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噗出三升血!!

   

“贺兰大人何出此言?”一口上等碧螺春险些从嘴里喷溅出,拓跋平原猝然放下手中的青花瓷茶盅,面色阴霾。

“敏之蠢 钝,从皇城城门赶往廷尉司的沿途,听众多百姓传言,钦天监杨排风未入宫侍奉先帝之前,曾与怀王订下婚约。”不心怯,贺兰敏之直视拓跋平原的眸瞳眼泛出一抹 复杂的神色,“你们二人同宿同食,感情甚好。”

嘴贱有天收,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总算,不枉我刚刚打碎牙 齿往肚吞,哑忍苦忍--|||恢复成笑靥吟吟,我竖起耳朵期待后续交锋。

“纯属一派胡言!”污蔑我污蔑得神清气爽的平原君,此 刻,脸色难看得堪比黑山老妖,“本王以为,坊间流言并不足以为信。杨排风仅是本王的姨妹,虽在怀王府暂居一段时日,但我与她二人,始终清清白白。”

   

清清白白四个字,在我听来,些许少了点底气。

“孤男寡女同居一室,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夜夜秉烛夜谈把酒甚欢,还 能保持清清白白毫无瓜葛之纯朴关系?”贺兰敏之抿出一抹不赞同的笑,侧过头对上御史中丞,他那双溢漾了睿智神采的幽幽黑眸,流露出平易近人的问询,“孙大 人,你相信么?”

难得,御史中丞竟噤口不言,左右为难。

“况且…”星眸,有着我琢磨不透的复杂深意, 贺兰敏之慢悠悠开了口,语气安然若素且不以为意,“敏之浅见寡识,却也记得廷尉司审理犯案第一要义:外避亲,内避仇。即主审官不得与犯案主谋有任何情感牵 连,否则,易引起断案不公。”

“贺兰敏之,你认定本王会碍于往昔情缘,而故意纵容包庇杨排风?”拓跋平原虽然语调阴鸷压抑,仍在 维持镇定情绪,“本王素来公私分明…”

“男女相悦之情事,敏之虽不甚了解,也懂得男女大防远甚于防川。”简单无过多情绪起伏的 语气,贺兰敏之仍旧长时间打量我,调子是一贯的笃定,“女追男隔成山,追不到,只能做罢。男追女则是隔成纱,似有若无的暧|昧 ,说不清也道不明…”

   

“你、你的意思是… 钦天监有意悔婚,本王示爱被拒反而心生怨恨,o 有意污蔑她、重判她?”不待贺兰敏之道完整后半段,平原君俊美的五官已笼罩一层千年寒冰。

“殿下切勿怪罪,此乃坊间流 言,敏之并不知晓实情。”无奈叹息,右侧次席的贺兰敏之漫不经心开口,字字珠玑,“拜官以来,敏之一直听从芮之兄长告诫:审案定案,应秉持公平公正之根本 原则。怀王虽贵为正一品亲王,并不懂得廷尉司审案流程,纵使暂代廷尉监之职,亦是在遵从钦天监第一道敕诏… 尔今,她涉嫌弑君,你若执意担当此案主审,下官不得不认为,你有意包庇杨排风!”

拓跋平原被驳得哑口无言。

   “窃以为,重判事小,轻判枉判事大。”不知为何,贺兰敏之凝视我的细长眼眸,除去胸有成竹的自信外,竟噙了一丝镇定,一丝宽慰,“北秦开国以来,从未发 生辅命大臣遇刺身亡之事… 此案,应立即推翻初审决断,交由本官重审! 十五日内,若不能严查涉案同谋以正视听,敏之愿以项上人头起誓,定不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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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好热,热得我差点儿就罢工了 ~~o(>_<)o ~~ 虞姬们,7月份不见不散啦~~~

第二次提审

眨眼一瞬间,形势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御史中丞依然稳占左侧次席,被泼了几瓢脏水的平原君则与贺兰敏之交换了 席座。然而,诡异的气氛并未维持太久,拓跋平原率先打破沉默,颇有风范道,“既然贺兰大人有心重振北秦纲常,事不宜迟,即刻审案罢。”

