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闳孺张口结舌,不知张嫣所谓何意。

“周制,贵族最重祭祀,祭祀最重,又在宰杀牲牛供奉于神灵之前。于是替天子诸侯及贵家公卿管家者命称为宰。汉承周秦之制,化家为国,家宰便成为替皇帝管家国的最大命官宰相。既然宰相亦不过是皇帝的家臣衍化而来,我身为陛下的妻氏,凭什么不能站在这宣室殿?”

“这…”闳孺被她的大道理砸的根本无从反驳。

张嫣继续咄咄逼人,“当年,先帝与群臣在长乐宫中廷议国事,太后便在东厢之中听候。时太后不过亦为皇后是也。怎么,闳侍中是觉得太后当年违反宫规了么?”

大汗淋漓而下,闳孺不自觉的望着刘盈求助。

刘盈却不曾注意到自己的宠臣的动静,只是抚额叹了一声,张嫣的牙尖嘴利,他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只是,他怕与阿嫣独处于宫室之中,便不敢放闳孺退开,狠了狠心肠,推开张嫣,板脸道,“闳孺说的亦有道理。你还是先回椒房吧。”

她一时愣愣的,回不过神来。

舅舅,你就真的那么喜欢闳孺,喜欢到,不惜为了他来斥责我?

张嫣气苦,狠狠的瞪一眼闳孺。这唇红齿白的小白脸有什么好,让你宁愿迁就他,也不愿哄哄我?

刘盈,你就真的不肯爱我么?

在等待的过程中,我可以忍受你与那些有的没的后宫妃嫔在一起。但是,我却无法接受你会拥有一个男宠。

那会让我觉得自己太失败,竟然比不上一个男人。

刘盈走到宣室殿门口,唤道,“来人——”忽听得身后一身呻吟,张嫣抱着头蹲在地上。

韩长骝领命入殿,见了张嫣如此模样,吓了一跳,连忙问道,“皇后娘娘,你这是怎么了?”

张嫣的面色惨白,将唇咬出一道深深的印痕,“我的头疼。”

话音未落,刘盈一把抱起她,命道,“长骝,宣太医令去椒房殿。”

直到皇帝的身影消失在殿门之外,闳孺才愣愣的回过神来。

韩长骝淡淡一笑,吩咐小黄门去一趟太医署传唤太医令,这才回过头来,笑道,“闳侍中,陛下人都走了,你还跪在这做什么?”

闳孺羞恼不堪,质问道,“韩长骝,适才你为何不告诉我皇后娘娘在殿中?”

长骝挑眉道,“我倒是知会过你不要此时入殿,不过,你可曾听我的话了?”

“你?”闳孺刹那明白过来,指责他道,“你是故意的。”

长骝微微一笑,不承认亦不否认,只淡淡道,“无论如何,张皇后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你亦是看到了。若是有自知之明,闳侍中日后收敛着些吧。”

椒房殿。

刘盈穿堂入室,将张嫣放在床上,担忧问道,“阿嫣,你如今如何?”

她从小是有头痛的宿疾的,又大病初愈,若是发作起来——

张嫣从他怀中抬起头来,面颊嫣红,唇角微微上翘。

刘盈怔了一怔,立刻明白过来,不由恼道,“张嫣——”

“舅舅。”她伸手去拉自己的衣襟,讨好的摇了一摇,“你不要生气啦。阿嫣只是很难过,怕你再不喜欢我了。如今,见你这般紧张我。”她心满意足的颔首,“我心中开心的紧。”

他看着面前笑的眉眼弯弯的少女,好像渭水平原之上灿烂的杏花,明明那么美,心中却充满了悲伤,先前的恼羞便慢慢被这悲伤给平抚,淡淡道,“阿嫣,今日在宣室殿的话,以后,你不要再说了。”

“嗯?”张嫣挑了挑眉,不解道,“哪一句?”

他不答她,却另起道,“阿嫣,你永远要记得,舅舅,永远都会是你的舅舅。”

她怔了怔,忽然明白过来他话语间的意思。面色倏然变白,勉强笑开,装作无忧无虑不解世事的模样,天真笑道,“我一直知道的啊。您是我的舅舅,也是我的夫君。是不是啊,舅舅夫君大人?”

