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猜,我是谁?”

“呃…我猜猜,这声音我没听过,是猴孩儿?”

她故意说他是猴儿,李显顿时失笑:“你才是猴孩儿,再猜!”

徐椀伸手来抓他手:“那我猜是…我管你是谁!”

她一跺脚,踩在他脚面上,李显吃痛,连忙放手。

徐椀再一转身,对上他的眼,笑吟吟地:“诶呀,是皇上啊,皇上不会怪罪我的吧?我可不知道是你,不是故意踩你的啊!”

怎么能不是故意的,可李显见她笑闹,只有欢喜,当然笑意更浓:“不知者无罪,算你无罪了。”

李显身后只有两个宫女远远跟着,定睛一看,其中似乎就有徐婼。

姐妹相见,也只笑过。

回身往里走,徐椀继续踩着雪深的地方,咯吱咯吱地:“皇上怎么又来了?”

李显跟着她的脚印,也踩着玩:“宫中多无趣,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难得我有空就过来看看你,怎么,不想看见我啊!”

徐椀笑笑,当然否认:“哪能呢,你要是心烦,就过来说说话。”

她走上石阶,李显却是奔着墙角的干枝走了过去,随手折了一截,这就拿了手里。

徐椀返身走回,好奇地瞥着他:“折这个干什么,梅花还没开呢!”

李显笑笑,拿枝头点着她的肩头:“这干枝我送与你,你插在瓶子里,看看经过皇帝的手,能不能开出不一样的梅花来。”

说着递了她的面前来,徐椀顺手接过,忍不住笑:“都不知能不能发花呢,还开花,就怕放了瓶里也不能活,到时候还不如外面雪堆里的。”

李显叹了口气,回身又折了一枝长长的,依旧拿梢头扫着她的肩:“那我也拿一枝,看看能不能活,人都说做了皇帝金口玉言,我让它活,看它怎个不活的,你也好好养着,看咱们的花,谁的能开。”

徐椀本来就喜欢花花草草的,只当他是玩闹,不大在意:“好啊,我一会就插瓶子里。”

她微偏着脸,脸边的碎发更是随风而动,那松动的发髻眼看着就要掉下来了,偏偏笑眼弯弯。少年就在眼前,定定看着她,只觉少女这般笑着,竟也有妩媚之色,不由得看着看痴了去。

徐椀一回头,绾着的长发真个掉落下来了,她一手扶住,连忙往石阶上去了:“诶呀我的头发!皇上快回吧,我可走了!”

她一拧身走了,那纤细的腰肢瞬间走出他的眼底。

李显捏紧了花枝,也未停留。

本来就是偷空出来的,笑闹了一阵儿,也该回去了。

走出庭院,宫女们连忙跟上。

他手里的花枝扫在雪面上,在咯吱咯吱的声音当中,也似乎能听见她的笑声,还未走远。踩着雪,李显这就回了承泽宫,他和皇后虽然并未圆房,但是却是分别住在两个寝宫当中,相距不远。

让徐婼拿了花瓶过来,李显亲手将干枝分成几段,插了水中。

正是仔细端详,王韵带着两个宫女过来了,徐婼连忙跪下见礼,这小皇后今年也才十五,说是才及笄,一身凤袍在身,也添了许多贵气。

她柳叶弯眉,也是淡扫蛾眉,端庄秀丽。

李显并未回头,拿着剪刀修剪干枝,王韵跪了他,见他没有应声,径自起来了。

走了他的身边,少女也是笑:“皇上好兴致,哪剪来的花枝,我看着像是梅花。”

李显心情正好,回眸看了她一眼,嗯了声:“是梅花,皇后觉着我就用水养着,能不能开?”

王韵点头,自然称是:“皇上养着的花,可是一定会开的。”

李显笑,负着两手转过身来:“好,借皇后吉言,现在朕去南书房去批奏折了,一天天也不得空,真是一天天也不得空呢!”

分明是抱怨的话,但是语调轻扬,显然是有好心情的。

两个小太监连忙跟了上去,去南书房时,从来不许宫女跟着的,徐婼就留在承泽宫中,收拾着东西。李显才修剪下来的一些碎屑,她都一一打扫了去。

打扫走了之后,她想起徐椀和李显笑闹时的模样,心里生出些别的东西来。

她在花瓶前面,站了一会儿。

脑海当中,都是少年跟着少女身后的模样。

那时候徐椀快步走回来,可她没有看见李显,小皇帝不许别人上前,自己轻手轻脚就跟了过去,他在徐椀面前,那般笑意…

王韵本来是过来坐一坐,见李显去了南书房,本来也是要走,在他寝宫转了一圈出来,看见一个宫女看着那梅花的干枝发着呆,轻咳了声,她也站住了。

徐婼听见她的声音,回身忙是跪下。

就像是心思被人看见了一样,神色慌了一慌。

王皇后这就笑了:“你叫什么名字?我瞧着你常跟着皇上,可知道这花儿哪里折来的?”