   耳畔,再一次听见丘陵君哑哑的叹笑,不似之前的心情大好,而是含了莫名不屑。

有什么好笑的?抿抿嘴,怎么都笑不出的我抬头瞥了 丘陵君一眼。虽然,他乐意瞧见昭平无忌、拓跋平原相继被贺兰敏之驳得尊严扫地,可此刻,他深深蹙起的剑眉在悄然告诉我,他并不赞同推翻重审。

   在心底暗暗叹息一次,初次见面的情潮卷涌已成过去,我不再欣喜若狂。纵使贺兰敏之五官面容有七、八分神似芮之,纵使他凝视我的眼神、开口说话时的惯有语 调皆像芮之,但理智始终在提醒我,他不是芮之。

他比芮之更精明,芮之却比他更沉稳,更宽容,更善良… 记得第一次见面,我也是被公子光诋毁,芮之耐心听完我牢骚满腹的申诉,并不计较我以卑微身份冒犯廷尉监、唐突杨家二少。

“杨排 风?”

干净通透的男性嗓音,以及惊堂木敲击堂案所发出的刺耳噪响,令我倏然回过神。对上贺兰敏之询问意蕴的目光,我以手仓促揉散 眼角不知何时涌出的泪滴,吸吸鼻子尴尬道,“民女… 不,颜、杨… 杨排风,谨听右监大人教诲。”

直视我,贺兰敏之微蹙的眉 宇有弥蒙不散的凝重,“本官查过卷宗,得知前一次御史中丞孙大人庭审之中,你坚称自己的本名为‘杨排风’。然而《廷尉遗补》记载,宣和十五年夏,你被已故 昌国公、征西大将军杨延光指控为南朝细作,但是,你仍声称自己是南魏江南道长沙府人,本名唤作颜招娣… 可与此事?”

昭平无忌 正眨也不眨地盯视我,深邃的黑眸有了一闪而逝的寒冽。

缓缓呼吸一口,我颔首,“是。”

“然则两日之后, 昌国公杨延光主动向廷尉司销案,你亦以远亲身份被带回威武将军府,闺名改唤‘姝儿’… 可有此事?”

“是。”

   贺兰敏之再问,“你究竟是何身份?若为‘颜招娣’,又为何持有‘杨排风’之户契、且前往威武将军府卖身为婢?”

“我的真实身 份,并不是‘颜招娣’…”认真与贺兰敏之对望,瞧见熟悉的冷静睿智在一双清澈瞳眸里流转,我不禁苦笑了,亦酸涩答,“是盛京城内,一位并不起眼的惯 偷。”

“宣和二十八年,我不满足日复一日的偷窃生活,遂悄悄溜下山,盗走‘杨排风’的户契。不料,随口编造的‘颜招娣’之事,竟被杨家二公子误指我乃敌国细作。至于他肯注销此案,仅因我左胸处有一道火焰胎痕… 二公子认定,我是他走失多年的表妹,姝儿。”

“真正的杨排风,如今在哪?”

“时隔多年,我并不知晓她身 处何方。”我摇首,冷漠答出一句,“她是死是活,与我无关。”

贺兰敏之思忖了好一会儿才问,“你确定,自己所言非虚?”

   

有什么事,比隐瞒拓跋信陵逼迫我潜入杨府、盗取《武穆遗书》来得更重要?我颔首,语意坚定,“回右监大人,一字无误。”

   “她在说谎。”低沉暗哑的声音不识时出现,拓跋信陵猝然打断我,“她虽是惯偷,却也是手脚不利索的泛泛小贼,若不是本王赠予她一纸户契,她早已饿死街 头。”

我惊愕侧过脸,对上拓跋信陵一双深邃双眸。他眉宇间的神采,是对我的鄙夷,不待贺兰敏之追问,他看似从容、实则胸有成竹肯 定道,“真正的杨排风,四年前被本王亲手处死,葬于西坡老槐树底… 贺兰大人若不信,可派狱卒前往,掘出尸骨。”

“宣和二十八 年,韶王理应待在封地琼州,怎会现身盛京城内?依本秦律令,封王们未得宣召,不可私自返京。”惊愕质问,缘于御史中丞孙大人,“况且,你何故手刃一位弱柳 女子?”

