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张嫣愣了愣,“那不是重点,姓梅还是姓江,只是虚指而已。哦,你模糊我说话的重点,一定是心中有鬼。”

刘盈苦笑不已,“你想到哪去了。我今日不想亲近你,只是因为今日是戌日。”

戌日怎么了?张嫣一时反应不过来。

“民间说。”刘盈无奈解释道,“每年的五月上旬戌日,禁房事,否则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这一日便是夏五月壬戌。

张嫣眼光呆滞。

唔,某一年,某一月,某一日,她的鲁元阿母似乎在教育她成妇敦伦之礼时,是曾经跟她提过这个事情。

每年的春季多雷之季,以及五月上旬戌日,禁交合。否则,“赤帝降灾百姓,违禁妄行,其殃不出岁中,大小毕至。”

不过她当时心不在焉,有一点点尴尬,也有一点点羞涩,一点点雀跃,更多的是想立时回到他的身边,永不分离,于是对于阿母所说的那些有的没的,他根本没有听进去多少。

可是,为毛?为毛?她这个每日里在椒房殿做贤(闲?)妻良(凉?)母的皇后都不记得啥壬戌日的忌讳。为啥他这个本应日理万机的皇帝记得一清二楚。

张嫣忽然有一种泪奔的冲动。

“怎么?”刘盈忍不住笑道,“你这小脑袋瓜子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呃…”张嫣一时还真没法子回答。

“好了。”刘盈闭目揽着她道,“都老夫老妻了,好好都能去打酢酱(酱油)了。我既然当年答应过你,就自然会做到。好了。天不早了。真的睡了。”

刘盈睡梦迷蒙中,忽然觉得有一双娇柔的小手缠到自己身上,醒过来,忽然就听见张嫣先声夺人道,“已经过子半了。今天已经是?”

他愣了愣,就着幽光去瞧床边的沙漏,果然已经翻滚了一侧。

某人得意洋洋,“也就是说,你那个理由已经不存在了。”

她一定要把丢掉的面子给找回来。

唔,既然小妻子这么热情,刘盈似乎也不好慢待。

张嫣忽然想起来她似乎还忘了一件事情,道,“等等。”

在被潮水淹没之前,她奋力伸出一只手,胡乱摸到放在床前案上的油灯,砰的一声向西南方向砸去。

跪坐在其处的小女史惊的浑身一抖。

张嫣意乱情迷的时候,掷物自然没有一个准头。更何况,她本来也不是为了砸人的。小女史吓了一身汗,连忙拾起彤史,三步并作两步,踏出殿门的时候,已经听见皇后娘娘从喉咙中逸出的一声娇吟。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她站在殿门前,忽然就呆了。

沈姑姑曾经说过,身为伟大而庄重的女史,要不畏“恶”势力,勇敢的守护着自己的职责,但是,沈姑姑教了她道理,却忘记了教她胆量啊。沈姑姑不畏惧张皇后,不代表她一介小小新女史也敢不把张皇后明显的意思给当成耳旁风啊。

“喂。”御前总管韩长骝看见的就是这么一个十五六岁的白衣小女史抱着彤史呆呆的站在椒房殿前,模样单纯童稚,忍不住问道,“你是新来的女史,嗯,沈女史带出来的徒弟。”

“嗯。”小女史点点头,眼眸晶亮晶亮的。“韩公公好。”

“她怎么选中你的?”韩长骝呆呆道,沈冬寿看似憨愚,实则大巧,怎么会选中这么个不成器的徒弟?

“我是皇后娘娘亲自挑出来,托到沈女史手下为徒的哦。”小女史忍不住用骄傲崇敬的语气言道,“张皇后说我心思明净,通些文墨,是个难得一见的好苗子。”

“哦。”韩长骝颔首,算是明白了。

张皇后大约是瞧着她脾气好,胆子小,不会如沈冬寿那般桀骜难使唤,这才挑中她强托给沈冬寿,让沈冬寿有苦说不出。

“可是姑姑总是说我笨。”小女史沮丧道,“我也知道我的本事没学全,可是姑姑前些日子出宫了,我只能独自前来。现在又被张皇后赶出椒房殿,今天晚上的彤史,我可怎么记呢?”

