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易胭平时再如何没心没肺,此刻也很难不介怀。

虽然苏岸一直对她态度不算好,但也不坏的。

易胭总觉得,对于苏岸来说,不坏,大概就算是喜欢了。

可是好像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的易胭十六岁,跟人打架,被人追踪,不管多难熬她都不会哭。

可是却在这个早晨,因为一个叫苏岸的男孩子酸了鼻头。

性格张扬,哭起来却是一抽一抽的,很安静。

易胭就这样拎着一袋准备和苏岸一起吃一起用的东西蹲在一中后墙一条巷子里,哭也不想让人看见。

这一蹲便是很久,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人站停在她身前。

易胭没抬头,听到苏岸的声音。

“别哭了。”

易胭在苏岸面前一向不好强,想哭便哭,想笑就笑,也喜欢跟苏岸撒娇,只要他疼她一点,她什么都做得出来。

易胭哭不想被别人看到,但苏岸看到她不介意,埋着头不说话。

苏岸没见她说话,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动了下。

半晌,他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我不去,你不能一个人去。”也没有丢下你。

易胭终于有动静,抬起头来,眼眶红红:“为什么我一个人就不能去了。”

苏岸只看着她,没说话。

易胭吸吸鼻子,撇过头不看他。

两人僵持半晌,易胭转回头,对他说:“我还没吃早饭,很饿。你带我去吃早饭,不然以后休想我理你。”

“嗯。”

易胭这才高兴了,把手里的东西塞到苏岸手里,起身走在苏岸前头。

走着走着,易胭转过身子倒退走,又问刚才苏岸没回答的问题:“为什么不让我一个人去春游,你们班里也有我认识的人的。”

苏岸还是不说话,但这不妨碍易胭说话,她说:“我不管,家属只能家属带去,你没去,所以你不想让你女朋友过去,肯定是这样。”

一中这条小路小石子多,易胭倒退着走,走着走着踩到小石子,忽然脚下一歪。

苏岸一直注意她动作,迅速一步上前拉住她手臂,眉心微皱:“好好走路。”

