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嫣眨了眨眼,果然,谁都不是傻子。刘盈不是不能体察诸侯的害处,只是囿于骨肉亲情,不忍遽然图之。

“陛下便忍心将祸患留给我们的孩子么?”张嫣问道。

“诸侯之患便像是一颗毒瘤,若是一直养着,则大汉一日一日的病重,则终有一日,将到矛盾不得不爆发的时候。”张嫣面上嫣然,嘴中却吐着再冷静不过的话语,“只为了陛下现在的仁心,便将问题留给后人解决。陛下可又于心不忍?”

“昔年先帝分封刘氏诸侯王,以其拱卫中央。他尽力铲除异性诸侯王,是怕他们心存异心,将来颠覆汉室江山。可是陛下,如今各诸侯王与汉室尚亲近,但数代之后,不过陌生人而已,凭什么他们要对汉室忠心?如今皇帝下辖郡县既然不及全国一半。各诸侯势大,权利又太甚,已隐隐有客大欺主之征兆。为政者,最忌政出多门。若匈奴大举来攻,陛下欲举全国之力抗之,而诸侯不听调。何如?”

刘盈沉默片刻,道,“时势如此矣。这么多年来,除了阿嫣,却从来没有人敢如此在朕面前直谈此事。”

“那是自然。”张嫣笑笑,不屑道,“陛下朝中的那些臣子,鲁莽的无见识。有见识的便自然要为自己的家族考虑,明哲保身。日子就这么一日一日将就着过吧,这么遭祸的事情,怎么可能由他们出口。人都是这样的,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有利则可负天下,无利寸步难行。”她摸出那份章奏,又看了一遍,“我倒是很好奇,这位写章奏的是何方人士。”

刘盈叹了口气,道,“阿嫣,你真尖锐。朕却不信。如果为人都是看利益的话,为什么阿嫣你,肯不顾自己的襄助朕呢?”

张嫣怔了怔,抬头勉强笑道,“因为我是你的妻子啊。夫妻本一体,我不为你计较,能为谁计较?”

她想起自己在史上幽禁于北宫的数十年生涯,顿时不寒而噤。幽幽道,“舅舅,你总是想对所有人好。却不曾想过自己的责任,你是大汉的君主,你有没有想过,对你最重要的人是谁?

——古来那些英雄身败处,他们留下的妇孺有何下场?若你出了事情,或是骤然撒手人寰,我怎么办?我还不想当寡妇,太后也不想白发送亲儿。削藩势在必行。陛下此时不行,则子孙后代亦要行之。就算是为了太后,为了我,有些事情,该是你要做的。你也不能推辞。”

话说到此处,已经极透,刘盈却仍是下不了决心。最后抚摸腰上玉组道,“朕想去长乐宫,问一问母后的意思。”

说到此,他才赫然发现,自己为大汉皇帝,身边两个最亲近的女子,母后与阿嫣,都对自己有很大影响力。她们一个是他的母亲,一个是他的妻子,却都是对政局非常敏锐之人。

相较于母亲的果断擅专,阿嫣显然要来的更柔和。她习惯于为自己出谋划策,剖析厉害,而不是以皇后的名义干涉朝政。如果说母后像一阵狂风,总是想要逼迫着自己按着她的心意行事,那么阿嫣却像一场润物无声的雨,温馨默默而绝不先发夺人。

他忍不住柔和望了张嫣一眼。

“怎么了?”阿嫣好奇道。

“无事。”他移开了目光。

相比较而言,他显然更喜欢阿嫣。

第137章 帝怒

九月过后,汉元进入惠帝六年。

因五年关中大旱,惠帝下令,六年的岁首大典从简而行。虽然说是从简,十月初一的大朝依旧是威严煊赫,一派四海升平。

齐王刘肥因病重,不曾来朝。

“未央宫中最好的御医,已经派去医治皇兄。”椒房殿中,刘盈叹道,“数月以来都不见起色。冬日又寒冷。只怕…”

他有些说不下去。

只怕皇兄敖不过这个冬天。

“陛下兄弟情深,阿嫣知晓。”张嫣回过头来劝道,“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是人力没有办法的事情。”

“也只有如此了。”刘盈点点头,“皇兄请书于朕,除按制请朕封齐世子襄为下任齐王外,还另求一个恩典。他固宠嫡次子刘章,愿从齐国属城中分一城于这个儿子。朕与众卿商议,悯皇兄怜子之情,打算应允。”

“哦?”张嫣眼睛亮了亮,问道,“削藩之事,两位丞相怎么说?”