刘盈叹了口气,拉开她的手,“傻丫头。”他看着面前这个小小的少女,眼神带着无法消解的淡淡悲伤,“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却只是将你当做从前那个小小的阿嫣,所以,阿嫣,我,只能是你的舅舅。”

她冷静下来,问道,“舅舅想说些什么?”

刘盈抿唇一笑,却又转开话题,问道,“前些日子,你常常去太学,不是玩的很开心么?”

“呃,还好吧。”张嫣有些卡壳,快要跟不上刘盈的速度了。

他温柔的问,“有没有喜欢谁?”

她愣了一愣,忽然柳眉倒竖,冷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朕仔细思虑过了。”他淡不经意笑道,“阿嫣,你现在年纪还小。朕帮不了你,却也舍不得你一辈子被困在这儿。再过几年,朕手中的权柄更大一些,便可以假借皇后染病身故的缘由,安排你出宫。大汉世族之间互有联姻,相互熟识。朕无法在其中为你挑一个归宿。但是从太学走出来的那些学生不一样。他们相对单纯一些,而且,短期内也无法与旧的权贵融合或抗衡。朕可从中择一俊秀之士,将你许配给他,并遣往地方为郡守,一辈子不入京畿,这样便不会为人发现,而朕亦可一辈子照拂于你。”他笑得一笑,“朕瞧着那个严助便不错,年纪尚轻,才貌皆在常人尽在。”

她哇的一声哭了,“哪个管那个严助是什么人?我又何曾去多瞧过他一眼?有道是:一马不事二主,一女不嫁二夫。我乐意守着你过日子。不必你费这个心。”

“阿嫣。”刘盈哭笑不得,摇头再劝道,“咱们大汉不讲究这些的。更何况,你我并未真正圆房,你何必。”他迟疑道,“这般介意?其实,当初吕未与人私出而去,朕着人着意寻访,后来在涿郡找到他们的下落,于是命涿郡守私下照顾。如今,他们夫妇日子虽清贫,夫妻倒也和美,亦为美事。”

“她是她,我是我。”张嫣抽抽噎噎道,“我和她一样么?刘盈,我是你六礼俱备,黄金两万斤聘娶入未央宫,同牢共食过的妻子,在高庙前拜祭过刘氏祖宗灵位,天地可证,皆非虚言。你就这么嫌弃我?非要将我远远丢开,不再看一眼,才能安心?”

“阿嫣。”刘盈无言苦笑,蹲在她面前,与她平视,“你是我的嫣卿,我何忍与你终生不复相见?如今你年纪还小,不会觉得。但等你有朝一日长大了,却在我身上寻不到你要的东西。我怕我们两相憎恨,互为折磨。你很好,我也没有错,但是连接我们的这条线,错了。”

“骗人,骗人。”她恼的不可以,“无论是律法,还是世俗伦理,都没有说过当舅舅的,不可以娶外甥女。你又何必这么固执。”她拉着他的手,期盼恳求道,“你已经让了我这么多次,再让我一次,好不好?”

他微微苦笑,挑开她的发丝,轻轻落了一吻,在她的额头。

张嫣的眼泪扑簌簌的落下。

他的唇,很冰凉,落在她温热的额上,宁馨而贴合。她很努力的想要温暖他。却发现,再如何,自己的温度都是自己的,传达不到他的唇。

这是一个很干净的吻,没有一丝情欲的味道。

这是他第一次亲吻她,却是为了道别。

“是,律法没有说不可以,伦理也没有说,可是。”他将手按在心脏之处,“我的这儿,一直在说,不可以。”

“那如果,如果。”她的眸中冒出一丝希冀,“如果我不是你的亲外甥女呢?你是不是就可以让我留在身边?”

