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岸被她一说,没话说,侧眸瞥她一瞬。

易胭嗤嗤笑:“被我猜对了吧。”

她笑了笑又问:“所以你是回去做什么了?我很好奇。”

苏岸:“拿成绩单。”

易胭:“……”

她无语看他一眼:“敢情你回去过就是为了拿高考成绩单,这才不算回过学校。”

“不过说到高考,”易胭停顿一下还是问,“你当年成绩怎么样。”

“还行。”

苏岸是个学霸,易胭不信他的还行是真的还行的意思,她问:“你当年考了几分?”

其实当年离开后,易胭偷偷查过苏岸所在省份的高考分数线。那一年高考正碰上改革,试卷难了不少,一批分数线相比前些年降了几十分。

苏岸也没有隐瞒意思,两人缺席了对方这么多年,没陪伴那段时间皆是空白,没办法一起经历,她想知道的她都会讲给她听。

“720。”

这个分数说出口,易胭一愣:“七百二?”

虽知道苏岸一定考得不差,但在知道这个分数时易胭还是有些惊讶,七百二十已经超过清华分数线几十分。

苏岸因为成绩好,在高中时是老师们重点培养对象,学校一直把他列入成绩稳上清华的几个学生其中之一,就等着他为校争光。

这些易胭是通通知道的,久而久之,易胭也一直认定,苏岸以后肯定会上清华。

可苏岸没有,他做了缉毒警,回来后两人见面易胭得知他职业那会儿是惊讶的,她甚至想过他是不是因为考砸才选择提前批。

“你妈妈不是希望你上清华吗?”

苏家是书香之家,苏父是教授,苏母也是大学生,那个时代的大学生还是稀少物。

苏岸做什么也许苏父还会尊重他的选择,但易胭格外清楚苏母肯定不会,她肯定要求苏岸顺着她安排的路线走。

易胭难以想象当年苏岸当年是如何坚持下来的,苏母完全有办法改了他志愿。

主驾上的苏岸一直没什么情绪,声音有点冷:“我不想上。”

易胭看着苏岸侧脸,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一件事,倏然一怔。

还没反应过来话已出口:“苏岸,当年我被举报吸毒的事,是不是与你妈妈有关。”

手正握方向盘的苏岸一根指节微动了下。

苏岸很少会有露出破绽之时,这点微小动作瞬间被易胭抓到,她知道自己大概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苏岸也没否认,几秒后嗯了声。

他们之间都清楚为什么苏母会举报易胭,苏母会动易胭的原因,不过就是因为苏岸。

因为跟苏岸沾染上了关系,因为让苏岸跟她早恋,易胭才会被举报。

很快苏岸又再次开口:“对不起。”

可易胭却是笑了声:“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这一切不怪你。”

她完全不想追究当年是谁举报的她,只是问苏岸:“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你才违背你妈意愿,当了缉毒警。”

这个问题,易胭一点也不想听到苏岸肯定的回答。

她一点也不想苏岸因为她做出不利于前途的事。

可苏岸似乎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没任何表示,话锋转向了她:“当年你是不是因为这件事离开。”

苏岸话落,易胭脸色微僵。

有些话在两人之间根本不可提,提了便是一把锋利刀尖扎心上。

易胭没再看苏岸,坐回了身子,她说了实话:“不是。”举报吸毒这件事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苏岸声线冰冷,根本没打算这样放过她:“那是因为什么。”

易胭侧头看向窗外,胸口微起伏半晌,只道:“你能别问了吗?”

