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信任,来的很没道理。

也许是因为他刚刚在紧要关头救了她。

那种关切是打心窝窝里发出来的。

他对她没有坏心。

这一点,她能感受得到。

后来,又来了两个长的像大猩猩一样的青年人,他们和白衣男子是一伙的。这二人身上似有使不完的力量,轻轻松松就替太婆婆把被乌鳞蟒吞下去的三叔公给挖了出来,并抬回竹屋。

太婆婆抱着死绝的三叔公嚎啕大哭,琉璃守在边,一个劲儿的抹眼泪。

入夜的时候,金凌去劝琉璃吃点东西,将她拉了出去。

琉璃吃着米饭,食不知味,第一次感受了何为生离死别,她黯然神伤的对金凌说:

“三叔公是璃璃的救命恩人。二十二年前,在幻林长到四岁的琉璃被毒蛇咬了一口,死了。太婆婆伤心的不得了,三叔公心疼太婆婆,跑出幻林想替太婆婆寻个女孩儿回去养,正好遇上我,就将才三个月大的我抱回了幻林,也给我取了这样一个名字:琉璃,五个人,外加一个锦玉姐姐,一起呵护着我长大。我以为我们能一起就这样快快乐乐生活下去,想不到,居然会发生这种祸事!”

“对不起,都怨我们!”

金凌低低的自责,总觉得三叔公是被他们给害死的。

璃琉怔怔的看她,涩涩的苦笑,摇头:

“或许我该怨的,可,仔细想想,这件,与你们有何关系?你们也是受害者。也许,这只能怨老天!”

她随意扒了几口饭,回去三叔公的房,陪着太婆婆守夜。

四个叔公都是太婆婆的男人,他们相依为命在这幻林里这么多年,也许这份情,已无关爱情,但几十年的相濡以沫,他们之间的情谊,都已刻入骨髓,等哪一天,一旦要将某个人从自己的生命里拔除,那该有多痛?

这样的痛,她初偿未退,深有体会,所以感同身受。

可她来不及去重新去感受那种滋味,龙奕出事了——他昏了过去,开始发高烧。

她想去采药来救人,白衣男人再度出现,探看了龙奕的脉相后,脸色一片深凝,对她说:

“你哪也别去。好好歇着,药草,我去采!”那个怪异的男人,没等她问什么,就拔腿飞跑出去。

她追了几步,没追到,折回龙奕的床头,一遍遍的用凉水替他降温。

可能是因为太过疲惫,最后,她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等天亮,她醒来,看身自己正躺在床边上的地铺上,身上盖了一条粗布毯子。

她爬起来,看到龙奕还在睡,暗拍自己睡的怎那么死,急忙伸手摸了一下,惊奇的发现龙奕的烧已经好转,虽然还有点烫,但已经不是那么焦手了,而那只药竹碗就放在床边的竹几上。

她猜想必是那上陌生男人给喂的吧,身上的布毯子,也必是他给盖的,可他待他们为什么这么好呢?

她急忙跑了出去,想问个究竟。

门外,一片太阳灿烂,空气清新,透着花草的芬芳,一切宁静而幽远。

一片蝴蝶兰里,白衣男子盘坐其中,正在运功打座,周身浸淫在一片氲氤之气中,整个人就像仙人一般。

她飞奔而至,盯着那一张看起来极为普通的脸孔,待他行满一周天,收功后,问了这么一句。

燕熙一早就感觉到了她,睁开眼,面对她惊疑的目光,他沉默,轻轻的问了一声:

“这很重要吗?”

阳光落在她脸上,白里透红的脸孔,是如此的美好。

真想手臂一伸,将人拥入怀。

真想嘴唇咬嘴唇,好好吻一回。

真想在她耳边,叫一声:“凌儿,我回来了。”

可是,他却不能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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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位之争——相见不识 2

至少现在不能说。

说了,他痛快了,龙奕怎么办?

赤鳞蟒正值繁殖期,身上的毒,最是厉害,那临死前致命的喷射,是同归于尽的举动。

这样的毒,几乎无解,更何况又错过了去毒的最佳时间,如今所有的医治,只是在拖延他死亡的时间罢了。

此时此刻,他若冒出去,把自己的经历说了,那无疑是亲手将他往阎罗殿内推。

而当初,是他将人交给龙奕的。

那时,从不曾想过自己还有活下去的机会,如今呢,他重生了,想把人要回来的时候就,不能不顾及龙奕的感受——

因为他和他一样,都在用自己的性命爱护凌儿。

这样一份爱,不亚于他。

先前,若能活下去,他自不会给他任何机会,他的凌儿只会属他的,现在,他想要的心思,更甚以前,可是,他能在这个时候,去“横刀夺爱”吗?

不能吧!

哪怕这从来不是“横刀夺爱”.。

但,任何有点人性的人,在这种前提下,都做不了这样无耻的事!