如果是沈冬寿,韩长骝忍不住想,她会面不改色的留在殿中,反正只要撑过开场,过一会儿,张皇后就分不开神计较她了。

张皇后承欢之时不喜有旁人在场是张皇后的小性子。但记载妃嫔御幸事,却是女史的职责。张皇后念在当年她的一分恩义,总也不能真的拿她怎么样。

但若是换了这个小女史么,只怕会被里面那个腹黑小皇后啃的连渣都不剩。

殿上广榻之中,被翻红浪,张嫣紧紧的勾着刘盈的背汗水濡下来,打湿了发鬓。有时候她会不确定的想,这么多年是否大梦一场,醒过来,她还是那个站在长乐宫前四目无所依靠的孩子。

但是他总在她身边,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他们可以一辈子相依相靠,白头偕老。

他们在全世界最相近的一个距离里,喘息相闻。

某一个刹那,她好像看到绚烂的火花在眼前绽放,经不住将指甲深深的掐到他的背上,仰头几要痛哭,无意识的唤出从前的旧呼,“舅舅。”

“别。”刘盈抱住她的纤腰,让她坐在自己身上,自嘲笑道,“别叫我舅舅。”

“我算你的哪门子舅舅?”

“反正陛下这些年几乎只在椒房殿留宿,皇后娘娘自己也是一清二楚。这彤史么,随便写写就罢。”他终究是不忍,提点她道。

“多谢公公。”小女史松了口气,提笔在彤史上写下一行娟秀的字迹。“公公真是好人。”

好人…韩长骝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跟在陛下身边,任御前总管多年,还从没有人说他是好人,瞥见女史记得是“中元七年夏五月壬戌日…”连忙摇头道,“不对。是癸亥日。”

女史于是重新写了。

“中元七年夏五月癸亥日子时三刻,上于椒房殿幸张后。”

“对了,是几次?”她眉毛不抬,问道。

“几次?”这回轮到韩长骝呆滞了。“彤史还要记载幸恩次数么?”

“嗯。”小女史点点头,极鄙视的看了他一眼,“沈姑姑是这么教导我的。时间,地点,人物,次数,缺一不可。”

“那。”韩长骝不确定的摸了摸下巴,那儿一片光滑,什么都没有生长出来。“你就站在这儿听着,张皇后向陛下讨了几次饶,那就是几次了。”

“哦。”小女史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孝惠朝彤史》

“时中元七年夏五月癸亥日,上于椒房殿幸张后一次…又一次…第N次。”

女史令婴。

第二日,刘盈神清气爽的起身上朝,宫人伺候着穿好了玄色深衣,记起来张嫣每次都要求他在晨起时给她一个什么“早安吻”。于是唤了一声,“阿嫣?”

张嫣咿唔了一声,翻了个身,本能的向他刚刚起来留下的温热处裹去。似乎昨夜半夜里真的把她累到了,根本就没有睁开眼清醒过来。

刘盈于是忍不住微笑,弯腰在她唇边偷了一个小吻。

癸亥日,张嫣倒是得到了她想要的早安吻,只可惜当时睡深沉,并无察觉。

重新入殿的董姓女史想起自家师傅沈姑姑尝谆谆教诲于己身,记录彤史本身枯燥,咱们做女史的,却要将它当做一分爱好,添砖加瓦,将它记出自己的色彩来。

于是取笔,在彤史加了一句:“癸亥日晨,上起,唤张后,咿唔未语,态娇妍。上悦,吻于后颊,惜乎,不察也!”

