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檬却是轻摇了下头“其实我知道的,知道你会站在警方那一边。”

这才是她的女儿易胭。

易胭一怔,往常易檬态度比较消极,因为恐惧被映沙报复一直不同意她报警。

易胭以前不肯告诉苏岸,不肯配合警方的缘由便是这个。

谁都对她们母女的恐惧嗤之以鼻,只有她们两个深受折磨,知道多痛苦。

易檬“没事的,我不怪你。”

易胭心尖霎时一疼,两次了,两次易檬都没怪她,甚至还试图隐瞒她不让她愧疚。

她鼻头一酸,转身想往外走去。

黑暗中易檬看不清她神情,以为易胭不愿理她了,跑上去拉住易胭。

“幺儿。”

她很少叫易胭小名。

易胭脚步一顿,她听见她的妈妈哭了“你不要怪妈妈,我刚才的确是忍不住注射了,妈妈错了,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没听见易胭回答,易檬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你把我再送戒毒所好不好你不要不理我。”

“没有,”易胭终于无力说,“我不配合警方了。”

不配合了。

她自己出事没事,但她身边的人不能出事。

这不就是映沙想看到的结果吗,看她从此懦弱于黑暗,再也不挣扎,成为一个废人。

易胭挣开易檬的手离开了家。

苏岸外出办个案子,需要便装跟毒贩打交道。

凌晨整座城市在沉睡,这个时间不安分子也最是动荡。

便装侦查也是一门学问,不仅说话要谨慎,还要装得像。

深夜公路荒无人烟,远处松柏看起来似人高,一排黑影。

苏岸今天难得没穿正装,一件黑夹克,黑色紧身裤,长腿宽肩,俨然衣架子。

但即使没穿正装,身上浑然天成的禁欲也没消失,但至少没那么正经了,带丝懒散。

男人稍弯背脊靠在深蓝色机车上等人。

崔童则是一件休闲卫衣,他们在等一位特勤,这位特勤是线人,会将苏岸这个“买家”介绍给毒贩。

很快一辆摩托车过来,线人到了。

三人先前已经对过剧本,此时在外面也不方面多说。

线人在外面也不方便叫苏队,只是点头“钟先生。”

苏岸朝他点下头,长腿一跨上车“地点”

摩托车引擎声起,线人目视前方,几个字落下“灰烟酒吧。”

话落线人摩托车冲出去。

苏岸和崔童紧跟其上。

灰烟酒吧灯火流转,音乐震耳,群体纸碎金迷。

苏岸与崔童跟着线人穿过人群,往二楼包厢走。

一个大概一米六几的男人已经在走廊等着他们,估计是来放哨的,要是来人不对劲会立马通知。

线人停在男人面前。

男人视线探究看向苏岸和崔童,问线人“就他们”

线人压低声音“别看他们就两人,有钱着呢。”

说完给彼此介绍“这位钟先生,这位陈先生。”

男人眼放精光,瞥了眼崔童提的黑包,看着沉甸甸,里面都是红钞票。

然后给苏岸和崔童介绍男人“这是黑仔。”

“行了行了,别多说了,”那位叫黑仔的男人似乎有点烦躁,“赶紧完事,过来吧。”

男人转身后,苏岸和崔童悄无声息对视了下。

房间在转角,靠近逃生通道,在走廊那头。

壁灯灯光柔和,穿过走廊一半,右手边一间包厢门忽然打开。

走廊没人,这么个动静几人皆是看了过去,特别是一行人都高度警惕。

最临危不乱的当属苏岸,最后一个抬眼看去,眼神平淡。

从包厢出来的易胭对上他目光。

苏岸仿若只是看见陌生人,淡漠移开视线。

饶是崔童也当没看见易胭。

即使喝了酒易胭神智还是很清楚,余光注意到走最前面的男人,她反应过来他们在执行任务。

且她的男人穿了黑夹克。

易胭移开了眼眸,也仿佛不认识苏岸一般,与他擦肩而过。

方才对视不过一秒,苏岸注意到了她微红的眼眶。

第66章 不哭

叫黑仔的男人停在转角处的包厢。

包厢门紧闭, 他抬手叩了叩门“绅哥。”

