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嫣。”刘盈心魂空荡荡的,迟疑了半响,终于问道,“你…怪我么?”

四年的夫妻生活之中,他曾以为,已经尽其可能的给了她庇护,直到今夜,他才终于明白,他的所谓的好,究竟给了她多么大的伤害。

这一个男人,终究是她第一个认认真真去爱的人,纵然伤的体无完肤,她也还是记得他的好,不愿意出口伤人。这样最好,在万籁无人的深夜,隔着这座花墙,彼此看不见对方的模样,但是声声与闻。

“怪?”在长安的最后一段日子,她是真真的将他怪到骨子里去。可是离开了之后,放开了想,到有些心平气和了。只是心中有疑问挥之不去,这个自己曾经爱过这么多年的男人,到底是否曾经哪怕有一点点的爱过自己,不是以一个亲人,而是作为一个男人。如今终究知道了答案,了了最后一个心愿后,一刹那她心情平静,十余年的岁月,喜怒哀乐像流水一样的流过心头。而她却像一个客人,站在流水之旁,冷静而又犀利。

“我曾经很爱很爱你,对于这份爱,我从不后悔。虽然中间有过伤痛,但是…十年来,你对我的好,我有都历历记在心上,你不必觉得对不起我。因为所有的路,都是我自己选择的。…我承认,我曾经很喜欢你。也曾希望能够和你在一起一辈子。为此,我曾经努力过,奋不顾身,到最后,失败了。那也只能说,命该如此。我不后悔。”

只是,有时候,我会想,如果你不是我舅舅,我不是你外甥,我们之间会不会有一个好结局。但是,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若你真的不是我舅舅,我们根本就不会相识,更不必说以后。我不否认,离开你以后,我心中会难过。但是没有关系,终究会好的。

命运真是奇妙的很。她眼神淡淡感慨,从前的时候,一直是我苦苦的追着你,而你不肯垂顾。到如今,我终于放弃了,如你所愿,远走了,你却又回过头来追我,舅舅,何苦呢?命运造化神奇,一至于斯。

“阿嫣不是不识好歹的人,这十年来,你对我的好,我不是统统都忘了。只是…”她捂着脸,“我们只是不适合做夫妻罢了。”

“也许,一辈子做一个乖巧懂事的外甥女,才是最好的吧?可是时势弄人,最后到了这样的地步。”

“就这样吧。”张嫣道,“晚安,舅舅。”

第167章 宣言

晚安,舅舅。

就这样吧。

我会记得,你是我舅舅。

也只是舅舅。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行云流水。

赵媪从张嫣的寝室中轻轻出来,朝侯在外头的青葵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在檐廊上走了一小段,才吐出低低的声音,“大娘子无事,只是大约昨天夜里睡的迟了,这才多躺了一会儿。你在这儿候着,再过一个时辰再去伺候。”

青葵应了,想着这些日子里张嫣的心不在焉,不由问,“大娘子最近好像有点不对头…”

“小丫头知道什么?”赵媪急急斥道,眼角余光不免瞟了一眼东墙,“——青葵,你给阿娘记住。”她凝声吩咐,面色带了一丝肃然,“主子待咱们好,是主子的情分。主子的事情,却不是我们这些奴婢可以说嘴的。你若不能记住这个,明儿个我就跟大娘子说去,让你不用再伺候了。”

青葵吓的面色发白,嗫嗫道,“娘,我记住了。”

——日上中天的时候,张嫣才叫了进屋梳洗。坐在梳妆台前,怔怔的看着铜镜里的容颜。

他,终于走了罢?

她静默的看着面前铜镜。从此后,不会再有那个如父如兄的青年长久的注视;不会再有管升日复一日的敲响府门,只为了将一份礼物送到自己的手上;不会再有侍卫或明或暗的守卫在她的身边,护卫她的安全;更不再有夜深人静时候响起了琴声,传递着他对她的思念——一切都恢复到他找来这里之前的平静。这已经是她想要得到的最好结局,而她相信,她是平静接受的。可是为什么,掩不住铜镜中少女容颜,眼眸下一抹淡淡青痕?