第111章 她去哪了

王皇后今年才十五岁, 朝中旧臣与顾青城暗中的借力, 才使得太皇太后得逞。王家这些年被先帝压制得差点断了命脉了, 当年得势时多风光,没落时候就多萧条。如今又出了个皇后, 一时间门客又多了起来。

王韵何尝不知自己地位, 才入宫中, 首要的事情是要与小皇帝增进感情。

得了空,她就来他寝宫走动走动, 他还年少, 好像对此并无反感, 这让她很是欣慰, 也不急着与他多交好,只暗中观察着他的喜好。

可惜李显多数时间都在南书房, 连个宫女都不会带着的个人, 一时间还无从下手。

这会瞧着那干枝梅花,王韵心中一动, 这就坐下了。

徐婼慌得跪下,神色就慌了一慌,听见皇后问起,忙是低头。

瞧着徐椀和李显那般模样的, 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生怕说错话了,可犹豫了了下,又怕瞒不住, 心想撇开徐椀不说就是,如此也不那么紧张了。

“回皇后的话,在北书房附近折的,那有不少梅花,今个皇上恰巧路过,不知怎地就想养了水中,说是想看看能不能养活开花的,这就拿了回来。”

“北书房?”

王韵看着徐婼,心思似乎不在花上:“你跟着皇上身边,有多久了?”

徐婼到底不傻,恭恭敬敬回道:“没有几日,才调度过来的。”

另外一个宫女侧立一边,不是别人,正是淑娴。

王韵见她年纪大些,目光又转到了她的身上去,淑娴连忙上前,提裙便跪:“奴婢淑娴。”

听见她的名字了,王皇后就笑了,连忙让她起来:“哦,你就是淑娴姑姑啊,我早就听说过,皇上身边有个淑娴,可是当年长公主身边的婢女情同姐妹的,我也是初到宫中,还请姑姑多多照顾照顾。”

皇后可是太皇太后的侄女,虽然现在差着辈分了,但是当着她的面,淑娴当然不敢高攀,赶紧又跪了,礼数不差一分:“淑娴不敢,皇后有什么吩咐只管叫我就是,这一声姑姑可不敢当。”

王韵站了起来,缓步到了她的面前。

她身后跟着两个宫女都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少女亲手来扶淑娴,亲厚得很:“我与皇上是一统,淑娴这就外道了,快起来吧,我也是初来乍到,别处还没去过,对这宫里啊,什么都不知道,才好奇什么都想问问。”

淑娴站了起来,垂着眼帘:“皇后只管,淑娴知无不言。”

徐婼可是跪了好一会儿了,此时双膝发麻,腰也沉了下去,浑身都僵住了一般,偏还不敢动半分,她在家里好歹也算个小姐,什么时候这般跪过,可做了这小宫女,还不如得了冷的才人,一直这么跪着可真是苦不堪言。

偏偏王皇后就像是把她忘了一样,只跟淑娴说着话,柔声柔气的:“我也是想知道,皇上都喜欢些什么吃食,都喜欢做什么事呢,好歹也让我准备准备。我入了宫来,从此他就是我最亲的人,少年夫妻要一辈子的,彼此照顾也是应该的。”

淑娴低着眉眼,也是点头:“皇上喜咸不喜甜,平时忙于朝政也没什么特别喜欢做的事,他少年心性,都一直在天下百姓身上,再无他心。”

这话说得话中有话,王韵也听出些个,笑笑。

一低头,似乎才看见徐婼一样,才让她起:“诶呀快起来,怎么把你给忘了。”

说着回头吩咐了身边的小宫女:“朱雀,还不去准备些咸的糕点,等一会儿皇上回来,正好给他当宵夜。”

她身后跟着这两个,一个叫朱雀,一个叫朱玲,也是姐妹二人,从前就身边的丫鬟,一起进宫女来的。朱雀领命而去,朱玲依旧站了她的身后。

王韵和李显住的寝宫不太远,坐了这么片刻,她转身往回走。

淑娴和徐婼连忙来送,都恭恭敬敬地都见大礼,这小皇后翻脸比翻书还快,这会却无半个笑脸了,朱玲直扶着她,脚步都不快。

回了自己寝宫门口了,王韵才是叹了口气:“我不喜欢那个小宫女,你瞧着她在皇上面前模样,杨柳细腰的,妆容精致,一双狐媚的眼珠子直勾勾的。”