自去岁秋八月,相国曹参去世,刘盈遵先帝遗意,以陈平,王陵为左右丞相。

刘盈愈发皱了眉头,“母后倒是支持朕。只是两位丞相,陈平含糊其辞,不肯定论。王陵却鲜明反对,以诸侯王为天子骨肉亲之故,朕不可负义于诸侯。”

就知道如此。张嫣撇撇唇。

吕后是太后,自然为自己的儿子考虑,愿意将天下诸侯收归于帝室手中。朝臣却不免考虑诸侯王手中的军队,若削藩一个不慎,令其群起叛乱,该要打的仗却是他们这些朝臣去打。

各诸侯王已经享用了这么多年的好处,谁愿意把吃到嘴的肥肉给吐出去。

“我有一个主意哦。”张嫣笑笑道,“可以先在诸侯王中拉开一道口子。先拆开齐国,陛下亦可不伤于兄长情感,对天下也不至于有负义之名。”

“哦?如何?”刘盈微笑问道。

“就是,推恩。”

“齐王不是为小儿子要封地么。这恩典陛下自然是要给的。不妨再给的大一点。齐王共有十三子,准其将他名下七十城分给自己的所有儿子,除世子章继为齐王外。其余皆封为侯。”

齐国是大汉最大的诸侯国,高帝当年对这个庶长子极为偏爱,将齐鲁七十余地分封给了他。凡天下能为齐语者,皆为齐民。实在是权势太大,趁此机会将齐国削弱下十数个城来,对汉廷没有坏处。

刘盈起身走了几步,想了想,道,“善。只是其余诸子还是封王吧。”

见张嫣张了张口,刘盈摇头道,“阿嫣,朕自然知道你的法子更好。但诸侯王不是傻子,太吃亏的事情,他们不会干的。更何况,皇兄是我兄长,我也不希望他在最后一段时光还要因为此事太过劳神。”

“暂且先如此吧。此次若真能把齐国分出十二小国,对大汉而言,已经是好事了。此推恩之法,朕思量思量,日后方用再是。”

张嫣于是不甘心的点了点头。

辛丑,在遥远的齐国临淄,齐王刘肥病逝,终年四十五岁,谥为齐悼惠王。

齐王世子刘章继承王位。同时封悼惠王子刘章为朱虚王,刘志为济北王,子刘辟光为济南王,子刘贤为灾川王,子刘卬为胶西王,子刘雄渠为胶东王,子刘安为东平侯,子刘罢军为山阳侯,子刘宁国为临邑侯,子刘信都为阳阿侯,子刘将闾为杨虚侯。

齐王一门七王五侯。朝廷兵不血刃,削弱了齐王的十一个城邑。

这一日,刘盈回到椒房殿后,正听见吕后遣人来传召张皇后,明日去长乐宫觐见。

他见张嫣苦了一张脸,不由得笑问道,“母后不是很疼你么,怎么你最近怕她怕的像老鼠见猫似的。”

有本事你去试试。

张嫣腹诽道,明明夫妻关系是相互的,可吕后却似乎认为儿子更应该注重国家大事而不是后宫琐事,暂时没有去烦扰刘盈,却将火力一直集中在自己身上。

她不是不想依了吕后的意思,但是她也不能把刘盈绑在自己床上硬来吧。

她不想提这个话题,于是问道,“齐王之事如何?”

刘盈于是笑道,“说到这个,朕还要好好谢谢阿嫣你呢。”

“唔。”张嫣沉吟道,“这么说,是我的法子有效了?”