张嫣啪的一声合下铜镜,在心里轻嗤。

承认吧,张嫣,在心底深处,你终究是伤心了。

少年卧病,延医用药,自然是再正确不过的事情,可是当汤药入口的时候,还是会嫌弃它的苦涩;哪怕她有再多的理由结束掉一段感情,午夜梦回的时候,还是会泛起若隐若现的痛。她以为自己已经熬过去一次,在半年前刚到北地的时候,以后就可以云淡风轻,但当刘盈再次来到面前,掀起看似愈合的伤口,才发现,依旧会痛。

可是,那又怎么样?

张嫣倔强的抬起了头,撑起自己的骄傲和自信。

将过去的自己划上一个句号,虽然伤感,但不失一个全新的开始。

生命中有太多的阵痛,可是她相信,没有关系,一直向前走,时间总会慢慢的将所有的伤痕痊愈。

刘盈离开的第三天,张嫣第一次踏出家门,牵着马沿着府河边一路行走,直到暮色苍苍,看不见前路。

刘盈离开的第四天,她登门拜访周越娘,弈棋操琴,尽兴而归。

刘盈离开的第六天,她在香室开始配置一品新香,觉得自己心情豁然,并将此投到了香中。当最后点燃的时候,喜悦也在香线中肆意奔腾。

在那个男人离开的半个月后,沙南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她想,她也终于可以,放下过去的包袱,重新生活。

“青葵。”她回过头,闲情逸致的逗弄身边的婢女,“开过年,你也满十五岁了吧?”

青葵懵懵懂懂的在她身边抬头,“是。”

“十五岁,也是大女孩了。你是不是喜欢小刀?”

青葵的脸腾的一声就红了,跺脚不依道,“大娘子,你就会捉弄我。”

张嫣咯咯的笑,“傻丫头,所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好害羞的?若你们真的两情相悦,我还会拦着你不成?”

青葵嗔道,“我不跟娘子你说了。”脸色越发红艳,眼眸中却有着明亮的喜悦。

张嫣嫣然而笑,眼眸弯弯,“这是好事情啊。不如,我待会就去跟你娘说,若是她也答应,等到明年春天,我就给你们办婚事。”她嘴角慢慢翘起,声音也悠远起来,“明年春天,东山上又开满了花,林子里的那片桑葚也当熟了。我们摘很多桑葚回来,桑葚还可以酿酒…”带着淡淡的憧憬。

我们的日子,会好好过下去的。

“大娘子。”前院传来小刀呼唤的声音。

张嫣愕然扬眉,回过头去,不一会儿,便见小刀从穿堂的小门中奔过来,上气不接下气,脸上带着微微忿然。

“这是怎么了?”张嫣颇纳闷。

“大娘子。”小刀喘定了气,才抬头抱怨,“吕郎君又上门了。这一次,他还死皮赖脸着不走,实在是太过分了。”

刘盈半合眼眸,立在堂前,听见身后匆匆出来的脚步声,倏然回过头来,见着来人娉婷身影,一瞬间,凤眸亮的逼人。

张嫣忿忿的踏下台阶,“你这是什么意思?”

怒火将她的杏眸渲染的分外明亮,刘盈根本没有心思理会其他,跨上前一个箭步,将少女馥郁芬芳的身体拥在怀中,用疲惫的声音唤道,“阿嫣。”

“你别动。”将颈项轻轻的枕在她柔软的青丝上,声音仿如呢喃,“让我抱抱就好。”

张嫣简直要尖叫,“喂,你给我起来。”

“夫人。”一旁,管升的声音简直带了点不平,充满着不赞成的口气,“主子半个月内往云阳走了一个来回,如今撑着不肯休息,只为了来见你一面。哪怕你再有不满之处,就当好心,让主子先歇息歇息吧。”

张嫣目瞪口呆,从刘盈怀里猛的抬头,果然便见了充满褶皱的檀色深衣之上,刘盈苍白的面色,和眼眸下深深的乌黑。他似乎疲倦到了极处,因着不愿意压着自己,只分了一分力气在自己身上,凤眸微阖,似乎已经陷入了半沉睡之中。

一时间,张嫣便觉得无所适从起来。想要推开他,心中终究有些不忍。但就这么认下来,却又不甘。沉默了一会儿,才出声道,“黄苍头,你扶这位郎君去客房。”

午后的天空有一丝闷热,水气在空中渐渐凝成云,几滴雨点落下来。风从推开的支摘窗里外吹拂进来,吹的案上的松花笺哗啦哗啦作响,露出遒劲的字迹,龙飞凤舞:…

寸寸连理枝,几枝扪手历?