第311章 春雷

早春的第一枝桃花在枝头绽放春意的时候,各郡国挑选了新的才俊之士,送入长安太学学习。于此同时,最初一届的太学生也结束了他们的三年太学学习。

在各名学生的考绩名册中,排名第一的,是一名籍贯河东,名叫严助的年轻人。

看到了这个名字,刘盈愣了一下。他没有因私情而废公事的习惯,严助虽有野心,倒也是确有才学,用之得当,可为能臣,当初匿名所陈的那份奏章,虽有失之偏激之处,却也颇有真知。于是授谒者令,待诏金马门。

陛见的时候,严助觑见了皇帝的容颜,不由瞠目结舌,待退下来之后,很是呆愣了一会儿。

第二日常朝,两位丞相就长沙郡民生上计,以及关东马场设置之事与皇帝商议,待诸事议定,刘盈疲累不堪之际,抬起头来,宣室殿中松香环绕间,仿佛又见到阿嫣巧笑倩兮的娇颜。

终究是忍不住,取出了那份压置在众多章奏下的宫人名册。

薄薄的一册书上,誊写着七十六个放还宫女的名字,供奉,籍贯。刘盈知道,这其中,有一个是阿嫣拟的假名。

这七十六个陌生的名字,有一个属于阿嫣,他慢慢地猜。会是哪一个。

她怕自己认出来,一定不会用与本名相关的姓名,但是她素爱雅致,也一定不会使用太粗俗的字眼。

这样排除下来,最终圈出了二十六个人。

他忽然苦笑。将名册推开。刘盈,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呢?就算知道了阿嫣现在在哪儿。你又能够怎么样?

你若没有信心能够留住阿嫣,就干脆的放手吧。留给她一片驰骋的蓝天。

阿嫣,我要学着,在思念你地时候,戒掉你。

这一日春光正好,刘盈行在未央宫中。忽见了沧池之边开出了一朵桃花,不由起了兴致,命人取来纸笔,在一旁兰水亭中石桌上摊开,画亭前地那一株新开的桃花。

横伸而出地枝桠上,桃花又开的润泽了一些。

其时,新纸从发明到遍行天下,不过数年光阴,刘盈虽然已经废弃了笨重地竹简和昂贵的丝绸。开始使用新纸习字作画。单因为三四年的练习抵不过半辈子的经验依循,画技便很生拗。依着水边桃花的形态画了几笔,忽然想,说起来,这新纸地发明,也是阿嫣鼎力促成的呢。

阿嫣似乎在自己身边留下了太多的痕迹,于是自己偶尔一个垂首,都能够想起她来。

待到刘盈回过神来,看着笔下,不由哑然失笑。原来自己失神之际,竟是不经意的画了站在水边桃花树的一个少女,虽只有几笔轮廓,但神态宛然,可不正是阿嫣?

那些所牵挂的,所思念的,瞒的过众人,却瞒不过自己的心,不经意间倾泻在笔下,这才知晓。

刘盈望了望左右,见离地最近地侍从都是侯在亭外,于是放下心来,既然已经画了,便不妨从心所愿,画到底吧。

他重新蘸了墨,沿着适才的落笔续画。面前无人,但他原亦不需要观看,阿嫣地模样刻在自己的心底,不需要刻意回忆,便宛然在那儿。于是不再抬头,落笔亦越来越快。

他画的是阿嫣的侧面,她在树下抬首看枝上落花,眸光似水,微笑宛然,栩栩如生。收笔之后观画,不由讶然,此次画画不过是因一时兴致,枝头的桃花,旁边的池水都画的一般,但唯独观花的阿嫣却是形神肖似,情致款款,格外的好。依稀仿佛竟是阿嫣真的在身旁,伸手往树上摘下一枝桃花,笑问他桃花开的可好。

无关画技,他凭的,是一颗爱人的心。

他观看许久,提笔在画上一笔一笔认真提道:朝与佳人期,日夕殊不来。

嘉肴不尝,旨酒停杯。

寄言飞鸟,告余不能。

俯折兰英,仰结桂枝。

佳人不在,结之何为?

