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眉怒目的金儿手执长刀,咬着牙,凌空一刺,深深刺穿了尤嬷嬷的胸膛,而后,她狠狠再一收刀——那一瞬间,淋淋鲜血自嬷嬷身子里飞溅开来,抹红了宫慈的视线。

她看到尤嬷嬷捂着胸口往地上倒去,那血,似涓涓细流,自她指缝间淌下来。

小荷惊骇的扑上相扶,没扶住,被嬷嬷带倒于地。

这一幕,是如此的惊心动魄,宫慈看直了眼,只觉脑袋里顿时嗡嗡作响,一时忘记今昔是何昔,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惊呼着奔跑过去:

“嬷嬷…”

扑跪在地,宫慈摸到的是满手鲜血,眼底,那只自小扶着她一路走来的苍老手掌已成血手,血,汩汩渗出来。

她真没想到,才一晃功夫的时候就出了这种飞来横祸。

尤嬷嬷也没料到会是这样一个结局:想她功夫也是不俗的,今日以五敌一,居然会落得一个惨死,她哪能不骇,心头明白,今天是难逃死劫了。

视眼昏花中,她看到了小姐焦急无措的眼神,于是,拼命一切的急抓住小姐的手,瞪圆了眼,吐出最后几个字:

“小…小姐,这人,不能留…太危险了…杀了…杀了…不能…”

“留”字未出口,就断了气,而眼珠子,仍滚圆滚圆着。

死了,死的太快太快,而且还死不暝目。

宫慈把那素来娴静温雅的眸子瞪成驼铃,难以相信这一幕是真实的,她的嬷嬷,就这样死在了她怀里。

她心头大痛,捧着嬷嬷沾满血迹的脸直叫:

“嬷嬷,嬷嬷…你别死,你别死…嬷嬷…你说过,你还要替我带小娃娃的,你说过,你会陪我,看我得到幸福的…你不可以死的,小慈还有很多不懂的事要向您请教,嬷嬷…嬷嬷…”

可嬷嬷再不会醒。

那个自小陪着她,带着她走人生第一步的嬷嬷;那个自小教她习文认字,教会她如何待人接物的嬷嬷;那个足足侍候她二十年的嬷嬷;那个分享了她少女心事,宽解她少女忧思,不放心她而随嫁而来的嬷嬷,就这样在她眼皮底下,于眨眼之间,生死两隔,她连一点点救她的机会都没有…

亲人!

这是一个比母亲还要亲的亲人!

这是一个比亲祖母还要疼惜她的老婢!

忠心耿耿这么多年,劳心劳力这么多年,细心服侍这么多年,最终死在了她跟前。

她,泪如注,怒极抬头,伸出沾满血渍的手,指着沉沉冷睨,丝毫没有因为杀人而生疚的金儿,恨声叫道:

“拿下她…我要让她偿命。”

边上,岑乐脸色腊白,整个人在颤抖,惊惧的看着那一柄要了尤嬷嬷性命的长刀:那上面一片血光,滴溚滴溚,有血在落下——执刀的金儿寒面怒目,那架势:谁敢上去,她就能用刀刺进谁的胸膛。

“是!”

众侍卫被嬷嬷之死激怒了。

第二轮更为激烈的厮杀在园子里上演。

东楼。

九无擎打住了进楼的步子,回头看了一眼原本该守在楼下的八个侍卫,现在,圆圆的廊柱下,只剩下两个在守楼。

“其他人呢!”

他淡淡的问,冰冷的声音透着让人不可忽视的威慑,让人情不自禁生惧。

那两侍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硬着头皮答了一句:

“回九爷,夫人说去给娉儿姑娘送行!”

倒是像她的作风。

九无擎眯了一眼,不疑有他,上楼,进房。房里的奴婢见之纷纷行礼。

他在房里转了一圈,床榻上,鸳鸯被叠的整整齐齐,鸳鸯枕也摆的端端正正,独独不见自己的那块玉,许是叫宫慈的丫鬟拣了去吧!

空手而出,他冷淡的对守在楼下的西阎道:

“去把我昨日睡过的床枕一并烧了…”

不等西阎回过神,径自往北边而去,东罗紧随其后。

一番疾走,才要进客院,忽见两个脸色惊白的小婢女自转弯处廊道上小碎步的跑来,嘴里低叫着:

“天呐,太可怕了…那金儿竟然杀人了…嬷嬷死的太可怕了…公子府最近怎么了,老是出人命…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隔的有些远,所幸九无擎耳尖,听了一个分明,猛的顿住步子,身形一飘,来到他们面前,语气森冷的问:

“你们在说什么?金儿杀了嬷嬷?在哪?”