重重燕支蕾,几朵挂钗及?

花外一池水,曾照低鬟立。

仿佛衣裳香,犹自林端出。

张嫣躺在卧榻之上,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帐子顶端绯色线绣的大片大片牡丹花纹。回想起适才在大堂上的对话:“吕郎君他们没有走么?”

赵媪似乎有些茫然,“听刚才管家小哥的话,吕郎君之前可能回了家一趟。不过隔壁人家一直住着人,这几天都是动了烟火的。”

也就是说,刘盈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真的放弃离开。将大部人马留在这儿,只是自己往云阳林光宫走了一趟,解决了朝中的问题之后,又匆匆赶回来。而自己这些日子的所有伤心解脱,不过是一个笑话。

张嫣恼羞成怒,“你们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这…”赵媪瞠目结舌。

张嫣也知道,这是她迁怒了。赵媪他们既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认定刘盈已经离开了,也不肯定她对东边那户人家的关注。如何会平白无故的出口提醒。

说到底,是她自己的失误。这些日子,出入家门,下意识的就往西走,避过了东边的屋子。根本不曾真正确认那群人的行踪。

她烦躁的翻了个身。

她好像,越来越抓不住刘盈的脉搏。

离开长安之后,半年之后,重新见面,这是第二次,刘盈的做为,完全超过了她的意料之外。她觉得,她应该仔细想想,以后该怎么应对这个男人。只是此时,思绪不由理智做主,乱糟糟的,没个分际。

雨水渐渐落下来,打在屋檐上,淅淅沥沥,越来越大,天色慢慢变暗。

“大娘子。”青葵在门外禀道,“客房里的那位吕郎君已经醒过来了,传话说想要见你。”

张嫣想了想,扬声道,“你让他去外头院子里的小堂上。”

她起身,换了一件玄地烟花纹朱缘曲裾,挽了一个简单的椎髻。出来的时候,小堂上还空无一人。

北地人口简单,张嫣也相应的深居浅出,这间小堂启用的时候本就不多。如今临时拿来用,堂中用来烧水的旧炉子不过刚刚燃起,因为久不通风,烧的有些凝滞。张嫣用木柄的铜拨子拨了一会儿火,抬起头,就见蓝衣男子沿着庭中的青石板路朝这边走过来的身影。

过了一会儿,刘盈迎着她的视线登上堂,凝望着她轻唤“阿嫣。”余音有一种久疲归来的满足。

张嫣哼了一声,垂下视线,开口道,“舅舅,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打算怎么样?”略带嘲讽。

刘盈却不生气,只柔声道,“你有没有发现,你今儿个两次见我,开场白都是这同一句?”

火气就轻易的被撩拨起来,“你…”张嫣气急,一个字一个字道,“我以为,那天晚上我已经把话说清楚了。”

“是啊。”刘盈点点头,“你已经说的够清楚了。”

“那么。”她的声音忍不住带了一点咆哮,“为什么你现在又出现在这里?”