易胭一个机灵,故意顺势往前栽进了苏岸的怀里,双手猛地搂住他的腰。

苏岸身体一僵。

少年身上味道干净好闻,易胭贪婪地搂着他不松手。

这是苏岸第一次没把易胭从怀里拎出来。

易胭记了很多年。

那时候的苏岸真好。

……

易胭一觉睡到傍晚七点。

最近到了另一座城市,换了个城市,换了个床,她睡眠反而变好。

醒来时天幕已落,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窗边地毯被外头月光映亮一角。

梦里是他,梦醒也是他。

她忽然想到以前某一晚她半夜醒来,忍不住给苏岸打了电话。

打过去苏岸还挂断了。

真他妈绝情。

易胭在心里暗骂一声,但却笑了,肚子叫了声,她从床上爬起来,下床准备叫个外卖。

易胭手机一般随处扔,她下床捡起扔地毯上的手机。

刚碰到手机,屏幕适时亮起。

在看到来电号码那瞬,易胭怔住,手差点没接住手机。

那天删掉苏岸的号码,终是没舍得拉进黑名单,只从通讯录里删除了而已。

是苏岸打过来的电话。

第18章 执迷不悟

换作以前,这个来电易胭早接了。

可这次没有。

十几秒时间里, 易胭都没动作, 只是攥着手机看上面那十一个数字。

直到某一刻,易胭主动挂了电话。

屏幕熄灭那刻, 易胭忽然卸力一般,松了一口气。

苏岸对她仍有莫大吸引力, 其实方才有那么一瞬, 她是想接听电话的, 她想苏岸,很想。

从认识到现在,想了这么多年,从未停止过。

这世界好的人那么多, 可她偏偏想这个绝情玩意儿, 还执迷不悟忘都忘不了。

可那又能怎么办, 自己当年一走了之, 他身边有了别的人,怪不得别人。

虽然她还是怪他, 电话也不想接。她也不觉得苏岸给她打电话能有什么好话, 自从见面来都是冷言冷语。

易胭在床边坐下, 自己安静一会儿后打开手机, 继续刚才自己想做的事,点了个外卖。

几千公里外的另一座城市。

南郊公路发生一起毒驾车祸。

警戒线围起来的现场, 一辆红色敞篷车撞上了一辆黑色奔驰。

车头已面目全非, 看不清车牌号, 驾驶座里的人也没救出来。

禁毒大队刚好外出处理案件路过这个地方,几人都下了车。

警戒线里医护人员,警员格外忙碌。

崔童:“卧槽,这还开敞篷车,命都没了。”

陈宙:“你没看见人都甩出去了。”

红色敞篷车车主正是毒驾人员,撞上人那刻直接飞了出去,曝尸公路。

许骋正要问苏岸一点问题,凑过去:“苏队——”

在感受到苏岸周身冷凝气场时,许骋下一瞬立马住口,况且苏岸还打着电话。

眼前的苏岸目光沉沉锁在警戒线里那辆黑色奔驰上。

只一眼,他便认出了车型号,与易胭开的车一样。

手机屏幕的光线映着苏岸苍白侧脸,周围环境杂乱,警笛声响成一片。

许骋这个位置能看到苏岸屏幕界面。

直到某刻屏幕显现被挂断提醒,许骋意外发现身边苏队松了口气,紧攥着手机的指节力气一松。

主动挂断则安全。

许骋下意识问:“苏队,怎么了?”

只不过一秒,苏岸脸色已恢复一贯漠然,收了手机:“没什么。”

苏岸这个动作正好袖子往下掉几分,身为警察,许骋警惕性较强,一下子发现苏岸手腕往下似乎有伤口结痂的划伤。

他瞬间一愣。

但来不及看清楚,苏岸已经走向案发现场。

苏岸最近很少回苏家。

苏母打了很多电话,但苏岸都未接听,毫无例外。

苏岸自己外面有房子,一般都回自己住居休息。

苏母等不到他,终于自己找到了苏岸的家。

苏岸性子冷,房内装潢都是冷意,墙体一色白,地毯灰色,但不阴暗,落地窗外光线打进来,一室明亮。

进玄关,苏母走进客厅,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后,不知到底在纠结或是顾虑什么,在沙发上就那样坐了半个小时。

半晌她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从沙发上起身。

停顿两秒后径直走向苏岸房间。

这套房房间不少,但却只有苏岸一人住,空荡寂寥。

即使整套房子取光好,也驱不散室内寂寥的清消感。

苏母来过次数不多,但知道苏岸住哪个房间,她打开房门,进屋。

房内装饰也是一片冷淡,白色床单白色被单,叠成整齐的豆腐块,整个房间干净整洁得仿佛没有人气。

在这个冰冷的房间里,任何一丝烟火都显得突兀。

而苏母一下子便注意到这丝突兀。

苏岸床头柜边放着一个实木盒。

实木盒形状好看,干净无落灰,一看便被主人保护得很好。

苏母有一瞬勇气尽失。她怕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但分秒过去,门口的苏母终还是有了动作,手从门把上离开,迈步走了进来。一步步沉重。