宫慈身边的这几个侍卫,绝对是一流的高手,御驾前万里挑一的人物,自是非同一般的,皇帝对宫慈恩宠有加,才赐下八个侍卫来近身保护。

以一敌四,金凌已觉得吃紧,如今又加了四个进来:两个侍卫,外加一个小荷,一个采儿,宫慈身边这些人,都会一些功夫,这般以一敌八,若换作在以往,以公子青的功力定可以令他们讨不到半分便宜,可如今,她功力尚未恢复,又因为怀着身孕,不敢尽全力相搏,没一会儿,就露出败相。

一刻钟后,五柄大刀架到了她的脖子上。此刻,一番急斗,金凌已是香汗淋漓,她不敢再动一下,冷冷的瞪着冲她急奔过来的宫慈,忍无可忍的讥笑了一声:

“以多欺少,胜之不武。”

宫慈怒挑着下巴:

“胜之不武又如何,本夫人只问结果,不问过程!”

但见她素手一场,一阵噼里啪啦的巴掌落下,脸上,顿生一阵火辣辣的疼。

“杀人者偿命。小金子,你要偿命的…必须…”

双眼发红,她自身边侍卫手上夺过大刀,狠狠劈了过去…

一道银晃晃的光亮,向金凌落下。

后有四把刀抵着,退不得,前有破空而至的长刀,呼啸而至,金凌心跳一促,怎么办?

“咻咻咻…”

有暗器裹着骇人的气势,呼啸而至,打落诸个侍卫手中的大刀。

下一秒,几乎要没入金凌肉里的刀锋,被一阵劲风刮离,宫慈但觉胸口一疼,整个人已经飞了出去,头狠狠撞到了墙头,一阵头晕目,额头汩汩有什么热流涌出。

九无擎冷冷的着,将拳头捏紧紧,狠戾的盯视着被自己一掌下去伤的不轻的女人,心脏在七上八下的跳着,要是来晚一步…

他不敢想,真不敢想…

他急喘了一记,回头看了一眼金凌,脸蛋上那横起的巴掌印,令他的眼神又阴了几分。

金凌,则重重松了一口气。

他来了,在这生死一线间,解了她的困境。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她在心里念着。

宫慈强撑着站起来,抓着额头那滚滚而下的血。

果然是这样的,他一心在维护那个女人,她不由得惨笑,十几年的交情,抵不上一个半路冒出来的女人。

她摇摇晃晃的稳定身形,怒视面无表情的九无擎:

“让开,我要杀了她!一定要…她杀了我嬷嬷…她杀了我嬷嬷…九无擎,你看到没有,她杀了我嬷嬷…杀人者偿命…我要她偿命…”

九无擎不说话,目光落在了已经气绝身亡的尤嬷嬷身上,随意一瞥,就可以看得出那几乎是一刀毙命的。

是怎样的力量推动着金凌,如此狠决的将人捅死?

他眯了一下眼。

转而看到,在尸体不远处,有一只被打的稀巴烂的端盘,一滩黑糊糊的汤药撒在地面上,盛汤的瓷盏摔了一个粉碎。

他眯紧眼线,上去,弯腰,用手指沾了一点放到鼻子边上嗅,一股浓浓的药腥味道呛到了他。

是无果草的气味。

蓦地,他整个人震惊。

猛地,他抬头看向淡淡睨着这一切的金凌,心里有了一个很清楚的认知——

她怀孕了!

她竟怀孕了!

必是这个老婆子知道了这事,有意趁他外出、在她离府的时候,想将孩子弄掉。若是寻常女子必难逃此劫,可金凌是谁,她怎么可能乖乖就犯,于是,便在自卫中,绝然的捅死了她。

天呐,她真的怀孕了

本来,这该是一件欢天喜地的好事,现在呢,却是如此令人惊喜难辨,惊痛难辨!

他看着她,粗重的呼吸着,心里是一阵阵后怕——

如果不是东罗追了出来,如果不是他想把玉交还去,如果不是他回来找玉,那会是怎样一个结果?

