得快要滴出水来。

在这地宫呆了三年,得了一场大机缘的席景鹤,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对风水玄术一无所知的席景鹤了。

一场机缘,让他一步登天,走到了一个多少风水师竭尽一生都无法站上去的高度。

他伸手触碰元晞的脸,那白色透明的心魔之火立马蹿了起来,直直跳到他的手上。

可席景鹤却随手拨开那心魔之火,手掌上泛出淡淡白光,竟然让那燃烧的心魔之火,一点点熄灭消失了。

元晞痛苦的神情,也慢慢归于平静。

终于,她缓缓睁开眼睛,朦胧茫然的眼眸很快有了焦距,可出现的却是抗拒和警惕。

她翻身坐起,眨眼间便窜出距离席景鹤很远之外。

“你是谁!”她厉声喝道。

席景鹤向她伸出手:“晞晞…”

“走开!”元晞疾言厉色,毫不含糊,眼眸也忽然泛起红色,“我要…杀了你!”

此话一出,她的眼神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竟然不顾一切地想要攻击席景鹤,杀掉他!

席景鹤看到这一幕,心里一沉。

不是因为元晞的举动伤害到了他。

而是因为,他知道现在元晞的情况有多么的眼中。

心魔竟然已经控制了她的理智,开始慢慢吞噬她的本我了。

若是等到这心魔被完全扩散,将她的理智控制吞噬,那一天,也将会是元晞的死期。

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

眼看着元晞出手朝着自己而来,席景鹤顺势抓住她的手,在她脑后轻轻一拂。

元晞顿时晕了过去,瘫软在席景鹤的怀中。

这次,她神色宁静,仿佛只是睡着了。

席景鹤紧紧搂着她,拨弄了一下她额前垂落的发丝,一个轻柔的吻,落在她的额头。

“我们走吧,回家。”