“自然。”

“那我可否要个赏?”

刘盈奇道,“阿嫣想要什么朕没有答应了?还要特特讨这个赏的名义来行?”

她嫣然一笑道,“我在椒房殿待的气闷无聊,明日你让我去宣室殿陪你一天可好?”

张嫣在宣室殿东厢之中磨墨,忽听得室外刘盈提高了声音,问道,“此话当真?”声音冰寒,几乎不似他所出。不由讶异。

“臣不敢欺瞒陛下。”

刘盈站了一下,道,“你先退下吧。此事不准再有他人知晓。”

张嫣进去的时候,殿中只余刘盈一人,面无表情,按在阑干上的左手却青筋毕露。

她认识他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个模样,不由得有点害怕,小声唤道,“舅舅?”声音微颤。

他怔了怔,方回过神来,看张嫣面色微微惶急,显是有些害怕,心中不忍,拍了拍她的手道,“阿嫣,这儿的事朕一个人就行。你先回椒房殿吧。”

“我…”张嫣张了张口,虽不明所以,却还是道,“既如此,阿嫣先回去了。”

待张嫣离开以后,刘盈翻拣了宣室殿案上,召来韩长骝道,“将这些果品送到长乐宫给太后尝尝。”

皇帝事母孝顺,虽然长乐宫是不可能缺水果的,但是作为儿子,还是会时常送一些东西往长乐宫。韩长骝习以为常,应道,“诺。”

“等等。”刘盈唤道,“你去给朕挑一套侍卫衣裳来,朕亲自走一趟长乐宫。”

韩长骝愕然抬头。

皇帝送来的果品一路自然畅通无阻,在长信殿前,宫人迎着出来,拜道,“多谢陛下恩典。”接了过来。

“怎么。”未央宫的来使讶异问道,“太后娘娘现在不在长信殿么?”

“今儿个大雪下的大。”宫人笑道,“太后去飞雪阁赏梅花,此时尚未回来。”

刘盈站在长乐宫的夜色中,忽听得身后有人唤道,“什么人在这里?”一队巡逻侍卫军持戟走过来,在廊上风灯照下来的微光中,为首小队长看到了他的容颜,不由得面色大变,欲拜倒,“参见…”

刘盈截断他的话头,问道,“你是谁的属下?”

小队长愣了一下,那礼便没有行完,答道,“回陛下的话,小人是长乐户将樊伉下属,奉命职守长乐宫,护卫太后娘娘安全。”

“好。”刘盈点点头,忽道,“你去帮朕往飞雪阁外禀报太后,就说朕来请见太后,车马已经到了酒池了。”

小队长吃了一惊,霍然抬头。

大半夜的,本应在未央宫中宿下的皇帝却穿着侍卫常服站在吕太后的长乐宫中,这本来就是很奇怪的事情。

他的手心出了薄薄的一层汗。又听得刘盈慢慢道,“嗯,今日过后,你自己去和樊伉说,到未央宫来找都尉郦疥。”

“诺。”

这些年,太后的势力钳制不了未央宫的帝系。而陛下也很敬重吕太后,在长乐宫中绝不逾越太后的权威。

但是,这并不表示当陛下人已经亲自站在长乐宫,长乐宫人有胆子抗旨。说到底,陛下为天下之主,他是长乐的守卫,更是皇帝的臣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何况,只是传一句话。

刘盈转过酒池,在飞雪阁后侧的廊庑之上站着,这长乐宫,他少年时亦曾居住多年,知道每一处宫殿的构造。暗夜之中,他亲眼见得一个男人的影子从支摘窗中翻出,冬日里衣裳穿的厚实,慌乱间穿的不整,不仅腰带未系,衣襟都没有掩好。

廊庑上的风灯随着秋风飘摇,晕黄的光芒一闪一闪的照过他面无表情的脸,将手握的发颤。

“辟阳侯逗留长乐宫太后陛下内室,良久方出。”