“本王念母心切,故暗中返京。”未有任何犹豫,拓跋信陵娓娓道,“处死杨排风,只因她任性妄为、不愿听从本王吩咐。”

   

心,因为最后一句而漏跳两拍。瞧见昭平无忌眉宇间稍纵即逝的阴霾,瞧见拓跋平原眸底一丝飞快的顿悟,我仓惶摇首,忙不迭否认,“没有… 杨排风没死… 她、她…”

“她已经死了,死在本王的青玄剑下。小乞丐,你难道忘了与本王相识的那一天,曾饿晕在丰泽长街?若 不是亲口答应任由本王差遣,你岂有本事假扮杨排风、混入威武将军府盗取《武穆遗书》?” 咄咄逼人的态度,盛气凌人的语调,拓跋信陵唇边浮露出一抹淡漠嗤笑。

如芒似箭的目光,一时间纷纷投向我。有御史中丞的看轻,有拓 跋平原的了然,更有昭平无忌的震惊… 甚至是我身旁的高个狱卒,亦面露错愕。

糟糕,杨延光不会以为是我对外泄露《武穆遗书》, 才导致他在战场上连连失利、节节败退?咽了咽苦涩的喉,我张张嘴想要回应什么,却无从反驳。该如何解释?说自己意外中毒兼贪生怕死,不得不屈服于拓跋信 陵?

“若右监大人不信,可传唤中郎将宇文昭则。”低沉浑厚的男性嗓音冷淡传来,拓跋信陵一字一顿往下道,“恰是因为钦天监杨排风将《武穆遗书》交予本王,本王才提携宇文昭则为近身校尉,共同征战南魏。”

一声沉闷的碰撞声, 源自于高个狱卒不甚将手心里的廷杖滑落。杖棍跌落在地而发出的嘈杂响动,不期然取代了我苍白无力的辩解。众目睽睽之下,他弯下腰,仓促拾起廷杖,清秀面容 隐隐流露的神采,是失望,以及一丝淡淡的抑郁。

很快,狱卒收起了所有的复杂情绪,恢复成面无表情,只是,他长且浓密的眼睫遮不住 眸子里隐忍多时的张狂怒火,令我刹那间意识到了他面熟外表下所掩藏的真实身份——

风三少?!

慌忙捂住 嘴,我险些克制不住满腹惊讶而低呼出声。从何时开始,杨延风假扮成狱卒混入廷尉?既然他都混进来了,师父呢?贺兰栖真藏匿在哪?

不允我仔细打量提审堂内其他狱卒的面容,御史中丞蓦地打破寂静,调子是一贯的阴冷,“杨排风,你砌词狡辩在先,刻意欺瞒在后,如今还有什么可辩驳?来人, 妇刑伺候!若不以示惩戒,你定不愿从实招来。”

“孙大人,何必急于一时?待下官审完,再酌情量刑。”没有情绪起伏的阻止,贺兰敏 之眉宇稍蹙,“暂不论你的真实身份,正月初五,即本官兄长贺兰芮之意外丧身的当天,你都见过谁、做了些什么?”

“我… ”咬了咬唇,倏觉心虚的我思忖着慢慢启唇,“我曾前往【渭水泱泱】,亲自闭铺肄业;酉时,在城东与韶王匆匆一聚于【杏林春苑】。” 话音未落,我清晰瞧见昭平无忌唇边泛起的一抹冷笑,令我口干舌燥的同时,左眼皮亦轻轻颤动一下。

轻咳,我藉此掩饰内心波动的情 绪,“稍后,我在【延静坊】撞见怀王…”瞄了一眼平原君,见他神色无异,我娓娓往下道,“对饮一壶清茶,叙叙旧… 不多时,我离开【延静坊】并与师父贺兰栖真街巷偶遇、且交谈了数句… 最后,应三哥杨延风邀约,我与他一同前往【暖香阁】,偷得浮生半夜闲。”