朱玲还扶着她:“不喜欢还不简单,日后找个由头换个人就是。”

王韵嗯了声,心宽了些:“好在皇上还小,不懂得情爱,少年夫妻也是难得,我守好他就是。”

回了自己寝宫,正和朱玲说着话,朱雀拿着食盒回来了。

果然有准备好的糕点小品,王韵笑着尝了尝,眼见时候更晚了,李显还没有回来,这就站了起来:“给他送过去看看他什么态度,我试他一试。”

南书房自然是在南边,朱玲在前提灯,王皇后亲自提着食盒走在后面。

出了承泽宫,也不等她们走过去,远远地就瞧着一行人往北边去了,别的人倒是看不大清,只那龙袍还是一眼就瞧见了。

少女顿足,手里的食盒就握紧了些:“急匆匆地,他这是往哪里去呢!”

朱雀也瞧见了,忙是劝她:“宫里的事多着呢,咱们才进宫,睁一眼闭一眼才好。”

王韵将食盒递给了她手里,却也推了朱玲上前:“走,咱们也去瞧瞧。”

朱玲得令,顺着那灯火方向就走了过去,三人脚步也快,一直跟着李显从中宫走了北书房附近,因为跟得远,跟不见了。

莫名地,王韵就想起了那几枝梅花。

她让朱玲熄了灯火,缓步走在北书房边的青砖路上。

这边高墙上,好远都没有一个灯 ,有点黑。

没多一会儿,一行人从一个偏殿出来了,他走在前面,手里还提着个灯笼,不知因着什么事,大发雷霆还一把将灯摔了地上去。

匆匆脚步走过,王皇后从暗处走出来,抿住了唇。

朱雀直看着她:“皇后,皇上好像回承泽宫了,咱们也回吧!”

女人的直觉向来都很敏,感,王韵往身后的庭院看了一眼:“你过去看看,那偏殿住着什么人,还有,注意看看,院子里有没有梅花,也四处走走,看看都哪里有梅花。”

说着,还拿过了她手里的食盒,让朱玲在前面引路。

空中一弯月牙,四处都黑漆漆的,朱玲怕摔着她,直扶着她。

幸好走不多远,遇着巡逻队了,点亮了灯,二人才在侍卫队的护送下,回了承泽宫。

进了自己寝宫,王韵将食盒放了桌上,留了宫里的其他宫女上前来倒茶,朱玲过来直劝慰着她:“也别想太多了,皇上还小呢,能有什么事。”

王韵嗯了声,端起茶碗来喝茶。

一盏茶了,朱雀回来了。

到她面前,低了头与她耳语:“院中确有梅花,说是从前住过先皇的妃子,后来进了冷宫的,那妃子特别喜欢梅花,就在院中留了些。现在住着尚衣局的几个人,其中有个是新晋的姑姑,叫做徐椀,我打听了下,她从前是皇上的伴读,一起长大的。”

眼皮掀起了一些,王皇后嗯了声:“我就说么,眼皮直跳,那你怎么没把她叫过来?”

朱雀垂眸:“她并不在,现下殿中只有两个宫女歇下了,不好惊动她们,我随便找了个理由走了一遭就出来了。”

这都什么时辰了,竟然不在。

不在还能去哪,王韵心中一动,一手又拿起了食盒来:“好么,难不成还来了承泽宫了?”

她脚步也快,这就往出走。

朱雀和朱玲连忙跟上,因她心中认定了人可能就在李显的寝宫里,更是着恼。

李显回来不久,才脱了龙袍洗漱,忽然前门的小太监进来通报说是皇后来了,他才擦过脸,伸着手,徐婼给他擦着手指头,一根一根的。

王韵带着两个宫女就进来了。

上前见礼,这几个人的眼睛都四下打量着,李显瞥见,顿时皱眉。

寝宫当中,一共就这么四五个人,哪里有什么徐椀。

王韵双手捧着食盒,笑眼弯弯:“我还特意给你准备了些夜宵,等着你一起吃呢,怎么?你要歇下了?”

私下里,她就你我之称了,也是试探。

李显才洗过手,此时也是看着她:“多谢皇后了,可朕累了,要歇下了。”

这逐客令下得很含蓄,王韵也只当没听出来了:“知道皇上累,才准备的夜宵么,要不要尝尝,这枣糕很好吃的,也能补补元气。”

说着,食盒这就放了桌子上面,可没有想走的意思。

李显负手上前,到了她的面前了,又是倾身。

他比她高一些,一低头,迫得她直往后躲,他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眼底都是笑意,再往前一凑,唇就到了她的耳边了。

王韵顿时脸红,耳边却是传来了他的低笑声:“朕都说要歇下了,皇后还不走,莫非是急着想和朕圆房?嗯?其实也不用急,圆房这种事吧…”

他话还没说完,王韵脸红得不行,身一矮忙是告退:“皇上好生歇下,韵儿告退!”