他抱起元晞,转身跨出一步,却径直跨越了空间的壁垒,出现在元晞最后出现的那寨子中。

这里仍然是一片狼藉混乱,不过比起之前好上太多。

元晞进入地宫秘境,好似不过几个小时的时间,实则已经过去很久了。

山中无岁月,世上已千年。

当然没有千年岁月那么夸张。

事实上,距离元晞进入地宫秘境,这外界,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了。

黄殊带着人在这附近找了三天,也没有任何结果,无奈之下,他一边派人在这里继续寻找,而自己则回去了元门山,跟元门的人商量这件事情到底要怎么办。

当务之急当然是要找到元晞,只是怎么找,就是一个大问题了。

这一去,黄殊还没回来,而席景鹤却抱着元晞,出现在了这个地方。

席景鹤怀中抱着元晞,她的头倚靠在他怀中,睡得正沉。

他抬脚往外走,虽然是赤着双足,但是地上的尘埃脏污却半点儿没有弄脏他的脚底。

他一步一步,看似走得极慢,实则一步是跨越了好几步的距离,没多久,就走出很远了。

这小寨子中,仍然是一片安静祥和。

就像是一个星期前的变故,与他们来说,没有任何的变化和影响。

山中倒掉的树,和死掉的花花草草,会再长起来,村民们可以去其他的地方。

而玄洛也不过是寨子中的一个过客,与其他村民交往不深,他离开与否对于村民来说更是没有什么影响。

一切好似都和一个星期前,没有变化。

生活仍然缓慢而宁静,这里美好得就像是一个世外桃源。

席景鹤从寨子中经过——

一群小孩子蹲在地上笑嘻嘻地玩泥巴;一栋小竹楼前面,贤惠温柔的妻子在晾衣绳上挂起刚喜好的衣服;大榕树下,一群老大爷围在一起,打着长牌…

席景鹤从小孩子身边走过,从农妇身边走过,从老大爷们身边走过。

却没有一个人把目光投向这个,披散着雪色及踝长发,怀中抱着一人儿,面容尽是清冷寒峭的男子,从寨子中走过。

无人所知。

好像刚才拂过的,只是一阵风。

不知不觉,他已经走到了外面的泥土马路上。

没多久,恰好一辆拖拉机经过。

拖拉机上的人也未曾看到他,径直经过他的身边。

他却略略一抬眸,然后一跃而起,落在了拖拉机后面的稻草堆上,盘腿而坐。

元晞则躺在他的膝盖上,依然睡得安详。

这一路上路况颠簸,泥土路很简陋,只是在上面铺了一层细石子,原本拖拉机就已经够颠簸,遇上这样的路况,这拖拉机就更加颠簸了。

理应被抖得七晕八素的席景鹤,却稳坐如石。

他怀中的元晞被护得更是好,外界的颠簸丝毫没有影响到她。

过了一会儿,拖拉机靠近了银灰色大公路,席景鹤也趁机抱着元晞从拖拉机上跳下,落在马路边上。

这里位置偏僻,车辆并不多。

但席景鹤站了没两分钟,就恰好有一辆车开了过来。

开车的是一对小情侣,坐在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上,开开心心,有说有笑。

他们的车,呼啸着经过席景鹤身边。

然后,突然停了下来。

那小情侣神态自若,自然地开了锁,打开后门,让席景鹤抱着元晞走上了车子的后座坐下。

而后,发动了车子,继续了之前的话题,而后座上多了两个人的事情,小情侣竟然表现得一无所知!

席景鹤很淡然地拨弄了一下怀中元晞凌乱的头发,神态自若地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

就这样,下车,换车。

席景鹤花费了一天多的时间,终于带着元晞,回到了京城!

而这个过程中,元晞一次都没有醒来过,她窝在席景鹤的怀中,安然沉睡。

京城,小院儿。

席景鹤出现在门口的时候,脚步一顿。

他望了望面前这道熟悉的门,露出淡淡的微笑。

好像自己只是出去工作了几天,三年的时间,不过弹指一瞬。

他,回来了。

席景鹤知道家里有人在,便敲响了门。

“谁呀?”熟悉的方爸的声音想起,由远及近。

“谁呀!”一个稚嫩的小孩子声音,也有样学样,嘻嘻哈哈地问。

席景鹤一愣。

“元宝,你跟上来做什么…”方爸无奈地低头看了一眼拽着自己裤腿的外孙,顺手拉开了半边大门。

他抬头,就看到了一抹雪白的身影,站在门外,傲然雪立。

那张脸,方爸简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阿鹤!”他失声喊道,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向大方外向的席思,看到面前这个奇怪的男子,却生出几分胆怯,抱着外公的腿,躲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看着那个男子。

方爸震惊呆滞的时候,席景鹤的目光却一直落在方爸后面那个小孩子的身上。

很熟悉…

那眉眼,那神情,那模样。

都让他觉得很熟悉。

席思被打量得不好意思,看到男子怀中还抱了一人,好奇踮脚望了望,一下子瞪圆了眼睛:“外公!外公!是妈妈!是妈妈!”

他扯着方爸的裤腿,又叫又跳。

他看到妈妈躺在这个人的怀中,好像在睡觉?

谁知道这个人是坏人还是好人!

席景鹤却被他一声“外公”和“妈妈”,惊得耳边似有轰雷炸响。

他愕然又惊讶地看着那个孩子,心如擂鼓,惊讶和喜悦,瞬间包裹了他,竟然让席景鹤一下子失态,都不知道做什么才好。

方爸也是这才注意到,原来阿鹤怀中还抱了一人,不是女儿元晞又是谁?

他被席景鹤突然出现的事实给冲击得七晕八素,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只是下意识拉了他进门:“先,先进来…”他还没有搞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方爸其实震惊得不行,却强捺着复杂混乱的情绪,一手牵着席思,一边往里走。

席思一个劲儿地回头,偷偷打量那个抱着妈妈的男子。

见他也在看着自己,又迅速回过头,总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又觉得那个男子,无论是神情还是眼神,都很是亲切。

方妈正在客厅里面看电视,见方爸走进来,随意一望:“谁啊,是小易吗?”

她一看,却一下子呆愣在了那里。

“阿,阿鹤!”方妈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瞪着眼睛,“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心里直冒凉气,看了看席景鹤身后,见他是有影子的,才稍稍松了口气。

至少不是鬼!

但方妈很快又觉得奇怪了,阿鹤不是在三年前一场意外中去世了吗?女儿元晞还深受打击成了那副模样,怎么会就突然回来了呢?

“爸,妈。”席景鹤喊了一声,心里何尝不激动高兴?

方爸方妈对他来说,就是亲人。

阔别已久的亲人,如今重逢,他也是如此的开心。

“阿鹤你先坐。”方爸连忙对席景鹤说着,又担忧地问,“晞晞这是怎么了?是晕倒了还是睡着了?”

