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假期下来,顾睿宸的相机里除了动物就是她,搞的她都快要把自己当野兽了。顾睿宸对自己的作品非常得意,并且扬言要将一直飞奔扑猎物的金钱豹照片放大挂墙上。那是他们在附近的草原上潜伏了几个小时,好不容易抓拍到的一幕。豹子凶狠,飞扑的身姿矫健又锐利,那只嬴弱的羚羊还未来的及跑就被它扑到在地。

在顾陶陶回国第三天,影楼的工作人员就把照片送货上门。

其实,顾陶陶对这张照片有些阴影,猎物的下场当然是被撕扯,片刻之后只剩下骨头,鲜血淋漓的过程刺激的她一转身就把胃袋吐了个干干净净。

顾陶陶拨了顾睿宸的电话,通了之后便说:“你干吗把照片送沪市,你又不住这儿,你还是让人把它弄走吧,看着它我就吃不下饭。”

“习惯就好了。”

“你喜欢的照片,就应该放在你常去的地方才对,凭什么要我来习惯?”顾陶陶说着,不由自主的提高了嗓门。

顾睿宸那边一阵悉索声,还有隐隐约约的说话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工作。可是这个时间点……顾陶陶回头看着挂钟,她本来下班就已经够晚了,而现在的时间已经接近23点。

半晌之后,顾睿宸才顾得上和她说话,并且宣布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嗯,下周我就会搬过去。”

顾陶陶第一反应是,家里派来的细作,专门让他来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的!

“公司近期的几个项目都在那边,最近一段大部分时间我都会在沪市。”

顾陶陶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瓣,略带情绪的嘟囔:“那我继续住家里多不好,哪天你带着女朋友回家什么的,看见我这个大活人杵在家里,多破坏气氛!”

“放心,我会迁就你。”

顾陶陶越琢磨,觉得这话越不对,赶紧说:“你可别迁就我,耽误了你的终身大事我可担待不起。”

顾睿宸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叫她的名字:“顾陶陶。”

“嗯?”

“我很忙,照片随你处置。”

顾陶陶看着已经通话结束的屏幕,吐了吐舌头。

她费了大劲才把那张大照片拎回顾睿宸的卧室,并且倒扣着放在墙边。眼不见,为好。

顾睿宸搬过来,意味着顾陶陶的周末再也不能赖床,他总是早早就喊她起床,拉着她出去跑步。

受益于临海的地理位置,沪市的气候比较湿润,空气指标也一向很好,尤其是清晨,空气清新,很适合晨跑。

顾陶陶拖着沉重的步子,亦步亦趋的跟在顾睿宸的后面,睡不饱的后遗症让她满心的惆怅,看着他因跑动而晃动的后脑勺,恨不得捡起一块砖头拍过去一了百了。她甚至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默默念叨:顾睿宸求你带女人回家过夜吧,这样你奋战一夜就没精力一大早拉着我跑步了!

回途中,碰见了一个白人帅哥和他的金毛,一人一狗相携的画面特别有爱。尤其是那条狗,通体金色长毛,后腿直立站起来和主人差不多高,跑起来的时候身上的毛飘逸着,特别帅气。

顾陶陶忍不住的推了推顾睿宸,好声好气的商量:“三叔,咱们养一条金毛吧!”

“好啊。”

对于顾睿宸这样干脆的答应,顾陶陶觉得难以置信,试探的问:“真的?”

“嗯,”顾睿宸回头看她,“只要你确定不会把它养死,我没意见。”

顾睿宸的一句话,噎的顾陶陶半晌之后才磕磕巴巴说:“二十年前的事你也往外翻,顾睿宸你真的老了!”

多年之前,家里养过一只藏獒,刚满月就被领回家,最凶猛的犬却有一个很温顺可爱的名字——豆花。顾陶陶从第一次看见它害怕,到慢慢的和它安然相处,并且把自己喜欢的零食分给豆花。年纪很小的她也有调皮捣蛋的时候,比如在豆花的食物里放泻药……

“喂,你走那么快干什么?”

顾陶陶闷头直走,完全不理会顾睿宸在后面的呼喊她。她知道,步子绝对不能停,不然等他追上来,指不定又会把她小时候的糗事往外翻。

华荣暴跌的风声渐渐过去,股价虽然回稳,却不复往日的牛股形象,市场上关于杨皓捷的负面新闻越来越少,但是关于华荣的负面新闻倒是一直存在,明星丑事、票房不佳、剧集收拾差等等。

不过,这些都与顾陶陶无关,她已经打定主意不再碰这家股票。这日,顾陶陶正焦头烂额的调模型的时候,接到了一个电话,是杨皓捷。

顾陶陶听见他的声音之后,把电话从耳边拿开,默默记住了屏幕上这一串号码,下一次,绝不再接。

“陶陶,冒昧给你打电话。”

“有事吗?”