不是因为矫情,也不是因为她不自量力,反而是她太清楚自己力量了,知道只会害了苏岸才选择不说。她离开无非因为那些对她们母女紧追不舍的人。

性命的事不是闹着玩的,易胭不傻。

原本稍有和缓的气氛这一刻再次降至冰点。

但即便如此,易胭说了句想回一中逛逛,苏岸还是带她去了。

易胭是隔壁二中学生,不是一中学生,但因为追苏岸她在一中待的时间比在二中还多,对一中反倒更有亲切感。

车停在一中旁,下车后苏岸去旁边便利店给易胭买些吃的垫肚子。

后半段路两人在车上没再说话。

易胭没跟苏岸去便利店,往一中那边走了过去,一中还是那个校门,象牙白砖墙体,威严庄重。

保安也还是那个保安,确切来说是老了十岁的门伯。

现在已经是学校早读时间,还有几个迟到的学生陆陆续续进校园。

保安是有轮值的,易胭觉得自己可能运气好,碰见以前最熟悉的一个。

隔着老远,房里的保安便警惕地朝这边看。

意外的是等易胭走近了对方竟然认出了她。

将近十年,虽然她没怎么变,脸上也还没一丝衰老迹象。但记忆总是记新汰旧的,这么多年过去对方按理来说应该早就不记得她了。

可事实不是如此,四十多岁的门伯变成了五十岁的门伯,脸上多了皱纹,他朝易胭打招呼:“你是那个以前老翻墙的女孩儿是吧?”

易胭黑历史通通被人记着呢。

她笑了声:“您还记得我啊?”

阿伯笑:“记得记得,怎么能不记得,这么多年来敢翻一中墙的也只有你了。这次怎么不翻墙进来啦?”

易胭:“我前段时间还真翻过。”

阿伯就当她在开玩笑:“以后看到是我值班,你就不用翻墙了,我放你进来。”

“你以前可拦着我不让进呢,是后来才让我进来的。”

“嘿还翻旧账啊,”那个阿伯笑,“你小男朋友不是一中的嘛,是他让我放你进来,后来我才放你进来的。”

易胭唇角的笑僵了下:“什么?”

阿伯说:“以前你不是有一次翻墙摔了,你小男朋友就来找我啦,他说你是他女朋友,以后不要拦着你,让你进来。”

阿伯声音洪亮,一字字清晰砸进易胭耳朵里。

易胭思绪恍惚,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跟人打架翻墙摔了那次她和苏岸还没有在一起,当时的她还在苦苦追着苏岸。

可苏岸跟别人说,她是他女朋友。

站在这片满是回忆的地方,易胭不知为何心跳忽然加快,年少时那种最纯净简单的少女怦动。

还没等她说什么,阿伯又继续说了:“你们毕业后啊,你小男朋友还来过好几次,问我你有没有来过。”

话落易胭彻底呆滞住了。

“我当时就想这小子肯定是惹女朋友生气了,找不到女朋友了。不过你这小女生也是有脾气得很呐,一生气就是几个月,还让人家找不到。”

不知过了多久易胭才找回自己声音:“你说他,回来找了几次?”

阿伯正往茶缸里倒热水:“记不清啦,来了很多次,前后都有几个月了,后来过一年才没来问的。”

茶缸热水氤氲:“你说你这小姑娘脾气大不大,人家前前后后找了你这么久你才跟人和好。”

易胭已经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旁边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苏岸刚好出来。

手里拎两杯热豆浆,鸡蛋和三明治,都是两份。另一边还给易胭买了杯关东煮。

易胭最喜欢吃这些东西。

苏岸过来时将手里关东煮递给她:“趁热吃。”

说完不忘跟面前的门伯点下头算是打招呼。

阿伯笑问:“这么多年终于把女朋友哄回来啦?”得亏苏岸和易胭两人都长得好看,过了这么多年门伯才记得起他们。

苏岸嗯了声,空着那边手去牵易胭的手:“哄回来了。”

明明只是一句寻常话,可易胭却不知为何突然鼻头一酸。

阿伯摆手让他们进去:“进去进去,东西吃完了记得扔垃圾桶里啊。”

说完阿伯拍自己嘴:“哎都习惯了,你们这么大了哪还需要我提醒,平时那帮十几岁的小兔崽子太不让人省心了。”

易胭进来后一直没说话,苏岸还以为她还在因为车上的事生气,也没多问她什么。

苏岸找了张隐蔽石凳两人坐着解决了早餐。

苏岸给她剥好的鸡蛋,给她买的关东煮、三明治,易胭全都吃了。

关东煮里每一样都是她高中喜欢吃的。

吃完早餐,苏岸递纸巾给她:“擦嘴。”

易胭没动,没说话,也没看苏岸。

苏岸也没给她任性,单手扣住她下巴将她脸转了过来,抬手就拿纸巾给她擦嘴。

易胭一直盯着苏岸看。

就在苏岸帮她擦完嘴手刚要拿开,易胭忽然凑过来吻了一下他的手。

苏岸没惊讶,但手也没收回。

像是依赖依恋。

男人的指节骨感修长,易胭柔软的唇停在上头,某刻张嘴轻咬了下。

苏岸盯着她唇,眸光有丝暗。

易胭又想咬,下一瞬苏岸手拿开,低头,易胭一下子亲在他唇上。

苏岸目光淡淡,声音几分强势:“别咬手,手脏。想咬唇给你咬。”