   

完完整整道出全部的行程,我莫名热烫了脸颊。

“钦天监,你遗漏了一点。”岔言,竟出自由始至终寡言少语的昭平无 忌。

不似公子光时期对待‘姝儿’的纵容态度,此时的他,浑身上下散发出我所不熟悉的凌厉,森严冷漠的气息亦澎湃惊人,“杨延风, 曾在【延静坊】与本公子为叶静芸争执不休,此事,你应该不会忘记!分明是风大将军蓄意以酒浇愁,才强拉你前往【暖香阁】买醉。”

无须刻意回眸,我能察觉静伫一旁、伪扮成狱卒的风三少,内心汹涌的讶异情绪,同样在奔腾不止。沉沉吸一口气,与昭平无忌四目相望,我淡淡道,“是又如何?杨延风他数年来倾心爱慕叶姑娘,眼见她与无忌公子你同乘一辆马车,难免心情悒郁。”

   “心情悒郁并不稀奇,可杨延风借酒对你大行轻薄之事,又算常理?”针锋相对,昭平无忌并不理屈,“我记得清清楚楚,推开厢房瞧见你的第一眼,你衣衫破 损,眼角余泪未拭,分明… 分明遭遇其他男子的凌|辱! 除了与你同处一室的杨延风,还能有谁?”

话音刚落,如芒似箭的复杂目 光,再度纷纷投向我,含了各不统一的内涵。不乏御史中丞的轻蔑,不乏拓跋平原的怔神,更不缺拓跋信陵的缄默无语… 以至于伪装在我身侧的杨延风,亦瞠目结舌盯视着我,失神。

堂内的压抑感越来越沉重,昭平无忌冷漠的俊容一丝波动也没有,浑身散发 着憎恨,阴霾得慎人的质问亦随之而来,“钦天监,你扪心自问,本公子究竟待你如何?十几年来如一日惦念着你的音容相貌,虽有一两位红颜知己伴在身旁,虽偶 行风|流之事,却从未下定决心娶妻生子… 试问盛京城内的皇亲贵胄,可有一位年近二十四的男儿郎,始终不娶,始终像我这般全心全意爱慕你?! 不料,此份真情,竟被你视若草芥!盼不来以身相许,仅得到恩将仇报!”

迎着贺兰敏之微愕的注视,迎着拓跋平原恼火的目光,迎着风 三少呆若木鸡的的眼神,我蓦然闹了个大红脸,蹙窘。

昭平无忌的阴沉神色,在我长时间的噤口不言后,有增无减,“倘若在下有心侮| 辱你,身上必有你奋力抵抗时所留有的抓伤挠痕。 然而,除去惟一刺中胸肋的重伤,我全身上下并无其它伤患!若没推测错误,我以为…”语意稍顿,他盯住我连日来消瘦太多的脸颊,倏然放轻了诉说,“钦天监 大人,你与已故大将军杨延风早有暧昧情愫。前往【暖香阁】以酒解愁是假,偷|欢是真!未料,在下不适时宜的到访,打扰了你俩的龌|龊事… 既惊恐你腹中骨肉被揣测并非帝裔,亦担忧奸|情败露无法再嫁,你索性刺伤在下,并颠倒是非黑白,栽赃陷害!”

身侧的风三少,彻底 懵了。

“没有!”骇然提高音量答出二字,我审视着这张让我些许失意、些许自责的英俊面容,坚定地摇了摇头,强调,“我与杨延风清 清白白,无任何私情。”事态发展至此,还有什么,比隐瞒杨延风与我的复杂过往来得更重要?