里面一道声音不紧不慢传来“进来。”

绅哥这两字乍听崔童还以为是黑社会,戴大金链肌肉紧实,然而门打开后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男人戴着黑口罩,眉骨英挺,身材高大但不魁梧。

即使遮住了下半脸,但那双深邃的眼睛依旧能让人感觉这人身上的痞气。

看到来人男人似乎笑了下,懒散搁下手中酒杯, 从沙发上起来。

“来了啊”

线人先一步上前“来了来了, 这就是我给你们介绍过来的钟先生。”

那位被称呼为绅哥的男人看向苏岸。

苏岸亦回视。

男人嘴角一抹笑意味不明“钟先生”

下一秒伸手,作势与苏岸握手“你好啊。”

平常毒贩见面一般不会如此客气, 一向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能尽快完事便尽快完事。

但面前这人明显不是这么想的, 还有心思寒暄。反而更令人捉摸不透。

苏岸也伸手, 两手交握, 二人视线对上“你好。”

“难得见到像你如此一表人才的买家。”男人言语察觉不出情绪, 唇角带着笑。

苏岸面不改色“过奖了。”

男人轻哼一声,收回手,偏下头命令手下“上货。”

说完再次看向苏岸“你们先验货。”

这是交易时的规矩, 线人说“绅哥就是讲道理。”

男人自始至终戴着口罩,似乎又笑了“不讲道理,讲诚意。”

旁边那个带他们进来叫黑仔的问“你们带钱了吧”

苏岸看了他眼,崔童拍拍装着现金的黑包“带着呢。”

毒品贩毒链十分复杂, 中间需经手很多贩毒者,而每经手一个, 毒品纯度就会降下一些,借此来提高毒品价格,所以往往毒品到瘾君子手里的时候已经经过很多人的手,价格被炒至天价。

买家往往都怕毒品纯度过低。

底下有人拿了毒品上来,男人做了个邀请手势“钟先生,验吧。”

包厢里光线不甚明亮,有点昏暗,只能大体看见对方轮廓。

但即使有黑暗庇护,苏岸脸上表情还是无一分破绽。

毒品交易时双方肯定都不简单,对彼此都格外戒备,警察便衣交易其实是一件格外危险的事,稍有一丝漏洞便大概率命丧黄泉。

崔童能感觉到男人一直盯着他们苏队看。

苏岸从容不迫抬手,两指之间搓了下白粉。

作为缉毒警,苏岸他们早已练就出一接触毒品大概能判断其纯度的技能。

这批毒品纯度很高。

且的确是上次警方截获的毒枭洛那批新型毒品。那批崔环杰过量吸食而死的新型毒品。

不过瞬息之间苏岸便得出这些信息,但他表情仍不咸不淡,甚至手停顿一瞬都没有。

他收回手。

“这就感受出来了”男人嗓音仿佛天生自带戏谑,“用不用我让个人帮你试试。”他这里面吸毒的手下还是有的。

“还是说钟先生你自己试试”

苏岸长指翻了下那堆粉末,音色低冷散漫“贩毒不吸毒。”

男人笑“挺上道,贩毒就不该吸毒,捞金就好了,别动那害人玩意儿。”

苏岸终于掀眸瞥了眼男人,没说什么,只是收回手,手插回兜里,命令“交钱。”

身后崔童得到吩咐,走上前拉开黑包。

而就是同时,苏岸神不知鬼不觉往外发送信号。

叠叠层层的红色钞票,即使在晦暗不明的光线里依旧吸引不少贪婪目光。

男人懒散点点头,吩咐“收起来。”