杨皓捷意料到顾陶陶会对他很冷淡,可是现实真正如此的时候,还是难免的觉得有些失落。

“我这几天在沪市出差,你有没有时间,我想请你吃饭。”

“恐怕没有。”顾陶陶一手快速翻excel,一双眼睛专注的盯着屏幕,对于电话里的邀约,拒绝的也相当的漫不经心。

“就当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叙叙旧,行吗?”

顾陶陶忽然觉得很可笑,“啪”一下合上电脑,冷声纠正道:“杨皓捷,咱俩是多年不见,但是绝对称不上是老朋友。不好意思,我很忙,再见。”

不给他再说话的机会,顾陶陶就把电话切断,关了铃声,把手机扔在办公桌抽屉里。

顾陶陶没想到,杨皓捷厚脸皮到这种地步,居然堵在大厦外等她下班。

多年前他追她的时候,也曾经这样锲而不舍过。虽然不在同一所学校,他却每天必到B大报道,风雨无阻。就算邀约被拒绝,也从不生气,依然笑如暖阳。总是塞给她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后来宿舍的姑娘劝顾陶陶说:你要是再不答应,咱寝室都要变成废品回收站了,我5岁玩的小青蛙他都能给找回来!真是奇了怪了!怎么别人追女生送花送巧克力,他倒好,就送些稀奇古怪的小东西。

顾陶陶不是会轻易动心的人,可是那一次,她真的心动了。也许是因为刚刚走出一段阴影,遇见了那样耀眼如太阳一般的人,她禁不住的被他吸引,忍不住的想再靠近他一点,这样他身上的温暖,就可以传导给她。

杨皓捷朝着顾陶陶走近,笑容依然和煦,可是神情和眼神,已经不再是多年前那个英俊的少年,而她也不再是那时候的顾陶陶了。

“不好意思,不请自来了。”

“如果有事情,就在这里说吧。”

杨皓捷苦笑,“陶陶,你是不是还在恨我?”

顾陶陶扬起笑脸,真心实意的说:“甭多想,你对我来说可没有这么重要。”

杨皓捷若有若无的点着头,努力掩饰掉受伤的表情,喃喃道:“其实,我就是想请你吃一顿饭,这次因为华荣……我都知道了,我觉得很抱歉,所以我觉得有些事情应该告诉你。”

在杨皓捷说了这些之后,顾陶陶开始动摇了,她的确想知道,华荣暴跌的背后到底有什么隐情。

杨皓捷选的地方,依然在江边,一家法国餐厅。顾陶陶安静的吃着自己的东西,老实说,忙碌到这个时间,她真的挺饿的。

相比她的好食欲,杨皓捷却什么也吃不下,后来干脆放下餐具,直直的看着顾陶陶。

如果……如果当初他没有放开她,那么现在,她一定在对着他笑,浅浅的梨涡,弯如新月的眼睛,声音清灵的喊他的名字,把不喜欢吃的菜夹给他,并且煞有其事的说多吃蔬菜身体好。可是,没有如果,一切都没有回头的余地。

“喂,”顾陶陶把手放在他眼前摇了摇,看杨皓捷终于回过神,她才说:“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关于华荣。”

杨皓捷收起尴尬,狼狈的整理着泄露的情感,他如何也做不到她那样若无其事的样子,他放不下,根本没办法。

许久后,杨皓捷才缓缓说:“做空华荣是蓄谋已久,狙击风格极像前期风头很劲的‘敢死队’。不瞒你说,我们已经做好连续跌停的准备,只是没想到,他们居然收手了。”

“这么说,你也只是知道有人做空华荣,其他的也是一无所知?

杨皓捷无奈,却只能点头。

“我知道了,我吃好了,先回去了,再见。”顾陶陶说完,起身就走。

餐厅外是繁华路段,交通繁忙,不太好打车,顾陶陶等了一会儿,一辆黑色的轿车稳稳停在她身边。

后车窗降下,顾陶陶压低身子,看见坐在后座的顾睿宸。

顾睿宸望了她一眼,不容拒绝的说:“上车。”

杨皓捷匆匆追出来,看见顾陶陶上了一辆车绝尘而去,他像是丢了魂似的呆呆的站在繁华熙攘的街头。

顾陶陶上车之后,才发现顾睿宸正在开视频会议。不大的屏幕上同时开着四五个小窗子,顾陶陶勾着头看了好半天,顾睿宸也没工夫理她,任她正大光明的听和看。

GB是顾睿宸读大学是就创立的,那时候他就已经在市场上风声鹤唳。他硕士毕业之后曾经入伍了两年,那期间基金满仓持有一揽子股票组合,基金市值竟然在两年间翻了十倍。后来,GB资本更加的多元化,更多的聚焦在股权投资而非股票投资,投资业务也由大陆发展至欧、非、亚地区,如今,GB资本已经成为欧亚首屈一指的PE投资机构。随着GB的壮大,分部越来越多,日常最便捷的联系就是视频会议。