“阿嫣。”刘盈的眼角微微一眯,掠过一丝煞气的光芒,张嫣心中一惊,几疑看错,再去看的时候,却早已经消失了踪迹。静静的望着面前少女,“确实,你已经将你想说的话都讲清楚——只是,你凭什么认为,你说清楚了你的意愿,我就必须按照你的意愿离开?”带着三分纵容,七分确定。

“毕竟,那只是你的意思,又不是我的意思。”

“你——”她张口结舌。

刘盈已是悄无声息的走了几步,欺近少女,在少女双目中满是怒火,忍不住要跳起来的时候伸出手,带着些魅惑的光影压过来,张嫣的眼角微不可及的眨了眨,忍不住想要后退,他却停了下来,在一个似近非近的距离上,咬牙切齿,“是你先招惹我的。”

“张嫣。若不是你来到我身边,到现在,我们也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亲人,但我既然已经动了情,你又怎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抽身事外?阿嫣,这不公平。说到底,你是我的妻子,是大汉的皇后。”

张嫣的眼睛因为吃惊,一下子睁的大大的,“我不懂。我真的不懂。如果你真的喜欢我,为什么我从来没有感受到过?”她本是负气,渐渐的带了些茫然,“我和你在一起三年啊,那么长的三年时间,你从来没有让我感觉到过,你爱我。只是一次一次的伤我的心,尤其最后一次…这样的你,叫我怎么相信,你爱我?”

这一次,刘盈却沉默了。只是最后道,“阿嫣,你相信我,我对你的心,是真心不二的。”

张嫣乏力的回过头去,意兴阑珊,“相信不相信,又怎么样呢?反正,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

刘盈在心中轻叹了口气,凝望着她“阿嫣,那天晚上,你跟我说了你的意思。如今,我也把我的决定说给你听。”

他的声音平静而舒缓,却带着一种坚定的力量,“从前,有一个男人,他的妻子离开了他。”他娓娓陈述着,同时变相的表达着他的歉意,“他才发现,他爱他的妻子,决定找回她,带她回他们共同的家。你自有你的主意,我也有我的决心。你一天不答应随我回去,我在这沙南城陪你一天。你一月不答应,我陪你一月。”淡淡的,却落地有声。

张嫣嗤笑,“如果,我要是一年不答应呢?”

“那我就等你一年。”

注:

“寸寸连理枝,几枝扪手历?重重燕支蕾,几朵挂钗及?花外一池水,曾照低鬟立。仿佛衣裳香,犹自林端出。”这几句诗,连同下一章中的“我闻色界天,意痴离言说。携手或相笑,此乐最为极。天法吾已受,神亲形可隔…”几句,都是自清朝诗人龚自珍的诗《后游》中节选,并依据小说要求加以稍稍修改的。

汉朝当时流行的应该是赋,以及诗经中的四言诗,但是当时五言诗应当已有雏形。有名的卓文君《白头吟》便是正宗的五言诗,若说其为后人托名假做的话,那么,比较确凿的《佳人曲》,如果去掉一些语气助词的话,也可以看做一首五言诗。至于到了东汉,《古诗十九首》已经成为大乘了。

本章借用此诗,作为刘盈思念阿嫣时所做,抒发对阿嫣的真情。

第168章 赠马

“其实。”刘盈迎着张嫣震惊的目光,悠悠道,“北地这个地方也挺好的。若是阿嫣真的打定了主意,我也只好在沙南和长安两头跑了。”

“我闻色界天,意痴离言说。

携手或相笑,此乐最为极。

天法吾已受,神亲形可隔。

持以谓来者,敬报伊消息。”

张嫣在为了他之前的宣言而满心纠结的时候,刘盈倒是心平气和。

这是在那不分昼夜的半个月中,他在林光宫中接见三公九卿,同时处理积压的政事的时候,疲累到极致的时候,偶尔抬头休息一下,瞅到殿前开的正好的一株紫薇花,阿嫣的模样便从脑海中飘过,于是写下的一首诗。

从小到大,他对着阿嫣都维持着一个温和的形象,在心中将之当做需要娇宠的晚辈,从来没有用自己的另一面面对过她。但事实上,作为一个已过冠龄做了数年皇帝的男子,他又怎么可能只是一个中正温和之人?