这是今日在宣室殿,那人禀告自己的话。

愤恨么,自然愤恨。但是再愤恨,他也不可能真的这样直闯入母亲的宫殿,大汉朝丢不起那样的脸。只能静悄悄的将申食其放过。

长乐詹事申食其,他小时候亦曾经唤他做叔父。

秦二世元年,父亲刘邦起兵反秦,申食其以舍人从之。刘邦带军离开家乡后,留下二伯刘仲与审食其一起照料祖父与自己母子。

他也曾手把手的教过自己骑马,射箭。

汉二年,彭城之战,汉军溃散,楚军来到自己的家乡。阿姐带着自己逃过一劫,在途中遇到父亲。祖父,母亲,却与审食其一同被楚军俘虏。

多亏有了审食其,母亲才能安然度过在楚营中的三年岁月。

因此,母亲归来之后,对于申食其,他很是感激。这才力主在父皇面前陈词,封审食其为辟阳侯。此后更是进为詹事,主管母后奉养。

“辟阳侯逗留长乐宫太后陛下内室,良久方出。”这句话又在他的脑海中盘旋,一声声重复。

他心中光风霁月,却从来没有想过,申食其他居然…,居然与母亲私下有情。

第138章 情错

刘盈在阁外长长的廊庑之上站了一会儿,见飞雪阁中一时灯光大亮,数名宫人匆匆持灯而出,迎接圣驾。当中一人正是太后亲信女官苏摩,见夜色之中宫道一片悄然,咦了一声,极是惊异。

“怎么?”刘盈微微一笑,走上来道,“苏摩姑姑是在寻朕么?”话语轻然,却令干练的中年女官手中的灯笼微微一晃,转身拜道,“臣参加陛下。”敏锐的察觉到事情不妙。一时间手心汗湿,不敢抬头直视年轻君主的神情。

良久,刘盈轻轻的声音从头上传来,问道,“母后现在在做什么呢?”

“回陛下的话。”苏摩强笑道,“昨日长安下了大学雪,飞雪阁外的梅花开的正好。正巧太后兴致不错,便独自过来赏梅,刚刚饮了些酒,正要歇下,却听见陛下前来,便命臣出来迎驾。”

“原来母后正要歇下啊。”刘盈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忍不住心中怒火,出言讽了一句,“倒是朕这个做儿子的打扰她了。”

“陛下说笑了。”苏摩笑慰道。

“朕是不是在说笑,还轮不到你一个奴婢来妄论。”刘盈骤然怒斥,苏摩浑身一震,连忙伏拜在地,不敢起身。

今上登基以来,一向优容太后身边的宦侍,尤其是身为吕后贴身女官的她。这次却从头到尾没有命自己起身,苏摩只觉得跪在地上的膝盖微微的发疼,心跳怦怦。听得身边皇帝喘息了一会儿,慢慢平静下来,摔袖冷笑道,“既然如此,太后就继续歇着吧,朕就不进去打扰了。”

“对了。”他回过头来,淡淡道,“还请苏摩姑姑转告太后一声,朕昨夜梦见先帝,责朕不孝,醒来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备后日往高庙谒先帝之灵,请母后与朕同往。”

苏摩诺诺应了,直待刘盈身影走的远了才敢起身,却趔趄了一下,险些摔倒。身边宫侍连忙来扶,她斥道,“退开。”勉强站的稳了,正逢一阵夜风吹过,背后尽是一片凉意,原来已经是出了一身虚汗。

“陛下呢?”吕后奇道。

飞雪阁中,蜜烛燃着融融暖意如春,她披着一件大氅,将颈项掩的严实,端坐在榻上,抬起头来,眉宇之间一片故作镇静。

“不是说陛下圣驾已经到了阁前了么?”

“太后。”苏摩低低道,“来的不是圣驾,而是陛下独自一人。——已经返转未央宫去了。”

吕后的眉抖了抖。

作为太后,再刚毅果断,在与情夫相会的时候被自己做皇帝的儿子撞上,亦尴尬不已。听得刘盈离去,吕雉竟松了一口气,皱眉恼道,“陛下怎么突然来了这么一出?”