“你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杨排风,何谈清 白?!”此时的昭平无忌,与方才专横凌厉的气势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你分明是个贪生怕死、忘恩负义的祸水!先受韶王嗾使,o 卖身为婢混入威武将军府,不惜牺牲色|相诱|惑杨二公子盗取《武穆遗书》。待二公子战死杀场,未过丧期,便恬不知耻对继任大将军杨延风投怀送 抱… 直至杨延风逝世,你重新屈服于韶王淫|威,并与宇文昭则串通谋害幼主!即使你不是敌国细作,亦有扰乱朝纲、分邦离析之险恶用心。”

   “无忌公子,您的情绪是否过于激动?”幽幽感慨,出自处乱不惊笑傲一切波折事态的拓跋信陵。不知为何,他明亮深邃的眸底,竟溢出一丝淡淡的袒护,令我怦 然心悸,“右监大人刚刚才义正言辞申明:审案之事,应外避亲,内避仇… 不仅仅怀王五弟,你也一样,颇容易由爱生恨,掺杂个人情绪而损伤公平公正。”

   

闻言,拓跋平原抿紧薄唇,昭平无忌亦绷紧俊脸。

“所言极是。况且,离子时仅余一炷香,不宜匆匆量刑—— 本官以为,重审之事倒不如暂且告此,诸位听审官也可归府歇息,莫耽误明日辰时的大丧。”不急不慢的回应,贺兰敏之彷佛根本不著急砍我脑袋,心平气和宣告, “鉴于韶王拓跋信陵曾擅离封地、私自返京,依北秦律法,应处以笞刑八十。至于钦天监杨氏… 你单独留下,本官仍有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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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先放上来,或许会有修改(握拳!)

将爱

众人皆散,空荡荡的提审堂,贺兰敏之始终端正坐着,埋首卷宗。

长时间认真审阅厚厚一沓《廷尉遗补》卷宗,他偶尔 抬首,似水眸光不经意停落在我五官面容时,他要么微微点头,要么舒缓眉尖对我礼貌浅笑… 若在不谙炎凉世事的外人看来,高级政治犯的我,俨然成为一名伴 读。

奈何跪地时间太长,惟觉双腿酸麻的我只好鼓足勇气,小心翼翼提醒道,“右监大人,您还想询问些什么?”

   彷佛正陷入一件为难事,贺兰敏之并未答话,安谧目光仍流转于案头白纸黑字的书卷上,若有所思。

困惑地皱了皱鼻,我不动声色地撅 起屁股,悄悄揉了揉胀痛不已的腿,同时斜眼往房梁顶处窥瞄,希望能从隐蔽角落处找到美人师父的踪影—— 咦,东南角没有,西北方位貌似也没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贺兰栖真究竟藏匿在哪?抑或,他根本就未曾前来?

我懊丧。

   “钦天监的面部表情,一会儿艳阳高照一会儿阴云密布,实在是变化丰富。”倏然聆听到的几句语调平淡的诉说,令我刹那间分神,亦慌忙侧过脸去瞧贺兰敏之。 还好还好,铺开宣纸执起毛笔的他,头也不抬淡淡问,“若觉得烦闷,可否劳烦你为本官磨墨?”

“好好!”答得点头如捣蒜。撇去芮之 的胞弟不说、撇去栖真的小侄不谈,他是主审,我为嫌犯,不论从人伦常理,还是从官场名利场出发,我都有巴结他的充足理由。人笨脑袋空不要紧,关键时刻别进 水进行~~

收敛别有用心的傻笑,我规规矩矩地站至贺兰敏之身旁,为他研墨,偶尔,趁他专心致志落笔书写公文的空档,近距离仔细打 量他… 嗯,他有着类似芮之的挺拔鼻梁,稍稍比芮之差了一两分神清俊朗;他的眉眼也很漂亮,却没有芮之那般柔和,反倒多了几许慧黠,至于他的唇…  唇……

蓦地,我忆起贺兰芮之吻我的那一幕。

唇齿之间的轻柔触碰仍可追忆,成人世界里的沉浮惆怅从未 忘怀,只是,他带给我的羞赧欣喜,留给我的失落寂寞,却再也寻不回。真心爱一个人,不容易;遗忘一个人一些事,怎就如此艰难?

手 背,忽然传来轻轻的触碰感,“本官,不喜欢墨太浓稠。”

啊?!