从尔何所之?乃在大诲隅。

灵若道言,贻尔明珠。

企予望之,步立踟蹰。

佳人不来,何得斯须。

佳人不来,何得斯须。终究,阿嫣已经离开了他的身边,与他天各一方。

椒房殿的门楣是一种庄严的朱红色泽,更多的体现的是一种母仪天下的威严而不是少女喜欢的轻舞飞扬,阿嫣曾经抱怨过太老气,她年少活泼,其实更喜欢昭阳的富丽堂皇或者是玉堂的清幽雅致,但是她说的时候也并非是想要得到什么结果,总是逗他笑笑就过去了。

没有了阿嫣的椒房殿,虽然依旧是富丽堂皇依旧,刘盈走进来,却总觉得透着一丝冷清。

他摇头阻止了殿外一脸讶然的小宫人,轻轻的走进去,见殿堂俨然,却殿去人空,不由得心中难受。忽听得殿中侍女声音道,“皇后娘娘不在了,陛下也少来椒房殿了,这一批冬炉收回去后,不知道明年,我们还在不在这里。”听声音,似乎是他曾经在阿嫣身边见过的那位叫菡萏的女官。

“噤声。”解忧严声道,“天家之事,不是我们这些做婢子的好乱议的。”

“有什么关系。”菡萏撇脸道,“反正如今也没人听见。”正说着话,忽见一个人影从殿门外投进来,吃了一惊,起身见是刘盈,更是微微变色,连忙拜道,“参见陛下。”

刘盈见椒房殿中案几俨然,仿佛还是阿嫣常在的时候的所置,舒爽清洁,一旁解忧轻轻道,“婢子想,皇后娘娘可能还会回来,于是都按着她在的时候的喜好摆放的,她回来之后,才不会不习惯。”一时忍不住,不由偷偷背过身去拭泪。

刘盈点点头,道,“你们先出去吧。朕…想独自在这里待一会儿。”

他绕过屏风,来到阿嫣床前,见一方藕色帐子打起来,清香悠然,床前摆了一本《管子》,却是她走之前最后一日,在殿中看的书。

阿嫣虽然读遍儒家一切典籍,却并不尊崇儒家,相反的,她最喜欢看的却是《管子》,她总说,孟子在著述中描写的天下大同固然让人向往,但是却像飘渺的空中楼阁,有生之年都落不到实处,反而是像管仲这样,切切实实的治理好一个国家,让百姓们安居乐业,才是更让人钦佩。

所以比起儒家的孔圣人,阿嫣更尊崇于齐相管仲。

这与刘盈的儒家定见显然完全不合,他总是认为,管仲的治国之术虽好,不过是术,孔孟的大同才是真正的道。每次两个人提起,总要争论一番。但如今阿嫣离开了,他便没有了论孔管的心情,坐在床上翻看了一下《管子》,将它合起来,起身放入床前书架,一个不小心,带的旁边的几本书砸下来,忽然见书架后整整齐齐的叠着一张麻纸,心中微奇,便取出来观看。

他忽然就感到自己站在那儿动弹不得。

那张纸其实成色并不好,色泽微黄黯淡,其中还有几个荨麻点子还没有清洗干净,远没有如今陆氏所产上好的竹笺雪白柔软。上面写了《孟子》的两句名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却是自己的手书。

汉四年,她新得了一批草造的良纸,检看之际,正逢自己来椒房殿,避之不及,于是藏在自己身后,却被自己看到,让她取了出来,却见是这种新产的纸张,不由得极是欣喜,兴致大发,提笔在其上书下了这两句话。阿嫣笑盈盈的向自己索要了过来,细心的藏在这一处。

刘盈心中难过,移目四顾椒房殿,这才发现,那些自己不经意间留下的物品,诗赋,旧衣,霜笔,都被阿嫣以温柔的耐心,细细的收藏了起来。

他望着这样情意俨然的椒房殿,忽然失语。

阿嫣对他的情意,他虽能感受的到,但总是以为,那不过是初长成的女孩对身边的亲近男子的依赖。她年纪太小的时候,就已经嫁给了他。偌大一个未央宫,只有最亲近的他是她的夫君,她便自然而然的将一腔情意轻轻分付。

直到她离开他以后,他见了阿嫣的手藏,才终于明了,阿嫣到底是用怎样的心情,来爱自己。

可是,他已经失去她了。

她离开了他。

她将所有和他相关的痕迹,都留在了这一座椒房殿,什么都没有带走。这是不是代表着,她已经下了狠心,将所有的对他的爱全部埋藏在这一座椒房殿的空城?