然后相爱。

他怔了一怔,傻孩子,很多事情,不是都可以轻易如果的。

于是不以为意的笑道,“那也不成。”

他的声音清冷无比,“纵然你不是我阿姐的女儿,你父依然是宣平侯张敖,在礼法上,你依然得喊我一声舅舅。”

她眸中的希色便立即灰了下去。

“好了,阿嫣。”刘盈起身道,“该说的我已经都说了。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意。”他的喉艰涩了一会儿,咬牙道,“舅舅,总是为你好的。”

纵然是在心中割出一道血来,我依旧会,微笑的,看你离开。

“你歇吧。朕回宣室了。”

他起步欲走,却愕然发现,一双柔软的手缠了上来,死死的抱住他。

“陛下。”她将头埋在他的背上,含糊道,“你的话说完了,是不是该听我说了?”

“是,我知道,你在那些所谓道德伦理之上,很有一些道德洁癖。所以总觉得我们在一起,得不到幸福,勉强不来;但是没奈何,我在感情上也有些洁癖。这世上的好男子这么多,但是我若不喜欢,就委屈不来和他去。所以,离不离开这座未央宫,对我而言,其实根本没什么区别。”

“你不必为我费这个心。”

刘盈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很痛,什么东西很尖锐,将之撕裂了一个口子,然后无数的流沙灌进来。身后的小小少女,就像一座流沙,而他已经踏进去了一半的足,若是再不即刻拔足离开,等待他的,便是深陷灭顶的命运。

“阿嫣。”他急促唤道,“放手。”

“不放不放。”她大声哭泣,“我觉得,我要是放了,你就真的不要我了。”

万籁俱静,冬雨沙沙的敲打在椒房殿之上,偶尔一个冬雷,轰隆隆而过,悠远怡长。

解忧掌着灯火,小心翼翼的入殿查看。

“陛下和娘娘,这是怎么了?”殿外,木樨悄声问道。

年长女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吹熄了烛火,悄声道,“无事,他们都睡下了。”

“那有什么稀奇的。”木樨撇了撇嘴,“陛下又不是第一次留宿在椒房殿。嗯,看起来,陛下还是很疼皇后娘娘的,这一次,椒房殿的风雨算是过了吧?”

“是啊?”解忧张口,欲言又止。

她没有说的是,这一次,不同以往,却是陛下和皇后第一次,在夜晚中同榻而眠。

茅香淡淡,助人安眠。

华美而庄重的椒房殿中,四阿帐顶芙蓉绣帐密覆宽广的楠木大床,炉火烈烈,偶尔发出一声噼啪声响,将殿中维持在一个温暖的温度。柔软的锦衾覆盖之下,娇小的少女从背后紧紧的拥住青年,颊上虽有泪痕未干,空气中,却隐隐带着温馨的味道。

第三卷:玲珑骰子安红豆·引

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温庭筠《添声杨柳枝辞第二》

注:本词属一语双关,以深烛谐“深嘱”,围棋携“违期”。而“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温庭筠的诗词多丽词艳曲,生香活色,绣绘字句,镂金错彩,炫人眼目。此两句却是情深韵远,允称清丽。

唐朝时,流行将红豆嵌在骰子中作点,称为红豆骰。红豆一名相思子,而骰子多为骨制。以骰子安红豆来喻入骨相思,寻常事物入喻,机巧而别开生面。读来不觉晦涩,反而觉得“眉目宛然”。

相思到深处,亦可缠绵入骨。

那个我爱的少年,你是否看得见?

第116章 嘉日

惠帝五年·春三月。

雁门都尉张偕抖去一身的风尘,骑马度过横桥,从肃杀北地回到锦绣繁华的长安。

“呼,终于回来了。”远远的望见长安城楼,十六岁的小书童几乎泣下,嘟囔道,“公子真奇怪,不好好待在长安,却偏要一个人跑到边地去。”

张偕在马上听了,微微笑了一笑,并不解释,只是道,“好了,马上就到家了,还不快些走吧。”

高大雄壮的横城门,渐渐出现在他们面前。

“呀。”瑞泽讶然叹道,“不过两年,这长安城好像已经变了好多。”站在横城门之前,他们几乎像是外来的陌生客人。

“嗯。”张偕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凝望着淡淡应了一声。

惠帝三年,他离开长安赴北地之时,长安城不过才筑起了一半城墙。两年后,他回到长安,环绕长安一周的城墙庄严而厚实,已经全部修建完毕,静默着拱卫着大汉的京都。

长安城共有十二座城门,四方各有其三。横城门便是从北方进入长安最重要的门户。高十余丈,门基以方石所筑,上以桐木作城门楼。四阿顶城门楼下,筑有三个门道,中间的门道因仅供皇帝御驾出行,平日紧闭。另开左右两个门道,左出右入,次序俨然。