一尸两命!

他整个人一阵哆嗦。

转头,狠狠的看向满头是血、可怜兮兮的宫慈,怒气腾腾的咬牙道:

“这恶婆子死的活该。无果草?宫慈,你越来越了不起了,曾经,我以为,你虽长住宫里,心还是良善的,想不到,你好的不学学坏的…把皇宫里那一套见不得人的把戏全学坏了…宫慈,你够虚伪,够让我刮目相看…”

宫慈心头又悲又怒,痛笑,心下明白,此时此刻,自己无论如何解释都没有用了。

现在这个情况,可以这么来解读:她发现了金儿怀孕,趁他不在,让人下毒手。不想毒害不了,反而赔了嬷嬷性命,她一怒,就借机想将人就此除掉。

事实上呢,她根本就没有害这个孩子的意思。

可他来的这么巧,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种情景,在他的心里,他已经认定她是一个用心险恶的毒妇了。

这样一个印象,永远都不可能再洗刷掉了。

她心痛,呵呵呵发出一阵惨森森的低笑,点着头,干脆大大方方的认了这一切:

“对极了,对极了…本夫人就是想弄掉她肚子里的孩子…

“你不是说她没有怀孕么?

“既然如此,那她现在肚子里的肯定是孽种…

“我的夫君,妾身这可是为了你的颜面,才这么做的,难道做错了吗?

“这是在替你清理门户!

“可这贱奴,居然杀了我尤嬷嬷,她竟敢杀我尤嬷嬷…

“今日,若不能斩了这贱奴,我宫慈誓不为人…

“我要为嬷嬷报仇…

“这个贱奴必须死,必须死…”

她被心头的悲恨冲昏了头脑,执起长刀,狠狠又冲了过去——

待续!

不好意思,更晚了!

男儿心,谁懂?——桃代李僵

更新时间:2012718 17:57:11 本章字数:3310

多年前,宫慈在小的时候,学过一些花拳绣腿,尽是好看的花把式,当初学的时候,只是想以后有机会和自己的夫君在花前月下玩耍玩耍。

如此一练好些年,练的倒也有模有样。当然,以前在宫里她自不会舞刀弄剑,今日亲眼看到嬷嬷死在眼前,她真的恨上了,这杀气腾腾的一刀斩下去,带着十足的力道,若真叫她劈到,必死无疑。

听得她一口一声“贱奴”的当着他的面骂金凌,九无擎的耐性被逼到了极限。

此刻,他明知凭她这一点点本事,根本近不了金凌的身,心中依旧紧张的要死——哪能容她再去欺凌,只一想到她差点就害死了凌儿,他心下就急怒交加,于是,身形如风,急飘而至,五分力道使于掌上,“砰”的一下,宫慈整个人,再度被甩飞了出去,长刀落地岷。

宫慈胸口一阵剧痛,只觉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在空中飞着,无法着落,下一刻,头部传来一阵裂开似的痛,她茫然的看了一眼自己撞到的东西,是一怪石嶙峋的石棱,鲜红的血迹溅在上面,一大片,一大片,火红火红的,抹红了双眼…

意识渐渐失去,抽离,终于,她“扑通”倒地栳。

诸个侍卫脸色大变。

采儿和小荷慌乱跑过去,悲呼道:

“小姐!”

如此凶神恶煞的九无擎,岑乐从没见过,看得小心肝都跳出来了。

骇怕的看了九无擎一眼,她飞快的跟了过去,看到采儿急忙忙的将人抱起,宫慈着地的左耳际的乌发内,有止不住的血在渗出来。

她忍不住再探了一下鼻际,气息几无,整个人跌坐到地上。

采儿见状,急急忙忙也去摸了一下,脸色赫然大变,不由得痛叫出声:

“九无擎把小姐杀了,九无擎把小姐杀了…大虎,大虎,快去禀报老爷,九无擎真的要反了…”

她嘴里的“大虎”,正是在场诸个侍卫里的一个,一听这话,目光一沉,飞快的往外飞出来。

九无擎冷眼一睨,寒声喝住:

“东罗,拿下他们!一个都不许跑掉…北翎,将看到这件事的人一律关起来。”

园门口,东罗、北翎和刚刚在半路遇上的逐子,听到命令,分头行动。

一刻钟后,宫慈身边的一干等人全部被擒拿住。

“爷,怎么处置他们?”

