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移开了目光,手拿过以前贴在饭盒上的便签

中午饭菜放太久我扔了。出去吃给你带了些回来,你回来自己热一下。

易胭的字是漂亮的,一手流畅行楷,但或许因为当医生久了,有几个字行云流水便带过去了。

她故意不给他打电话发短信。

苏岸当然知道她意图,安静看了便签半晌,从沙发上起身去客卧。

客卧每隔几天便有人来打扫,一直干净整洁,苏岸鲜少会来客卧,上次进来还是因为易胭在主卧睡,他将木盒拿到了这边。

苏岸推门进去,也没开灯,打开木盒将易胭写的便签放进去。

两本结婚证也在里面。

苏岸从客卧出来后还是将易胭给他带的饭菜热了吃了,即使他回来前其实已经在办公室跟底下队员一起吃了泡面。

饭刚吃完,苏岸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他立马接听,那边是周蓝星略带严肃的声音“苏岸,马上过来,那边眼线发了映沙照片过来。”

毒枭映沙一直神出鬼没,警方目前只知道映沙是女人,但没人知道她长相如何。

那边卧底因为权位不高迟迟没见过映沙,直至今天发来了照片。

苏岸赶到市局时正近破晓。

他第三个到会议室,支队长和周蓝星已经在里头。

白板上贴着一张照片。

苏岸目光触及上面的女人,脸上还是一派镇静,但握门把上的手却微不可察紧了下。

周蓝星站白板边“来了”

他马克笔敲了敲那张照片“映沙。”

照片上的女人,赫然是易胭那张脸。

第58章 妻子

照片上的女生, 大抵十四五岁。

明眸皓齿, 长发挽一边在耳后,唇角扬起弧度略微顽皮,目光直晃晃看着镜头。

这是一张十几年前的照片。

办公室门被推开, 凌晨被叫醒的队员们从门外进来。

崔童睡眼还惺忪着,外套穿一边, 正急忙穿好衣服, 陈宙也一副没睡醒模样,头发稍乱。

几人进来后跟职位较高几位前辈一一打过招呼, 知道卧底那边传了女毒枭照片过来。

崔童睡得正沉被叫醒, 进来时还格外懵怔, 但在看到白板上那张照片时,整个人瞪大了眼睛, 瞌睡全跑了。

旁边许骋和陈宙情况也差不多, 在看到照片时,困顿的神智瞬间清醒了十分。

他们都认识易胭,还见过不少次,也知道易胭和苏岸的关系。

照片上那女生的脸分明就是苏队女朋友那张脸, 一模一样。

惊诧之际, 三人不约而同看向了苏岸。

他们苏队坐在对面, 也正盯着那张照片,脸上没什么表情, 一派平静。

周蓝星敲敲办公桌“一个个站着做什么,”他示意对面位置, “坐。”

“好的。”

“是。”

他们几个这才回神,连连应好在椅子上坐下。

刚坐下,办公室门再次被推开,一个身穿制服的警察拿了资料进来,绕到了苏岸他们这边“市人民医院急诊科医生,易胭。”

按照五官长相找出公民信息,这对公安系统来说不是难事。

苏岸很平静,反倒坐对面的崔童陈宙二人在听到这话的时候情绪更加外露,不可置信。

即使知道是这个事实,但在亲耳听到时还是震惊。许骋性格比他们要稳重些,反应没他们大。

崔童下意识问“没有双胞胎姐妹什么的”

那个拿资料进来的警察回答“没有,这长相有且只有一个。”

崔童换了个角度问“确定这是映沙照片”

“确定。”

崔童看了眼苏岸,张了张嘴,无话说了。

苏岸不知在想什么,没看办公室里任何人,只是盯着那张不知在想什么,严格来说不是在探究照片上的人,更像是在回忆什么。

办公室里很安静,一瞬只剩下翻阅资料的声音,这时苏岸忽然开口“不是她。”

苏岸嗓音没什么情绪起伏,像是格外平静陈述事实,低凛声线打破满室安静。

所有人看向他。

苏岸起身,马克笔敲了敲白板上照片,笔尖停在照片上小姑娘的左眼角下方处。

“左眼下没有泪痣,而市人民医院易医生有。”