烛火在书案上微微跳动,狮首青铜镇纸压着大幅松花笺,刘盈执紫霜毫笔,在其上书写了一个“嫣”字。

据说,阿嫣刚出生,笑的时候多过于哭的时候,因此取名一个嫣字,寓意微笑,也包含着这一生少忧愁而多欢笑的美好寄望。嫣是一个颇绮丽的字眼,一如阿嫣潋滟的眸色和绯色的双唇。

后来,他发现,其实,只要放下心中的包袱,爱上阿嫣,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求得阿嫣的谅解回头,却很难。

女人的心事,他始终无法理解。如今,他回忆陈瑚的模样,却发现已经是渐渐模糊了,更不要说未央宫里那些他从来不曾真正看重过的嫔御。阿嫣的心事当是这里头最晦涩的一个,当年热烈纯稚的钟情他不懂,如今义无反顾的决绝,他更不懂。

但他站在这个地方,虽然无法准确猜测阿嫣的心事,却并不觉得怎么彷徨。只因既然确定了自己的心意。那么,只要一路往下走下去就可以了。

更何况,他这些天花费了偌大心力,陪着阿嫣身边,并不是没有一点收获的。从阿嫣最开始冰冷沉默的拒绝,到如今冲动热烈的情绪反应,情况已经好了不少。至少,阿嫣仍会因为他而起了情绪波动,也证明,她对他依旧是在意的。

深夜里,许欢交接了一日的工作,从抄手游廊下经过回客房的时候,意外的瞧见刘盈披着一件玄狐大氅从西厢房里踱出来,扣了剑伏身拜道,“主子。”

“起来吧。”

在夜色的掩映下,刘盈轻轻问,“夫人这些日子,还好罢?”

许欢恭声答道,“夫人一切安好。丁未日出去骑了一趟马,戊申日到周家拜访好友。”

“周家?”

“便是上次在府河边遇到的周越娘家,她的父亲是沙南县的三老,她本人今年十七岁,据说是个才女,与夫人几个月前认识的,交情不错。”

刘盈的面色柔和下来,听得许欢继续絮絮说起张嫣相关的事情,唇角翘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东门之外,一对夫妇正在路旁依依惜别,不远处,张嫣牵着马立在府河河畔,静静的看着河中鱼儿欢快的游动,面上一片安静。

韩冬歌的眼圈红了一片,“你我夫妇相聚未久,我本当跟随在夫君左右。只是家中传来消息,老父病重在榻,我做女儿的,只能回去伺疾。他日夫君事了,定要早早去老家接我回来。”

孟观抱着剑,素来冷淡的面上也有些动容,他不肯儿女情长,只是淡淡道,“我这儿走不开,但托了何大哥护送。何大哥为人仗义,身手也是紧好的。你…一路珍重。”

韩冬歌点点头,双手有意无意的抚过腹部,想要说些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换了口风叮嘱,“夫君一个人在外头,要注意看顾自己,别太拼命,饿了记得按时吃饭,衣服也要勤买新的…”

“我知道。”

韩冬歌拭了泪,朝张嫣走过来,“大娘子,你…拿定主意了?”

张嫣回过神,唇角无奈的往上微勾,染上点点苦涩决意,“我没有其他的法子。”

韩冬歌温柔而又怜惜的注视着面前的少女。她犹记得自己第一次在灞桥遇到少女的时候,她青春鲜活的像三月枝头的嫩叶,一直和身边那个高大温柔的男子在一起。眼角眉梢之间,全是爱意。那时候的张嫣,定是爱他的。

“我真不懂你——”她轻轻道,“我不会说话,可是我觉得,在这个世上能够遇到一个珍爱自己的男子,是一件很幸运很幸运的事情。可是你为什么要将这样的幸运往外头推呢?”

张嫣怔了怔,嘴角苦涩的翘起,似乎每个旁观者都希望她能弯一弯腰,接受这段看起来完满的感情。但感情这事情,终究只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我也不知道我这样是否一定是对的。”

七月的北地,草野一片青葱,她将视线投向平原尽头,萧瑟道,“可是我知道,让我就这样低头原谅,我做不到。”

草原的尘沙遮住了远去行人的背影。张嫣极目远眺,风中留下韩冬歌最后的忠告,“阿嫣,你太骄傲。我不知道这样的骄傲对于你有没有好处。但是你要想清楚。否则,若是日后再后悔,就真的再也回不了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