应声垂首,我意外发现砚台里的纹墨早已凝干。尴尬地, 我往砚台里多添加了些水,不敢直视贺兰敏之的眼,边勤奋磨墨,边讷讷小声道,“抱歉…”

他没有回应,依然是寡言少语书写着什 么,周身环绕的气氛稍稍开始压抑,直至苍逑有力的字迹占据了半边宣纸,他醇厚好听的声音才划破了寂静,“杨姑娘,你可知本官为何执意重审?”

我慢吞吞颔首,蹙窘,“应您的叔叔,贺兰栖真之恳请?”即使贺兰栖真不现身,我亦能猜到师 父在担忧我的性命安危。

虽不动声色继续书写着公文,他凝视卷宗的眼神,在这一刻莫名柔和了许多,亦隐约透露出几分复杂难喻的深 意,“听叔叔说,他真心爱慕你。”

惊悚!变幻型贺兰栖真怎能如此神速把他对我的心意对外人曝光?! 愣愣地待在原地,我答也不 是,不答也不是,进退两难。

倏然停笔,贺兰敏之抬眸直视我的难堪窘迫,一字一顿道,“芮之兄长在世前,曾修书一封向本官提及,他 倾心于你,有意向威武将军杨延风提亲。”

惊悚!闷锅型贺兰芮之居然也把他对我的心意对外人曝光?! 忘了是谁说,大老爷们之间除 了足球便是政治,不爱谈论风花雪月之事,更不愿剖析内心所需。 

冷眼旁观我的心虚不安,终于,贺兰敏之冷峻的面容没有一丝表情, 就连一贯沉稳的语调也多出几分晦涩凝重,“杨姑娘,本官真不愿枉断你是一位‘水性杨花处处留情’的浪|荡|女子,然而,你流连往返于数名权贵男子,与他们 纠缠不休…”

“大人,如果你是想征询幼帝意外崩卒之事,我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若是想打探我的私人生活… 抱歉,恕我不 能敞开心扉一一详谈!”生硬打断贺兰敏之,我仓惶往后退,恨不得能马上返回若卢狱。不料,刚刚转身,有力的男性臂倏地弯圈住我,我整个人被稳稳妥妥拥入 怀。

沉稳的心跳就在我耳边,一下又一下,宛若寂静里涵义暗昧的低喃。然而下一瞬,贺兰敏之端起我的下颌迫使我直视他的眼,“逃什 么?钦天监在害怕?”

生怕提审堂外的狱卒恰巧闯入发现这一幕,我挪了挪身体,想拉开与贺兰敏之的距离,“大人,请放我离开。”

   

他好看的眼睫颤了颤,缓缓掀起,清澈瞳眸里有一丝促狭的流光闪过,眨眼消失殆尽,仅余唇边一抹半敛的微笑,“钦天监莫不是故技重施,时常对 天下男子欲擒故纵?”

浅浅呼吸一次,我定了定神,心无旁骛答,“我知道,右监方才听了诸多斥责之辞,定对杨排风心存不屑… 不 论你相信与否,我仅希望您能避嫌。若让外人瞧见您的举动,恶言中伤我事小,污辱您的名誉事大。”撇去芮之的胞弟不说、撇去栖真的小侄不谈,贺兰敏之是主 审,我为嫌犯,再搞出几场似是而非的暧昧把戏,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一世淫|妇’的罪名。

他眉宇极好看的一扬,无声地收拢臂弯把 我搂得更紧,眸里噙了无所畏惧的神采,“从步入提审堂开始,你一直盯视着本官,目光大胆且热切。”

“我…”动了动唇,我蓦然消歇了七八分底气,只得尽可能往 后缩以退开他的怀抱,边退边狼狈解释,“大人,您有所误会。”

他一点也不惊讶,一只手搂紧我的腰,他另一只温热大掌突然抚上我的 脸颊,英气勃发的面容流露出我不甚熟悉的挑|逗,“我知道,你与芮之兄长之间的郎情妾意,由来已久… 但人死不能复生,与其枉费心神挂念他,不如与我结成夙世好。”