东罗沉沉问道。

九无擎冷眼看着:“先关起来…即刻把另外那几个一并拿下…”

“是。那宫慈呢…”

九无擎疾步走到她身侧,摸了一下命脉,还没死绝,刚刚自己那一掌若再多用一分力道,那她肯定必死无疑——还好,她没死,否则就坏事了,正想吩咐先把人拖回去再说,园门外,薄总管脸色铁青的跑了过来,急叫道:

“爷,不好了,不好了,宫谅和东方轲带着人马将公子府围了起来,传来皇令,说令爷马上带上夫人进宫见驾。…”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薄管家身后突然冒出中另一张陌生的脸孔。

这人左右看着园里,一边猜测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一边面色凝重的禀道:

“爷,皇上醒了,召你进宫…天枢让我来提醒您,绝对不能进,进了只怕就回不来了…令我来问,要如何应对…”

来的这个人正是潜伏在拓跋曦身边的剑奴。

九无擎心头“咚”了一下,背上也是一阵拔凉——

的确,皇帝这番是不该醒过来的,他下的药很足,现在他醒了,真会坏事…可宫谅就在府外,若他不能把宫慈带出去一起进门去,那么,就会自露马脚,所有事情必然功亏一篑,到时死的不会是一个两个,而是一大群人。

怎么办?

他心思直转,闭目而思。

不一会儿,他倏然睁眼,目光落到了沉静下来在冷眼旁观的金凌身上,忽有了一个主意,飞步过去,一把抓起她的手,沉声叫道:

“跟我来!”

皇宫。

九无擎坐在轮椅里,看着娇美的身影消失在紫宸殿的朱色大门内,他身侧,数个御林军牢牢的将他看住,哪也去不得。

宫谅和东方轲坐在凉亭里说着话,提起皇上的病情,两个人都是忧心忡忡,一筹莫展。

九无擎闭眼,只觉身上一阵阵的凉,手指不住的摩挲着。

这一场豪赌,关乎的不是一个人的生死。

殿内,光线有些暗,传出一阵低低的咳嗽声,透着一股着久病缠身的苍老感。

宫女将“宫慈”引进了内殿,一股浓浓的药味儿充斥着整个殿宇,明黄的帐纱低垂。

“小慈叩见皇上!”

距龙榻一步之遥,“宫慈”跪拜,垂头于地,低唤着。

顺公公一直侍侯在边上,看到她来,忙把龙床上的帐子勾挂起来,将躺着的皇帝拓跋躍扶起来。

“嗯,起来吧!”

声音极为的虚弱。

“是!”

“宫慈”站起,慢慢抬眸,慢慢走近龙榻,细细看了一眼病中的拓跋躍:着明黄色的单衣,马尾束发,面色死白,眼圈发黑,唇色淡寡,正有气无力的倚在床围上喘息,一看就知已是病入膏肓,一只脚早在棺材里了,心头忽想到一句话:“英雄最怕病来磨!”

感觉到顺公公冲她投来目光,她立即收住眼神,恭声道:

“皇上,小慈有事禀告。能否让顺公公他们出去一会儿…小慈想说与您一个人知道…”

“宫慈”眨眨眼,轻声道。

龙榻上,拓跋躍眯了一下剑眉,无力的挥挥手。

顺公公行礼带上房内的一众奴婢退下。

掩了门去。

殿中,一时沉寂一片,死沉沉,只有皇帝显得粗重的呼吸在抽拉着,显示着他的状况,很糟糕。

“何事?说吧!”

拓跋躍闭眼,低语,语气不厉,暗哑中露着几分少分温慈。

“宫慈”四下瞟瞟房里没别人,便极大胆的坐到了床沿上,老实不客气的执起皇帝的手,探起脉。

拓跋躍微微翕了翕眼皮,没推开,看来真的很信任她,只哑着声音说:

“张太医都说朕这病是无力回天了,你这小小丫头片子,能起得了什么作为,不过,你那份孝心,朕领了…嗯,坐好,你若没事说,朕还话要交待…”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个皇帝老儿虽然病的不轻,可身上散发的威厉,并不轻减,会让人情不自禁的乖乖臣服。

“宫慈”适时将“龙爪”放了回去,但没给他交待的机会,露齿一笑,点着头,吐出自己的看诊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