在空荡荡的椒房殿中,刘盈忽然生出一分害怕来,阿嫣,你真的要将过去的一切全部都忘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菡萏轻轻的在殿外问道,“陛下,晚膳要留在椒房殿用么?”

刘盈连忙转过头去,过了一会儿,才应道,“好。”

天色渐暮,宫人点亮了椒房殿中的烛火,刘盈看了一会儿《管子》,听着侍女们轻轻进出的声音,待到一切备好,菡萏将食案奉到他面前,禀道,“陛下,该用膳了。”

他点点头,见案上满目佳肴,却没有什么食欲,取过漆箸夹了一口笋脯,机械的嚼了嚼,忽的觉得,没有阿嫣坐在自己对面,殷殷说话,空荡的厉害。

“怎么。”他道,“朕记得椒房殿从前常做羊肉羹,今日却没有?”

“禀陛下。”菡萏揖了一礼,道,“陛下大概是不知道,从前皇后娘娘在的时候,陛下你在椒房殿用的饮食,都是皇后娘娘仔细根据着季节天气,以及陛下当时的身体状况配的,一道菜都有食疗上的讲究。婢子看了皇后娘娘做了这么多年,虽然并不是太懂,但也知道,羊肉羹乃大补之食,只适宜在秋冬寒冷之际用,如今已经入春,早就不适合吃了。”

她的话说的中规中矩,可是话音之间却透着一分淡淡的幽怨,皇后娘娘那么爱陛下,陛下却最终辜负了她的一番情意。

刘盈闻言不由哑然,是否他真的太对不住阿嫣,这才让她身边的侍女都为她抱不平?而他一直以来对阿嫣的情意接受的太理所当然,所以从不曾注意,她在人后的时候。为他付出了多少心血?

他忽然就觉得往昔鲜美的膳食如今入口味同嚼蜡,也不知道是椒房殿那位姓岑地食官,是否也是对他心有怨怼,所以不肯如常精心烹制,还是自己此时心思万千沉浮。纵然是美味佳肴。也尝不出味道来。草草尝了几口,便再也没有胃口继续。挥手命宫人将晚膳撤下。

椒房殿中,早就没有阿嫣的踪影。他却依然迟迟留驻,不肯就这么转首离开。站在这个有着他们无数共同回忆的椒房殿里,隐忍而放肆的怀念着阿嫣。

阿嫣她从来都只给自己看语笑嫣然的样子,暗地里做地那些辛苦,从来都不说。是否。她用尽了心血,却没有得到自己地回应,这才伤心绝望,黯然远走,再不回头。

刘盈正想的凄苦,忽见得廷中白影一闪,掠了过去,骤然唤道,“阿嫣?”

阿嫣。是你么?

一瞬间。刘盈听见自己地心跳砰砰作响,宛如雷鸣。

庭中。白衣女官顿住脚步,回过头来,沉稳的行礼如仪,跪拜道,“臣沈冬寿参见陛下。”

“是你啊。”

刘盈淡淡道,一瞬间,有一种虚脱地失望。

他记得这个女史官,每次自己来椒房殿,与阿嫣在一起的时候,她都在殿中角隅垂首在手中书册上记录着些什么,安静而沉默,几乎没有存在感。

“是…禀陛下,这些日子臣闲来有空,便将前些年的彤史誊写到宫制新纸所制书册之上,忽然念及张皇后曾经对我的恩德照拂,心里有些想念,便来椒房殿看看,并不知道陛下在此,若有冒犯,还请陛下恕罪。”

刘盈笑了笑,果见她袖手持着一册线装书册,于是道,“将这些年纪录张皇后的彤史取来给朕看看。”

“这…”沈冬寿意有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