他默默的看着她——凌儿不是一个傻子,她知道龙奕对她的感情,现在的她,一定也在为难该如何去面对龙奕!谀

他不能说破。

说破了,凌儿会越发的为难,她任何反常的举动,都会影响到龙奕的情绪。

他不能有任何举动,只能静静的看着事态发展,因为,他没有那个权利去伤害龙奕。

心,在滴血。

那种隐藏的伤,谁也看不到,只有自己知道。

金凌盯视着这个从天而降的陌生男人,那黑黢黢的眼珠子泛着异样的波光,他在思量什么?在动什么心思?

“当然重要。你不觉你来的太过古怪了吗?你和那条蟒是什么关系?他怎么会听你的指挥?你到底是人,还是鬼怪?”

她将美眸眯成了一条危险的直线,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

昨天,她去问过捧着头,坐在大槐树下发呆的大叔公:

“那什么什么龙潭奇宿可有其他什么传人?突然冒出来的三个人,大叔公可认得?听白衣男子的语气,那个什么什么阿元,该是那奇宿的名字?”

大叔公想都没想,就摇起头,说:

“几十年以来,幻林,除了九天,除了宋黎,除了你们,再无外人闯进来过。龙潭老人具体叫什么名字,老头我并不清楚。今儿这人能和巨蟒说话的人,我也从没见过。看他的年龄,却是断断不可能认得龙潭老人的。那老怪物,死了都有四十年了,那白衣男人的年纪呢,顶多也就二十来岁,怎么可能是认得的?”

“那会不会他家祖上与龙潭老人是旧交…”

“不可能!龙潭老人足不出山,常年生于幻林,这一生,除了收了龙筝这样一个徒弟以外,再不曾与外人接触过。”

这话令金凌觉怪极,奇疑:“那就奇怪了!”

后来,她又问龙奕:“那对巨蟒,当真是神器的守护者?”

那个时候,龙奕还没有昏过去,耸耸肩说:

“我又没来过这里,也没听说过有这对巨蟒,谁知道——”

也是,他要是知道有巨蟒,知道这里的情况,也不至于落的这么惨。

“这世上,也只有每一届的域主才会知道这个秘密,而关乎这个秘密的一切内幕,伴着龙筝公主的死,而长埋于地下,谁也不知道那所谓的神器是怎么样的,我所知道的只是从各种历史资料中归纳出来,另外,皇族间流传着一些有关龙脉的说法,现实情况究境如何,只能靠自己慢慢摸索。”

但金凌觉得,眼前这个人,可能知道的事,比龙奕要多——也许人家就是为了那龙脉而来的。

燕熙盯着这个咄咄而问的女子——他的爱人,一时,竟不知要如何去解释,末了,只拣了一个最容易的来回答:

“我自然是人!”

不是鬼怪。

金凌露出不信的神色:

“那你怎么和蛇说话?”

这事,真是太玄了。

燕熙扯扯嘴皮,就知道她会扯着这个事来打破少锅问到底的,清了清嗓子,他纠正:

“错了!”

“错了?怎么错了?”

“我和蛇说话,不代表它就能听懂我在说什么。姑娘,有个词儿是这么说的:对牛弹琴,其结果是,牛吃牛的草,人弹人的琴,各自干各自的事罢了。我也一样!”

哈,还真是能狡辩。

金凌语塞的瞪着,问题是那条蛇能听懂他话,而且他说的古里古怪的。

何为守护之功?

何为他们四个?

何为六道轮回?

何为成全他们一世缘?

人家是脑子进水了,还是被什么妖邪鬼神之类的附体了?

“如果你是人,你是怎么闯进来的?还有

,你手上那个能发光的是什么东西?”

直觉告诉她,是这个神秘的玩意,安抚住了乌鳞蟒——那玩意有古怪。

“没什么,家传的一件宝贝罢了。”

燕熙淡淡的回答,一顿又道:“对了,你朋友醒了吗?”

“你别想转移视线。今儿个,你一定得把你的来龙去脉交代明白了。”

那丫头可贼着,哪肯上当?

燕熙轻轻一叹。

正愁该怎么收住这话题

“九弟…”

这个时候,燕玄,燕黄,自林子里出来,手上手剑挑着刚刚打来的猎物,冲他们走了过来,高声叫了一声。

燕熙借机把目光拉远,看到他们满载而回。

待走近,扬着手中的收获,燕玄直瞅眼前这一双漂亮的男女,伫立于花丛中,他家的九弟啊,即便是戴着面具,那姿态是何等的潇洒,笑吟吟着说:

“这里的山鸟真是多…”

说了一句后,发现气氛有点不对劲,眯了一眼,手指直戳,纳闷的叫:

“咦,这位姑娘,干嘛板着脸凶我家九弟,我家九弟得罪你吗?没有吗?昨儿个,为了救你那朋友,我九弟去采药的时候,差点从山头上掉下去,手都受伤了呢,你不感激也罢了,怎么还在这里用臭脸对我家九弟?干嘛呢?”