这是一句个人色彩颇重的话,不像在严谨讨论照片上的人是谁,而是在为有嫌疑者开脱。

苏岸整句话重心在急诊科易医生身上,没有在照片上映沙本身上。

平时苏岸不是这样的人,一向理性沉静,这不像苏岸的行事风格,支队长与周蓝星多看了他一眼。

但他们也没说什么,因为在苏岸起身说的那一刻,他们也看到了易胭资料上的照片,易胭左眼下有一颗浅痣。

周蓝星边翻阅资料,多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易医生左眼下有痣”

话落他便看到资料上配偶二字,急诊科易医生的配偶,周蓝星眉心微皱,知道了苏岸的回答。

苏岸也的确如他所料回答“她是我妻子。”

一句话掷下,会议室原本就稍安静的气氛更加凝滞。

几个队员平时格外八卦,以为医院急诊科那位易医只是苏队女朋友而已,完全没往伴侣方面想,这下全惊滞了。

警察结婚需要政审,周蓝星是早便知道苏岸结婚了,苏岸向来低调,底下几乎没人知道他结婚,周蓝星好歹知道他结婚了,但从来不知道他配偶是谁,没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认识苏岸妻子。

支队长和周蓝星明白怎么一回事,登时几分伤脑筋。

目前没有证据证明易胭是映沙,也没有证据证明易胭不是映沙,所有人从会议室出来后,前面支队长叫住了苏岸“来我办公室一趟。”

苏岸“嗯。”

支队长办公室墙边养了盆绿植,白墙上挂着幅毛笔字。

支队长年纪已经不小,要比苏岸和周蓝星年长个十几岁,为人沉稳,男人体态有发福趋势。

进办公室,支队长在办公桌后坐下,缓声示意一下对面的位置“坐。”

苏岸在对面办公椅上坐下。

支队长没过多铺垫,直接开门见山“苏岸,你清楚的,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你妻子不是映沙,但也没证据表明她是映沙。”

苏岸嗯了声。

“资料上查不到易医生过往八年的记录,”支队脸上两道深深法令纹,“也就是说,她那八年像是凭空消失一般,她这八年发生过什么做了什么,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这句话明显就是在告诉苏岸,她是你的妻子,你只参与她现在,但过去她所发生的,你一无所知,不能因为她是你妻子你便全力保她。

但聪明人之间不用讲得太过明白,点到即止,对方都懂。

如果那八年易胭正常生活,苏岸不可能找不到易胭,就是因为全无消息,他才会找不到她。

支队长知道苏岸听得懂,他端起面前的热茶喝了口,热气氤氲“她的亲缘关系目前只有在戒毒所里的母亲,查不到她有孪生姐妹这层关系,你自己清楚她目前的资料对一个正常人来说是不可能的,正常人生活过的痕迹没法被毁掉,但她做到了。”

苏岸沉默。

支队长也清楚苏岸性子,自己继续说下去“现在没有证据表明她不是映沙。”

这句话支队长重复了两遍,苏岸也明白他意思,要自己理智一点,作为一个警察在办案时别被情感支配。

苏岸“嗯。”

其实从一开始,苏岸的所有陈述都是他客观的观点,易胭是其次,只不过他没能像其他人那般客观评价易胭。

支队长知道他听进去了,也不多说了,摆摆手“行了,回去吧。”

苏岸颔首,离开了办公室。

现在没有清楚易胭身份,警方不会打草惊蛇,以免在那边的卧底会暴露身份有生命安全。

清晨,正是城市苏醒开始忙碌之时,大家赶着上班,易胭却是下班。

出医院时天边一抹橙黄。

苏岸今天没给她打电话或者发消息说过来接她,但易胭刚出急诊部便一眼便看到他车。

易胭昨天有开车过来上班,但看到苏岸来接她,她索性不去停车场了,朝苏岸的车走去。

上一次见面还是昨天中午,易胭还记着苏岸把她弄兴奋但不负责的事。

但她其实心里也没过多计较,毕竟她也不在理,她对苏岸有所隐瞒,他生气了也正常,苏岸对她已经算很宽容了。

易胭拉开车门上车“今天过来怎么不先打个电话说一声”

苏岸等她系好安全带才启动车子“没必要。”

“怎么没必要了要是我先走了怎么办,难不成你在这里等半天”

苏岸没看她“不会,我先来不会等不到。”

车上车流渐多,鸣笛喧嚣,易胭侧头看着苏岸“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苏岸终于瞥她一眼,没说话。