他骑马入城,却被守护城门的城门士兵执长戟拦住,“这位大人。”穿着札甲的士兵抬起头来,仰首有礼但不亢不卑的道,“你从北方而来,如要入城,请出示入关文书。”年轻的士兵面上有着青春而勇武的神情,虽然地位卑微,但是并不因此显得畏惧,身上似乎有一种蓬勃向上的精神力量。

张偕微笑着转身吩咐道,“瑞泽。”

城门校尉从城楼上走下来,查阅过张偕的入关文书,双手捧上奉还,抱拳尊敬道,“原来是张都尉,不要怪我们为难大人。因去年有匈奴人潜入长安,劫持了长公主之子。不仅陛下太后震怒,咱们普通军士百姓也很面上无光。你说,堂堂大汉的都城,竟然让一群匈奴崽子们出入如无人之地,若是再放上一把火,啧啧,于是今年春天大伙儿群情踊跃,将最后一段长安城墙修完。大人在边境为官,不时得抵抗匈奴犯境,着实令人佩服。这便请入城吧。”

张偕微怔,长公主之子,那是,宣平侯世子张偃吧。

从前在阿嫣身边,他曾经见过几次那个小小的孩子,长的很漂亮,极黏他的姐姐。

阿嫣,她现在可好?

华阳街为长安城八街之一,宽敞而严整,有足二十丈宽,中为御用驰道,两旁供行人行走。因街道上行人众多,张偕便下了马,牵着马缰沿着街道左侧行走。行道之上颇见热闹,每一个经过身边的长安百姓,面上都洋溢着欢乐的笑容。

“瑞泽。”张偕回头唤道。

“嗯,少爷?”

“你刚刚不是说,不知道我为什么放着长安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边地么?”张偕微笑道。

“长安城自然很好。正是因为有边地无数边地将士浴血奋战,他们才能安然无忧的度日。”张偕道,“为了守护这些百姓的笑容,我心甘情愿去边地。”

瑞泽一时哑然。望着悠然走在前面的主子。很多时候他都仰望这个自己的主人,他未必懂得张偕的所思所想,但是这个时候,看着张偕的背影,陡然间觉得崇高。

经过东市的时候,忽听得街边楼上一声呼唤,一人从琼阳食肆中探出头来,张偕仰首去瞧,正与他打了照面,不由大喜,笑唤道,“张辟疆。”懒的走楼梯,竟是直接从食肆中跳了下来,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单手在食肆挑出旗竿之上撑了一把,安然落地。

“哈哈。”樊伉朗声笑道,“刚刚在上头,我还当是认错了人。”大力拍了拍张偕的肩膀,笑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都没有通知我们这群兄弟?实在是太不够意思了。”

“这不是刚刚入城么?”张偕不以为忤,微笑道,“还没有进家门呢。便被你眼尖给看到了。”

樊伉便笑眯了眼,“如此,你是要回去洗浴一番呢?还是和我上去喝一杯酒?”

“纵是再疲累。”张偕拊掌笑道,“这一杯酒,也是要叨扰的。”

“好酒。”张偕赞道,放下手中酒盅。

“这是近一年长安新兴的蒸酒。他娘的,老子自幼号称无酒不欢,直到喝过这蒸酒,这才知道,敢情自己从前以为自己千杯不醉,不过喝的都是水呢。”

二人哈哈大笑,张偕转首,临窗面对街道上熙熙攘攘的行人,闭了眼睛听人声沸鼎,道,“从前在北地还不觉得,如今回到长安,才发现,自己很想念东市的热闹。”

“辟疆,你这趟回来。”樊伉斟酒,好奇问道,“是打算…?”

张偕淡笑,“算起来,吴国翁主今年年初当父孝守满了。我于是告假半月,归来成婚。”

“恭喜。”樊伉连忙拱手恭贺,“呵呵,遥想当年辟疆你长安佳公子的风采,走在街头,总有无数妙龄女子回眸痴痴流连。两个皇家的翁主,都对你青睐有加,实在令人羡慕!”