方爸和方妈还不知道一个星期前,元晞在滇省小寨子失踪的事情,黄殊等人哪里敢告诉二老?

他们也只以为元晞还在元门山上,这个星期更是忘了接元宝上山去,弄得元宝好伤心了两天,方爸方妈便也抱怨了两句。

结果,突然——

就看到席景鹤居然抱着元晞出现了。

这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原子弹级别轰炸,至今两老都没有缓过神来。

席景鹤抱着元晞在沙发上坐下来,找了个舒适的位置让她躺好,这才缓缓解释了一下子自己的经过。

三年前的地宫之行,连元晞都以为他死了,就算是元礼,也不确定他是否活下来,而且至今还在病床上躺着。

所以,席景鹤知道,方爸方妈肯定以为他三年前就已经死了,如今看到他出现,自然惊讶得不行。

席景鹤的解释,便从三年前开始。

说自己当时遇到意外,却并没有死去,而是侥幸活了下来。只是当时他被困在那个地方,没有办法离开,便一呆就是三年。

结果前几天,元晞误打误撞进了那里,反而帮他找到了逃脱的机会。

只是元晞受了伤,现在还在昏迷不醒。

——席景鹤的解释当然是言简意赅的,略过了其中惊心动魄的部分,简单地说了一下三年来的经历。

可方爸方妈,还是感觉到了,席景鹤的刻意淡化。想来这三年,他自己过得必然也不容易,你看,这头发不都白了吗?

方爸方妈自然不会知道,席景鹤之所以头发全白,并不是累的,而是身体经过力量淬炼净化的结果。

这是在洗精伐髓,换血炼脏。

他的血液,也慢慢趋近于粉红色。

若是他的血液能够化为银白,那便是所谓的仙人之体,赤血换兮白血流,血化膏体似银,玉膏流润生光明。

仙人之体的特征,除了这白血如银膏,还有就是金肌玉骨,遍体生香,吐气成云。

席景鹤现在的状态,自然还差很多。

但是,他身体的变化,却证明了,通天之路,是可行的。

席景鹤讲完了一切,方爸方妈也唏嘘不已,正打算让席景鹤带着元晞进去休息一下,找医生来看看。

席思乖巧地窝在方妈的身边儿,扯了扯外婆的衣袖,凑到她耳边问:“外婆,他是谁啊,为什么抱着妈妈?”

他虽然故意说得很小声,但是客厅里面的几人都听见了。

包括席景鹤。

他的眼神,一下子温柔下来,看着席思,轻轻笑着。

方妈也是一拍脑门:“你看,我这都老糊涂了,居然给忘了…元宝,看,这就是你的爸爸。”

“爸爸?”席思睁着圆圆的眼睛,小声惊呼,不敢相信似的。

席景鹤朝他招招手:“过来。”

席思扭扭捏捏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被方爸方妈推着到了席景鹤的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席景鹤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只觉得内心无尽的愧疚在涌动。

这三年的时间,他到底错过了什么。

“我,我叫席思。”席思说话都结结巴巴的,莫名地畏惧着面前这个据说是他爸爸的男人。

原来,他也有爸爸吗?

席思?

席景鹤的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了一下。

“是妈妈给你取的?”他笑得温柔如水,眼睛里面却有点点晶莹在闪动。

席思点点头,小声说:“我小名,叫元宝,舅舅说我是元家的宝贝。”

说着,露出小狐狸般高兴灿烂的笑容。

席景鹤也跟着他笑了起来,揉了揉他的头发:“很好听的名字。”

席思望着席景鹤,迟疑了半天,还是没叫出那两个字,只是支支吾吾地问:“你,你是哭了吗?”

“是啊,看到你,太开心了。”席景鹤握着他的小肩膀,感受着他的存在。

这是他的孩子,他和元晞两人的结晶。

他是何等幸运,三年前能够活下来,三年后回来,又能见到这么大的一份礼物。

席思听他这样说,也开心地笑了。

“爸,爸爸。”他扯着衣角,扭扭捏捏地喊道。

“嗯。”席景鹤应着,搂过他,亲亲他的小脸儿。

席思高兴得眉开眼笑。

方易接到消息,连广告也不拍了,从片场冲出来就往小院儿赶。

他进门的时候,刚好看到院中小亭子下,席景鹤坐在石凳上,席思正趴在他的膝头玩耍,父子俩看上去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