黑仔伸手想拿过黑包,崔童松手。

与此同时,后面苏岸忽然皱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后带了下崔童。

瞬息之间,男人的刀尖划过空气。

除了苏岸和出刀的绅哥,包厢里其他人完全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崔童则是一骇,他方才毫无防备,要不是苏岸扯开他,他现在身上估计就一刀了。

可这种情况下也没人管是怎么一回事了,既然他们的头是这个意思,他们照办就是。

毒贩团伙瞬间警备,包厢里瞬间剑弩拔张。

线人妄图打圆场“那个,大家有话好好说,货给了钱交了,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男人口罩上方露出的双眼还是带着笑,这种气氛下完全没有凝肃之色。

他盯着对面三个人“知道怎么暴露的吗”

线人没说话了,这是最糟糕的情况。

苏岸还是一派镇静,淡定地看着男人。

男人朝崔童那边扬了下下巴“喏,他暴露了,手抖了一下。”

崔童一怔,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男人看向崔童“小孩,便装侦查也不容易的,坏人也要坏得真。”

他朝苏岸那边抬了下下巴“学学他。”

苏岸还是一脸冷淡,男人即使得知对方身份,也毫无一分慌乱,甚至还有闲情调侃。

身后的人都面面相觑。

然而上一秒男人还在兴致聊天,下一秒锋利刀尖迅速刺向苏岸。

苏岸反应很快,往旁边一侧身。

随着这一刀,包厢瞬间陷入混乱。

身后的人都自觉对付崔童和另外那位警察去了,还有几个试图绊住苏岸。

侧边有人拎着酒瓶就上,与男人对峙同时苏岸弯身,横腿扫了酒瓶男。

就这眨眼功夫,男人脱离他控制范围,很快闪到了门边。

他转头似乎笑了下。

苏岸很快躲过周围人围攻,男人已经开门出去,苏岸很快冲出去。

前后不过几秒,前脚苏岸刚追人离开,后脚外面蹲守的警察便冲进包厢。

这里边的人还没意识到怎么一回事他们的头便已经率先跑了,只剩他们几人。

男人逃向逃生通道,苏岸紧跟其后。

某刻前面的男人忽然停住,同时刀尖往后一飞,苏岸凝眸,边跑身子迅速往旁边一偏。

刀尖刺啦一声划过苏岸臂侧,直直插进墙里。

手臂登时渗血,但苏岸仿若未觉,继续紧追。

苏岸到楼梯边男人已经下了一层楼梯。

他冷淡瞥了眼,手一撑栏杆跃下,稳稳落在地上。

而男人动作也不慢,转眼便从酒吧侧门消失。

酒吧侧门外是一条长草的小路,苏岸冲出侧门,男人正往路上跑去。

易胭也没喝多,出酒吧后也没走,在车里等苏岸。

酒过一旬,她清醒不少。

她不是一个懦弱的人,反抗过,对抗过,但都斗不过映沙。

映沙要比她狠得多,一个逼迫母亲吸毒的人能多有人性,不过或许她人格里从来就没有亲情这个概念。

易胭从小世界里从来没有洋娃娃公主,只有血腥和地狱毒品。

人类的感同身受都是假话,没有亲身经历过,哪来的感同身受。没人走过她的路,没资格说她懦弱。

易胭靠在主驾靠背上。

今晚的心绪,莫不过悲哀,无力。柳暗花明是昙花一现,转瞬跌入黑暗。

不管她怎么做,映沙总会找到方法整她。

挡风玻璃后的易胭面无表情,只有几小时前在家亲眼见易檬吸毒时有些情绪失控。

某刻不远处巷子突然传来一阵异响,铺天盖地的玻璃酒瓶碎裂声。

易胭瞬间凝神,看了过去。

巷子里男人和苏岸追逐,翻倒墙边摞着的一面空酒瓶箱子,七零八碎。

巷外易胭看到的便是一个身影从巷子里冲出来。