耶,怎么眨眼一瞬间,贺兰敏之脾性大变,成了一个登徒子?! 先前建立的光辉形象瞬时幻灭,我粗鲁推开他游移摩挲于我右颊,心烦气躁道,“大人,请自重。”

“你与其他男子纠纠缠缠也就罢了, 竟还去招惹栖真二叔?”薄凉戏谑,在我还尚未得及辩驳,温热的男性鼻息不期然洒落在我的面颊,柔软的什么亦突然压上了我的唇,“偷人都偷到自己的师父…  既然如此性缺,不如由我来体贴你一回。”

苍天大老爷!

他虽然长得像芮之,内心实质却是一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好 色。

唇上的压力不断加重,湿滑的舌亦在试图探入我的嘴。内心一万个嫌恶,我使出吃奶的力气将贺兰敏之推开。

   紧紧护住胸口衣襟不被他撕开,气喘吁吁的我忿恼警告道,“你若再敢继续冒犯,信不信我告诉贺兰栖真,让他废掉你的子孙根,一辈子只能被男人插!”言辞, 是如此粗鄙,心,却抽痛得厉害,被似是而非的故人有意侮|辱的滋味,竟比主动献身拓跋平原那一夜更难受,更刻骨铭心。

呼吸略略不 稳,贺兰敏之讥讽的笑了,离我一步之遥的俊脸再次凑近,“栖真二叔,不会听从一位浪|荡|女子的嗾使。”

“错!我是没本事彻底忘 怀芮之,没本事好好守住初|贞,还主动投怀送抱与拓跋信陵纠缠不清,但不能依此断定我天性放|浪,不能当一个好女人!”疼痛之后是抑郁,抑郁之后是麻木, 可麻木之后,是我对全新生活的展望与期盼,“我钟情你兄长贺兰芮之,至今不悔;我不愿辜负你二叔贺兰栖真,同样矢志不渝!”

贺兰 敏之讶异地扬起浓眉,不曾预料我的肺腑真言。

“每个人都可以批判我寡廉鲜耻,只有你栖真二叔懂得我的隐忍与苦衷;每个人都可以嗤 笑我人尽可夫,只有你不能!因为你栖真二叔铁了心打算娶我过门,我是你小二婶,必须尊敬的二婶!”未尝过多犹豫,恨恼之辞顷刻间从从我嘴里迸出,说得我身 心舒畅气息坦荡,“即使贺兰氏族对我再多误解、再多不屑,不远的将来,我终究会o 成为贺兰家的媳妇,喝下一杯侄儿你恭恭敬敬献上的香茶!”

以衣袖拭唇,我极其嫌恶的啐了一口毫不掩饰对他的轻藐,笃定警 告,“这一次,小二婶暂且当你童言无忌偶失分寸。从今往后,再敢出言不逊举止轻佻,必家法伺候,打断你两条狗腿!”

冷冰冰丢下最 后一句,我转身便走。

“丢下我,你还想去哪溜达?”

耳畔,是一声忍俊不禁的喟叹与低笑。视野里所瞧见的 景象,彷佛在一瞬间被完全颠覆,我连人带裳的被贺兰敏之抱上席座,尚未有机会推开身上的压迫力量,双手手腕,被轻而易举的遏制,置于头顶。

   呼救,被炽热的唇吸吮,强势且激|烈。

禁锢,不知过了多久才默无声息解除。

   不在乎我拳打脚踢的执拗反抗,不在乎我时断时续的嘶哑咒骂,他灵活的大掌,反复摩挲游走于我的身体,只差没扯断腰带实实在在爱抚一番。直至彼此唇舌都纠 缠得近乎疼痛,呼吸不甚平稳的他才轻轻咬了咬我的舌尖,缓慢放开。

上气不接下气喘息着,额头热汗直冒的我欲张嘴疾呼,沙哑且又低 沉的轻喃适时止住我的后续求救。爱怜地揉了揉我脑袋,他竟弯出一抹开怀笑,心满意足的嗓音更透露出从未有过的惬意,释然,“月儿,是我… 是我……”

   

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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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咳咳… 小排和师父的感情…… (*^__^*) 嘻嘻,暂且定鸟。

真爱(上)

师父?!