易胭看到苏岸眼底青灰浓重“你昨晚没睡”

苏岸昨晚的确没睡,刚从市局过来接她回家,但他没回答她问题,问“想吃什么”

易胭小声说了声“黑眼圈都快掉地上了,你停车吧,我来开。”

易胭昨天休息时间也少,上完夜班还是有些疲倦,苏岸没让,十分冷漠,连话都不回。

“还生气呢”易胭看着他侧脸,“昨天饭吃完还没原谅我呢。”

易胭觉得苏岸这人可真记仇,虽然每次看起来不动声色,好似原谅她了,但总会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就跟她算账。

但好还是对她照旧好,就是没忘了修理。

苏岸还是不应她,易胭“你怎么那么难哄呢。”

她转过头,弯唇“但我喜欢。”

苏岸“”

路上他也没再问易胭想吃什么,直接往她喜欢的那家早餐店去,易胭很喜欢喝她家豆浆。

窗外车水马龙,易胭从车窗看侧脸,苏岸实在生得白,透过车窗玻璃她甚至都能影绰看到苏岸眼底黑眼圈。

她随口问了一句“昨晚忙什么你看起来一夜没睡。”

车正停一个红灯前,苏岸没发声。

易胭觉得他气可能还没消,苏岸的确话不多,但只有默默生她气的时候沉默率会这么高。

她以为他不会回答了,苏岸却在几秒后开了口。

“中缅边境毒枭,听过吗”

易胭手微不可察一顿,动作细微到几乎察觉不出,她神色如常,没有一丝破绽“不知道。”

红灯灭,绿灯亮,前方的车一辆接一辆通行。

苏岸跟上前面的车,很快通过了路口。

易胭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似的,也没再接着往下问。

但苏岸没那么默契也当做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他说了两个字“映沙。”

在苏岸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易胭很淡定,接过他的话“毒枭称号”

苏岸嗯了声“制毒贩毒的一大毒枭,在边境格外活跃。”

“新型毒品”

“都有。”

易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看着窗外“流入国内了”

“嗯。”所以他们才会管。

毒枭映沙一向神出鬼没,行事风格也格外自我,不能以常人思维去揣度这个人。

苏岸也没听易胭再问什么,就像他们之间很平常的一次对话。

他倒也没再说了。

天越来越亮,易胭目光还是没从车窗外收回来。

“我们去吃早餐吧。”她说。

第59章 你的

谁都没再提那个话题。

早餐吃完苏岸送易胭回家。

进门易胭问他“睡一会儿么昨晚一夜没睡。”

苏岸关上门“嗯。”

易胭到浴室里洗漱后出来, 到厨房倒了杯水喝, 口腔里还一股清新牙膏味。

胃传来一阵疼,但她没理。

过一会儿苏岸也出来,易胭坐食厅里餐桌椅上。

“洗好了”她看着苏岸进来也倒了杯水。

苏岸朝她走过来, 拿下她手里水杯,将自己刚倒的那杯塞到她手里“别喝冷水。”

易胭喜欢喝凉白开, 不管天气多冷, 也不管身体多不舒服。

她有这习惯不声不响,基本上没人知道。但高中那会儿不知道苏岸怎么知道的, 平时不怎么管她, 但她一来例假或是身体不舒服, 她基本喝不上冷水,他管着她。

谁都没想苏岸这么个冷淡的人会管易胭这种小事, 那时的易胭也没这么想, 只觉得苏岸是习惯使然,平时自己喝惯热水也连带着想让她喝热水。

手里玻璃杯透着温热,易胭眼睁睁看着苏岸站着将她冷的那杯送到唇边。

易胭笑了“你怎么专捡我剩下的东西吃喝。”

苏岸瞥了眼她的水杯,朝她抬了下下巴“喝了。”

易胭放下手里水杯“我要是不喝呢。”

苏岸没言语, 看她作妖。

易胭只笑“你能拿我怎么办”

她想做什么, 苏岸一向摸得很清。但易胭看着苏岸下一秒只淡淡瞥了眼她唇, 而后转身“你不想喝就不喝了。”

易胭眉心抽了下。

她知道苏岸是故意的,搁这儿整她呢, 接个吻都不让。

易胭也争气,说不喝就不喝, 即使凌晨她忙着工作几乎没喝水现在还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