“往事还提作甚?”张偕摇头,自嘲笑道,“如今,长安的百姓,只怕都认不得我了吧。”

“没有的事。”樊伉哈哈大笑,上下打量他道,“虽说你去了边地两年,晒黑了,也长壮了。比我还差了那么点点,看起来又着实风尘仆仆了一些,但还是很不错的。那群长安女子不敢与你说话,只怕是,你的那位未婚娘子着实彪悍了一些。”

“哦?”张偕奇道,“怎么说?”

樊伉拍腿笑道,“你还不知道么,吴国翁主看着文静贤淑,实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当年合阳侯未去世的时候,她可是曾一个个跑到那些号称倾慕你的女子府上,摞话不准人肖想你呢。我妻子回娘家,回来后笑的打跌,跟我说,连曹家那个刚刚满十二岁的小妹子,都被她关照到了。后来,长安城的贵家女儿便私下给她取了个绰号,嘿,唤作胭脂虎。嗯。”他搓下巴笑道,“有这么一只胭脂虎镇在你家宅之中,只怕你成婚后,便再也不能捻花惹草了。”

张偕淡淡道,“男子在外的事情,妻子内眷哪里管的到?”话虽如此说,可是眼中分明有着微笑的味道。

“于期。”他问道,“我久在北地,不清楚长安情况,适才横门校尉说起,前些日子,有匈奴人潜入长安挟持宣平世子,此事究竟如何?”

樊伉怔了怔,笑道,“确有此事。当日,陛下与太后都震怒不已。”刘盈甚至为此出宫,奔波了整夜,“但…”,宣平世子虽亲贵,值得皇帝做到如此地步么?樊伉不是不曾疑虑过的,只是,“我为长乐户将,对此也不是很清楚。”

张偕微微一笑,“皇后素来与世子姐弟感情亲善,当亦为其悬足了心。于期。”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道,“你可知道,陛下与阿嫣,他们夫妻两,到底如何?”

张嫣大婚的时候,他已经去了北地,后来听到了消息。很是有些惊讶。阿嫣是个太美好的女孩,而陛下他,不是不好,只是,他们在一起,他总是有些悲观。

樊伉放下酒杯,忽然没了胃口。苦笑问道,“你这么关怀阿嫣,便不怕留翁主不快么?”

“我一直将阿嫣当做亲妹妹一般。”张偕正色道。

樊伉苦笑着饮了一大忠酒,哐当一声将酒盅掼在案上,“我看了两年,也没看出门道来。要说他们不好吧,年来好些次见陛下和阿嫣,他们一同出现在人前,说笑之间自然亲昵的很。可要是说好吧。”樊伉苦笑道,“辟疆,我也是成亲了几年的人了,却总觉得他们之间不对味,好像总是少了一些什么,不像是真正的夫妻,倒像——”

和从前未成婚一般,温柔关照的舅舅,天真无忧的甥女。

他叹了一声,低首道,“也许,他们本便不该成亲的。虽然说没有哪一条礼法说舅甥不可成婚,但我总觉得这段姻缘怪怪的。我那个皇帝表兄弟,又着实是个迂正的人。”他连连摇头,“若是与阿嫣不认识,便也算了。偏偏你我也算得是看着她长大的。在一旁看着,着实心疼。如今,他们出巡在外。也不知道到底如何?”

“哦?”这下张偕到惊奇了,“怎么,陛下不在未央宫么?”

“嗯。”樊伉点点头,“陛下事先帝甚孝,又一直思念故土,最近终于得闲,就在你回来前的三天,携张皇后一同巡幸沛郡去了。说真的,若不是我是长乐户将,有职在身,我倒真想和陛下一同前去。”

他叹了一口气,“我也很想念沛县啊。”

沛县,那个他们出生的地方。

沛郡。

泗水悠悠而过,沛地是一望是无际的平原,随性宫人排成长长的一队仪仗,远远的跟在后头。张嫣沿着河水走在田野之中,笑盈盈道,“唔,这儿就是沛郡啊。”

“是啊。”刘盈瞧着田野中微拔的麦苗,笑道,“是不是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