若非亲眼所见,我真不敢相信此刻所发生的一切。

随着一张俊美人皮的褪除,精| 虫上脑大吃我豆腐的贺兰敏之不复存在,伫立于我面前的尔雅男子,竟是容貌更甚、年岁不超过二十八的贺兰栖真。若不是几缕浅灰发丝无声垂落在手心,我真恨不 得把自己的眼乌珠挖出以确定何时患了白内障?

终于,轮到我呆若木鸡。

“良心被狗吃的泼徒,你居然没认出 为师?”脑袋瓜,被轻轻赏了一记。属于贺兰栖真的低沉呢喃,依然紧紧挨在我的唇边,同时潜藏了一丝酸涩,“为师趁敏之贤侄尚未返京之际乔装混入廷尉,只求 能尽快救你出狱… 你倒好,不但与韶王在牢房内交颈缠绵,亦不曾认出为师的真实身份,仅对着一付皮囊失神,手足无措。”

后半 句,透露出似有若无的无奈。

“我…”勾了勾唇,我依旧沉浸在震惊情绪而苍白了后续言辞。怔怔地看着贺兰栖真,我怎么也料想不到 行事慎重的他居然假扮成贺兰敏之,偷偷摸摸混入廷尉。

心,除了紧张、不安之外,却有了淡淡的甜蜜。

“月 儿,你怎么了?”捏捏我的鼻端以催促我回神,他面露困惑。

失神两秒,找回言语功能的我用力推了推贺兰栖真,压低嗓音道,“你不要 命了?快些恢复成‘贺兰敏之’。若被外人瞧见,十个脑袋都不够砍。”指指弃于地的假人皮,我火烧屁股般仓促,“趁没人看见,快换回去…”

   “不换。”似心情郁闷的打断我,贺兰栖真不由分说重新搂我入怀,似水眸光虽平静,仍噙了一丝不甘愿,“良心被狗吃的徒儿,为师比脑袋有疤的芮之傻侄更耐 看,更值得细看。”

耶,他连摸带啃只差没把我就地正法,竟还在吃醋?深呼吸,我往他胸口捶了一拳,力气不大却足以换来他一声闷哼,“傻,我在 担心你的个人安危。”

“不怕,我能毫发无伤混进来,自然也能全身而退走出去。”暗哑的叹笑洒溢在耳畔,贺兰栖真亲吻着我的额,低 声倾诉,“若非韶王自揭过往,我定有本事将你保外出狱… 可惜,他大概猜到‘贺兰敏之’有意为钦天监开脱,才不惜吃八十笞刑,也要曝露私自从封地返回京城、胁迫你盗取《武穆遗书》之事。一来,能迫使‘贺兰敏之’ 无法徇私;二来,能与你共进退… 怡宝她一世单纯,怎就生出一个心术多变的不肖子?碍于小宝儿情面,我才勉为其难,从杖责一百减至笞刑八十。”

   

朝贺兰栖真投以一个感激微笑,趁四下无人,我放心大胆告状,“何止心术多变,拓跋信陵简直是心术不正。他竟试图逼迫我色|诱昭平无忌,盗得太皇太后监斩时的神武禁军伏兵部署图。”

“色|诱昭平无忌?!”

   点头如捣蒜,忆及丘陵君的销魂语录,我一字不敢忘,“拓跋信陵还说,愿耐心指点我如何骗走昭平无忌的心… 还教我应抛弃廉耻,主动献|身。”

   

“怡宝她一世淑慧,怎就生出个如此混账如此下作的不孝子?与他父亲一个德性… 厚颜无耻!”语调僵硬打断我,贺兰栖真没了往昔的大度风范,深锁的眉宇间皆是愤怒,“成大事者不可心慈手软!早知道拓跋信陵如此糟蹋你,我应该判鞭刑两 百!打得他皮开肉绽,还敢不敢动歪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