各部的负责人有些是顾睿宸的同学,有的则是从竞争对手演变成如今的合作伙伴。大家都是资本运作高手,个性和棱角是必然存在的,如何把这些人的力量扭在一起,就要看顾睿宸的本事了。他要做的不是磨平谁的棱角来迎合大多数人,而是利用这些不同意见,更好的补充和发挥。鹅卵石为什么会被人捏在手里玩?那是因为它没有棱角!

车子已经停在家楼下,会议也没有要结束的迹象。顾睿宸暂时中止了会议,和顾陶陶一起上楼。

他们一前一后的进了门,顾陶陶钻回房间换了一身家居服,出来的时候,发现顾睿宸还是那身笔挺的墨蓝色西服,身形颀长,依靠在沙发边。眼睑低垂,不科学的长睫毛居然在他的眼下洒下浅浅的阴影。

“过来,”顾睿宸忽然抬头,看着顾陶陶说:“我们谈谈。”

顾陶陶走近,纳闷的问:“谈什么?”他不久前还撇着伦敦音侃侃而谈,这一会儿却像被乌云罩顶,心情不太爽的样子。

“和谁一起吃晚饭。”顾睿宸俯视着她,语速缓慢,听似与平常无异,可是顾陶陶却感觉到了真真阴风。

顾陶陶努努嘴巴,坦白的承认。她压根也没打算隐瞒,既然顾睿宸问了,那他肯定是知道的。所以,今天在餐厅外根本就不是“偶遇”顾睿宸。

看着顾陶陶若无其事的样子,顾睿宸心里像是窝了一团火一样,他努力压制,紧咬着后牙,“你别忘了,他已经结婚了。”

顾陶陶像是忽然被人打了一棍子似的,脑袋发懵。缓缓扬起脖子看着他,眼里写满了不可思议:“顾睿宸,在你眼里我顾陶陶就是这么下作的人吗?”

顾睿宸一反常态,忽然像是发狂的嗜血狮子,怒不可遏的对她吼道:“那你就不要和他有任何瓜葛!你不可能不知道他对你念念不忘。但是你别忘了他以前对你做过什么!让你伤心难堪一走了之的罪魁祸首就是他!”

Chapter 13

顾陶陶从小到大从未见过顾睿宸发火,他一直都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生气时候最多就是谁也不搭理,如果不是今天忽然的爆发,顾陶陶完全不知道顾睿宸还会大发雷霆。

顾陶陶承认,她被顾睿宸的样子吓到了,所以压根忘记要反驳,愣怔的站在客厅好半天,连顾睿宸从家里离开,她都不知道。

等她回过神,整栋房子都没有顾睿宸的人影。

顾陶陶不停的换着电视频道,电视里演什么,她完全不知道。墙上钟眼看就要走过12点,可是顾睿宸却迟迟不归。

“爱回不回!”顾陶陶关了电视,气鼓鼓的走回房间。

这事儿怎么能赖到她头上?杨皓捷像甩不掉的牛皮糖似的贴过来,她又无权干涉,那是他的人身自由。如果不是他拿华荣说事儿,她也不可能和他吃这一顿饭。结果他说了等于没说,她本来就有种被耍的不爽感觉,现在顾睿宸又对着她发火,她招谁惹谁了?

她看见杨皓捷也很不爽的好吧!她又不是傻子,吃一堑长一智,怎么可能好了伤疤忘了疼?杨皓捷念念不忘,和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顾陶陶忿忿不平,咬牙切齿,越琢磨越窝火。

安静了一晚上的电话终于响了起来,顾陶陶还以为是顾睿宸,来电显示的却是Joy。

Joy一上来就听出来她言语间的失落,八卦的打听:“小美人儿,这么晚在等谁的电话呢?”

“家长未归,做晚辈的表示很担心他的‘精身’状况。”

Joy在电话彼端呲鼻,“少操心了,顾大神身强体健,绝对有精力大战到天亮。”

顾陶陶摁着有些发疼的太阳穴,“有事儿吗?”

“我给你发了邮件,你帮我看看哪个颜色好看。”

“嗯,都好看。”顾陶陶敷衍的说。

Joy不满意的嚷:“你看了吗就下结论!”