这姑娘生的是漂亮啊,是他看过的距今为止最美的一个人,可再漂亮也得讲道理不是。

金凌怔了一下,不由得往他手上瞄了一下。

他却淡淡一笑:

“我没事!你朋友,只要喝上两顿药,那烧就可退了,只是那毒…”

他不说话,看到她的眼神缩了一缩,情况如何,他们两个已心知肚明。

“他知道吗?”

燕熙轻轻的问。

金凌咬咬唇:“这事,不用你来管。你该交待的是你的来历。”

她一个劲儿咬着这个事不放。

“我没有恶意!”

他低低叹息,心下明白,自己在这样一个微妙的时候出现,又说了那么一番奇怪的话,的确很容易叫他们怀疑。

“是吗?”

金凌淡淡的反问,泛着紫光的眼珠子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一字一顿的再度盘问起来:

“那我得问问了,你们三人,没事跑进这有进无出的幻林做什么来了?

“世人知道这地儿,神秘莫测,你们如此不怕死的往里面闯进来,别告诉你们这是迷路了!看尊驾一副聪明相,若没有目的,何致于要来以身犯险?

“我原以为你们可能是宋黎的人,但看你拼命的救我们,又觉得不是。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如果不是敌人,那就应该是朋友。

“现在外头想进来的人,就只有两种人。

“如果是朋友,我们却素面平生,但为什么素未平生的你,会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想昨日在林中,他抱住她的感觉,是如此的熟悉。

燕熙微微一惊,这丫头的心眼,就是这么的犀利,她对他的感觉,永远是这么的感锐。

正当他不知要如何回答的时候,自他们身后的竹屋内传来了龙奕的叫声,声音不高,带着一点急:

“琬儿,琬儿…”

金凌听到了,连忙应了一声:“哎!”

提着裙子往回走了去。

燕熙不必再伤神该如何和她周~旋了,只是,心头却是一阵怅然。

他站在原地,远远的目送,看着她步子急急的跑回去,竹屋那边龙奕扶着额头自里头走出来,脸色是腊白,看到金凌,才荡起了笑容,很明亮的微笑点亮死气的脸,紧张的神色立即松驰下来,倚到了柱子上——这人,是如此的在意她。

金凌呢,小跑步的走近,伸手去摸他的额头,他乖乖的任由她摸,任由她搀着他坐到屋檐下小凳上,忙里忙外的给他去端水,低声细语的问他感觉如何——

他笑的很幸福,享受着女人贴心的照看…

那画面,多温馨,多让人艳羡,就像一对鳒鲽情深的情侣。

他深吸一口气,只觉心头堵的厉害,喉咙里刺疼的慌。

看不下去了!

受不了了。

他转开头,一片浮躁,想寻个地方去透透气,要不然,他会内伤。

“七哥八哥,烦你们去煮点东西,大家都需要吃早饭…我,我去附近的林子走走,看看能不能找到我想要的草药…”

燕熙跨步向西而去,去的很急。

“哎,等等,等等,你这么着急干嘛,那家伙的死活与你何干来了?”

燕玄将手中的猎物往地上一扔,拦住了他。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这借口,不错。

“呸,蒙谁?”

他完全不信,以一种深究的眼神看着:

“先前你急着要进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一男一女是谁?

“难道就是龙域的少主以及那位新纳的小宠?

“九弟,你是专程为他们赶来的?

“可是不对,你怎么认得龙奕的?

“而且,看你昨儿个那么紧张那位姑娘,好像你们的关系非同一般。

“喂,你的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对对对!”

燕黄也挺着门板似的腰背,上下琢磨,轻轻打他肩头一拳:

“你这小子,什么时候变的这么邪里邪气了?居然还能和那大蛇说话,那大蛇竟然会乖乖服贴你?老邪门的!那本事,真是叫人惊奇,能不能教我们一下!”

“这事啊,很容易的!”

燕熙眨眨眼,慢吞吞说。

“怎个容易法?”

两兄弟异口同声的问。

燕熙一本正经的道:“晚上早点睡觉,请神仙指点一下不就得了。我说的话,巨蟒能听得懂,估计是神仙在暗中帮忙…嗯,那天晚上我梦见蛇神…人家跟我说…”

两兄弟黑脸,吼了出去:“臭小子,又耍我们,讨打是不是?”

某个讨打的家伙,风清云淡一笑,身形一飘,挥手远去。

三叔公入土为安,安葬在九天龙筝的墓旁。

燕熙看到玉碑上这两个人的名字联在一起时,呆了好一会儿,索性,他天生就聪明,很多事,一点就通——因为这样一个墓,他恍然顿悟了很多事,但同时,又生了无数疑惑,一时无人能为他解答,也就只能闷在心里,想寻个合适的机会问金凌。

那天自山峰上采药回来后,他终于累趴下,在七哥八哥临时搭的军帐里沉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