李显站直了身体,看见她脚步匆匆,忙不迭地走了,笑意全失。

徐婼上前,问他可要歇下,他回身坐了桌边,不语。

片刻,淑娴快步走回,李显才是抬眼。

“说吧,她去哪了?”

第112章 赵珍珠呀

拳头握得紧紧的, 少女的眼底已经含着泪花了。

她眼睛红红的, 恨恨地捶着车窗, 再挥手,顾青城一把给她拳头握住了, 狠狠钳在掌心, 伸臂过来揽她的肩头, 徐椀拧着力气,非靠了一边。

她满心的愤恨无处发泄, 又踢了车身:“我真是恨, 我真是恨!”

顾青城也是皱眉, 抓着她手:“你恨什么, 你恨的是什么?”

徐椀扬起脸来,悲悲切切:“我恨我不是男儿身, 我恨我没我娘的能耐, 我恨我什么都做不了,他什么时候走的我都不知道, 现在出事了,我怎能不恨?上辈子他是怎么死的,横竖就死在谷中了,这辈子他守着我娘, 我要知道我怎么能让他去!”

她鼻尖微酸, 倔强地绷着肩头,并未哭泣。

但是拳也未解,可见愤恨。

本来是要歇下的, 顾青城突然来接她,她这才知道,她爹去老家接老太太,已经走了两个月了。按理说这时候应该回来了,赶上这场大雪,可能耽搁,但是算计着日子也该是到了。

午后时候,远地又发生山崩。

山上积雪崩榻下来,说是过往行人,埋了不少人了!

消息是最先传到朝中的,顾青城一得到消息立即通知了徐回,紧接又回头来接徐椀,他亲自告诉了她,但是现在朝廷派兵过去救灾,事实上,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被困,也不知道还能有几人生还,甚至不能确定赵澜之的行踪。

徐椀得了消息,如遭雷击。

因她知前尘过往,所以更是害怕,害怕他真的就在那山下。

心乱如麻,想冷静下来,可即使被他裹着手,手心也是冰凉,这只手也是抓住了他的手腕,她紧紧盯着他的眼,抱住了他整个手臂:“也许,也许我爹接了祖母,这回在路上,所以才没回来,那么远的路,那么远的路,你想想,你想想那能这么巧,他们就在那山下呢!”

顾青城瞥着她的神色,轻轻颔首:“嗯。”

她眨着眼,想扯出一点笑意来,没能扯出来:“也不是没可能啊,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我爹福大命大,珍珠还没出生呢,他不会出事的,他不会出事的,对吧?”

顾青城继续颔首:“嗯。”

四目相对,可都在彼此的眼中看见了黯然,车内小灯昏暗,两个人的眸子里,都是一种难言的痛色。徐椀是强忍悲痛,顾青城则是无奈,他尝试改变那些人的命运,但是或早或晚,很多人都没能逃过命数。

如今身边还有李显,还有霍征,他一身孑然,只留心痛。

徐椀还掐着他的手:“他走的时候,你知道不知道?”

他当然知道,可徐回怕女儿牵挂,不许他说的。

顾青城别开了眼,没有作声。

徐椀顿时急了:“顾青城,你知道的,你知道我爹上辈子是怎么回事,怎么还能让他去,他这辈子不求功名,不求别的,只求个安身,也不能行?哪有这样的道理?”

世上事,哪有那么多的道理可言,顾青城见她眼泪就要掉下来了,放开她手,扶住了她的俩肩,狠狠按住了:“阿蛮!你也说了,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你爹福大命大,他不一定在那山下的!”

徐椀咬唇,不让眼泪掉下来:“嗯,他不会有事的。”

顾青城为了安她的心,也是将人拥住了:“我是说真的,你身边的人,命数都有变动,不只是你爹,还有霍征,还有你表姐,别哭,你要是这般哭了,让你娘怎么办?”

徐椀点头称是,这时候也没注意到他说到霍征什么,只是捂着脸靠着他的肩头,揉了揉自己眉眼,再坐直时候,脸色已经缓和了许多。

是了,她必须冷静下来,不管爹是什么样的结果,她不能失了方寸。

不然她娘冲动之余,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先安下娘才要紧。

顾青城拍着她的后背:“高等已经去了,稍等两日就有结果,你先安好你娘的心,莫让她出什么事。”

徐椀一手揽住他的颈子,靠在了他的肩头上:“嗯,我知道。”

马车停下,二人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