她停在床头柜边,低眸看着那个盒子,长时间没动。

又是愣了一会儿,她才拿起盒子。

这间房子一大片落地玻璃阻隔外界,正是下午时分,室内窗明几净。

苏母来到苏岸房里的单人沙发,坐了下来。

她没给自己任何犹豫时间,一刻不停打开了实木盒,怕自己反悔。

实木盒打开,几样沾着时光的旧东西映入眼帘。

一簇红布条绑着的断发,几十张整齐叠放的泛黄纸张,还有一张映着口红印的糖纸。

在看到这些东西那瞬间,苏母整颗心脏被攥紧,紧接着,愤怒、不可置信、伤心等情绪一起涌来。

她甚至能想到,这么多年来,苏岸就是这样靠着这些东西一遍遍想易胭,等着她回来。

他从来什么都不说,自己想什么、要什么,他从来都不会讲。

从小到大他从来没跟苏父苏母说过他要什么,像是没有喜好一般,唯一一样跟苏母要过的,就是易胭。

木盒底一张张泛黄纸张被好好保存着,边角甚至没有一丝褶皱。

这些算不上礼物的东西,全被苏岸偷偷藏起来。

情绪冲击太过强烈,苏母手止不住微抖,她拿起最上面那张纸张。

易胭的字就跟她的性格一样,张扬不羁,没有秀气之气。

[我是二中的易胭,你一定要记住,不准忘了哦。]

[写情书很俗套,但我就想跟你做俗套的事情。天天做。例如,你给我亲一个。]

易胭的情书大多不长,反而像是挑逗苏岸的玩笑话。

[今天我的朋友们嘲笑我了,说我像个90年代山里来的猴子,怎么追人还写情书,苏岸你看我为了追你都变猴子了,你别让我当猴子了好不好,给我你的联系方式,我用新时代的方式追你。]

[我头发又长了,今天剪掉十厘米,然后用红布条绑了起来,本来想收藏的,后来想想没什么意义就扔垃圾桶里了。]

一封封看过去心拔凉的苏母在看到这封信后,整颗心瞬间跌入冰窖。

情书里那簇易胭剪掉的头发,现在就躺在这堆纸张旁边,多年过去红布条微褪颜色,而黑发却柔顺依旧。

苏母手轻颤了起来。

她缓缓闭上眼睛,胸口微微起伏,这些年她不是不知苏岸在想什么,只是她不愿承认也不愿想。

无论如何她都接受不了易胭,接受不了这样一个性格不好、不上正道,家庭还不干净的女生。

但其实最无能接受的,是因为她,拐走了自己听话的儿子。

鬼迷心窍,执迷不悟。

苏母情绪越来越不稳,连带着想起火灾丧生的苏泊,头晕疼起来。

就在她情绪濒临崩溃那刻,房门口忽然传来声音。

声线冷漠又苍白。

“你在做什么。”

第19章 找到了

苏母抬头。

苏岸忽然出现在门口, 她无一丝慌乱。

苏岸刚回来, 身上外衣还未脱下, 手还放在门把上。

苏母既然会过来这里, 就已经做好被苏岸发现的准备, 她不慌不乱将纸张放进木盒里。

苏岸目光跟着她的动作走, 似乎在确认自己东西是否毫发无损,而后才重新抬眸看向苏母。

这些小动作瞒不过生性多疑的苏母。

苏母看他,忽然说:“你刚从水湾小区回来, 对吗?”

她声音依旧温柔,瞧不出一丝心态上的可怖不健康。

苏岸与她对视,没说话。

苏母也不用他回答,继续道:“妈妈知道你最近天天一直去那里找她、等她。”

苏岸仍是安静。

她轻飘飘撕开苏岸忌惮,因为长相原因竟给人一种无辜之感:“找到了吗?她是不是又走了?”

苏岸面无表情, 没有一丝情绪破绽。

苏母盖上木盒,脸色些许苍白,她嘴角扯出一抹笑,却显得惨淡。

“苏岸, 为什么我们家不能像以前一样, 好好相处, 当做这个人从来没出现过。”

苏岸这次没有沉默,笃定出声:“不能。”

虽苏岸平时性子冷漠, 也一直跟苏母不热络, 但很少顶撞苏母, 苏母脸色一僵。一向总被身边人温柔对待的苏母眼泪瞬间盈眶。

“苏岸, 爸爸和妈妈比不上她,是吗?”

苏岸皱眉:“这不一样。”

苏母长相无害,稍显柔弱,她嘴唇微颤:“为什么不一样?为什么你和你哥一样,都不能听听我的话?”

“你看看你哥,他但凡听我和你爸爸一句,如今就不会这样。”

苏母道:“那女生与你门不当户不对,拈花惹草身世不干净,她会活活把你折磨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