“太后。”苏摩忍不住跺脚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审詹事入出长乐都有迹可寻,这长乐宫毕竟人口众多,要说真有一两个泄露到陛下那边去,一点也不稀奇。臣瞧着适才陛下的样子,气怒不轻呢。”

吕后面容沉肃如水,听着苏摩絮絮道,“陛下还说昨夜先帝入梦责他不孝,要去高庙谒拜先帝…”刘邦的名字划过耳项之时,手中杯盏“哐当”晃了一下,险些拿不出跌落到地下,扶着漆案喘息道,“这孩子。”

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这一回,他怕是真的恼自己的很了。

当初自己鸩杀刘如意,屠戮戚懿,他固然不满,但戚懿与他毫无关系,如意亦不过只是个异母弟弟,到底亲不过母亲,她笃定他不会真的记恨自己许久。

这一次却不同,关切的是他自己和他的父皇。

他自幼熟读那些儒家典籍,原是很看重那些妇女节烈之行。偏偏他的母亲行为…不检,作为皇帝他颜面受损,气怒深重。更何况,他认为她这样做是对他的父皇的背弃。

刘邦去世之后,他当年对不住自己母子的事情,便已全部往矣。记得的全部是对那个英雄父亲的孺慕,在他看来,自己与审食其的事情,是亵渎了他的父皇吧?

吕后苦笑。

他不肯进来,只怕是在心中已经定了自己的罪,根本就不用再问过。

“太后。”苏摩心惊胆战道,“陛下既然已经知情,咱们怎么办呢?”

“慌什么?”吕后皱眉斥道,“我还没死呢。孝义大如天,他不是素来信服那些儒家礼义么。只要我一天还是他的母亲,他便不能拿我怎么样?想动长乐宫的人,也看本宫答不答应。”

孝义大如天…

惟汉一朝,以孝治天下…

可是,有时候,他真的很想不孝一下。

刘盈气的手发抖,连解了几次衣裳,都没有解开。

“陛下。”永巷令前来问道,“陛下今夜打算幸哪位娘娘的功居。”

“滚。”他取了案上镇纸,狠狠的砸了过来。

换下了那身侍卫服,他闭了闭目,知道自己现下心中积郁火气,怕不小心伤着阿嫣,便打消了去椒房殿的念头。却又实在没有招幸妃嫔的兴趣,淡淡唤道,“长骝,今个儿朕便留宿宣室殿,不入后宫了。”

你遣人去椒房殿与阿嫣道一声。

“诺。”韩长骝静悄悄的在殿下拜揖应道。

无论如何,刘盈心道,长乐宫里的那一个是自己的亲母,自己拿她无法。但是,审食其,他低首瞧了瞧自己的手心,微摄寒芒,此人目无君上,嫚亵国母,死罪矣。他绝对不会放过。

辟阳侯审食其自知前途多舛。战战兢兢,恭谨事事,等候着来自于未央宫中帝王的怒火。待七日后,廷尉正张释之手持皇帝制书入长乐宫署捉捕自己之时,他颓然闭目,心中并无意外。

“…今辟阳侯申食其有渎忽职守,以劣木用于长乐宫,对太后及陛下均不敬,罪无绾恕。着廷尉即刻缉拿下狱,制曰,可。”张释之收起制书,吩咐左右,“将辟阳侯拿下。”

“怎么可能?”长乐詹事丞愕然道,“审詹事一直供奉职守,又最是尊敬太后,不会如此行事。”

“好了。”申食其劝属下道,“君言如山,既非臣下,则臣自有罪。不敢否认。这便随廷尉正入狱。只是臣为长乐詹事,一旦离开,恐太后宫中供奉有不周详之处,还请张大人宽令臣交托一下职务。”

“不敢。”张释之揖道,“请申詹事自便。”

“审大人。”长乐詹事丞微微惶惑,却听见申食其在自己耳边轻轻嘱咐道,“速去长乐宫求见太后,请太后娘娘对我施以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