“百分之百相信你的眼光。”

顾陶陶忽然记起了杨皓捷说的话:狙击风格极像之前市场上风声鹤唳的敢死队。这只敢死队由江、浙富商组成,因为有组织、有目的的同时涌入或抽出某只股票导致该股的大涨或者大跌而一举成名。

“Joy,”顾陶陶忽然打断了正在喋喋不休的Joy,小心的问:“你家……最近在做什么股票?”Joy家在“敢死队”中有举足轻重的地位,顾陶陶有些担心Joy会生气,毕竟直接问出来,有乱扣屎盆子之嫌。

“你直接问有没有做空华荣就好了呗。”

Joy的直言不讳,让顾陶陶更加心虚。还未等她想出反驳的理由,Joy就继续说:“我早就全方位的打听过了,真不是我家干的。”

顾陶陶咬着唇,低声说:“Joy,你别生气……”

“为什么生气,别说你怀疑,连我都怀疑,不怀疑才不正常,毕竟他们也做了不少缺德事儿。不过,陶陶,这件事情都过去那么长时间了,市场上早就风平浪静了,你何必还揪着它不放呢?现在做什么都是徒劳。”

顾陶陶不是一定要揪着不放,而是最近发生的事情,让被她压在心底的某种可能性越发活跃起来。其实从顾凌然突然出现、华荣止跌,她就有所预感,而这种感觉在今天之后,愈发强烈。

书桌上摆了一排玫瑰金字母,微弱的灯光下闪着金色的柔光。这些是顾睿宸送她的,忘了从哪一年开始,每逢生日和圣诞,他都会亲手做一个字母送她,GU TAO TA,还差一个O就凑够名字,不知道名字凑足之后,他还会送她什么?

顾睿宸这么生气,她也知道是担心她再度吃亏,有一个时时刻刻关心自己、亦长辈亦朋友的人守在身边,她已经太过幸福,感激都不尽,又为什么要对他生气呢?即便是,做空华荣的是顾睿宸,间接让她受了点儿委屈,相比于他曾为她做的,这些又能算什么?

第二天早上,顾陶陶刚睁开眼睛就冲上楼,卧室里床被平整,没有顾睿宸的影子。她才不会蠢到以为顾睿宸是和她生气才不回家,肯定是流连温柔乡,醉倒在某个美人儿的怀抱里,乐不思蜀呢!

顾陶陶刷着牙齿,满嘴白色牙膏沫,对着镜子嘟囔:“大战到天亮?哼,当心精尽人亡。”

顾睿宸疲惫的回到家,正在玄关处换鞋,顾陶陶便风风火火的冲过来,嘴角还沾着白色的牙膏泡沫。

顾睿宸皱眉,“去洗脸。”

顾陶陶下意识的摸摸嘴角,摸到了粘腻的泡沫,又麻利儿的冲回卫生间。

顾睿宸失笑,无奈的摇头。他把西装扔在沙发上,看了看时间,便直接走进厨房。

昨晚他开会到很晚,正好GB在沪市的一个项目完美完成,为了犒劳负责的项目组,顾睿宸安排了活动,甚至陪他们打了一宿德州扑克,还输了不少钱。

顾睿宸就是这样,在员工属下面前,没有老板架子,而且相当的慷慨大方,只要给公司带来收益,他绝对不吝啬奖金和红利,所以在人才流动性很大的金融行业,GB的跳槽率一直很低,当然,要想成为GB的一份子,也是难上加难的。

顾睿宸把双份早餐放在餐桌的时候,顾陶陶已经在餐桌前就位,下巴微仰,双眼一瞬也不瞬的盯着他看,极其小心的轻声问:“三叔,你还在生气吗?”

顾睿宸在她对面坐下,反问道:“为什么生气?”

“可是你昨晚发脾气了。”还说不生气,小孩子都不会信的!

“火已经发出去了,何必还要生气?”顾睿宸慢条斯理的吃着早餐,语气平和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挺风和日丽的。

“那你还一声不响的一走了之!”顾陶陶的声音,渐渐从讨好,变成指控。

顾睿宸看着她,轻笑:“没有一声不响,我说了,去开会。”

顾陶陶这杆刚打算开火的小钢炮瞬间哑火,那她昨晚反反复复的纠结算什么?吃饱撑的?

顾睿宸唇角的笑意一点点敛去,“有些人不值得你浪费一丝一毫的时间和精力,明白吗?”

“顾睿宸,你真的误会了,是他像牛皮糖似的贴过来,我没想搭理他,是他说要告诉我一些华荣的情况,我才去的,”顾陶陶越解释,越觉得愤然,“结果,丫说了等于没说。”

顾睿宸放下餐具,看着顾陶陶,眉眼认真,“你想知道什么,可以问我。”

顾陶陶心头一跳,赶紧摇头说:“不想知道,”接着拿起杯子一口气将牛奶喝完,拎着包站起来:“我去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