易胭忽然再也忍不住了,鼻头顷刻再次一酸。

第55章 老公

总归不像年少时那般肆意狂妄。

换作以前这种时候, 易胭早就把苏岸拐进小树林把他压在树上亲。

可是这次没有,她被苏岸牵手从学校离开。

学校没逛成, 离开时一中门口阿伯跟他们说了句话。

“以后好好过咧, 别再折腾了, 人一生没那么多时间咯。”

一句再真实不过的话。

易胭今天格外容易煽情, 也不知触碰到心里哪点。

阿伯的话,让她感觉到遗憾, 遗憾一词对人类来说, 莫不过是最无力的两个字。

她和苏岸之间, 真的错过了太多年。

他从来不喜言语, 爱意从不会宣之于口。而易胭作为他最亲近之人, 反倒忽略得比别人更彻底。

她甚至这么多年来,都不曾认为苏岸真正喜欢她。

而苏岸也从不为自己辩驳,她回来了, 他就千方百计将她留在身边。

驱车回苏岸家路上,易胭半途让他改道“回我家吧,过去收拾点衣服。”

易胭自从几天前两人人讲开后便一直住在苏岸家, 没再回去过, 身上几套衣服还是苏岸不知什么给她买的放家里的。

即便如此, 苏岸还是听易胭话掉头去了她家。

也不过两三天时间,家里没到落灰程度, 但进去有点空荡, 没有生活气息,反倒是苏岸那套装饰简洁冷淡的房子变得更有人气。

易胭进卧室, 从衣柜里收拾了些衣服。

苏岸坐她床上,在旁边看着她收拾。

行李箱摊开在地板上,易胭往里面收拾东西,衣服折叠放在行李箱左侧,右侧几个文胸凌乱搭着,还有几条小内裤。

文胸和那块小布料是女人贴身物,隐秘禁忌却又性感勾情。

易胭浑身性感的部位,胸部是其一。造物主从来都不是公平的,有人天生五官和身材就是要比别人优越。

她的滋味也没人比苏岸更了解。

易胭将自己私有物都摊开在苏岸面前,毫不避讳。

她从来就不是个对爱克制的人。

但收拾东西的时候她却意外没挑逗苏岸,很安静地把东西收好放进行李箱,似乎要将整个家都搬走。

苏岸也没有与她说话,腿敞开着,两臂手肘搭在腿上。

某一刻苏岸问一句“所有衣服都要带走”

易胭又从衣柜里拎出一件,回头看苏岸,情绪已经缓和了些“怎么苏警官嫌弃我带太多东西去你家了”

苏岸冷冷看她,没说话。

易胭看他这神情,忽然心里一暖,同时也觉得有点好笑。

她将手里衣服扔进行李箱“行了,我知道你没有。”

易胭抱手靠在衣柜上,衣服都收拾好,她伸脚,脚尖微微一勾阖上行李箱“等了我这么久的人,怎么会嫌弃我呢。”

坐床上的苏岸抬眸。

易胭也在看着他,两人视线对上。

将近十年秘密,撕开在日光下,易胭是苏岸的日光。

对视几秒,易胭站直身子,朝苏岸走了过去。

苏岸微仰头颈,目光还是如深潭般沉静,却仿佛将眼底的易胭吃进去。

他眼里自己倒影如鬼魅一般,一只缠了他一生的鬼。

易胭鼻头发酸。

她的苏岸,怎么可以被这样对待。

她恨自己。

半晌易胭抬手,摸上了苏岸脸庞。

苏岸脸有点凉,易胭掌心微热,五指轻轻摩挲他脸颊。

“苏岸,”她声音有些轻,“你等了我多久。”

苏岸曾为让易胭留在身边不择手段,让她可怜自己,逼她与自己结婚。

可那些他让易胭看到的,往往只是那些微不足道的。

那些煎熬的,折磨的,自厌的,多少个日夜他都不跟她提一分。

他从不想让易胭真正愧疚,一切都是他自愿。

自愿成为对方阶下囚,对方从来无罪。

苏岸也不想多谈这个话题“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